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大都督成了大哥,小大姐成了側室
舊曆辛亥年十月底的一天,滬軍都督陳其美、滬軍都督府參謀部長兼第二師師長黃郛、滬軍第二第五團團長蔣介石,都脫去了軍服,身著長袍,頭戴禮帽,臉上掛著笑容,也略帶幾分肅穆。
“我與二位賢弟,”陳其美說,“都是浙江同鄉,也都在日本學過軍事,意氣相投;經過光複上海和杭州之役,彼此已然加深了解。所謂知己難覓,相逢恨晚,為兄提議,我們三人互換蘭譜,結為異姓兄弟!”
三個人把事先已經準備好的蘭譜,一一交換。
蘭譜上,寫著各自家族的係譜。按照習俗,他們的年齡,用的都是虛歲。
陳其美,字英士,浙江吳興人,35歲;黃郛,字膺白,浙江上虞人,32歲;蔣中正,字介石,浙江奉化人,25歲。
三個人一起跪在地上,齊聲盟誓:“安危他日終須仗,甘苦來時要共嚐。”
接著,黃郛、蔣介石忙跪身在地,叩頭道:“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兩人起身後,蔣介石又對著二哥黃郛跪拜。
禮畢,三人把酒慶賀。
“對了,英土兄,大哥,”臨分手的時候,黃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稿,“那個叫徐震的人給大哥寫的那封信,弟已遵示擬了回複,明日即以大哥的名義,在於右任的《民立報》上公開發表,請大哥過目。”
陳其美一笑,說:“我還有急事,就不看了。”
待送走陳其美,蔣介石悄聲問黃郛:“二哥,怎麽回事?”
黃郛低聲說:“有個叫徐震的人,給大哥寫了封信,勸大哥不要‘冶遊’、‘狎邪’,充當‘楊梅都督’,大哥讓我以他的名義發表公開信。”說著,把自己擬好的文稿遞給蔣介石看。
蔣介石一看,隻見上寫著:“昔日為秘密結社之故,偶借花間為私議之場,邊幅不修,無須自諱。然自軍興以來,大小之事,日數十起,以至積勞成病、分身無術,再無冶遊之事。”
蔣介石說:“最近,外界對大哥多有譏評,諸如接連納了4個小妾雲雲。對大哥聲名有汙。是不是陶成章那幫人搞的?”
“陶成章對大哥當都督本來就大不滿,難免時有譏評。”黃郛回答說,“不過現在不同於專製時代了,黨禁、報禁都放開了,對當權的人,各種各樣的批評,就在所難免。一些人看到報章的新聞,也就跟著議論起來。”說著,又拿出一封信,給蔣介石看。
蔣介石一看,是一個叫龍浩池的商人寫給陳其美的。說是大家都在說陳其美每天都在清和坊等處逗留,而且連續迎娶了4名小妾。無論陳其美所花費的是公眾捐助,還是自己家的銀錢,都不應該這樣做。
信的結尾寫道:“吾輩商人節食節衣,勉助餉銀已不在少數,何閣下竟不稍節花酒費以助餉乎?”
黃郛說:“大哥都看到了,囑我在報紙上代為答複。”
蔣介石又問:“小弟還聽說,王金發擔任紹興軍政分府都督後,花巨款在上海租界區為名妓花小寶購置一座叫做逸廬的豪宅,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黃郛滿臉憂慮,說:“說起來,那些有誌氣有血性的朋友,不知有多少,平常談起話來,多是壯誌淩雲,激昂慷慨,但是一轉身,到了風月場,你叫4個姑娘,我叫8個姑娘。要這樣,才能顯得感情特別好。造成了風氣,大家見慣,不以為怪了。偶爾一見者,席間到處鶯歌燕語,婉轉嬌啼,簡直把持不住,也就隨波逐流了。”
蔣介石說:“聽朋友議論說,回想從前革命的時候,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補償辛苦革命的代價,算不得什麽。”
“不能這樣看!”黃郛說,“這方麵,我倒是佩服陶成章。他自稱對上賭館、逛妓院等勾當深惡痛絕,為此,陶成章不少給英士兄難堪。對,還有一個人,汪精衛,也是個例外。”
因為黃郛和汪精衛幾乎同時在東京留學,同是同盟會員,汪精衛謀刺攝政王未遂被捕後關押在北京,而黃郛是在武昌首義後辭去在清廷的官職從北京來到上海的,對汪精衛的情況相當了解,就順便把他在情場上的事,說給蔣介石聽。
本來,汪精衛在黨人中曾經公開宣稱奉行不做官、不做議員、不嫖娼、不賭博、不酗酒、不結婚的“六不主義”,可是,卻遇到陳璧君這個追求者。
陳璧君是馬來西亞華僑商人陳耕基之女,比汪精衛小9歲。陳耕基支持革命,多次為孫中山捐款捐物。孫中山的回報就是經常給他寄《民報》,陳璧君十分愛讀這份報紙,深受革命思想影響。陳耕基曾為她和另一華商之子訂下婚姻,陳璧君和他的未婚夫談起對革命事業的向往,他的未婚夫皺起眉頭說:“革命是男人搞的事,你一個姑娘家革命像什麽樣子?”陳璧君深感失望,就死吵活吵要父親退掉了這門親事,並得到了去日本參加革命活動的允許。
在孫中山的特批下,陳璧君加入了同盟會,並在《民報》編輯部協助工作。
汪精衛在馬來西亞的檳城和陳璧君相識。陳璧君通過閱讀《民報》,早就對汪精衛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並且傾慕不已。但是汪精衛的理念是革命家不能結婚,因為革命家出生入死,隨時都有不測之事發生,革命家結婚必然陷妻子於不幸之中,而讓自己所愛之人一生不幸是最大的罪過。他發誓“革命不成功不結婚”,所以,和陳璧君相識相處,一點兒女情長也沒有。
或許正因如此,陳璧君對這個英俊堅毅的男子就更加傾心愛慕。汪精衛北上行刺攝政王時,陳璧君曾經從母親處為他籌款,並且明知此行有去無回,毅然相伴北上。當時有人輕佻地說:“你反正有英國護照,被抓了英國領事館自然會來救你的。”陳璧君聽後一言不發,當場取出護照撕得粉碎。
在銀錠橋埋炸彈的那天深夜,汪精衛和陳璧君兩人留在照相館裏。陳璧君意識到,或許,這將是他們兩人最後的一夜,因為按照事先約定,第二天清晨,隻要攝政王按老習慣出門,就是汪精衛和他同歸於盡之時。
陳璧君拉著汪精衛的手輕聲哭泣,汪精衛知道,陳璧君深愛著他,他內心也喜歡上了這位有個性的南洋女子。但是,汪精衛努力壓下和自己心愛之人的生死離別之情,隻是拉著陳璧君的手默默無語。半晌,陳璧君抬起頭來,說:“明天你就要當烈士了,我沒有別的送你,我陪你睡一夜吧。”汪精衛心頭一震,握緊了她的手,又鬆開,隻是催促陳璧君快快離開。
後來,汪精衛被捕,陳璧君又火速趕到北京,設法營救。汪精衛感動不已,在獄中給陳璧君寫下了《金縷曲》-首:“眼底心頭如昨日,訴心期夜夜常攜手。一腔血,為君剖。”
“革命就要成功了,汪精衛會和陳璧君結婚!”說完他所知道的汪精衛的趣事軼聞,黃郛說。
蔣介石對汪精衛既欽佩又羨慕。
過了段時間,黃郛召蔣介石來見,神情很是冷峻。
“介石,”黃郛很是嚴肅地說,“二師上下,對你議論紛紜,有說你耽於聲色,整日寄身秦樓楚館;,有的說,介石每日視事也就是兩三個小時,餘暇每每尋花問柳,怎麽可以這樣?”
蔣介石很不悅,怒氣衝衝地說:“無非是猜忌於弟罷了。”
自此,黃郛對蔣介石,冷眼相待。
在東京結識的朋友戴季陶,雖然祖籍和陳其美是湖州同鄉,但是對他卻很有看法,勸蔣介石不要學陳其美,好色荒**。
蔣介石不以為然。
這天,蔣介石又隨英士兄來到群玉坊。
堂子的房間裏,已經擺好了豐盛的酒席。
大哥陳其美、三弟蔣介石,依次落座,“先生”筱翠雲陪著大哥陳其美,細作娘姨姚阿巧主動跑到蔣介石身邊,也就順勢陪著蔣介石。
蔣介石不勝酒力,三杯下肚,已是滿臉通紅。
姚阿巧接過蔣介石手中的酒杯,說:“阿哥不能再飲了,要不,我替阿哥敬兄長吧。”
陳其美看看姚阿巧,又看看蔣介石,“喔,小大姐是心疼我三弟了吧?”說著,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又指著姚阿巧,問蔣介石,“三弟,怎麽樣?”
蔣介石紅著臉,不知說什麽好。
“阿巧,說說你的身世來聽聽。”陳其美說。
姚阿巧口齒伶俐,輕聲細語,把自己的身世,說了一遍。
蔣介石聽明白了。
姚家祖籍安徽,兵亂中逃難遷移江蘇,曆有數代,族譜稱謂是吳興郡南熏堂。
姚阿巧生於光緒十三年,與自己同歲。其父姚阿寶隻有這麽一個獨養女兒,從小視若掌上明珠。不幸的是,剛初諳世事,父母便雙雙故去,阿巧為叔叔姚小寶收養。待到阿巧及笄之年,姚小寶膝下並無所出,遂將侄女認作女兒,並托人撮合,將在漕湖畔上方港村以種租田為業的沈家次子沈天生招入姚家,與阿巧成婚,沈天生也隨即易姓叫姚天生。
婚後,夫婦雙雙到上海謀生。姚天生在八仙橋一帶跟隨叔父從事殯葬、腳力等體力勞動。
這時的姚天生生活較為寬綽,常到“朝陽樓”吃茶,吸食鴉片煙並漸漸地染上諸多惡習,結果,花盡了血汗錢,又耗身損誌。喝醉了酒,稍不如意就對阿巧拳打腳踢,毫無憐惜之情,由此夫妻感情日益惡化。隨著煙癮越來越大,姚天生入不敷出,終至窮困潦倒。
阿巧無依無靠,隻得到這裏做了娘姨,取花名怡琴。
“我給你改個名字吧,”蔣介石說,“怡琴改為冶誠如何?”他解釋說,“‘冶’取自阿巧出生地吳縣冶長涇河,‘誠’,則取自誠懇真摯之意。”
陳其美明白了蔣介石的意思連稱“好!”姚阿巧也明白了他的心思,忙施禮拜謝。
“其實,據我所知,孫先生,也是納了好幾位妾的。”借著一股酒勁兒,陳其美也就不再為尊者諱,把他所知道的關於孫中山的情事,說給蔣介石聽。
陳其美放下酒杯,說:“有一則好消息,孫先生就要回國了,不日就會到上海來。”
蔣介石忍不住問:“武昌首義眼看就兩個月了,孫先生為什麽遲遲沒有回國呢?”
陳其美回答說:“已多次給孫先生發了電報,催促先生回國。可是,孫先生說,‘此時當盡力於革命事業者,不在疆場之上,而在樽俎之間,所得效力更大’,所以,他從美國到英國又到法國,會見朝野人士,磋商於英美法德四國銀行團,接洽日本駐英國大使,籲請這些國家政府、財界,斷絕和清廷的關係,轉而支持即將成立的共和政府。”又說,“現在,光複會那幫人,對孫先生多有詆毀,加上武昌黎元洪那幫人,也對孫先生多有譏評。孫先生就要回國了,報章上,要有對孫先生推介的文章才是。”
說完,又喝了幾杯酒,大哥在“先生”耳邊,耳語了幾句,揮揮手說:“好了,三弟,你帶你的冶誠回家吧!”
蔣介石興奮不已,拜別大哥,帶上姚冶誠,火急火燎地回到了他在法租界蒲石路新民裏13號秘密住所。
這些天,一向習慣於早起的蔣介石,有了姚冶誠的陪伴,比往常起床要晚些。這天,用過早飯,到了第五團團部,突然有一老者求見。
一見麵,蔣介石才知道,來人竟是姚冶誠的養父姚小寶。
原來,姚小寶多日不見阿巧,便到群玉坊尋找,得悉了阿巧被蔣介石帶走的消息。
“我養阿巧,是招贅續嗣的,”姚小寶對蔣介石說,“阿巧已經嫁人,請蔣團長把阿巧送還給我。”
“我不認識你所說的什麽阿巧。”蔣介石隻得搪塞說,“你還是找到她本人再說吧。”
“一定莫要你義父發現你的行蹤,免生事端。”回家以後,蔣介石囑咐姚冶誠。
姚冶誠隻好四處避著姚小寶。
這天,姚冶誠來到戲院包廂裏看戲。
“巧妹!”突然,一個女子喚她。
姚冶誠一看,是她的堂姐姚月英。
姚月英的父親,也就是姚小寶的堂哥姚雲顯,多年來一直在上海做裁縫,生意頗是興旺,鄉下家屬也陸續到了上海,他的大女兒姚月英,還嫁給了做房地產生意的富商殷能章。做了富商太太的堂姐姚月英,免不得常常光顧茶樓戲院,想不到,竟然碰上了。
姚冶誠想躲避,已經來不及了,隻好上前搭訕。
“阿叔找你,找得好苦啊!”姚月英感歎說,“你總這麽躲著,也不是長久之計的呀!”
“那該怎麽辦呢?”姚冶誠也正為此事煩惱著,索性和堂姐姚月英說明了情況,請她幫忙,從中調解、勸說。
姚月英答應了。
姚冶誠忙把這個情況,告訴了蔣介石。
蔣介石無語。
“我跟了你,那個姚天生,該怎麽辦?”姚冶誠問。
到了這個時候,蔣介石也隻得想對策了。擺脫麻煩,不能像軍閥土匪那樣以勢壓人,就隻能用錢說話。於是,蔣介石說:“還恢複他的原姓,再付給他一筆款子,叫他重討一個老婆就是了。”
姚冶誠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姚月英。
“倘若阿叔應了這門親事,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得由蔣團長出麵補辦喜酒,納你為側室。”姚月英說,“不然阿叔不會答應的。這也是為你著想,不然那邊沒有一個名分,這邊又斷了關係,將來他甩了你,你怎麽辦?”
商量來商量去,姚小寶迫於無奈,隻得答應了這門親事。
蔣介石也隻得將此消息,寫信報告了母親。
在得到母親的應允後,蔣介石出麵,補辦了酒席,算是正式納姚冶誠為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