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師兄

那就是我包裏放著的三道符。

在以往的戰鬥中,包括師父跟我講述過的他年輕時的“戰鬥”,都很少提及到法符。

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道家至今的沒落,流傳下來的符都是一些“輔助符”,比如護身符之類的。

換句話說,就是能在戰鬥中直接運用的符,幾百年前就失傳了。

這可不光是道家,就連道教也是一樣。

所以在之後幾年裏,華夏出了一部所有道士都愛看的國漫,叫什麽一人之下。

裏麵有一個奇技,叫做通天籙,是能在直接在戰鬥中運用的“戰鬥符”。

這可讓我們這些當道士的都羨慕死了。

想想吧!

在戰鬥的時候,一邊靠著飄逸的身法躲敵人的攻擊,一邊還能輕描淡寫的虛空凝出一道雷符,這是何等瀟灑,何等牛逼!

咳咳,扯遠了。

能夠在戰鬥中運用的符籙,雖然現存世極少,但不是沒有。

別的道士有沒有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的包裏有三道!

那是師父壓箱底的珍藏,具體怎麽來我就不知道了。

長江一戰之後我回到山上,收拾東西的時候順便裝在包裏一並帶在了身上。

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要知道,道家所用的符是分等級的,最低的就是黃符。

而以我目前的能力,威力不好說,但驅動我還是有把握的。

師父留下來的這三道是五行符中的火符,可以粗淺的理解,這幾張符能夠憑空生出火來。

這可不是什麽符上塗白磷的民間假道士騙人用的把戲,而是要實打實的要用功力去與空氣摩擦生火。

原理就有點像是鑽木取火的意思,以自身功力為鑽頭,空氣為引火之物,摩擦燃燒火符。

所以想要驅動這幾張火符,還需要一樣容易引火的東西。

當然,這是因為我的能力不足所導致的。

要是我師父來驅動這三張火符,他自己深厚的功力就是最好的引火的東西!

所以我當下也不廢話,反手從包裏摸出三張火符來,再搜遍了全身所有口袋,終於找到了幾張紙巾。

另一邊,我的動作引起了黃韜的注意。

他似乎有些興奮地舔了舔嘴唇,說道:“要動手了嗎?吳九,我需要你的魂魄,作為聖童的營養品,但也不急在這一時啊……”

嗯?

我不理解。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黃韜是什麽意思?

“你現在的魂魄還不夠,還不夠憤怒,還不夠資格成為最好的補品!”

突然之間,黃韜像是換了一個人。

原本陰險的他,此刻卻變得憤怒了起來,就連太陽穴上都暴起了青筋。

“還不夠!吳九,你要憤怒!知道嗎?憤怒才會讓你的魂魄爆發無邊的潛力!”

黃韜朝著我吼叫著,我身後的頌玲仿佛被他突然的“變臉”,給嚇了一跳,抓著我手臂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了幾分。

我沉默著,並不是我想拖延時間,而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回應他的話。

憤怒嗎?

的確,在看到幼童時,在知道幼童身體內的機關時,在想起煉小鬼邪術時,我的確是怒火中燒。

但現在看到黃教授的樣子,再看著頌玲始終抱在懷裏的幼童,我的心裏隻有憐憫和求生的希望。

因為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找到師父和李師叔他們!

黃韜仿佛陷入了一種異樣的癲狂狀態。

他發瘋似的跑到到衣櫃前,“知道嗎?我一直認為,人體是非常美妙的藝術……”

說著,他雙手一拉,“嘩啦”一下,衣櫃的門開了。

衣櫃裏空空如也,隻有一麵看上去讓我很不舒服的牆,牆上有一個紅色的按鈕。

他按下那個按鈕,衣櫃裏的牆體分開了兩邊,露出一個燈火通明的小房間。

與其說是一個小房間,倒不如說一麵凹進去了半米深的牆體。

裏麵僅僅擺放著一排貨架,正對著我們,散發出一股刺鼻的甲醛的氣味。

貨架上擺滿了瓶子,甚至每一個瓶子上麵還被裝上了精致的射燈,照的那些瓶子閃閃發光,像個藝術品。

如果那些瓶子裏裝的隻是一些植物標本的話!

我發誓,當我看清那些瓶子裏的東西時,我整個後脊骨都是發涼的。

因為每一個瓶子裏,都被浸泡了一個小小的嬰兒!

隻有手掌般大小!

並且每個嬰兒的身上,都有明顯的刀痕!

而那些已經流幹了血液的血肉,朝外翻卷著,仿佛是在向我痛訴,他們死得有多慘!

透過透明的瓶子看去,經過玻璃和裏麵**的折射,那些小小的嬰兒被放大到了極致。

我甚至都數清楚到他們長長的睫毛!

“當當當當,看,這就是我收藏的藝術品!”

黃韜如同一個得了全世界大獎的藝術家,站在衣櫃麵前,雙臂張開狂笑著炫耀自己的作品。

藝術品?我草你媽!藝術你媽!

這是我心裏的想法。

我嚴重懷疑魯凡明根本不是人,他沒有人類的情感!

黃教授原本跪在地上雙眼無神的懺悔,一看到這種景象,隻來得怒斥了兩個字。

“畜—生!”

接著,黃教授就怒火攻心,暈了過去。

而頌玲在看清瓶子裏的嬰兒後,輕“啊”了一聲,然後軟倒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黃教授一樣昏了過去,還是被眼前慘烈的景象嚇到了。

但此刻,我的怒火死灰複燃,我的牙齒咬得作響,捏著火符的手越來越用勁。

我發誓,我真的很想一拳錘到黃韜的臉上!

我這樣想著,也就真的這樣做了。

是的,我不得不用暴力來發泄內心的憤怒。

即便在我揮拳的那一秒,腦子裏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比如小鬼會撲過來,在我的心髒位置再劃開一道口子,又或者今天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但,又如何?

師父常說我的性格太衝動了,但此刻,我隻想衝動!

或者說,我隻想用暴力!

我想,就算師父在這裏,他也會理解我的,對吧?

不,按照這老頭兒的性格,他會在我思考的時候就已經動手了!

“嘭”得一聲,我的拳頭狠狠地砸在黃韜的鼻梁上。

他頓時流出了兩行鼻血,可他毫不在意,似乎是一個沒有痛覺的怪物一樣。

但他仿佛對我們的“表現”很是滿意,他笑得越來越瘋狂。

“吳九你知道嗎?這裏每一個,都是被剛出生就被聖童吞噬了魂魄的嬰兒。要知道,我為了找到這種特殊命格的嬰兒,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呢!”

我繼續揮動著拳頭。

我不知道為什麽小鬼沒有來阻止我,但我此刻被無盡的憤怒衝昏了頭腦,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我要親手,一拳一拳,一拳一拳,打死這個畜生!

我要打死他!

可這次,黃韜沒有任由我打中他。

我憤怒下的拳頭如狂風一般快速,卻都被他輕鬆地躲了過去。

“對,就是這樣!盡情燃燒你的憤怒,這樣才是最好的營養品!我的聖童將會成為神一樣的存在!”

神你媽逼!

他輕鬆躲多了我所有拳頭,這讓我心裏的憤怒又深了一層!

可他臉上卻露出十分滿意的表情,我越憤怒他就越開心。

“對了,知道這裏一共多少個瓶子嗎?一百七十七個啊,我殺了一百七十七個剛出生的嬰兒。”

“他們剛剛降臨在這世上,連一絲做人的美好都沒有體驗啊,有很多個,連臍帶都沒來得及剪掉……”

“你知道我失敗了多少次嗎?整整三十二次啊,真是可惜啊,聖童需要特殊的命格。你知道為了讓這些嬰兒的魂魄達到極致,他們每個人的身上,我都割了不知道多少刀才讓他們死去……可就是這樣的魂魄,每次都失敗了……唉!對了,一百七十七乘以三十二,是多少個嬰兒來著?”

我揮拳,他躲閃,而另一邊,他的話鑽進我的耳朵裏。

我覺得我要瘋了,因為情緒和每次揮出去的拳腳都是用了全力,我早已氣喘籲籲了。

但就算如此,我不想停手,我心裏那股被他點燃的憤怒越燒越烈。

現在!老子豁出去了!老子隻想死!拉著他一起死!

可是這畜生的身法詭異得不似人,明明是很狹小的房間,可無論我怎麽追著他打,他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就躲開我的拳腳。

打不到他,讓我的憤怒幾乎到達了頂峰!

好,你會跑是吧!老子用火燒了你這個屋子,看你怎麽跑!

於是我舉起火符,念動咒言。

這種低級的黃符就是這一點好,不需要繁瑣的手訣和步罡,單單念動咒言,把自身功力凝聚在符上就可以驅動。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這麽想要一個人死!

從小師父對我的教導就是,人命大於天,所以我對生死很是敬畏。

但這次,我隻要他死!

我不知道頌玲在幹什麽,在我追擊黃韜的時候,她就已經離開了我身邊。

就在我驅動火符的時候,我分明感受到身後有一股極為狂躁又邪惡的氣息傳了過來。

即便我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我都知道,是頌玲在行法!

因為這種氣息我曾在李師叔那感受到過,他就是用了這個術法,招來了一尊威嚴又邪惡的神像。

“師兄,你殺了黃韜,我對付小鬼。”

來不及具體的溝通,頌玲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我聽得出,她的語氣告訴了我,她也動了真怒,而且也抱著同歸於盡的打算!

所以她說的是“殺了黃韜”!

同時,我也很感動,原因是這丫頭對我的稱呼。

我們隸屬同門,按輩分來說她應當喊我“師兄”。

可這丫頭不知道是不是和李師叔一樣,對輩分很在意,壓根不承認我是她的師兄,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喊我名字。

直到這一刻,她的這聲“師兄”,說明了她認可了我。

這頓時讓我在極端的憤怒中產生一絲被認可的喜悅,稍微讓我恢複了一絲理智。

當下,自身原本就很微薄的功力,隨著咒言拚命朝火符上凝結。

我知道頌玲的術法,需要比較長的行法時間,同時我也擔心她能不能成功行法。

要知道在長江一戰中,李師叔可是借著獸門的驅儺陣法,還有幾個同門才施展成功的。

這丫頭的功力顯然不會比李師叔高,但她執意要施展這個術法,說明這個術法對於小鬼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我忍不住在驅動火符的間隙,開了天眼,扭頭朝頌玲看去。

天眼下,這個房間裏彌漫著讓人壓抑的黑色霧氣。

這就是小鬼的氣息。

而頌玲在這個黑色霧氣之中,整個人散發著血色的黑光。

我不知道這樣有沒有說清楚,就是明明是黑色的光芒,但裏麵卻摻雜著像北極極光的光帶一樣,但不同的是,頌玲發出來的是血色的光帶!

這是……

獻祭壽命!

我一愣,差點打斷了驅動火符所要凝結的功力。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有人獻祭壽命來施展術法了。

第一次是師父,他為了超度塗俊他們,用了獻祭壽命之法來超度。

第二次是許爺爺,當著我的麵,義無反顧地把匕首插入了心髒省……

第三次……

你們!他媽的當獻祭壽命很好玩嗎!

一個個動不動就獻祭壽命!

修者是為跳出輪回之苦而修,哪個修者不是把自己的壽命視若珍寶?哪個會像你們這些傻子一樣,把自己的壽命當他媽的貨幣來用!

我在心裏頭呐喊,這一刻,我的心再次痛到無法呼吸,就像當初師父和許爺爺那次一樣。

仿佛感應到了我的心痛,正打算施展術法的頌玲,在下一刻竟然摘下了臉上的麵紗,露出了裏麵清冷但很絕美的容顏。

“我承認你是我師兄了,也就無所謂戴著麵紗。就像我知道生命很寶貴,但有些事情不得不。你是我的師兄,我把最難啃的骨頭留給了你,我們的命……在你手裏。”

說完這些,頌玲閉上了眼,專心施法。

在這個時刻,我似乎開始理解他們了。

我想,如果師父教過我獻祭壽命的術法,我現在也一定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吧!

要知道,天道是公平的,以獻祭壽命的方法來施展術法,不僅術法威力會提升,施法時間會縮短,就連我目前施展不了的術法都是可以施展的!

同時,我也知道頌玲的意思。

獻祭壽命的術法,一旦開始就沒有中途被打斷的可能。

唯一能夠中斷的,隻有施法者自己。

頌玲的意思就是,小鬼雖然很強,但操縱他的卻是一個人。

隻要我把黃韜這個畜生弄死,小鬼也就失去了“遙控器”,頌玲也就可以及時“止損”。

可小鬼那種快如閃電的速度……

我來不及多想,腦子裏隻有為這丫頭爭取施法時間這一個念頭,就像當初的許爺爺一樣……

這丫頭,比我果斷!

於是,我深吸一口氣,把心神全部沉在凝結功力於火符之上。

這些思緒說起來很慢,但其實就是一瞬間都不到的事情。

在我們動手行法的時候,黃韜也站在了我的對麵,指揮著小鬼攻擊著我們。

在我分神看向頌玲的時候,我身上就被劃開了好幾道口子。

臉上、手臂上、肚子上、腿上...我數不清有多少條傷痕了。

但每條傷痕都不深,我知道這是黃韜故意為之的。

他想要,或者說是他在享受,慢慢虐殺我的快感!

就像他虐殺的每一個嬰兒一樣!

他想要的是,就是在我魂魄力量強大到極致的時候,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