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股價、身價看漲,他卻萌生了出家當和尚的念頭

蔣介石的母親王太夫人確實病了。有醫生告訴蔣介石說,太夫人可能活不過今年了。

蔣介石憂心如焚。但是,他對毛福梅厭惡之極,不願意和她見麵,便和緯國母子住在縣城裏,隻是偶爾回溪口探望。

這天,蔣介石接到陳果夫從上海寫來的信函,向他報告說,交易所執照即可發下,股價已開始上漲。

此前,由於江蘇名流張謇的阻撓,北京政府農商部遲遲沒有為上海交易所頒發執照,營業實際上是非法的,大家心裏並不踏實;此番獲得轉機,股價應聲而漲,對心情煩悶的蔣介石來說,實在是一大喜訊。

於是,蔣介石回到溪口,和母親商量到普陀山施舍千僧粥,以祈福祛病。

從普陀山回來,蔣介石又得到消息:張靜江、戴季陶、陳果夫等鑒於即獲執照,決定擴大恒泰號經營範圍,增加代客買賣金銀業務,資本額46000元,每股100元,蔣介石以蔣偉記之名,得44股。

生意初見曙光,蔣介石正為此感到欣喜,突然接到一封張靜江的告急電報:“商戰為人環攻,請兄速來營救!”

蔣介石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頓覺心灰意冷,精神近乎失常。冷靜下來,又自責“何養氣不到,一至於此哉!”[1]

這些天,孫中山、胡漢民、陳炯明等疊電催促蔣介石赴粵,他一直沒有動身。可是,接到張靜江的告急電報,蔣介石急忙趕赴上海。

兩天時間裏,蔣介石和陳果夫、戴季陶、張靜江等,不是“商量生涯解急辦法”,就是“商量營業事”[2],很是用心。好在,問題順利化解,而且股價一直在上漲中,蔣介石鬆了口氣。

“季陶,報章上說,廣東在緊鑼密鼓選總統,”在談生意上的事情之餘,蔣介石也和戴季陶談論時局,“我3月5日給孫先生發去一函,力勸緩選總統,看來,孫先生無意采納。”

“北方選出新國會,又選文人徐世昌做總統,直皖戰爭後,段祺瑞隱退,直係二號人物吳佩孚又極力阻止曹錕取徐自代,列強以為中國政局向好,外交上有利於北方,所以孫先生想以成立正式政府來對抗徐世昌,同時爭取外交。”戴季陶說。

“可是,孫先生充其量是廣東的總統,怎麽和徐世昌對抗?”蔣介石說,“至於外交,更說不上。孫先生當年為了拉日本反袁,什麽條件都答應,可是日本不還是支持了袁世凱嗎?我看孫先生應該學學俄國的列寧,列強極力封殺俄國勞農政府,人家也不為所動。”[3]說到俄國勞農政府,蔣介石問戴季陶,“你和陳獨秀籌劃成立中國的共產黨,為什麽又不幹了呢?”

“陳獨秀是《新青年》的領袖,我對他心儀已久。通過一起辦《星期評論》的李漢俊,我結識了陳獨秀。我們兩個人可謂好漢相惜,相見恨晚。我還把自己租住的樓讓出來給陳獨秀一家住,這裏也成了《新青年》編輯部的所在地。我經常參加由陳獨秀主持在《新青年》雜誌社舉行的座談會,討論有關社會主義和中國社會改造等問題。共產國際的維經斯基也經常參加。他們成立了一個叫社會主義青年團的組織,我的住址就是這個組織的團址,對外掛外國語學校的牌子。後來說要仿照俄國,成立中國的共產黨。建黨要有個黨綱,於是大家把這事就交給我負責起草。但是等修改定稿了,我一細讀,發現內中有一條:‘共產黨員不做資產階級政府的官吏,不加入資產階級的政治團體。’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總算明白了,共產黨與我心目中設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兒。那天,陳獨秀、李漢俊、沈玄廬、施存統、俞秀鬆、邵力子等人在陳獨秀家開會,商量名正言順地掛出共產黨的旗幟。我有事晚了一步,當我推門進去,這些人已經將組織共產黨的事完成了。他們以為我到了,一定會點頭同意,沒有想到,我卻說,兄弟不能參加共產黨,隻要孫先生在世一天,我就決不可能參加其他的政黨。大家本來以為誰不參加都有可能,唯有我不可能不參加,見我竟然如是說,當時的氣氛頓時凝結了。”

蔣介石說:“共產事業,吾國似無此條件。去歲,我家裏做一書櫥,包工欺偽百出,令人嫌惡。此雖小事,然從中可以窺見,中國資本家固然令人厭惡,可工人之無道德、無教育也是事實。對於共產事,我實抱悲觀。非從根本上待其心理完全改革,教育普及之後,斷乎談不到此。”[4]

戴季陶又轉入正題:“說到本黨,我也認為,此時選總統確非適宜;但是,既然孫先生力主,我輩夫複何言?介石兄,既然孫先生不主張你過問政治,眼下你還是專心軍事為好。現在孫先生身邊的軍事人物,一個陳炯明,你認為他不可靠,對孫先生已存二心;一個許崇智,你認為他重內輕外,辦事無續;鄧鏗也非帥才,我看孫先生和胡漢民、汪精衛、廖仲愷諸同誌,已然把你當孫先生軍事助手看待的。介石兄,你也不能妄自菲薄。現在正是孫先生用人之際,你下一步作何打算?”

“胡展堂[5]等諸同誌疊電催促,孫先生於本月4日、8日已連發兩電,要我即速赴粵,”蔣介石說,“季陶,孫先生真的信用我嗎?與其說信用我,不如說籠絡更恰當些。至於陳炯明,也是利用我,他們整天把粵人治粵、廣東是廣東人的廣東掛在嘴上,倘若我不甘心死心塌地為他賣命,那就打擊排斥不遺餘力,我的處境,可想而知了。我思考再三,還是不能去。”

“有仗打,就有你施展的機會,”戴季陶說,“你不能錯過,否則讓孫先生如何信用你呢?

“陳炯明不想討桂,隻是和孫先生周旋而已。”蔣介石說,“至於孫先生,正忙於選總統,我去做什麽?所以我給孫先生回電說,‘動員無期,來亦何益,且反多阻礙,暫為緩行’。其實,還有一事,不便向外人言者,就是家事。”他感歎說,“季陶,現在想來,家庭之於人生,實為一大魔障![6]”

“是不是和大嫂?”戴季陶問。

“季陶,毛氏平日,人影步聲,皆足以刺激我的神經!”蔣介石訴苦說,“4月3日下午,我在文昌閣看《通鑒》時,見毛氏和經國擅自自奉化城舍歸,怒不可遏,大鬧一場,毛氏竟當經國之麵,與我對打,實屬不成體統。我也自知,毆打之後,自傷元氣,也實在犯不著。可是,當時真是忍無可忍。我已決計離婚!”蔣介石斷然說,“4日我寫了一封長信給妻兄毛懋卿,縷訴與毛氏決裂情形及主張離婚理由。”

“介石兄,你太暴躁了。”戴季陶說,“不過,倘若能早日有個了斷,解除後顧之憂,以便全力輔助孫先生,也是好的。”

但是,蔣介石知道,了斷,不是那麽容易,其中的關鍵是自己的母親。

就在蔣介石與毛福梅對打那天,蔣介石一怒之下,把妻妾及經國緯國二子,逐出家門,就是要向自己的母親王太夫人發泄不滿。第二天,給妻兄寫完正式提出要與毛福梅離婚的長信,得知毛福梅還在家裏,蔣介石又是一頓大罵。

“是我不讓她走的。”王太夫人說。

蔣介石竟然詛咒自己的母親,故意給母親以刺激,好讓她不再從中作梗。雖然他自責說,詛咒自己的母親,“罪戾上通於天矣!何以為子,何以為人!”[7]然而,4月19日中午,蔣介石從上海回到奉化縣城,得到消息說王太夫人又把毛福梅叫回家裏了,他還是忍不住罵自己的母親:“母親老悖,一至於此,不僅害我一生痛苦,而且阻我一生事業,徒以愛子孫之心,強欲破鏡重圓,適足激我決絕而已。今日擬發最後離婚書。”[8]

此後的半個月,孫中山、胡漢民、陳炯明、許崇智等依然函電疊催,張靜江等也來函,告訴蔣介石上海股價大漲,生意大有盈利;可是蔣介石卻被家事鬧得焦頭爛額。

母親王太夫人已是全身浮腫,咳嗽不出,熱度甚高,蔣介石為之心椎,愁悶不堪;又因不願意看到毛福梅而不能看顧病母,他不禁感慨“門庭多故,使我有母而不能養,有子而不能教,皆毛氏一人所害。此夙世冤孽,非離婚無以回天倫之樂”[9]。可是,病危的母親不同意他離婚,寫好的離婚書也隻得壓而不發。

一個毛福梅已經令蔣介石難以忍受了,姚冶誠也“故態複萌,其成心之忍,掉舌之尖,”讓蔣介石“憤無盡”,對她好一頓痛罵,還是不足平息怨氣[10]。

第二天一早,剛剛5點鍾,蔣介石就起床了,登上文昌閣,佇眺風景,不禁感慨萬千:“人類以敬愛相尚,L在家族之間。我待毛氏已甚,自知非禮,但一見心狠,按耐不住,如中國習慣,不以離婚為醜事,則目前彼此之痛苦,皆可以免除。今乃不然,徒使男女終身磨難,白首抱冤,此誠大惑不可解也。”

回到家裏,又看到毛福梅,蔣介石竟為之暈厥,癡呆半晌後,也不顧病中的母親,對毛福梅又是一頓打罵。

何以解脫呢?蔣介石苦思冥想,沒有人體恤自己,無論是社會的還是家庭的環境,都難以打破,想來想去,他的結論是:“隻有出俗為僧而已!”[11]

[1]蔣介石日記,1921年4月15日。

[2]見蔣介石日記,1921年4月17日、18日。

[3]蔣介石的這些看法,見其給孫中山主張緩選總統的上書,載《蔣介石年譜初稿》,第61-63頁。

[4]蔣介石的這個想法,在其1920年2月2日的日記有記載。他對資本家、商人等厭惡的話,多次在日記裏出現過。如1922年11月28日日記雲:“中國商人,見之頭疼。”也有“工人之辛苦危險,可謂極矣,資本家見之,如無慈悲之心,非人也”之類的話。

[5]胡漢民,字展堂。

[6]家庭對人生實為魔障一語,參見蔣介石日記,1921年1月22日。

[7]蔣介石日記,1921年4月4日。

[8]蔣介石日記,1921年4月19日。

[9]蔣介石日記,1921年4月25日。

[10]蔣介石日記,1921年5月5日。

[11]蔣介石日記,1921年4月25日,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