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同門

老實說,我第一反應確實是被這老頭兒給嚇到了。

畢竟除了這老頭兒給我“啟蒙”那會兒之外,我再也沒有機會接觸些不正常的事情,突兀地聽老頭兒說等那些厲鬼來我們這,怎能不被嚇到?

但下一秒我就安心了下來。

為啥?有張道紀這個老頭兒在身邊,哪個不開眼的厲鬼敢動老子?更何況,樓下還坐著一群道士呢。

退一萬步來說,老子也是個道士!

對付厲鬼的手段我雖然不會,但從陰陽的本質上來說,自保還是不成問題的。

要知道,人的一身陽氣就是驅邪治鬼最好的法器!

“師父啊,咱們這次進來咋沒看到你上次說的那種現象?”等了一會兒,沒見到所謂的厲鬼,我有些無聊地問道。

這老頭兒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把瓜子,也不嫌天台髒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磕著瓜子回道:“還沒到時間,他們是不會出來的。”

我說三斤瓜子咋一下就吃完了,原來這老頭兒竟然私藏了!

“不對啊師父,您說過的,不是人人都會變成鬼,厲鬼更是世間少有。為啥這棟樓都是厲鬼?咱們是捅了厲鬼窩嗎?”

我也學著這老頭兒一樣坐在了地上,絲毫不在意地上的髒。

真是有啥樣的師父就有啥樣的徒弟,所傳承的也不隻是道統和道法......

“倀鬼知道嗎?”

倀鬼?那個傳說中被老虎咬死的人所變成的鬼?據說這個鬼又成為虎的幫凶,引老虎去傷害別人。

為虎作倀一詞便是這麽來的。

我一把搶了些老頭兒手裏的瓜子,邊嗑邊回:“知道。師父您不會是說這些厲鬼就是倀鬼吧?那老虎在哪兒?”

“老虎就在那條江裏,這麽多年它一直控製著在附近死亡的人的魂魄,為它提供源源不斷的怨氣。否則幾十年前遇到這些厲鬼,以我當時的水平,早就應該死在這棟樓裏了。”

我心頭一驚。

用厲鬼的怨氣供養自身?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怪物?

師父眼珠子一轉,不知道又想到什麽壞主意。

果不其然,他說道:“來,我教你如何破解這個‘海市蜃樓’,等下你來跟那些鬼物溝通。記得不要刺激他們,隻令他們認清現實即可。”

海市蜃樓?什麽意思?我不懂,但師父好像也懶得跟我解釋。

我問道:“為啥是我?”

“你當我收徒是亂收的?你魂魄強大,感知力也是魂魄作用的一種,可懂?反正是你的特長,來都來了,不用白不用。”

這老頭兒明擺著就是懶!

可沒法啊,誰叫我是他徒弟呢?師父有命令,哪能不遵從?

可我分明從這老頭兒的眼角看到了一絲哀傷。

怎麽會是哀傷呢?我不懂,興許是我看錯了也不一定。

於是這老頭兒就教我破解的法門。

五分鍾過後,我終於明白了。

這棟辦公樓和距離不遠的那條江,竟然形成了一個介於現實與虛擬之間的空間。

簡單來說,江裏的那個怪物控製著死在附近的亡魂,讓他們重複著生前的活動,包括死亡。

亡魂不知自己已死,重複經曆著死亡,怨氣自然不會小,這樣就能提供源源不斷的怨氣給到那個怪物存活。

難道這些明明是厲鬼,卻似乎沒有任何攻擊力。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厲鬼超度,斷了那怪物的“生機”!

可是江底到底有些什麽?

許爺爺說是一片神秘的建築群,而師父卻說是一個人。

或許都有,但當年唯一下到江底的師父到底見到了什麽?

我正想接著詢問,樓下傳來一陣**。

師父和我走到天台邊緣朝下看去。

我最先看到的是一個男人,他穿著一身具有鮮明民族特色的服裝,頭上還纏著用五顏六色的繩子編織而成的頭巾。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姑娘,同樣穿著民族特色的服裝,長如瀑布的黑發垂至腰間,頭上挽著發髻,還有一圈不知道是什麽的亮晶晶的裝飾。

不知怎的,我忽然心跳漏了一拍,莫名的開始有些緊張。

我急於看清楚那姑娘的樣貌,可惜我是從天台往下看,除非她抬頭,否則是看不清楚的。

這時師父似乎有些不滿地低喃了一句:“哼,來這麽晚還不如不來。”

仿佛有所感應一樣,那個男人抬起頭看向天台,正好和我對視了一眼。

他對我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白牙。

“師父,他們是誰啊?”我問道。

師父從鼻子裏又“哼”出一聲:“獸門一族李道一,你李師叔。”

李師叔?我們這一脈竟然有同門?

我跟隨師父十八年,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老頭兒也從未提及過。

“獸門一族?咋成了我師叔?”我疑惑地問道。

師父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道:“氣禁一脈本就不是鐵板一塊,獸門就是其中一個分支。”

說完這句話後這老頭兒就沒說話了,那不耐煩的表情讓我也不敢再問下去。

“好你個張道紀,你這人隨性跳脫,別當著我師侄的麵胡說八道。明明我早你入門,按輩分他應該喊我一聲‘師伯’!”

人隨聲至,李師叔帶著那姑娘已經上了天台。

“你就算入贅了獸門一族,也得遵守我們這脈的規矩,我怎麽都是你師兄,李師弟!”

師父不甘示弱的回道,最後“李師弟”三個字咬得特別重。

我仔細打量著眼前的李師叔,李師叔身形適中,長著一張非常剛正的國字臉,顯得很有男人味。

皮膚雖然黝黑,但卻透著些紅潤,看來是極其注重養生的。

看起來,李師叔比我師父更加年輕,就跟一個剛過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似的。

麵對我師父的話,李師叔沒有理會,而是盯著我微笑。

我則從他倆的對話裏咂摸了出了一絲往事的味道。

我想起師父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個香囊,小時候師父告訴過我,是獸門一族的人送他的,莫非那人就是李師叔?

我乖巧地叫了聲:“李師叔。”

李師叔微笑著點點頭,朝我丟過來一樣事物。

我接在手裏一看,竟然是一個手串。

這個手串不知道用什麽材質做的,色澤古樸淳厚,呈深褐色的半透明狀態,聞起來卻帶有淡淡的巧克力香味兒。

師父搶過手串看了看,似乎很滿意,“嗯,金香玉,去除蛇蟲鼠蟻,還能平心靜氣。不錯不錯,不過,有沒有用特殊的方法加持過?”

李師叔苦笑道:“我送給師侄的禮物,哪能不盡心?”

說罷,李師叔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姑娘,說道:“頌玲,去。”

那姑娘往前走了一步,對師父行了個禮,說道:“張師伯。”

這個叫頌玲的姑娘,年紀應該和我相仿,和李師叔一樣,穿著上應該是苗族的服飾。

她頭戴著銀花冠,穿著一身苗族獨有紋飾的對襟短衣和百褶裙。隨著她的動作,銀花冠上的銀飾輕微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身上散發出一種清冷的氣質,不是那種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冷漠,而像是濯清漣而不妖的一枝蓮花。

我想看清楚她的臉,但她臉上卻罩著一麵絲巾,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可就是這雙眼睛所流露出的眼神,看得我一愣。

看著她,我心裏竟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是在照鏡子!

原諒我無法準確寫出那種感覺。

看眉眼,分明是個好看的姑娘,卻讓我這個大男人有種看到了自己的熟悉感。

我不知道這種奇異的感覺是從哪來的,但一旁的李師叔已經開始“發飆”了。

“你你你,你真是......怎能喊‘師伯’?應該叫‘張師叔’才對!”

下一刻,師父就跳了起來,指著李師叔爭論起來。

“放屁!簡直就是放狗屁!就應該叫‘師伯’!論資排輩我是你師兄!”

我一頭黑線,這倆人好像特別喜歡在我們小輩的稱呼上爭論不休,師兄師弟的,有那麽重要嗎?

“那個......師父,陣法好像啟動了。”

我感覺一絲帶著夏日特有的暑氣充斥著整個天台。

同時,我感覺到還有一股極為陰冷的氣息正朝著我們這邊而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聚陽陣法起了作用,但如果不打斷他倆的話,我估計他倆能吵到天黑。

果不其然,我這句話讓師父和李師叔戛然而止。

師父看著李師叔快速地說道:“來不及跟你講計劃,切記不要出手,如果有陰氣逼近,小小驅散一下即可。”

李師叔臉色瞬間嚴肅起來,點了點頭後和頌玲退到了一旁。

我有些緊張地盯著天台入口,畢竟是第一次直麵一群厲鬼,說不緊張才怪。

很快,那股極為陰冷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我也看見了一群人將我們團團包圍。

應該是人吧?我心中疑惑道。

雖然我見的鬼物不多,但至少我沒見過哪個鬼物能擁有如此清晰的形象,若不是那陰冷的氣息時刻刺激著我,我恐怕真的會把他們當做是人。

這些人嘰嘰喳喳地圍著我們,每張臉都是充滿了怒氣。

鬼和人不一樣,人發聲是通過呼吸和聲帶振動。

鬼不一樣,他們沒有實體。也即意味著,代替呼吸和聲帶振動所發出的聲音的東西是陰氣。

這樣的情況下,鬼物說話的感覺也就不同,有點像尖銳的風聲,帶著陰冷氣息的風聲。

我不懂“鬼話”,自然也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麽,隻是耳邊圍繞著這麽多股尖銳的“風”,嘈雜得讓人心煩。

“閉嘴啊!”師父爆喝一聲。

師父這一嗓子有講究,不是嗓門大就行,而是化用了道家“吟嘯吼功”的一種術法。

具體的方法我不能講述,大致的原理我簡單說一下。

就是把丹田內氣用特殊的方式吐出,所表現出來的就像是拿著麥克風說話,聲浪回**不息。

頓時全場安靜下來。

師父轉頭對我說道:“小九,存神,靜心,一心一意感知他們,腦子裏一定要有和他們溝通的畫麵。”

可以粗淺地理解為這是道家最基礎的修煉——存神。

想象不難,想象細節很難;靜心不難,靜心去想象特別難。

這是一件看似簡單,實則真正去做是非常難的一件事。

我立刻閉上了眼睛,努力摒棄心神的雜念,直到整個心靈一片空靈。

在這個時候,我拚命地想著這些鬼物的形象,然後想象有個作為發言代表的鬼物,我和師父還有那個鬼物就坐在土屋的門檻上,一邊泡著茶,一邊在談話。

我腦子裏的畫麵似乎詭異了一點兒,和鬼物坐一堆兒,還泡茶。

但是我腦中不自覺地就浮現出了我和師父經常坐門檻上泡茶的場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漸漸地我感知到了那個發言代表的鬼物開口說話了。

“你們是誰!為什麽要打擾我們做地質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