第二十四章:綿裏藏針

果不其然,湘軍被裁撤後,朝廷就給李鴻章降下了要他裁撤部分淮軍的命令。李鴻章陰奉陽違,留下戰鬥力最強悍的七萬嫡係隊伍。將剩餘的其他十萬淮軍,下放至他所管轄地區的各個府縣,利用這一部分明麵上被裁撤淮軍將士,在其治下的三百餘個縣,成立了三百餘支規模很小的縣級小團練。不過朝廷對李鴻章這樣的做法,顯然並不滿意,讓他保留五萬淮軍即可,其他以地方團練形式,分散於各個縣的淮軍隊伍不必保留。

李鴻章據理力爭,給朝廷上書道:“如今國家內外交困,目前太平軍雖已覆滅,但撚軍內患仍在,而長遠之患則在西洋外敵。所以應當以兵事相始終,加之八旗、綠營已難當大任,應留鄉勇團練以防剿南北,待到內寇徹底澄清,國內大局布穩,留之眾兵仍可遠征邊遠國界,防洋人、禦外侮。”

同時李鴻章也知道,僅憑給朝廷上書、講道理,也很難打消皇室對淮軍的猜忌,於是他很快又心生一計,迫使朝廷皇室不得不保留淮軍建製。

李鴻章找來他最信任的劉銘傳與盛宣懷,問他們道:“那個由洋人流民組成的西洋雇傭兵‘常勝軍’,最近在上海還消停嗎?”

劉銘傳憤憤不平道:“消停個屁!也就那個‘常勝軍’前統領剛死的時候,他們消停了一段時間。現在又來了一個叫白齊文的法國人,做了‘常勝軍’的新統領,這幫洋人孫子又支愣起來了。”

李鴻章又問道:“那個叫楊坊的買辦,還是和‘常勝軍’走得很近嗎?”

一提起這個叫楊坊的買辦,盛宣懷也來氣了:“可不是麽!那個楊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漢奸走狗!”

劉銘傳好奇道:“大人,今天怎麽想起來問這些了,難道您打算治治常勝軍和楊坊了?”

李鴻章一笑道:“嗬嗬,我的這點心思,果然瞞不了你劉麻子。不過,楊坊倒是好說,那個白齊文和他底下的‘常勝軍’畢竟有洋人背景,這件事還需謹慎計劃才可。”

言罷,李鴻章又讓劉銘傳、盛宣懷附耳過來,小聲將自己的計劃講給了他們,讓他們各自依計回去布置。

“常勝軍”雖然是一支由七八百人組成的洋人雇傭軍,但是其也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洋人官方背景。隻是由幾十個類似於國人所說的地痞流氓混子等一類的西洋鬼子,帶著幾百名菲律賓船工所組成的一支隊伍而已。戰鬥力也不怎麽樣,之前一直仗著那幾十名西洋鬼子的洋人身份,讓朝廷和太平軍多少有些忌憚,號稱能給上海灘的富商鄉紳提供庇護,四處招搖撞騙,沒少坑上海富商官紳的錢財。

後來李鴻章率領淮軍在上海擊敗太平軍,繼而占領整個上海,穩住當地的亂局後後,常勝軍就失去了收入來源。於是當時常勝軍的統領找到李鴻章,表示願意率領常勝軍加入淮軍,幫助李鴻章共同對抗太平軍。李鴻章沒有同意,但也不好完全拒絕,於是就讓常勝軍以雇傭軍的形式,配合淮軍一部作戰。誰知,常勝軍死性不改,掙了李鴻章給他們的傭金還不滿足,在隨淮軍四處征戰的過程中,沒少趁亂劫掠、襲擾普通商戶和百姓,引來一片罵聲與怨憤。

在打常州的時候,李鴻章密令劉銘傳,讓他派十幾名親信扮作逃竄的太平軍,趁著戰場混亂打死了常勝軍當時的洋人統領,這才讓常勝軍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至於那個買辦楊坊,則與常勝軍狼狽為奸,即沒少幫著常勝軍坑害國人,也沒少仗著常勝軍的洋人給自己當後台行那強買強賣之事。消停了一段時間後,一個叫白齊文的法國人,又整合了原本一盤散沙的常勝軍,最近又開始和楊坊相互勾結,打著護商的名義,開始對往來上海的商人進行各種敲詐勒索。更甚者,常勝軍還經常行那監守自盜之舉,一邊掙著護商的傭金,一邊扮作劫匪搶劫自己護送的貨物。真是貪婪至極,毫無下限!

李鴻章早就想要徹底整治一下楊坊和常勝軍了,隻是常勝軍背後畢竟有洋人背景,他不好直接下手進行強硬整治罷了。秘密交代完劉銘傳後,李鴻章又來到了上海英國領事館,他還要想辦法來應付這些貪婪的英國人。

因為之前對付太平軍的時候,李鴻章也借助了英國人的力量,事後貪心不足的英國人,也不滿足於李鴻章事前承諾給他們的好處,開始以損失過大為由,三番五次地向李鴻章索要更多報酬。盡管對英國人十分不滿,但李鴻章依然在表麵上和英國軍官喬治·戈登保持著十分良好的個人關係。

與喬治·戈登客套了一番後,李鴻章故作愁容滿麵狀,對喬治·戈登道:“戈登將軍,你來我們大清國也有十年了,對我們大清官場上的一些事情,應該多少有些了解吧?”

喬治·戈登遞給李鴻章一杯紅酒,笑了笑道:“李,看來你在官場上遇到了難處,我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李鴻章正色道:“我現在被官場上的對手盯得很緊,現在已經很難再從上海,以及我所轄各地的關稅、稅賦、厘金中抽出多餘的錢,來支付你們額外要求的四萬兩傭金了。不管怎麽說,那額外的四萬兩白銀傭金,是我以個人名義答應你們英國人的,現在如果從朝廷的公款中克扣出來,在官場上我很被動。”

說完,李鴻章抿了一口紅酒,微微皺了皺眉,也不知是紅酒的口感令他感到不適,還是因為自己剛剛所說的事情而皺眉。

喬治·戈登麵色微微有些不悅道:“李,我理解你的難處,可你要知道那四萬兩傭金的事並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何伯元帥、士迪佛利將軍,他們都比我的職位要高,而且還有我們那些在與太平軍作戰中犧牲的士兵家屬,也都不會同意你少支付四萬兩白銀傭金。”

李鴻章連忙搖了搖頭道:“戈登將軍,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打算不支付你們那四萬兩白銀傭金,隻是我需要換一種支付方式來掩人耳目,不讓我的政敵們,抓住我的把柄罷了。”

聽到李鴻章這麽說,喬治·戈登麵色一緩道:“哦,你想換什麽支付方式?”

李鴻章道:“上個月,我的屬下在贛北的山林中,消滅了一股太平軍殘匪,從他們的山寨裏搜出了大量他們之前搶掠的各種財物,其中以茶葉為主,總價值大概就在四萬兩白銀左右。”

喬治·戈登問道:“你想拿這些貨物抵債?”

李鴻章道:“正是如此。”

喬治·戈登略想了想後,便同意了下來,繼而道:“好吧,沒問題,這個我可以做主。”

見喬治·戈登同意後,李鴻章又道:“我這就回去安排,到時候,我會讓人代我秘密雇傭一批不明真相的人幫我護送這一批貨物到上海碼頭,屆時咱們最好還是在深夜交接。也希望戈登將軍接收這批貨物的時候,讓手下人扮作中國船工,以免引起有心人注意。”

喬治·戈登笑道:“哈哈,李,你一個堂堂兩江總督,未免也太小心謹慎了吧。”

李鴻章無奈地一攤手道:“戈登將軍,你還是不夠了解我們大清官場啊,就是因為我的這兩江總督身份太惹眼了,朝廷上下,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借機扳倒我呢,實在是不得不小心啊。”

喬治·戈登想要的隻有利益,對李鴻章提出來的小小要求,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從英國領事館回來後,盛宣懷、劉銘傳也剛好回來複命。

李鴻章問盛宣懷道:“那個楊坊沒有懷疑什麽吧?”

盛宣懷道:“我騙楊坊說,托他找常勝軍運的那批貨物是我個人積攢的私貨,因為不想繳納關稅,才偷偷拜托他們幫我運到上海碼頭的。楊坊信誓旦旦地跟我表示,隻要是常勝軍押送的貨物,無論是各地關卡,還是上海碼頭都不敢檢查,讓我盡管放心。我還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假裝無意中說漏嘴,讓楊坊得知了這批貨物價值四萬兩白銀。嗬嗬,那個楊坊一聽說有四萬兩銀子的貨,當時眼珠子就差點瞪了出來。”

李鴻章冷笑一聲:“很好,很好,利益迷人眼,這個楊坊一定會上套的。”

一旁的劉銘傳有些擔心道:“上海碼頭那邊的地形,我已經勘查好了,到時候,埋伏上一千多名兄弟,對付常勝軍完全不成問題。可是屬下還是擔心,他們會在半路動手,監守自盜搶了貨物離開……”

李鴻章擺了擺手,篤定道:“放心吧,無論是楊坊,還是常勝軍都不會那麽做的,他們一定會耐心等到上海碼頭才會動手。”

劉銘傳忽然明白了過來,興奮道:“我知道了,以他們貪心不足的慣常行為來看,到了上海碼頭之後,不但能監守自盜私吞了賣家貨物,還能搶劫一下買家錢財,來一個兩頭通吃!”

李鴻章嘴角微微挑起,笑道:“他們這群貪心的餓狼,以為會在上海碼頭遇上兩隻肥羊,殊不知,等待他們的將是兩頭猛虎。”

想到常勝軍以及漢奸買辦楊坊即將麵臨的下場,李鴻章、劉銘傳和盛宣懷不約而同地同時笑了起來。半個月後的一天深夜,上海碼頭的一處最偏僻倉庫。楊坊和常勝軍的統領法國人白齊文看著滿滿的一堆貨物,以及正往這邊走來的富豪買家,二人幾乎忍不住就要笑出了聲。在他們看來,無論是賣家的貨物,還是買家帶來的錢款,現在都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囊中之物。

“買家”剛一進入這座倉庫,白齊文和他手下的常勝軍眾人立刻就凶相畢露。哪怕此時已經看清穿著中原服飾的“買家”其實是洋人後,早已打定主意“財貨通吃”的白齊文也顧不上思考其他的了。一揮手,常勝軍眾人紛紛舉槍,瞬間就打死了幾名前來驗貨的“買家”。

然而,就在白齊文和楊坊都以為他們又順利第大賺了一筆時,倉庫外傳來了一陣嘈亂的動靜,接著便是一陣激烈的槍聲。

楊坊和白齊文大驚失色,麵麵相覷:“怎麽回事?”

一群早就埋伏在四周的劉銘傳,帶著千餘名手持洋槍的淮軍衝進了倉庫,在劉銘傳身後,還跟著同樣怒不可遏的英國將領喬治·戈登大聲咆哮道:“大膽!你們這幫貪心的家夥,竟敢私吞兩江總督李大人的貨物,還敢開槍打死英國領事館的人,你們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白齊文和楊坊瞬間就明白,自己被人擺了一道,然而不等他們向喬治·戈登開口解釋,淮軍的槍聲就覆蓋住了其他一切聲音,倆人就這樣稀裏糊塗的倒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