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閨房和商業連不得意,軍隊生活也讓他感到非所應為
民國九年春夏之交,上海筱崎醫院。姚冶誠從戴季陶夫人處得知,蔣介石因傷寒症已入院治療兩日,忙前來探視。
蔣介石一見姚冶誠,不禁怒火萬丈,恨恨道:“你給我走!我不願意看到你!”
姚冶誠戰戰兢兢,說:“病了,總要有人侍候。”
“我不想讓你侍候,有你在,我的病反而會加重。”蔣介石厭煩地說,“我蔣某人前世做了什麽孽,讓今世遇到你這個冤家!”
姚冶誠無奈,隻得含淚離開了。
或許是忘不了天真無邪的阿鳳吧,蔣介石對姚冶誠越來越看不順眼了。本來,蔣介石在1919年歲尾曾經計劃著,新的一年“所當致力者,一,體育,二,自立,三,齊家;所當力戒者,一,求人,二,妄言,三,色欲。”可是,1920年新年第一天,早晨未起床,瞟見樓下電燈還亮著,蔣介石怒恨交加,對姚冶誠一頓痛罵。他恨姚冶誠沒有治家之法,感歎“娶妾之危害實不勝言[1]。
自收到阿鳳的那封信,蔣介石的愛情攻勢受挫,“齊家”的可能性也越來越渺茫,蔣介石就又頻繁出入妓院消遣,回家又常常發一些無名火。
14日這天,蔣介石“晚,出外遊**”,自問“身份不知道墮落於何地!”,到了18日這天,“上午,外出冶遊,又為不規則之行。回寓次,大發脾氣,無中生有,自討煩惱也。”[2]
心情不好,身體也出了毛病,春天起,就頗受牙痛、沙眼的折磨。可是,姚冶誠迷上了賭博,打起牌來,也就忘了侍候病人。為此,蔣介石不少生氣。
“近日冶誠嗜賭而不侍我疾,且出言悖謬,行動乖違,心甚憤恨之。”蔣介石一氣之下,5月16日,索性遷出了剛剛租住不久的法租界貝勒路365號住所,到一個叫“一品香”的旅館獨自居住。
剛搬進“一品香”幾天,蔣介石就發了傷寒病,還是戴季陶夫人把他送進醫院,令他感激不已。
聽說蔣介石因病住院,他的母親王太夫人扶病前來,孫中山也於5月27日親往探視。
“先生,俄國革命成功之經驗,頗值得借鑒。”蔣介石說,“昨日季陶、仲愷來,我們曾經商議,擬一起到俄國考察,由我和季陶各出3000元作為旅費,準備6月底前即動身。”
孫中山說:“出國考察固然是好事,不過,眼下本黨軍事工作需要介石協助,出國之事,以後有機會再說。”
蔣介石隻得作罷。
既然不能出國,一些事情就躲不開了,於是,蔣介石約請張靜江、戴季陶和居正於5月31日這天一起來到醫院。
“今天,請各位兄長來,是想商量一下處置弟和姚氏之事。”蔣介石有氣無力地說,“弟在病中,思來想去,益恨姚氏舉動之賤劣,心術之狠貪。擴而廣之,乃至於痛恨家庭習慣之錮舊,社會之齷齪,尋思去國離鄉,以求獨善其身之道。”
張靜江、戴季陶、居正,都紛紛勸蔣介石和為貴。
蔣介石深感“離合兩難。乃決心暫留而析居,以觀其後。蓋因棄去,一則緯兒無人撫養,恐其常起思母之心;一則藕斷絲連,慮其終結不解之緣。”[3]
“齊家”的計劃已然渺茫,蔣介石又想在所致力的“自立”和所戒的“求人”計劃方麵,能夠有所進展。
在1920年第一天,蔣介石對新的一年曾經有些考慮:“今年擬學習俄語,預備赴俄考察一看,將來做些事業,或學習英語,遊曆世界一周,訪探各國政治,以資采擇。二者如不能,即在事業方麵立足,組織麥棉會社,種植棉麥,否則充當經紀人,做棉花、棉紗生意。”[4]
蔣介石曾經設想,能不能到福建創辦一所軍校,為此事,還和戴季陶商量了好久[5],終因經費、環境等因素,未能如願。
入春後,陳炯明再三來電,敦請他回軍供職,孫先生也反複勸他回粵軍一效力[6]。蔣介石不得已,於4月上旬赴閩,到漳州後,“見群小在側,環境無改於初”,旋即又“拂然”[7]歸滬。
這些年來,生活在上海繁華之地,開銷不小,每每靠盟兄張靜江的接濟,終歸不是辦法。事到如今,要想自立,也隻有在商場一試了。
就在和張靜江、戴季陶、居正商量處置姚冶誠事後,蔣介石召陳果夫到醫院來,商量創辦公司的事。
陳果夫向蔣介石報告了開辦交易所的進展情況。
早在1916年底,孫中山接受日本有關人士的建議,決定與日本神戶航運巨頭三上豐夷在上海開辦交易所,以籌集經費。次年1月,由孫中山領銜,虞洽卿、張靜江、戴季陶等附議,向北京政府農商部呈請成立上海交易所。一個月後,農商部批準先行經營證券。正當緊張籌備之際,張勳擁廢帝複辟,上海市麵陷入混亂,交易所籌辦也陷入停頓。孫中山南下成立護法軍政府,更覺籌措經費之必要,遂命留滬的張靜江等繼續籌辦。張靜江、戴季陶、蔣介石等便依以前案,繼續申辦。其間,主要是張靜江、虞洽卿等人在操辦,蔣介石基本上無從過問。
直到1920年2月,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才有了眉目。盡管政府尚未正式批準,但是張靜江、虞洽卿等人決定,邊申報邊做,選舉成立了董事會。
蔣介石也參加了董事會的選舉會,他感到自己似乎與商場也不怎麽有緣,心甚不平:“赴開元會議交易所選舉董事。商人積弊,舞私牟利,壟斷其間。小商人中雖有達才正士,不能施展一籌,以致中國實業,日趨衰落,安得將此種奸商市儈一掃而空之,以發榮社會經濟也。”[8]
既然交易所開業在即,蔣介石便決定自己成立經紀公司。
“公司名字,不妨叫友愛,資本共銀五千圓。果夫你現在在錢莊助理,薪水不多,還要負擔立夫的學費,這五千圓,就先由我全部墊付。”蔣介石說,“公司可先購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400股為基本。這400股在友愛公司定為10股,我以豐鎬房名義占七股,果夫,你和馬歡夫、幹夫各約1股,就由你來做義務經理。”[9]
陳果夫領命正緊張籌備友愛公司,在醫院的蔣介石從((申報》上得到了一個令他沮喪的消息:國際金融風潮驟然來襲,銀價大跌。
“蔣三伯伯,下一步怎麽辦?”陳果夫、陳立夫兄弟,平時稱蔣介石為“蔣三伯伯”,書麵稱則“叔”。
“隻好停辦了。”蔣介石無奈地說。
想不到第一次做生意就遇到挫折,又想到家裏的矛盾,蔣介石實在鬱悶不堪,出院後便到普陀山遊玩散心。
“這位先生,今年五六月份運氣不好。”普陀山上,一個星相家給蔣介石看相,告訴他說。
蔣介石將信將疑。
散心回來,得到消息說,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7月1日就要開業了,所以蔣介石一回到上海就到張靜江家裏,商議成立公司的事,又召陳果夫,讓他和幾個人組織第54號經紀人號,名茂新,做棉花、證券兩種生意,以陳果夫為經理。
談到出資,蔣介石要陳果夫想辦法。另一合夥人、蔣介石的奉化同鄉朱守梅出了兩千元,陳果夫向他所在的錢莊借了一千兩銀子,作為茂新的資本。
“還要刊登廣告。”蔣介石囑咐陳果夫說。
7月1日,交易所開幕的當天,廣告也在《申報》上登出了:“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五四號經紀人陳果夫,鄙人代客買賣證券、棉花,如承委托,竭誠歡迎。事務所四川路1號3樓80室。電話:交易所54號。”
蔣介石忙於做股票生意,戴季陶找到他,急切地說:“介石,現在北方直皖兩係劍拔弩張,大戰不可避免。桂係與直係勾結,南北響應,粵督莫榮新派兵人閩,以進攻閩督、皖係的李厚基為名,圖謀消滅粵軍。孫先生已派人與李厚基聯絡,化敵為友,把粵軍所占福建地盤歸還李厚基,請其作為後援,粵軍則揮師回粵,驅逐盤踞廣東的桂係軍閥。當此用人之際,你還是盡快赴閩吧!”
蔣介石說:“我去粵軍,上猜下忌,又能如何?經永泰一役,我已明白,非親自訓練一支勁旅,以武戡武,則絕無**平軍閥禍國殃民之可能。我去廣東,也無非是為人作嫁而已!不過,我可以在滬擬訂作戰計劃,就看人家是不是采納了。”
戴季陶勸說無效,胡漢民、廖仲愷也紛紛出麵,敦促蔣介石早日去福建協助陳炯明揮師回粵。
蔣介石還是猶豫著。
最後,孫中山也出麵,勸蔣介石無論如何,要從速赴閩。
蔣介石隻好答應了。
7月4日,蔣介石正在家裏準備行裝,得到消息說股票已漲至每股42元,便忙趕往茂新公司了解情況。
陳果夫含淚道:“低價的時候,沒有買進,漲到42元後才動手購入。”
蔣介石愁容滿麵,甚為懊惱,歎息不止。看看朱守梅,又看看悲傷不已的陳果夫,不禁暗想:朱守梅師範學校畢業,初做生意,不可靠;陳果夫怕是不能做生意![10]
可是,既然已經開張,還是要堅持下去。臨行前的幾天裏,連續三天,蔣介石都在和陳果夫等研究茂新公司的事。直到出發前的一天還在茂新公司議事[11]。
到了漳州,蔣介石就奉命擬定作戰計劃。
這個時候,直皖兩係,已在北京附近開戰,而粵軍回粵的作戰計劃,因陳炯明和許崇智意見分歧,遲遲不能決定。
蔣介石憂心忡忡,又接連到陳果夫的函電,報告說股票大跌。他突然想到星相家的讖語,五六月份運氣不好,原來是應在生意虧本上了,頗是奇之。
“接果夫來電,悉上交股票大落,虧本至七幹餘元,乃知生意不易做,而為果夫、守梅所害,亦一大半也。”軍次中的蔣介石在日記中寫道,“接果夫信,知其膽小多慮,不能做生意也。”
心灰意冷的蔣介石,在福建僅僅停留了20多天,就又回到了上海,向孫中山報告了粵軍情況,然後接上緯國母子,回家鄉奉化去了。
在奉化縣城西街嶺墩租了房子,預備與緯國母子在此長住。
蔣介石在寄情家鄉山水中散心,胡漢民、戴季陶、廖仲愷、居正不約而同給他寫信,催促他迅即到滬,商議應對時局辦法[12]。蔣介石便於8月底,到了上海。
但是,回到上海後的蔣介石,似乎把主要精力,都花在了做生意上了。他親自到交易所參觀,汙濁的空氣和嘈雜的人聲,使人頭昏腦漲,“經紀人難當”,蔣介石感慨。
9月3日這天,蔣介石往訪張靜江,因為心情不好,一言不合,揮拳揍了車夫一頓。
9月5日這天,白天,和陳果夫等“談改組公司事,付新元洋四千元,作為與靜江合本,五千元托孫鶴皋作臨時生意也。”晚上,“結賬,茂新連資本五股及欠我四千四百元,尚欠九千四百元。”[13]
既然軍中事無所為,就在商場大幹一番吧。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蔣介石和張靜江、陳果夫等,一直在研究另組公司之事。
正當蔣介石忙於生意的時候,9月22日,孫中山打電話給蔣介石,以俄國、四川、廣東三地請蔣介石選擇。傍晚,蔣介石往訪張靜江,繼續商談生意事,他擬投資一萬五千元資本和張靜江合夥做生意。
談完了生意,蔣介石把孫中山打電話的事和自己的想法說給張靜江聽:“去廣東,公益大而個人損失不小,徒為他人作嫁;去俄國,倒是符合弟之心願,弟春天時曾萌生一個想法,革命當不分國界,世界各國如有一國革命成功,則其餘當可迎刃而解。故我輩未必非在中國革命,當先助其革命成功能最速之國而先革命。所以赴俄是這幾年一直在考慮的事,倘若不是孫先生勸阻,我和季陶、仲愷6月或許就成行了。現在孫先生有此意,惟要我和大元帥府參軍李章達同行,此人非知交,暫不能行。如此,則唯有四川一途。”[14]
正當蔣介石想在商場大幹一番並猶豫是不是赴川之際,南方傳來了兩個消息:陳炯明率粵軍回師廣東,打響了驅逐桂係出廣東的戰爭。朱執信前去運動虎門炮台倒戈時遇害!
“陳炯明本無肝膽與桂係開戰,可桂係自恃兵強馬壯,又與浙軍相約行事,以其操縱的軍政府名義下達動員令,組成三路大軍,要一舉消滅粵軍。陳炯明也不得不應戰了。粵桂戰爭,實關乎本黨之存亡;而朱執信是我的摯友。於公於私,我當奔赴前敵,效命沙場!”蔣介石對陳果夫等人說,“此出不受任何職務,對黨、對友,唯負責任,不爭權利,以冀消人之疑忌,補益於國家而已。”[15]
9月30日,蔣介石與汪精衛、廖仲愷等人一起,乘船南下。
汪精衛憂心忡忡地說:“桂係在西南實力最強,政治上有軍政府這個牌子,軍事上有海軍相輔,人數是粵軍的數倍,兵精糧足;而粵軍組建不久,也隻有百十英兵力,客居外省,勢單力薄。此役堪稱艱困。”
廖仲愷說:“孫先生和段祺瑞聯絡,段指示福建督軍李厚基接濟粵軍軍費50萬元,子彈600萬發。”
汪精衛道:“孫先生開赴廣東,頭號敵人就是段祺瑞,段祺瑞一下台,就又彼此聯絡上了。福建方麵,粵軍一直在攻打,昨日還是戰場上你死我活的敵人,今天就接濟彈藥,可見敵友之間,是隨時會轉化的。”
船到汕頭,蔣介石謁見陳炯明。
“桂係三路來攻,自信萬無一失。”陳炯明說,“我已將粵軍分左翼、右翼和中央軍三路進兵,左翼為第一路軍,以洪兆麟為司令;右翼為第二路,以許崇智為司令;中央軍為第三路,本總司令自兼司令。介石可加入右翼,為右翼軍參謀長。”
“我不擔任任何職務,”蔣介石說,“以朋友身份輔佐許司令即可。”
“這是戰場!”陳炯明說,“這場戰爭很艱困,沒有名義如何參與指揮作戰呢?”
蔣介石隻好接受任命,加入右翼軍作戰。
粵軍右翼一路向西北挺進,蔣介石一路攻戰,還不停地給陳炯明和許崇智提出作戰建議,但是陳炯明有自己的主張,也有他自己的親信,蔣介石的建議常常得不到采納,反而受到陳炯明的心腹葉舉等人的嘲笑,所以他的心情很不愉快,總覺得自己與粵軍格格不入,是多餘的人。
10月21日,蔣介石在行軍途中,看到村落殘破,人煙稀少,不禁感慨,又在路上遇到一名憔悴不堪的老婦,背著一個幾乎快要餓死的孩子,“不覺起惻隱之心。因念帶兵之事,實非人所為者,更增我戒心。”[16]
進擊花縣途中,見“沿途民舍為桂軍焚毀,幾無一完全村莊。羅布洞千餘家,唯見一頭麵如漆老婦……哀此災黎,靡有孑遺。而沿途病兵呻吟,無人招撫,尤為慘不忍聞。”蔣介石越發感到,“帶兵生活,誠非人之所為哉。”[17]
蔣介石因與陳炯明不和而不安於軍的情況,孫中山了如指掌。10月29日,特給蔣介石寫來一信:
……競兄(陳炯明——引者注)此番回粵,實舉全身力氣,以為黨為國,吾人亦不惜全力以為競兄之助,同心同德,豈複尋常可擬。吾望競兄為民國元年前之克強(黃興——引者注),為民國二年後之英士(陳其美——引者注),我即以當時信托克強、英士者信托之。……執信忽然但折,使我如失左右手,計吾黨中知兵事者而且能肝膽照人者,今已不可多得,唯兄(蔣介石——引者注)之勇敢誠篤與執信比,而知兵則又過之。兄性剛而嫉俗過甚,故常齟寤難合,然為黨負重大之責任,則勉強犧牲所見,而降格以求,以為黨,非為個人也。
接閱此電,蔣介石喜憂交加,但是飽受戰爭之苦的百姓和兵士的慘狀,令蔣介石深感痛楚;軍中紛爭自殘之兆更讓他特堪厭惡。
剛剛打進廣州,蔣介石終於忍耐不下去了,一見到許崇智和鄧鏗,牢騷之語,不可遏止,事後雖“自覺佻躁”,但是依然憤憤難平:“吾何人欺?必欲與若輩爭閑氣,吾何為必存建立事業之心?吾唯期吾可在社會上做一點公益,算一點成績,軍隊生活,非吾人所應為,亦非人世所應有者也。”[18]
這樣想來,蔣介石不顧孫中山的勸告,決定離開粵軍,回鄉隱居。
11月12日,蔣介石抵上海,隨即前去謁見孫中山,向他報告廣東情形,解釋他回鄉的原因。或許,他感到孫先生對自己的表現似乎不甚滿意,第二天下午,又一次登門,晉見孫先生。
一進門,發現許崇智也在,蔣介石大吃一驚:“汝為兄,你怎麽在這裏?”
“和陳競存難以共事!”許崇智激憤地說。
蔣介石的心態,此時或許有些幸災樂禍:無需他再多言,這下,孫先生應該可以理解自己了,他“氣為之一平”,心安理得回奉化去了。
11月21日,蔣介石得到消息,陳炯明已掌控了廣東,孫中山受陳炯明之邀,啟程赴粵,重組軍政府。
當此用人之際,知兵事者遠離戰場,孫中山、胡漢民、張靜江、廖仲愷、戴季陶、陳炯明等,紛紛電促蔣介石赴粵。胡漢民電雲:
……唯其有種種複雜,吾人尤不得不向前奮鬥。吾人做事,第一為社會人類,其次則為朋友知已,天下本無快心之事,目前更少合意之人。唯比較可以有為,則按著頭皮去做。……汪精兄來,詳述粵中各方麵情狀尚好,競(陳炯明——引者注)亦自始無不願軍政府回粵之言。……”
蔣介石不為所動。
既然決計不再從事軍事,便期望繼續做好股票生意。12月15日,他到了上海,向張靜江解釋他不能也不願赴粵的理由,並想繼續在上海做生意為業。
“孫先生赴粵,交易所即為孫先生提供經費20萬元,”張靜江說,吾人經營股票生意,也是革命工作。”
於是,蔣介石和張靜江等人商議,成立經紀公司,計由17人合夥,並議定:
一、牌號。定名恒泰號,經紀人由張君秉三(張靜江侄子)出名。
二、營業範圍,暫以代客買賣各種證券及棉紗二項為限。
三、資本額,計上海通用銀幣三萬五千元,每股一千元。
四、占股數目,……蔣偉記(即蔣介石)四股……
五、此契約成立於上海租界,一式十八份。
商議妥當,便差陳果夫等人抓緊籌辦。
蔣介石聽說戴季陶自粵回滬,前去拜訪,很是鄭重地說:“季陶,交易所生涯,多虧你和靜江兄、果夫一直費心。倘若不棄,你我不妨也結拜金蘭吧。”
蔣介石提出來了,戴季陶也就答應了。兩個人交換了蘭譜,焚香告拜。
“介石兄,孫先生已經南下月餘,一再催促,你為什麽還不赴粵呢?”戴季陶問。
“你不是也回來了嗎?”蔣介石說,“聽說胡漢民幾個人因為你擅自離粵還頗是生氣。”
“弟回上海,是要草擬幾項法律案,”戴季陶說,“況且,弟學究而已,而介石兄活動範圍,是在直接擔當方麵之任務的。”
“這時去,能做什麽?”蔣介石反問,“時機未到,不去為好。”
“我覺得你還是去為好。”戴季陶堅持說。
“以後再說吧。”蔣介石敷衍說,旋即又回到奉化。
過了10天,12月25日的下午,戴季陶風塵仆仆趕到奉化,麵見蔣介石。
“介石兄,既然你我義結金蘭,我就不必虛言客套,我問你:你為何如此固執,如此不識抬舉?”戴季陶麵色嚴峻,開門見山,“你打算就這樣偷安、縱情下去?我不聽你任何解釋,識時務的話,你馬上就赴粵!”
“促我出山做事,就是促我壽命!”蔣介石也直截了當地回敬說。兩個人說著,一頓大吵,差一點動了手。
戴季陶氣得拂袖而去。
蔣介石更是氣憤難平。他不會忘記,就在本年春,一次在一起喝酒,戴季陶借著酒勁,竟大罵蔣介石是“狗”,蔣介石差一點和他拚命。但是,想到自己的有些作為,也確實不堪,被朋友看不起,也在情理之中,便忍住了,反而反省自己,“彼平時以我為惡劣,輕侮我之心,亦於此可見一般。”他覺得自己“豈可不痛之警惕乎!”[19]戴季陶此次前來,辭色嚴厲,強人所難,蔣介石實在難以接受。
懷著憤懣的心情,蔣介石又一次到了上海,找張靜江商議,他把戴季陶迫其赴粵,不講情理、辭色亢厲、令人難堪的情形,一一說予盟兄聽。
“二哥,”蔣介石很是委屈地說,“孫先生和諸同誌敦促弟赴粵效命,弟思考再三,還是不能從命。”
“介石,孫先生的話,還是要聽的。”張靜江勸道,“也不能因為與人合作不順利,就不再合作。”
“二哥,不僅僅是合作的問題。”蔣介石說,“弟和陳炯明這個人打交道這麽久,我看這個人,對孫先生並不心悅誠服,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我幫他,到頭來會不會給孫先生幫了倒忙?陳這個人的心思,是掌控廣東、經營廣東,做廣東王,以廣東來試驗他的一套政治構想。現在孫先生要粵軍出粵討伐桂係也好,將來要北伐也罷,陳會真心行動嗎?我去做什麽呢?不是自跳漩渦嗎?況且,家母染病在身,家事未了,實難脫身。”
張靜江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恰巧廖仲愷請張靜江收轉、敦促蔣介石赴粵的信又到了。
“仲愷此函,語多傲慢,似有與弟絕交之意。”蔣介石讀罷,既生氣又覺得委屈,感慨著對張靜江說,“二哥,近觀世情詭戾,而弟之性質,實與社會不相容,願抱孤獨主義,以自全頑軀,決不再入漩渦!實在不行,弟就出國一遊。”
張靜江說:“介石,不能感情用事。你和季陶交往這麽久,彼此還不了解嗎,對季陶的良苦用心,還是要體諒,他也是為你好。還是主動化解了,我也會和季陶說說。”
蔣介石心稍平,又說:“弟對中國社會,實厭惡已極,真不知道解脫之路何在?中國實在宜大改革、宜徹底改革。”
“介石,留在上海過新年吧。”張靜江說。
“本來有這個打算,但現在改主意了。”蔣介石帶著憤懣,說,“弟現在就想躲開一切,歸隱林泉了。’
蔣介石回到奉化,歲末這天,他檢點賬目,不覺心驚:“今年費用,除營商輸本外,不下七八千元之譜。”不僅生意虧本,而且揮霍無度,遂慨然自責道,“奢侈無度,遊墮日增,而品學一無長進,所謂勤、廉、謙、謹四者,毫不注意實行,道德一落千丈,不可救藥矣!”回顧一年的經曆,又覺得自己“矜張自肆,暴躁不堪,對於社會厭惡更甚。”[20]
[1]蔣介石日記,1920年1月1日。
[2]蔣介石日記,1920年1月14日、18日。
[3]蔣介石日記,1920年5月31日。
[4]蔣介石日記,1920年1月1日。
[5]蔣介石日記,1920年2月14日。
[6]據蔣介石日記記載,至少在3月20日、4月2日兩次和孫中山會麵。
[7]《蔣介石年譜初編》,第41頁。
[8]蔣介石日記,1920年1月24日。
[9]參見蔣介石日記1920年6月5日。
[10]蔣介石日記,1920年7月4日。
[11]蔣介石7月8日赴閩,7月5、6、7日的日記,均有研究茂新公司買賣股票事的記載。
[12]蔣介石日記,1920年8月25日。
[13]蔣介石日記,1920年9月5日。
[14]參見蔣介石日記,1920年5月14日、3月18日、9月22日。
[15]參見蔣介石日記,1920年10月1日。
[16]蔣介石日記,1920年10月21日。
[17]蔣介石日記,1920年10月30日。
[18]見蔣介石日記,1920年11月5日、7日。
[19]蔣介石日記,1920年5月5日。見楊天石《尋找真實的蔣介石》,上,第56頁注釋2。
[20]蔣介石日記,1920年12月5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