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利俱存獨持其柄

張居正的權力之路,注定要和徐階、高拱這兩個人,緊密糾纏在一起。而且,恰恰是張居正處理和徐階、高拱(尤其是他們下台後)的關係的做法,對他的人性、人品、人格是最大的檢驗!

好了,回到高拱剛剛複出、張居正為了更上一層樓正在慢慢鋪墊這個時期。徐階的事情,這時擺到了高拱和張居正的麵前。本來,隨著徐階的下野,他已經退出了政治舞台,上層的矛盾糾葛,應該不再和他有什麽瓜葛了。可是,事情卻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

所以,現在,我就不得不回過頭來,講一下退休老領導徐階他老人家了。當高拱複出的消息傳到遙遠的蘇州,曾經久曆官場、宦海沉浮近半個世紀、年近七旬的退休老人徐階,惴惴不安起來。學生兼接班人張居正給他傳遞過來的訊息,更增添了這位老領導的煩惱。說煩惱可能過於輕描淡寫了,退休老領導徐階,這時可能死的心都有!

那麽,張居正傳達給他的前恩師的是些什麽訊息呢?綜合起來,就是他可能對徐階說,高拱這個人,有仇必報,他對徐階趕他下台的事耿耿於懷,念念不忘,摩拳擦掌,準備秋後算賬啦!

當然,這些訊息,不僅徐階知道,而且整個朝野都知道了,一時間,謠言四起,人心惶惶!驚魂未定的老領導徐階,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為什麽說徐階驚魂未定呢?那就不能不說說海瑞了。

海瑞罵皇帝,痛快了一場,坐牢了半年。被罵的皇帝嗚呼哀哉,海瑞光榮出獄,以舉人出身,得以破格升遷。隨後,又被任命為應天巡撫,相當於省裏的“一把手”。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到任就大刀闊斧展開了整治豪強大戶的運動。而且海瑞處理政務、審判案件有一個基本原則,就是窮人和富人鬧糾紛打官司,必是富人沒理,受處理的是富人而不能是窮人。

貧富不均,為富不仁,那是最容易引起老百姓反感的了。所以海瑞此舉,自然受到老百姓的熱烈擁護。加之這位仁兄罵皇帝的事跡早就流傳天下,海瑞一到,老百姓都說盼來了青天!響應海瑞號召也就特別積極,舉報信就像雪片一樣,飛到了海領導的辦公室!其中,舉報最集中、反映最強烈的,就是老領導徐階!

事實擺在那裏了:徐階家族,在鄉裏大治產業,光田地就達到二十多萬畝!老領導本人還聽任子弟橫行鄉裏,引起當地百姓的憎恨。

可是,徐階可是海瑞的救命恩人啊!當年,倘若不是徐階盡力維護、悉心調處,以嘉靖皇帝的性格,痛罵他的海瑞,早就命喪黃泉了!

這是不是很棘手?海瑞難辦了吧?老實說,提出這個疑問,又是一般人的想法!海瑞也不是一般人啊!

不過海瑞的不一般,和張居正有很大不同,他的不一般皆擺在桌麵上,曬在陽光下,體現在嚴格執法上。所以,海瑞發表了公開講話,說:“法之所到,不知其為閣老尚書家也!”用現在的話說,法律麵前一律平等,不管你是什麽總理、部長,都不能法外開恩!

光聽海瑞這些話,其實未必就說明他不一般。領導幹部新到任,往往說些非常冠冕堂皇令老百姓感激涕零的話,這不是什麽新鮮事。可是,海瑞這個人,向來是言行一致,說到做到的。

言行不一、說完拉倒,可能還沒有麻煩,真要說到做到,那就容易出問題了。先是,海瑞以強硬的態度,命令徐階把其家族二十多萬畝田地,退出來至少一半以上!徐階迫於壓力,不得不退出一小部分。

原以為給海瑞個台階下就行了,沒有想到海瑞這位老兄不依不饒,命令徐階要繼續退田!徐階當然就不高興啦!過分了吧?以怨報德啊你?

拒絕執行!徐階下了決心!

海瑞寸步不讓,跟我玩這個?看誰玩過誰?他下令動用強製措施,對老領導家族“痛裁之”!老領導徐階震驚之餘,“大不堪”!

但是,以徐階的聲望、在中央的人脈——門生故舊何其多哉?他會善罷甘休嗎?“你以為退休的領導就可以隨便欺負嗎?”徐階很可能這樣想,“太小看退休老人了吧?!”

接著,海瑞的麻煩就來了。當然,不會是因為海瑞欺負退休老領導這個理由,隨便找點什麽破綻,沒有捏造點也未嚐不可,比如工作不夠穩妥啦,脫離實際啦,魚肉縉紳啦,沽名釣譽啦,都是“罪名”,反正一時間參劾海瑞的參折,不像雪片,也差不多像春天的楊絮了!

從中央傳來的消息,對海瑞也很不利。這個時候,趙貞吉已經入閣了,內閣裏的四個人,無論是李春芳、趙貞吉、陳以勤還是張居正,都對徐階有感情,海瑞如此欺負老領導,他們一定會碰頭通氣的。於是,要調動海瑞工作的事,被納入了議事日程。或者說,已經定下來了,隻差辦手續了。

海瑞手下的幹部也不幹了!想想看,有幾個幹部會是真正的窮人呢?你這個領導,偏向窮人也就罷了,可是不能走極端吧?現在中央要換馬,大家都巴不得,還會真心實意為這樣不得官心的領導賣力嗎?

海瑞的處境,很快就變得艱難起來,可以用進退維穀來形容。

高拱就是在這個時候,在張居正的催促下,冒著嚴寒,不顧雪厚路滑,日夜兼程趕到首都上班的。

或許有人要問,你說這些,這和張居正有關係嗎?是啊,我也這樣問。老實說,這事,以訛傳訛久矣!謎底到現在還是沒有揭開。

幹脆說清楚吧!我覺得,派海瑞去徐階的家鄉當“省委書記兼省長兼高級法院院長”應該是張居正的主意。因為,海瑞的任命下達的時候,中央裏說了算的,就是張居正。

那個時候,是隆慶三年的六月,高拱下台兩年、徐階下台一年、趙貞吉要兩個月後才入閣。而趙貞吉入閣以後才有高拱複出的幕後醞釀,現在根本連影子也沒有。內閣裏就是兩個老好人(李春芳、陳以勤)和一個雄心勃勃的張居正。而李春芳、陳以勤和徐階的關係都很親密,都主張不折騰,務求穩定,你好我好大家好!對清查田畝、打擊豪強,這兩位老兄是不會讚成的。對用海瑞這樣的幹部主政一方,他們是不會放心的。

這件事,我是說任命海瑞去徐階的家鄉當省領導,除了張居正,別人都未必做得到。即使任用海瑞是別人提議的,如果張居正堅決反對,估計也成不了。因為,當時幹部們對張居正“畏憚之,重於他相”,在內閣裏,“張居正實際上扮演著最重要的角色”。

例外或許有,但是,我相信,海瑞不會“走後門”——去給太監送禮買官!所以這個例外也是不存在的。

那麽,張居正為什麽要這樣做?首先,張居正是早就忍受不了死水一潭的局麵了。而且他是主張打擊豪強、清查田畝、抑製土地兼並的。其次,張居正對徐階的家鄉印象很差,給朋友寫信說,那個地方是“鬼地”,最難治。複次,張居正不喜歡海瑞(張居正執政十年間海瑞一直在家賦閑,張居正死後第二年就複出,應該是明證)。也是,像海瑞這樣的幹部,就是典型的“刺兒頭兒”,不巴結討好領導不說,還天天出難題,是不安定因素;首都有這樣一個“刺兒頭兒”在,難免唧唧喳喳,說東道西,這是張居正所深惡痛絕的。現在張居正還沒有名正言順當國,但是他實際上在推動全局工作,那最好讓海瑞離遠些。讓一個他所不喜歡的、愛唧唧喳喳的人到一個他所不喜歡的地方去,“以難之”,是符合張居正用人的一貫思維的。他掌握全權後常常這麽做,史書上有明確的記載。

還有沒有別的因素?比如,海瑞到徐階的家鄉折騰,徐階必然要有求於張居正,他就可以示恩於徐階了。這個姑且存疑。諸位可以根據張居正的一貫表現作出自己的判斷。

不管怎麽說,讓海瑞去徐階的家鄉任職,對張居正來說是一舉多得的事!事實也是這樣。當海瑞毫不留情收拾徐階的時候,一批又一批送禮的人從蘇州趕往北京。徐階和張居正“熱線”聯係不斷。到海瑞在吳地折騰得差不多了,張居正也就該收手了。

這個時候,高拱複出,到內閣上班了。驚魂未定的徐階,在不斷接到張居正和他的“聯絡員”傳來的消息後,坐臥不安!

順便說說,所謂“聯絡員”,是我用的現代名詞。徐階回老家以後,在北京還有親屬、子女,也開有商場店鋪,京—吳(代稱蘇州)之間來來往往不斷。打探消息的,疏通關係的——徐階的弟弟等親屬被海瑞抓起來了,要判刑,請客送禮的,忙得不亦樂乎!在這個緊急關頭,這些來來往往的人員中,不乏肩負他和張居正聯絡使命的人,就叫他們聯絡員吧!

那麽,事實是不是像張居正通報給徐階的那樣呢?要說高拱對徐階沒有怨恨,是不可能的;說高拱沒有一絲一毫的報複心理,似乎也不是事實。

但事實是,高拱一到首都,就發現形勢不對,謠言太多、人心惶惶,有些風聲鶴唳的味道。為什麽會如此,高拱並不知道。但是,這種情況,是高拱所不願意看到的。於是,他不得不公開表態說,徐老乃高某的舊恩,當年,高某的每一次提拔,特別是當禮部部長、足登政府,都是徐老一力引薦的;後來雖然因為一些事情鬧點小矛盾,然則在高某看來,不足結怨,高某一切忘卻!而且經過近三年的反思,高某決心洗心滌慮,與諸君同心同德,治理國家!這席公開談話,發揮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可是,安心的人中,不包括徐階。因為,張居正通報給他的消息是:學生一再在姓高的那裏為老師說話,三番五次規勸他;學生又在公開場合呼籲姓高的“忘怨布公”,以給他施加壓力。所以姓高的才不得不稍微表示出和解的態度。但是,這不是他的真心,他是決計要報複的!當然,學生一定竭盡全力,為我師調停,凡力所能為的,自不待囑,以報深恩於萬一!

我判斷,張居正不會以寫信的方式通報這些,他的信從來都是很隱晦、不直接涉及人事和熱點問題評論類的話題的。這些話應該是通過“聯絡員”口頭轉達的。

得到這個消息的徐階,一點也不敢怠慢,急忙派人偷偷拜訪張居正,研究對策。當然,順帶的,徐階這位細心的老師,也不忘大力資助一下這位家庭負擔(上有父母,下有七子)很重的學生。資助嘛,老師資助學生,也說得過去,況且人不知鬼不覺的,張居正是笑納了。

那麽調停呢?張居正說要在高拱那裏調停,或許是真的。他此後也確實在表麵上做了。但是,張居正做還是不做,怎麽做,不是取決於該不該做,而是取決於他認為是否是恰當的時機。換言之,按照利益最大化的準則來權衡,有的時候不僅不能真的調停,還要再煽點風點些火。

於是,張居正找到高拱,很是誠懇地說,中玄兄啊,當年徐老那樣對我兄,小弟甚不平。但是我兄知道,小弟我是他的受業弟子,不好公開替我兄說話啊!這點我兄是體諒的。不過,當時小弟不說話,不等於小弟沒有是非之辯。有件事小弟絕對不能對外人道,隻能對我兄言之,那就是:徐老下野,其實那是小弟幕後活動李芳的結果!小弟思慮再三,徐老不去,我兄難回啊!所以……

如此一來,高拱自然對這位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充滿感激啦!

張居正又說,回想起來,小弟到現在還為我兄憤憤不平!那個時候,徐老的手腕太不地道,不啻是陰餌我兄於叢棘上,實在太奸猾了!太可惡了!我兄大才,白白浪費兩年,到現在小弟都心有不甘!聽到這些,高拱難免心裏波瀾起伏。而且很可能,張居正在高拱麵前還表達了這樣的意思:徐老,標榜廉潔,實際上是老而務得,沒有想到他如此不自斂,良田數萬頃,店鋪滿京城,又為富不仁,橫行鄉裏,民憤極大!

高拱一定感到張居正是知己,怎麽我心裏想的,這位賢弟都給說出來了。這個時候,他們一定會商量接下來怎麽辦。清查田畝,打擊豪強,製裁不法,高拱和張居正有共同語言。做,一定要繼續做。當然,不一定再要海瑞去做了。

現在,高拱是吏部的部長,在用人上,差不多就是高拱說了算的。但是,根據高拱的回憶,開始,有關人事任免的事,他基本上都是和張居正商量著辦的。

對海瑞的調動,張居正應該是主要決策者。隻是高拱替他們履行了手續而已(按照韋先生的說法,高拱就任前,海瑞被罷官已成定局)。總之,高拱複出兩個月後,海瑞被調走了。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高拱也加入了清算海瑞的行列。高拱的看法是,海瑞的做法,不能完全否定,就是有些偏激而已,大方向沒有錯;不能因為那麽多人攻擊他,就說清查田畝、抑製兼並、製裁不法的事錯了。

早在高拱還是禮部部長的時候,他就提出了“除八弊”的公開呼籲,而所謂八弊,首當其衝的,就是執法不公。現在,他掌權了,就要解決這個問題了。碰巧,第一件事,竟然遇到了徐階這個舊恩人、老對手。可是,這件事已經在處理中,而且在全國有影響,無論別人怎麽看,高拱都決定還是繼續做下去。

後來啟用的徐階家鄉的父母官,張居正是不是參與了研究,什麽態度,我說不好,反正這位海瑞的繼任者正是以前曾經因得罪徐階而被撤職的蔡先生。而蔡先生被公認為“廉潔有惠政”,他上任後也確實繼承和發揚了海瑞的無畏精神,繼續清查田畝,打擊豪強,徐階家族,再受重創!以至於徐階走投無路,準備跳湖自盡!

在徐階看來,這證實了張居正的話:高拱是要報複他的!於是,他加大了給張居正送禮的力度。

但是,史家有不同看法。一個在萬曆後期入仕、官至首相的黃景眆先生,在他寫的《國史唯疑》一書中說,高拱雖粗褊,“意氣頗磊落”,所謂報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專家韋先生是這樣看的:“在海瑞催查鄉官田畝退還侵占的田宅的基礎上,再加大力度,以繼續追查,不能謂之枉法。任用被公認為‘廉潔有惠政’蔡國熙負責其事,亦不能謂之徇私。適度懲戒徐階三個橫暴鄉裏的惡子,亦不能歸結為誣陷。”所以他不同意把這種情況,完全或者主要說成是高拱的報複。他傾向於高拱這樣做,是出於公義而挾有私怨。

我原則上讚同韋先生的看法,並且更傾向於高拱並沒有純粹出於個人恩怨,積極主動采取了報複行為。

高拱是個一心謀國的政治家,似乎對純粹的個人恩怨不是太在意。比如,非常老資格的高級幹部楊博,在高拱和徐階爭鬥時,以吏部部長的身份帶頭打報告公開要求必需罷免高拱。可是,高拱複出後,立即請已經退休回家的楊博重新出山,擔任了兵部的部長。這就是一個例子。

但是,必需再補充一層意思,那就是:如果說高拱真的有報複行為的話,那麽,他也是在一個人的挑撥下進行的,他是被別人給耍了!其實,不久,高拱就發現了這其中的隱秘。

隆慶五年的秋天,徐家的事情正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發生了一起群眾實名上訪舉報事件。一個徐階家鄉的姓顧的男子,千裏迢迢跑到北京,舉報一件事。說徐階派人送銀三千、玉帶寶玩等物給了張居正,張居正收下了。舉報人還提供了確鑿的證據。

好在,這件事沒有擴大,舉報信是直接轉遞到高拱本人手上的。於是,高拱就向張居正了解情況。以高拱的威嚴和嫉惡如仇的個性,很可能是一種質問乃至審訊的口氣,說不定還“啪”的一聲,把舉報材料摔在張居正的麵前。張居正很是惶恐,也非常窘迫,為此,甚至失眠了好幾夜。

高拱見張居正如此,怕影響工作,也不利於彼此的團結,就安慰張居正說,這是小人誣告,我是不信的,這就讓司法機關拿了那個人押解回籍。張居正這才稍微安心了些,連連說:“畢竟是我兄,光明磊落啊!”但是張居正的眼神裏,流露出愧疚的神情,同時也有些異樣的光芒。

按照高拱的說法,也就是從這件事開始,張居正萌發了取而代之之心。這個時候,已經到了隆慶五年,內閣隻有高拱和張居正兩個人的時期了。也正是這個時候,高拱似乎悟出了點什麽。

根據高拱事後的回憶,張居正“既以示德於我(指張居正說徐階下野是他在幕後操作的),既則又交通徐氏受其重賄,而謂調停於我。在徐處則曰:‘高實未忘情也。’在我則曰:‘徐可惡甚。’若在他人,孰能堪之?蓋以兩利俱存,獨持其柄之意”。

當時,高拱的認識未必如此清楚,但是,他隱隱約約感到,實際上之所以因為徐階這位退休老領導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是有人在從中挑撥漁利。這在高拱當時給徐階的幾封信中,表達得很清楚了。高拱說,他複出後整天公務還忙不過來,哪有功夫還去報複誰啊!另外還說了一些他絕對不敢以皇帝給的職權,去逞一己之快等等表明心跡的話。

那麽為什麽會出現那些事情呢?高拱解釋說,雖然,我高某不敢廢國家的法律,以德報怨;但是,高某也實在不敢借國家的法律,以怨報德!就是說,雖然我高拱沒有報複之心,但是也不能不秉公執法,法外示恩。既然你家裏確實有問題,老百姓反映挺強烈,我不能枉法徇私。這些話,應該是發自肺腑,實話實說的。

不過,下麵的話才是我們所感興趣的:高拱告訴徐階說,最近我才知道,其實鬧到這個地步,是有人在從中挑撥,故意說我耿耿於懷,沒有釋然,會報複你。因為他這樣說,就可以“賈怨而收恩”!如果不這樣造謠挑撥,他就難以從中漁利了。“此意仆(我的謙誠)已識破,故一切不理,付之罔聞,久當自消滅也。願公亦付之罔聞,則彼無所施計矣!”

另一封信寫得更明確了。高拱說,你我雖然想忘記前嫌,根本不想糾纏過去,更不存故意報複之心,“然人情難測,各有攸存”,對你有意見的人,希望我報複你;對我有意見的,則到處散布消息說我要報複你,以便敗壞我的名聲;希望討好我的,在我麵前挑撥說,你曾經那樣對我,現在不報複,能甘心嗎?希望在你麵前示好的,就挑撥說,他一直在我這裏給你說話,盡力化解。現在我知道了,這些根本都是撥弄是非的伎倆,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既然高拱發現了這其間的陰謀,就不允許各方再繼續糾纏下去了,於是開始出麵平息此事。當時主政吳地的幹部,多是高拱賞識的熟人,他分別給幾位當地的領導寫了幾封信,對徐階遭受的痛苦感到“惻然”,表示他看到徐階的遭遇“於心不忍”,希望這些當地的領導在可能的情況下,對徐階的家人“作一寬處,稍存體麵”,以免老領導“垂老受辱苦辛”!

高拱的信,言辭懇切,入情入理。當然,張居正也給這些人寫了信,表達了類似的觀點。

需要說明的是,高拱不是會作秀的人,他說這些並不是口是心非的話。在地方上報的對徐階三子的處理意見上,高拱批示:“太重,令改讞”。以後改判的結果是:徐階的三個兒子被釋放了。

但高拱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他認為自己采取了團結同誌、息事寧人的高姿態,就真能夠化解矛盾,消除糾葛。事實證明,高拱錯了。而一個巨大的陰謀,也就此催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