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耳聞目睹頭麵人物明爭暗鬥,小團長大談忘卻權位二字

推舉滬軍都督的會議一結束,陳其美當即籌組都督府,宣布任命黃郛為都督府參謀部長。

這天晚上,陳其美邀約黃郛、蔣介石聚在都督府議事。衛士進來俯耳向陳其美報告。

陳其美神情嚴峻,說:“是王竹卿求見。一定有要事通報。膺白、介石,你們先到隔壁房間暫避。”

過了一會,陳其美招呼黃郛、蔣介石出來相見。

“太不顧大體了!”陳其美怒氣衝衝地說。

“怎麽回事?”黃郛忙問。

陳其美憤憤地說:“光複會開會,說要以‘違令起事,篡竊名義’的罪名逮捕我!雖然李燮和沒有同意,但是卻在吳淞成立了吳淞分府,自任分府都督兼光複軍總司令,並對外宣布,隻承認蘇州軍政府為全江蘇省的軍政府,所有上海地方民政、外交等事,均歸蘇州軍政府辦理!以此否認上海都督府的地位!”

“豈有此理!”蔣介石怒不可遏,麵色通紅,大聲說。

“英士兄,以弟之見,光複會那幫人,沒有什麽實力,可以暫不去管他!”黃郛建議說,“眼下,武漢三鎮,漢口已失,漢陽也危在旦夕,武昌能不能守住也是未定之數。扭轉大局者,唯有長江下遊。浙江業已光複,蘇州也光複了,唯江南重鎮南京尚未光複,當以同盟會中部總會的名義,推動東南各省獨立,組織江、浙聯軍光複南京,以南京為政治中心,推動籌組共和政府,掌握開國主動權。”

蔣介石接著說:“還要組建革命的軍隊。眼下光複後的上海,市麵秩序良好,人心穩定,社會各界支持革命,紛紛掀起了參軍和募餉熱潮,英士兄,可否乘勢組建滬軍?”

“既然已經成立政府,就可以開辦銀行,不妨籌辦一個中華銀行,解決困擾我輩的經費問題。”黃郛緊接著說,“有了軍隊,有了錢,事情就好辦了。”

“膺白、介石所言,正合我意!”陳其美轉怒為喜,說,“組建滬軍之事,請膺白主持,介石協助,務必早日完成。”

接到英士兄部署的這項任務,蔣介石兢兢業業,廢寢忘食,不幾天,就有了眉目。滬軍暫編兩個師,第一師師長陳其美自兼,第二師師長黃郛,蔣介石被任命為第二師第五團團長。

雖然即將到手的少尉軍官資格丟掉了,但是一躍而成為團長,也是一大慰藉。

通過此次光複上海、杭州和推舉滬軍都督的經曆,在東京時的舊友黃郛、蔣介石、張群,感到很投緣,經蔣介石提議,三個人互換了蘭譜。黃郛最長,為大哥,蔣介石次之,為二哥,小蔣介石一歲的張群,為三弟。

但是,蔣介石已經認識到,英±兄的勝利,就是自己的勝利;反之,英士兄的失敗,也標誌著自己受挫,他與英士兄是安危相依,休戚與共的,所以他更希望能夠和陳其美結為異姓兄弟,隻是他不便說出口,隻能更加賣力地工作,讓英士兄對自己刮目相看。

所以,由部隊的實習生到敢死隊員,一躍而成為團長,24歲的蔣介石,並不為團長的身份所陶醉。他一邊秉英士兄的旨意,踏踏實實協助整編軍隊,訓練新兵,維持上海治安,參與機要事宜的商議;一邊和同在都督府或者滬軍任職的師兄弟黃郛、張群、何應欽等密切關注著局勢的發展。剛剛創辦了《民權報》的戴季陶,也加入進來,把他所搜集的各方訊息,隨時通報給好友介石兄。

這天,蔣介石、張群、戴季陶幾個人又聚在一起,討論時局。戴季陶說:“眼下時局的關鍵,實際上是南北三方的關係,清廷大可忽略不計了。”

“說來聽聽。”張群覺得戴季陶的觀點頗是新穎,忙問。

“所謂南北,就是南方和北方,具體說就是南方獨立省份和北洋集團。實際上清廷的實權已經完全落入袁世凱之手,清廷對局勢的發展,已經無能為力了。”戴季陶解釋說,“所謂三方,除了南、北兩方外,南方內部又分為武昌和上海兩方。”

“看看現在獨立各省的情形,真是令人憂慮,”張群插話說,“不僅北方那些省份的獨立,不倫不類,就是南方,何嚐不是爭權奪利?像江西,百曰內三都督,像江蘇,一省內13個都督!像貴州、安徽、湖南,宣布獨立後不是兵變就是內戰,簡直不成樣子了!”

“可惜,孫先生不在國內。”蔣介石說,“據聞,《紐約時報》在10月13日也即武昌起事三天後即刊出報道說,‘如不發生意外,著名的流亡革命家、反清革命領袖孫中山可能被推選為民國總統。’該報還對孫先生在海外的籌款活動等進行了詳細的報道,並刊登了孫先生的畫像。”

“那是外國人的猜測。”戴季陶說,“章太炎公開說,‘若舉總統,以功則黃興,以才則宋教仁,以德則汪精衛。’根本就沒有提到孫先生。”

“還是光複會的門戶之見在作祟!”蔣介石憤憤不平地說。

戴季陶繼續分析說:“倒是對袁世凱,南方的看法比較一致。實際上,現在南北關係已接近明朗化,通過汪精衛從中溝通,雙方已達成共識,即:倘若袁世凱能夠逼清帝退位,讚成共和,就推舉他為共和國家的總統。目前仍在海外的孫中山寫信給黃興,黃興寫信給剛剛釋放出獄、與袁世凱接上頭的汪精衛,都表明了這個觀點。所以說起來,南北關係倒也不那麽複雜。複雜的,恰恰是南方內部的關係。現在獨立各省,有的是革命黨人掌權,有的是立憲派掌權,有的索性就是清廷的督撫大員搖身一變成為都督。即使是革命黨人,又有不同的派別。所以,除了在袁世凱若反正就舉為共和國家的總統這一點上比較一致外,其他問題就是意見紛紜了。”

“南方內部,到底有些什麽爭執?”蔣介石問。

“一個是要不要組織統一的臨時政府,一個是若組織臨時政府,誰來做領袖。”戴季陶說,“前一個問題,主要是考慮袁世凱的因素,但是經過爭論,漸趨一致,即現在各省紛紛獨立,對外非常緊急,若無臨時政府,一切交涉事宜,俱成棘手。所以傾向於建立臨時政府。但是誰來做領袖呢?有的說虛位以待袁世凱;有的說先舉大元帥,一旦清帝退位,再舉袁世凱為大總統。那麽在過渡期,誰來當大元帥呢?有的說應該是黎元洪,有的說應該是黃興。獨立各省的代表,先是舉黃興為大元帥,黎元洪為副,結果遭到激烈反對,又改舉黎元洪為大元帥,黃興副之。”

“同盟會方麵推黃興,立憲派推黎元洪?”張群問。

“反對黃興最激烈的,恰恰是革命黨內部,也就是陶成章那幫光複會的人。”戴季陶說,“不唯如此,聽到孫中山要回國的消息,武昌方麵擁護黎元洪的人散布說,‘孫中山在起義中沒有起任何作用,他不過是一個革命的吹鼓手,沒有參加過任何實際行動,為了保住性命總是躲到一邊。’光複會那幫人,也極力詆毀孫先生,把他說成是‘大騙子’。”

蔣介石憂恨交加,說:“權位二字,不可放在心上!”

但是到目前為止,別的事情,蔣介石暫時還無能為力,他所能做的,是自己所帶的一個團,一定要帶好,讓別人刮目相看。

這個團,不同於滬軍的其他部隊,不是由原來清軍的新軍改編而成,而是新募的士兵,大多是粗漢無賴和賤民,蔣介石每天都要和這些官兵一起訓練。

“到革命的軍隊裏來,就要有那麽一股以苦為樂,不畏艱險的精神!”蔣團長每天都要召集全團官兵訓話,每每現身說法,“我初到日本軍隊,每人每餐隻許吃一碗米飯,每星期要吃幾餐麥飯。菜有時是三片鹹蘿卜,有時是一塊鹹魚,隻有星期日才能吃到一點豆腐青菜和肉片。無論你吃飽吃不飽,都是不允許有回頭飯的。我在入伍最初的半月之內,肚子裏常常饑餓。白天毫無辦法,隻有到了晚上才能到軍營裏的酒保俱樂部買餅幹充饑。但是餅幹也是有限量的,不能任意購買,每次最多是兩三片,而且去遲了還買不到,餅幹的材料又非常粗糙,大概過了兩周的時間,我試著不吃這些糟粕餅幹,竟感不到饑餓了,這就叫習慣成自然。”

“革命的軍隊,就要有革命軍隊的樣子!就要有新氣象!”蔣團長又訓話說,“像清軍,紀律渙散、不務正業、遊手好閑,哪裏會有戰鬥力?由我在日本聯隊一年中所過的生活和所得的經驗,使我想到一個國家要想軍隊精強,軍隊官兵須認為服從國家的命令是軍人天經地義的義務。因之,他乃能嚴守紀律,執行命令。如果他不知服從法令,嚴守紀律,那結果肯定是一盤散沙。這樣沒有紀律的官兵,臨到作戰,沒有不失敗的道理。日本軍隊裏的精神教育極其嚴格,兵營內的紀律以及日常生活,都充滿了緊張感。譬如,軍隊長官檢查寢室、講堂的時候,一進門,必先察看室內的四角是否整潔,再看門的背麵是否有塵土,並帶著白手套在門的橫木上擦拭,如果手套上沾上塵埃,即使內務整潔也必須重新打掃。然後再檢查痰盂,不僅要察看其是否清潔,而且連痰盂中所盛的水量都要合乎規定——限定其容量三分之一,這種常識是一般士兵人人都知道的,也是人人都能按此切實做到的。對於細微之處尚且如此,其他一切教育軍事之大事,就可想而知了。”

於是,全團從細節人手,整頓紀律。

“革命的軍隊,不同於清廷的舊軍隊,就要強化政治訓練,官兵應該有信仰。”蔣團長還說,凡是一個軍隊的官兵能夠勇敢堅強,就是他對於政治與倫理的認識徹底。尤其是要使他對本國曆史地理有正確理解,從而增強其對國家的責任心。各國軍隊決死之精神之所以養成,可以說就是這種政治訓練的功效。軍隊裏麵一般士兵有了這種政治訓練和信仰,到了戰場上,就能夠不惜犧牲,不怕危險,能夠忠勇奮鬥,達成使命。”

蔣介石環視官兵,大聲問:“我們的使命是什麽?”

一片“嗡嗡”聲。

蔣團長握著拳頭,高聲說:“切記,我們的使命,第一,推翻清廷,恢複中華;第二,為平民解除痛苦。至於權位二字,”他提高了聲調,“萬不可放在心上!”

經過不長時間,滬軍第二師第五團,就名聲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