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事業家庭讓他身心疲憊,又遭到了心儀少女的嫌棄

廣州,5月24日夜,正在睡夢中的蔣介石突然驚醒,渾身打著寒顫。原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雪滿山野,一白無際。

“一定是母病凶兆!”渾身打著寒顫的蔣介石默念著,“不行,得馬上回去。”

於是,蔣介石請假回鄉。

其實,蔣介石是因家事煩惱無以解脫,對毛福梅、姚冶誠乃至自己的母親,都心懷怨怒;孫中山、胡漢民等又疊電催促,於5月10日含淚離開溪口,經上海停留幾日後,5月16日才抵達廣州的。

此行,隻在廣東停留了不到10天。

蔣介石回到家中,王太夫人已病危,終於6月14日故去。蔣介石在((民國日報發了訃告,孫中山、胡漢民、汪精衛、張靜江、廖仲愷、戴季陶、陳炯明、許崇智等紛紛致電吊唁。陳果夫還受孫中山之托,到溪口致祭。

陳果夫順帶給蔣介石報告生意上的事,告訴他,張靜江、戴季陶又創辦了利源號,其中張靜江、戴季陶各占l股,蔣介石3股,由戴季陶替蔣介石簽字。

蔣介石沉浸在悲痛中,為亡母選擇墓地,擬定各項喪儀,接送迎往前來吊唁的賓客,忙得不亦樂乎。

6月23日,距王太夫人去世僅僅9天,孫中山催促蔣介石赴粵的電報就到了。隨之,胡漢民、汪精衛、陳炯明、許崇智、邵元衝等也紛紛發來函電,敦請蔣介石赴粵。張靜江也寫信來說,“公私待商者甚多”,要蔣介石速赴滬麵商。

蔣介石尚未葬母,就隻得起身經上海赴粵[1]。

到了上海,陳果夫向蔣介石報告說:“蔣三伯伯,你占股的經紀人公司現在計有茂新、恒泰、利源、新豐、鼎新共5家。茂新自去年9月至今年6月底,共盈利銀洋18401元7角8分。新豐名下應得發起人酬金洋1082元4角,紅利1864元9角。靜江先生近來對股票買進有增無減。公司越打越大,聽說和從前做空頭的人也有聯絡。不過時局不好,多拿在手裏,不免危險。前幾天股價漲到242元,倘若照這個價格出手,一定賺大錢。可是,侄的話靜江先生從來不聽。”

蔣介石不懂也沒有心思考慮買賣上的具體事務,到了張靜江家裏,又聽張靜江說:“交易所現在競爭非常激烈,我輩不能不抓住機會,不顧一切大幹一場,果夫膽小求穩,怎麽賺大錢呢?!”

“二哥,生意上的事,聽二哥的。弟現在是身心交瘁。”蔣介石訴苦說,“我為毛氏而害我母親鬱死,我母為毛氏而奪我一生之幸福。今家母已逝,弟是決計要和毛氏離婚的。姚氏也是惡習難改,自忖和她也不會長久。嫂夫人的朋友珍妮·陳,天真無邪,知書達理,有機會,還請二哥玉成。”

張靜江說:“我聽說,前年年末,介石曾經向珍妮·陳表白過自己的想法,何以又偃旗息鼓了呢?”

蔣介石解釋說:“弟確實曾向珍妮·陳表達過。不過,她年紀尚小,其父母不允,弟也就不便再勉強。”

告別了張靜江,蔣介石乘船南下。剛到香港的大東旅社,就接到張靜江的一封電報。蔣介石展讀,乃是阿鳳父親去世的訃聞。

真是天賜良機,蔣介石急忙給阿鳳寫信慰問[2]。他巴不得馬上回上海去,但是,孫先生和諸同誌千呼萬喚把自己敦請來了,怎麽好人未露麵就打道回府呢?所以,蔣介石還是堅持著,到了廣州。

9月11日,一到廣州,蔣介石第一個就麵見許崇智。

“介石,這幾個月,局勢變化很大。”說完了家事,許崇智向蔣介石通報南方的局勢,“粵軍討桂,進展很順利。”

蔣介石問:“汝為兄,陳總司令內心未必願意討桂,何以突然改變態度了呢?”

“是啊,3月13日,競存通電保證‘兩廣一家,不生兵戎。’19日又有‘各守邊防,毋相侵犯’之電。”許崇智說,“可是,廣西貧瘠之地,養不起那麽多兵,桂軍內部起了分化,一派主張奪回廣東,還從北京政府那裏申請軍械,後來這批軍火在上海被皖派扣留,並通報給了孫先生,競存這才不得不先發製人,出兵討桂。6月26日,桂將劉震寰迎粵軍入梧州,7月15日,粵軍即攻占南寧,陸榮廷率殘部退守龍州,競存正坐鎮南寧,指揮追擊,底定全桂,也是指日可待。”

此前,蔣介石一直抱怨陳炯明對討桂消極,自己每每以發部討桂動員令作為他出山的前提,沒有想到,此番再來,討桂戰事已然大功告成。他真不知道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是喜還是憂,於是便問:“兩廣底定,以此為根據地,出師北伐,乃是本黨革命方略所定,北伐之議,能否有頭緒?”

許崇智說:“孫先生知道競存反對北伐,有一次很生氣地說,我限陳炯明一個月內籌足北伐軍費200萬,如果辦不到,我就拿對付莫榮新的手段對付他!別人罵我孫大炮,我就是大炮!”

“對付莫榮新的手段?”蔣介石大吃一驚,“那不是要炮擊省府嗎?”

“孫先生說的是氣話。”許崇智說,“不過有了這句話,競存也不敢公開反對北伐了。事先已說定,今日即在總統府會商北伐之議,孫先生和胡漢民、汪精衛都在總統府,我們現在就過去。”

見到蔣介石,孫中山、胡漢民、汪精衛等慰問一番,遂轉入正題,研究北伐之事。

幾個人都發表了意見,取道湖南還是江西,分幾路進軍等等,也都進行了討論。

孫中山說:“此事,尚需與競存商。介石即刻赴南寧,和他商議北伐計劃。”

蔣介石銜命趕赴南寧。

見到陳炯明,客套完畢,他突然問:“介石,聽說你曾有緩選總統的上書?”

“確有其事。”蔣介石回答。

“看來,你我是一致的。”陳炯明說,“可是,孫先生一向是一意孤行,不納忠言。選總統,真是有百弊而無一利,而且本身所有程序皆不合法。所以孫先生5月5日就職,徐世昌5月20日便以大總統名義發布討伐令。現在廣州的所謂中華民國政府,實在尷尬。”

蔣介石忙轉移話題:“總座,北伐之事……”

“介石,給你講一件事,”陳炯明說,“有一天,孫先生來到總統府秘書長胡漢民的辦公室,順手打開一個公事箱,發現裏麵有好幾份自己簽發的手令,竟然被胡漢民鎖在了箱子了,不禁滿麵怒容,斥責說:‘你竟然敢擅自扣發我的手令!’胡漢民神態自若,問:‘先生還有其他的話要說嗎?’孫先生說:‘沒有了!’隻見胡漢民將那個公事箱反個底朝天,將扣下的孫的手令倒了一桌,逐封評論說,這是人事不當的任命,那是時機不合的調遣,胡漢民還臉紅耳赤地爭辯說:‘即使是在專製時代,也有大臣封駁詔書,請皇帝收回成命的故事!先生還記得你在起草中華革命黨的誓詞也有慎施命令一條嗎?’孫先生為之語塞,隻好說:‘說來說去還是你對,我說不過你。’胡漢民仍不罷休,說:‘先生應該說一句你是對的才合理。’辦公室的氣氛越發緊張,此時牆上的掛鍾響了起來,參議李宗黃走過來圓場:‘下班了,一起到太平館吃肥鴿,由我請客。’孫先生高興起來:‘好啊,一齊去,不過該由我做東,因為今天是我的錯。’介石,怎麽樣?”陳炯明一笑,又說,“孫先生曾對我說過:‘餘與漢民論事,往往多所爭持,然餘從漢民者十之八九,漢民必須從餘者十之一二。’胡展堂足以左右孫先生,透此可見一斑。‘跡其平生之大力量,大才幹,不獨可勝都督之任,即位以總統,亦綽綽有餘。’這也是孫先生對胡展堂的評價。”

“黨中不是流傳這樣一句話嗎:‘胡汪無先生不醒,先生無胡汪不盛’,孫先生信用展堂兄,是人所共知的。”蔣介石解釋說,“至於北伐,是諸同誌一致的主張,非展堂兄一人之意。”

陳炯明收斂笑容,說:“民國二年國家剛上軌道,又搞‘二次革命’,胡漢民力主廣東出師討袁,假如那時不聽胡漢民的話,廣東由我主持到現在,局麵會是什麽樣子?胡漢民實在害了我,也害了廣東!”

蔣介石說:“總座,兩廣底定,孫先生意已決,不日出師北伐,總座似可早日回粵,指揮此役。”

“介石,你說,改良社會、改良政治,就隻有暴力一途嗎?”陳炯明說,“粵省戰火連綿,民不聊生,靠什麽去支撐戰爭?我輩不能隻知革命,把革命當目的。建設,才是國家最需要的。”

蔣介石說:“不掃清軍閥,如何人手建設國家呢?”

“掃清軍閥?或許不是沒完沒了的革命,也未必就有軍閥割據的局麵呢!再說,孫先生的北伐,不也是要聯合段祺瑞、張作霖嗎?現在所謂的‘反直三角同盟’,就是孫先生和段祺瑞、張作霖聯合對付吳佩孚。三家約好了,將來由孫先生做總統,段祺瑞做副總統。張作霖這樣的人,會比吳佩孚好?!”陳炯明堅持說,“況且,北伐,不是憑空說說的,你覺得有勝算嗎?會不會像當年‘二次革命’,不問青紅皂白,惟以能不能起兵為目的,根本不計後果?”陳炯明大發感慨道,“一味沉迷革命,迷信暴力,我認為是不可取的。我看,聯省自治,不失為改良國家政治的捷徑,不妨一試。致力於建設,通過地方自治,縣長、省長民選,組建聯邦製國家,實行憲政,軍閥也就沒有興風作浪的條件了。恰恰是連綿的戰爭,才會給軍閥們提供機會。”

蔣介石說:“孫先生是本黨的領袖,我們要信服孫先生,執行孫先生的命令。”

陳炯明冷笑說:“介石,既然我輩認為選總統是不對的,那麽何以甘心與這樣的所謂總統共事呢?”

“總座,我頭痛不已,告辭了。”蔣介石強忍著沒有發作,含怒而出,即搭船回廣州。

“先生,竟存有異誌矣。”回到廣州,蔣介石麵見孫先生,向他報告了陳炯明的言論。

“對競存,還是應該信任。”孫中山不以為然地說,“即使競存不熱心北伐,至少,他可以留守坐鎮兩廣。”

胡漢民、汪精衛等也說:“北伐事宜,還是要和競存商議。”

蔣介石悶悶不樂,既然如此,那自己待在這裏還有什麽意義呢?亡母懸棺待葬,心儀的少女有了可以接觸的機會,何必在這裏如坐愁城呢?於是,蔣介石在廣東停留了不到10天,又匆匆北返了。

海天蒼茫,前途茫茫,蔣介石身心疲憊,期盼著從天真無邪的阿鳳那裏獲得安慰。

回到上海,蔣介石立即前往阿鳳家中吊唁慰問。

張靜江的夫人朱逸民和女兒泰莉莎不失時機地將蔣介石請進內室,和阿鳳的母親見麵。

心情沉痛的蔣介石,博得了阿鳳母女一絲好感。

張靜江急忙委托夫人朱逸民前去說項。

“怎麽樣?”蔣介石留在上海,每天都要到張靜江家裏,詢問進展。

“阿鳳還是不答應,她的母親倒是答應考慮。”朱逸民說,“不過,似乎是礙於情麵。”

又過了幾天,朱逸民給蔣介石帶來消息:阿鳳和她母親都回絕了。

“為什麽?”蔣介石問。

“就覺得不合適吧。”朱逸民說。

“告訴我她們的理由是什麽。”蔣介石緊追不舍,“實話實說。”

“阿鳳的理由是:‘讓我嫁這樣一個已經有一妻一妾,自己失業而又無力養我的34歲的男人,是不可能的事’。”[3]朱逸民隻好把阿鳳的話說給蔣介石聽。

蔣介石倍受打擊。

[1]其間因大雨,蔣介石恐其母棺木被淹,曾又返回溪口一次,旋再赴上海。

[2]見蔣介石日記,1921年9月9日。此是現在看到的蔣介石日記中最早的給阿風(陳潔如)寫信的記錄。

[3]這句話見《陳潔如回憶錄》,第5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