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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首門的西南角,幾間不起眼的衙舍,是翰林院專責存放朝廷詔旨、各部院公文副本的文牘房。幾乎所有的閑暇,我都要到這裏埋頭翻閱。而每次來,幾乎都看到一個高高個子、相貌瑰奇、胡須茂密、不修邊幅的中年人埋頭幾案。他時而奮筆摘錄,時而沉思默想,一副忘我的樣子。開始,彼此隻是禮節性抱拳施禮,後來偶爾問候一言兩語。

不久我就訪得,這個外表給人以不怒而威、沉默寡言之感的中年人,名叫高拱,字肅卿,號中玄,河南新鄭人,嘉靖二十年進士,選庶吉士,散館後授翰林院編修,在院已經近七年了。見高拱幾乎天天來文牘房查閱故牘,多半是關涉實政的,我暗忖:“此人倒與我有些誌同道合。”私願是想和他相與結交。

雖然中進士、點翰林,有了一批同年,你來我往,頗是熱絡了一陣。可是,在我的內心,似乎還沒有找到一個誌同道合的知己。同年中,也不乏有些名氣的,狀元李春芳,已授翰林院修撰,此人熱心於陸王心學,擅長於尋章摘句;還有一個叫王世貞的,分發刑部任主事,然則卻是文章高手,熱衷於結社聚會,詩文唱和。翰林院的同僚們,要麽以舞文弄墨為樂趣,要麽鑽謀競奔為能事,這些人,我是難以引為同調的。唯有在文牘房裏每每相遇的高拱,讓我有種親近感。

於是,我留心查訪了一番,不禁對高拱暗生敬羨之意,“嘖嘖!”我暗歎,“高拱其人,我張居正實難望其項背!”這樣想來,要和高拱結交的想法,頓時也就不得不暗自打消了。

我沒有想到近乎不修邊幅的高拱,出身於書香門第、官宦之家。他的祖父是孝宗成化年間丙午科的舉人,曆官知縣、工部郎中;父親則是武宗庚午科舉人、丁醜科進士,曆官工部主事、員外郎,山東按察僉事、光祿寺少卿;長兄於嘉靖十四年進士及第,曆任知府、參政,當下正任職留都都察院僉都禦史提督操江兼管巡江。不特如此,因門當戶對之故,高拱的妹妹適刑部尚書之子,他的長女雖然才四歲,也早字於都禦史之子,可以說,高拱的姻親也多是高官顯貴。

人家高拱乃閥閱衣冠之族,而我張居正則家世貧賤,門望相殊甚遠啊!但是,倘若僅僅是家世的差別,或許還不至於讓我對結交高拱望而卻步,而是高拱的閱曆,讓我感到高不可攀。

高拱和我一樣,都是十六歲中舉,而且是高魁解元。可是,高拱並不是像我一樣,讀書作文,就是為了科場一試,而是自幼就有名師教習,研修學問。早在我尚未出生前,高拱的父親提督山東學政,他就隨父在濟南從師於誥封中憲大夫的前都察院僉都禦史李麟山,六年後又拜在先後任國子監祭酒、禮部尚書、內閣大學士的致仕閣老賈詠門下,師從其學數年。此後,又遊學河南會城開封,就學於大梁書院,師從當時的著名學者、以倡導“實學”著稱的李夢陽、王廷相。或許是高拱學績甚優之故吧,其間還被大梁書院聘為教習,教授生徒。雖然高拱在中舉十三年後才進士及第,但是他已經是學識深厚廣博、滿腹經綸的學問家了。

而我呢,除了為科場奪標而死記硬背了一通四書五經,就談不上有甚樣學識了。想要和高拱這樣的人相與,會不會自取其侮呢?況且,高拱大我近十三歲,進士及第早我兩科,他的同年陳以勤,就是我中進士的閱卷座師,名副其實的前輩、師長。士林風氣,是甚講科第輩份的。那麽,高拱會不會照例以後生晚輩看待我?觀他掩飾不住的傲氣,當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輕看慢待我是不足為奇的。對這樣的人,我還是敬而遠之為好。

“叔大,”這天一早,我正在文牘房埋頭閱看文牘,高拱徑直在我旁側坐下,叫著我的字說,“前兩日因何未見來此啊?”

我愣了一下,心中掠過一絲喜悅。看來高拱還是關注到我了。兩天未到,恰好是因為拜訪戚繼光,喝醉了酒,於是,我略帶愧疚地一笑,“喔,嗬嗬,訪友遇知己,醉了,賤體不適,故而……”

“我聽說了,所以才故意問你。”高拱笑著說,“我還聞得,貴同年王元美邀叔大加入詩社,叔大婉拒了;幾次邀叔大聚會,叔大也道乏告假;但是諸如衛所、關司、屯馬司到京,叔大卻主動攜酒壺前去拜訪,每每醉臥相談,確乎如此嗎?”

看高拱的神情,聽他說話的語調,傳達出的,皆是讚賞之意,所以我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高拱伸出拇指,在我麵前晃了晃,“同道!叔大,同道啊!”

“多謝玄翁謬獎。”我抱拳說,“不敢不敢!玄翁是前輩,是師長!”到了京城我才知道,士大夫皆以稱翁為美,甚至流傳著“官無尊卑,皆曰一老;人無大小,皆曰一翁”的諺語。何況高拱長我十多歲,他號中玄,所以按慣例,恭恭敬敬地稱他玄翁。

“不必說那客套話!”高拱揮了揮手說,“就衝你寧爽王元美之約也要拜訪關防馬司,我高某人就把叔大引為同道!”

我心裏一陣欣喜,“居正私願,早欲師從玄翁矣!”

高拱露出得意的神情,“什麽師不師的,視若知己就好嘛!”說著,四下掃視了一番,見室內無人,便壓低聲音說,“不瞞叔大說,想和高某相與的,大有人在。就是貴同年中,王元美、殷正甫,就多次向我表露過。”話語間,高拱露出不屑的神情,“可是,這些人呐!”說著,高拱連連搖頭。

元美是王世貞的字,他熱衷於呼朋喚友,以結社聚會為日課,想必也試圖拉高拱加入他們的行列。要說王世貞的家世、學識,倒與高拱相仿,他們成為朋友,應該順理成章;況且王世貞大有成為文壇領袖之勢,名奪公卿,沒有想到,高拱竟是看不上他。

正甫是我的另一個同年殷世儋的字。他也得選庶吉士,在翰林院就讀。或許因為他是山東濟南曆城人,而高拱曾經隨父在濟南盤桓了五六年,所拜的第一位名師、誥封中憲大夫李麟山,也是濟南籍的。有此淵源,殷世儋要結交高拱,也是順理成章之事。殷世儋其人,外雖爽直,實則是日思鑽謀幹進之人。他進得翰林院,埋頭數月,對孝宗、武宗和嘉靖三朝的閣老、尚書的升遷軌跡,都一一梳理,了然於心。上次和戚繼光一起餐敘,酒酣耳熱之際,殷世儋以不無欣羨的口吻說,以他對三朝高官大僚榮進之軌的檢討,結交中貴人,乃升遷捷徑!士大夫以和宦官結交為恥,殷世儋卻欣羨之!因為這句話,我對殷世儋頓時就充滿了鄙夷。想必高拱大體也有同感吧?

可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高拱,徐階囑咐我要謹言慎行,我時時以此警示自己,本已不苟言笑,這下越發顯得深沉內斂了。

見我沉吟不語,高拱也不在意,義形於色地說:“我輩既入仕為官,當思除弊興利,敦本務實,日以天下蒼生為念,以耿耿之身,任天下之重!而王元美輩卻反其道而行之,欲以詩文名世本無不可,然既誌在文壇霸主,何必還入官場?!至於殷正甫者輩,言學術,則口不離陸王心學;言時政,則必以職務升轉為話題,一看便知是鑽謀幹進之流。既以鑽謀為思,必無是非善惡之辨。如武宗朝焦芳者流,因攀附宦璫而驟貴,殷正甫者輩居然欣羨不已。士大夫墮落如此,令人齒冷。”

“喔呀!”我心裏暗自驚歎,“看來我和高拱所見皆同啊!此人,堪可引為同道!結為知己矣!”可是,我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隻是抱拳在高拱麵前揖了又揖,“玄翁,高義之人!居正敬仰!”

高拱擺擺手,“哈哈,叔大,又客套啦!也莫論時尚,平居以字、號相稱可也!”話雖如是說,但是看得出來,高拱對我說出“敬仰”一語,頗是受用。

“中玄兄,我兄可知青詞者為何物?”這天午時,用了午膳,我和高拱又在文牘房相遇,看看四下無人,我便試探著問高拱。

數天來,隨著和高拱相與,我對他的學識,自歎弗如。此前,因為我自小就每每被譽為神童才俊,在誇獎聲中長大,免不了飄飄然,目無餘子。但是與高拱交通,方有山外有山之慨,對他已是心悅誠服,崇敬有加了。不過,我和高拱除了偶爾談論學術以外,從來沒有涉及時政的話題。可是,知道了袁煒之所以升遷的幕後原因,青詞這個玄虛的名詞,突然間就在我的腦際縈繞著,驅之不去。我不知道和誰可以談論這個話題。其實,進入翰林院近一年了,我已經知道青詞為何物了。當年在江陵縣衙,知縣袁煒就提到過青詞,還吞吞吐吐說,是一種特製的公文。哪裏是什麽公文,根本就是嘉靖朝官場的怪物!因是用金墨恭寫在特製的青藤紙上的頌辭,故名青詞。內容無非是歌頌上蒼神祗、玉皇天尊的華麗辭藻,寫成後呈達禦前,當今聖上叩拜焚燒,以期隨著繚繞香煙,達於蒼穹。我之所以問高拱,其實就是想知道他對青詞有何看法。

高拱苦笑一聲,突然低聲吟道:

試觀前後諸公輔,

誰不由茲登政府。

君王論相隻青詞,

廟堂袞職誰更補!

吟畢,高拱冷冷一笑,說:“數一數,自從當今聖上登大寶,出於聖裁任用的政府大佬,哪個不是因為青詞!遠的不說,就說在位執政的閣老,夏言不是?嚴嵩不是?本朝得以超常拔擢者,哪個又不是因為青詞?!遠的不說,就說最近徐階、袁煒之升遷,不也是因為青詞?!倘若善製青詞,再有了靠山,自可連翩開坊,步步高升!”

我倒吸了口涼氣。那天在徐階府中,幸虧我沒有對寫青詞居然能夠升遷放言攻訐,否則定然讓徐階甚為難堪。“謹言!謹言!”我心裏暗自叮囑自己。

“我華夏,千百年來,子民百姓,隻要能有一口飯吃,就心滿意足了,不吝辭章歌頌當道,歌頌父母官。萬民傘、活人祠,不足為奇了。可是,進入嘉靖一朝,突然間就又冒出了歌頌神祗的青詞來!這妖道觀場的勞什子,居然讓堂堂的士林,孔孟的信徒趨之若騖!”

原以為高拱是一個城府很深、藏而不露的人,想不到他竟如此率直、激憤。

“何以如此啊!”我被高拱的情緒所感染,驚疑而又憤怒地問。

“一言難盡啊!”高拱感歎著,“此地非講話場所,散班到寒舍小敘。”

高拱的家位於惜薪胡同,是一個一進的院落,顯得甚為破舊。

“一則沒有銀子,二則沒有兒子,有此院落,足矣!”邊帶我在院中環視了一遭,高拱邊自嘲而又頗是遺憾地喟歎說。

眼下,三十六歲的高拱,隻有兩個年幼的女兒,暫留原籍新鄭撫養。下人也僅僅是老家本族的高福夫婦兩人,在府操持一切瑣務。所以高拱的家裏倒顯得頗是清靜。

高拱帶我在他的書房轉了一圈,家人已在花廳備了幾個小菜,燙好了酒。

“叔大一定曉得,”三杯酒下肚,高拱有些亢奮,不等我問就講開了,“當今聖上,是國朝的第十一位皇帝,由外藩而一躍登上龍位,這在國朝曆史上,還是第一次。當今聖上十幾歲的年紀登基,朝政皆由首輔楊廷和料理。楊廷和老成持重、威望很高,被稱為救時之良相。在他的輔佐下,嘉靖初年確有一改前朝舊弊惡政的新氣象。當今聖上一時博得了‘英主’之稱。不過,當今聖上是一位有主見很剛強的人,既不能容忍楊廷和的威望高於其上,更不允許大權旁落,遂費盡心機,發動了所謂‘議大禮’之爭。議大禮者,就是要把他做藩王並且早已死去的父親,封為皇帝,尊為皇考,列入祖宗,立為正統。叔大你想,這與士大夫們堅守的道德倫理、綱常法統觀念不是格格不入嗎?”

“聖上何以如此?”關涉當今皇帝,我立即緊張起來,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叔大知曉否?國朝太祖說過,他不和臣子爭是非,但是要爭意氣!何意?就是到底誰是主宰,誰說了算!所謂‘議大禮’換言之也是這個意思。但是百官不解這個底蘊,議禮之議甫出,眾口一詞:不合祖製!有悖體統!若聖上一意孤行,必抗爭到底!聖上剛一試探,就碰了一個大釘子,搞得堂堂君王十分孤立。這種情況下他便一心撲在了修道敬玄上。彼時的聖上定然是束手無策,苦惱萬端。恰恰就是這個當口,新科進士張璁站出來替聖上說話了,他寫成了一篇《大禮疏》,把聖上想說而不便說的話,說得頭頭是道,直把議大禮論證得合天意,順民心。聖上不看便罷,一看此文,禁不住心花怒放,立即諭令下群臣議,並批示說:‘此論實遵祖製,據古禮,爾曹何得誤朕!’一篇《大禮疏》,居然給聖上提供了鐵腕打壓反對勢力的借口,一舉扭轉了局勢。自然,作為酬庸,聖上突破重重阻力,把張璁超常拔擢,直至首輔之位!”

張璁僅僅一篇《大禮疏》,任憑眾議盈筐,責者紛至,卻到底換來了首輔之位,這確乎是捷徑啊!我心中暗自思忖。但是我不能把這些想法說出口,而是問了一句:“可是,聖上目的已經達到,何以還對修玄齋醮、焚燒青詞越發專注癡迷呢。”

高拱冷笑了一聲,道:“聖上總以為,他以外藩旁支得繼大統,乃神靈護佑,故要申謝上蒼恩沐;更冀望以修玄齋醮的神跡方術,邀得長生,永享皇祚!享盡人間富貴!或許正因為如此吧,聖上對非議修玄者,深惡痛絕!”

“喔……難怪!”我醒悟似的說,神情有些緊張。當得知了我第一次會試落第的隱情後,我還百思不得其解:何以僅僅因為言語激憤,就會受到黜落的報複。原來是我不明底蘊,理直氣壯地對齋醮、修玄大加嘲諷,無意間觸到了當今聖上的禁忌。好在我還僅僅是遠在天邊的一個舉子,倘若是現在,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謹言慎行,一定要謹言慎行!”我心裏又一次暗暗叮嚀自己。

高拱沒有覺察到我的神色變化,激憤地說:“聖旨煌煌,要國人謹守存天理、滅人欲之名教,我輩考試作文,舉止言談,皆要符合名教聖訓,稍有出入,即以背戾經旨之名受到打壓!可是,國之元首,卻沉湎於妖道邪術……”

我真想拍案叫絕!這正是我想說的話,而且我是最有切身感受的!可是我沒有呼應,而是迫不及待地舉起酒盅:“中玄兄,小弟敬你一杯!”

高拱一飲而盡,把酒盅往桌上一擱,淒然一笑:“議大禮,諫修玄,這件事,前前後後鬧了近二十年!可是,刻下,是非似乎已經厘定:反對議大禮,抗阻修玄的,便是邪黨;讚同議禮,善寫青詞的,就是忠臣良吏。百姓疾苦可以不管不問,邊防戰事可以不理不睬,但青詞不能不寫。當下善寫青詞,已經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反而是忠貞的表現了。你們的新科狀元李春芳不就以被選入撰寫青詞的專班而感到榮幸嗎!可悲的是,我輩目睹這荒誕怪舉,束手無策,徒歎奈何!情何以堪!”

我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情不自禁地附和道:“後世子孫,一定會嘲笑入主政府的堂堂宰輔、滿腹經綸的進士翰林,卻以爭寫青詞為要務的行為。”

“可歎啊!可悲啊!”高拱又是一陣感慨,“在今日之朝廷,青詞足以辨忠奸!青詞足以別良莠!耿耿忠心、滿腹經綸,都比不上一篇青詞!”說話間,高拱臉色通紅,脖子上青筋畢現,似乎眼眶中還滿含著淚花。仿佛是受了莫大侮辱的人,既不甘心受辱,又無力反擊。

“中玄兄,你說,撰寫青詞的袞袞諸公,真的相信青詞?”我問。

高拱像要與人辯論的樣子,激憤地說:“信不信是一回事,寫不寫是另一回事。”又長歎一聲,“廟堂上,有多少人,僅僅為了媚上邀寵,忙忙碌碌地浪費才華和生命!”

“上有所好之故也!不然,何以就能因此而得寵呢?”我心想,但我忍住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隻是憂心忡忡地說:“弟在翰苑檔房的故牘新檔、邸報羽書中,看到的皆是倭寇搶掠、韃虜侵擾的記載,卻未見到解決之策。阡陌之間,皆聞貧富日殊,民怨沸騰,廟堂之上卻未見治理之道,袞袞諸公卻把精力用在寫青詞、讚修玄上,實實令人扼腕!”

“叔大,目前國事日非啊!言國防,則南倭北虜之患日甚一日;言內務,則貧富懸殊有增無減;言官場,則貪墨**逸已然成風!而當國者的治國之道,四個字足可概括之,”高拱頓了頓,說:“一意維持!”

“一意維持”!這正是我對朝政的觀感,沒有想到高拱和我的看法如此契合!我本想說“君子所見皆同”,可話到嘴邊,又想起了徐階“謹言慎行”的叮囑,隻是躬身高高舉著酒盅,頗為激動地說:“來來來,中玄兄,小弟再敬我兄一杯!”言畢,一飲而盡。

高拱有些迷惑。他可能不明白何以說到“一意維持”我反倒要敬酒,但還是揚臉把酒倒進了嘴裏。

沉默了片刻,我試探著問:“既然如此,中玄兄可否思量製青詞以求榮進?畢竟,握權處勢方可大展宏圖啊!”

“我高某是不會寫青詞的。就做一輩子翰林吧!”高拱語氣中充滿悲憤,但似乎意識到對一個後進說這些有些不妥,他又露出很勉強的笑容,“已經作了七年,再作它七年,十七年,又有何妨!反正我高某是絕對不會去寫青詞的!”

我舉起酒盅:“中玄兄,盡在酒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