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王克飛派老章組織人出去尋找陳海默,自己則去陳家等消息。他以前曾幻想過去陳海默家做客的情景,但絕對沒想到竟會是在這種情況下上門。

陳逸華把王克飛請進屋後,兩個人默然相對。王克飛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不敢動靜太大,而陳逸華則一直背著手,在客廳裏焦躁地來回踱步。

有時候,他會喊一聲:“梅姨,加水。”

一個約莫五十歲的女傭會走出來,給王克飛加茶水。她眉頭緊鎖,一直閉嘴不說話,連走起路來都是靜悄悄的。

陳家算不上豪華,但很有藝術格調,深色木家具間裝點著不少藝術品,有精美的瓷器、絹花、油畫和刺繡。王克飛環視客廳,一架閃亮的黑色大鋼琴放在一角。靠牆的書架上擺放了陳海默少女時代和近年的照片。其中一張大約是她得了什麽鋼琴比賽獎時拍的:她一手舉著獎杯,明眸皓齒,容光煥發。

牆角一座古典大立鍾指向上午十點半。在這令人尷尬的沉默中,指針每挪一下位置都會發出令人心悸的響聲。

王克飛又把目光移到正對自己的那麵牆上。牆上掛著一張黑白相片,上麵是一個中年女人的半身像。她長著寬厚的下巴,相貌敦厚,眼神慈祥。

看到王克飛在看照片,陳逸華也回頭望了一眼,對著照片歎了口氣道:“這是我的亡妻美雲,四年前因為事故去世了,如今就隻剩我和海默相依為命。”

“陳教授,你請坐下來,”王克飛說道,“幫我一起好好回憶一遍陳小姐昨晚臨出門時的舉動,任何一個小細節也不要漏掉。”

陳逸華這才在王克飛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們一起吃了用人做的晚飯,和往常一樣,沒什麽特別的。吃飯時她還聊起,最近她正在練習勃拉姆斯的一首鋼琴曲,但有個地方老是把握不好,問我該怎麽辦。吃完飯後,她練了一會兒琴,我在客廳裏看書。七點左右,她突然告訴我,她想趁著晚上天涼快,去附近散散步。我讓她去一下就早點回來。她讓我早點上樓睡覺,不用等她……如果非說不正常,細想一下,她昨晚臨出門的時候,對我說了一句‘再見了,爹’。她過去似乎從來沒有這樣和我告別……”

“她最近一段時間,有什麽反常的舉動嗎?”

“沒有,”陳逸華確定地說,“她自從上個月報名參加選美後,確實忙了不少。但她仍舊每天晚上按時回家,如果有什麽特別安排,也一定會提前通知我。”

“你聽陳海默提起過,在學校裏或者選美小組有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嗎?”

“要說好朋友……可能黃君梅算一個吧。她們中學是同桌,大學是校友,隻不過一個在英語係,一個在經濟係。現在又一起參加選美。”

“就是選美組織者黃太太的女兒吧?”

“是啊,”陳逸華愁眉苦臉地說道,“但是,昨天晚上默默沒回來,我就去黃公館找過她了,黃君梅也並不知道默默在哪兒。”

“我能看一下陳小姐的房間嗎?”

陳逸華帶王克飛去了海默的房間。

陳海默有鎖房門的習慣。陳逸華翻箱倒櫃很久,才找到一把能用的鑰匙。陳海默的房間不大,陳設簡單,隻有一張單人床、一個書櫃、一把椅子和一個普通的五鬥櫃。屋子裏沒有過多的裝飾。床單、枕頭、窗簾都是簡單的淺藍色。書桌和五鬥櫃上任何擺設都沒有,常見的筆筒、鎮紙都見不到,單調得不像是一個女孩子的房間,甚至都不像是有人住過。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警員們陸續從外麵回來了,他們找過了學校、公園、河邊、旅館、咖啡館、電影院、陳海默要好的同學家……全都一無所獲。每回來一個人,王克飛都覺得心又往下沉了一點點。

等在陳家已經沒有意義。王克飛留下一個警察照顧陳逸華,自己回到了上海黃浦警局刑偵科,讓秘書給上海市各個警局打電話,描述陳海默失蹤的時間和外貌特征。

在等秘書打電話的時候,王克飛坐在一旁揉著太陽穴。他的頭很痛,說不出為什麽,他覺得海默的失蹤仿佛和自己有幹係。怎麽會這麽巧,自己喜歡她,她就失蹤了呢?會不會是自己的錯呢?如果她是離家出走,她回望他的那一個眼神又有什麽意思?

打了五六個電話,打到普陀分局的時候,秘書按住聽筒對王克飛說:“科長,人可能找到了。”

王克飛趕緊坐起來接電話。電話裏的警察說,昨天夜裏十點多鍾的時候,封浜村附近的鐵軌上發生一起火車軋人的事故。死者是一個年輕女子,身高、穿著和其他特征和他們找的人一模一樣。

王克飛一對時間,正好是陳海默離開家兩個小時以後。他倒吸一口冷氣,握聽筒的手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