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魂團

廈門香滿樓,是當時廈門最有名的妓院,老板叫錢萬裏,在廈門黑白兩道都有些勢力,後來和日本人暗中眉來眼去,日本人侵占廈門之後,別人都躲了起來,而他的生意照常營業,隻是生意沒有從前火暴……

夜裏九點,正是香滿樓生意最火的時候。但是貴賓房間都是空著的,戲台上,來自上海的一個劇團正在演出精彩的節目。

一群人從香滿樓後門悄悄地進來,進了貴賓房間。

“纖纖,貴賓房間接客!”被稱為纖纖的是香滿樓的頭牌小姐,年方二九,色藝雙絕,價格不菲。此刻她正出神地欣賞著戲台上剛勁後生張豔秋的表演。

張豔秋來自上海戲團,不是上海人,有北方男人粗獷的形象與上海男人細膩的情感,在纖纖的心中,簡直是一個完美的男人。

張豔秋和纖纖見過幾次,雖然彼此之間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但是他們彼此之間卻像很多年的知己……

如果我不是一個出賣身體的女人該有多好……纖纖在心裏無可奈何地歎息。

“纖纖,貴賓樓接客,今天客人來頭不小,要好好接待啊!”老鴇在她身後小心地說了句。

“來頭不小?是皇帝嗎?還不是臭男人一個……”纖纖想笑,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張豔秋,款款起身,去了,畢竟,現在這是她的工作。

貴賓房間裏是一個粗壯,八字胡須,一臉橫肉,眼睛凶狠,一隻耳朵的男人,正是日本鬼子龜田大隊長,龜田的大隊現在駐守在廈門,今天是慕名而來的。

“中國花姑娘,果然大大的漂亮,皇軍大大的喜歡。”龜田一見纖纖,頓時色相畢露,垂涎三尺,急不可待。

“日本鬼子?”纖纖大吃一驚,花容失色。

“大日本帝國的皇軍。”龜田對漢語不怎麽精通,沒有聽清楚。

“回日本和你妹子玩去!”纖纖摔門而去。

站在外麵的老鴇忙問:“纖纖,你怎麽出來了?”

“日本人,我不賣。”纖纖頭也不抬,斬釘截鐵地說。

“我的祖宗,我的姑奶奶,人家鈔票大大的……”老鴇忙說。

“日本鬼子的鈔票上沾滿了鮮血,而且是臭的,你那麽想錢,你自己陪去……”纖纖一溜風回到了自己的閨房。她剛剛進了自己的房間,後麵一陣驚天動地的腳步聲,龜田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跟著兩個衛兵,哇哇怪叫:“你的。什麽意思的幹活?”

“日本瘋狗,老娘不賣不成嗎?”纖纖輕蔑地斜了一眼龜田,冷笑一聲說。

“我的小祖宗,你不想活了嗎?快給龜田隊長賠個小心……”老鴇忙進來,擠在龜田身邊,一邊賠著笑臉,一邊急忙對纖纖說。

纖纖坐在椅子上,背對著龜田,不理他。

“中國花姑娘,什麽的幹活?”龜田怒氣衝衝地問老鴇。

“花姑娘,打扮打扮的,皇軍大大的滿意,滿意……”老鴇用手勢,半生不熟的日本語言,龜田似懂非懂,點點頭,對老鴇伸出一個大拇指:“你的,中國花姑娘的,大大的好……”老鴇給龜田端了個椅子坐下,又倒了杯茶,龜田一雙賊眼溜溜在纖纖身上亂轉,欲火焚身,說:“中國花姑娘,快快的……”

“纖纖,快點陪皇軍,你想啊,跟中國人是幹,跟日本人一樣是幹,而且和皇軍好了,皇軍一高興,你的前途大大的好,鈔票大大的有……”老鴇苦口婆心,三寸不爛之舌滔滔不絕。

“都說了,日本人,我不賣!雖然我是一個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但是賣不賣是我的自由,日本女人那麽多,叫日本鬼子回家去嫖日本女人吧!”纖纖索性把耳朵捂上。

“小祖宗,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日本人是大爺,得罪不起啊!”老鴇快被急哭了。

“日本鬼子是你大爺,不是我大爺,管我什麽事情?”纖纖就是不答應。

龜田的一張臉越來越難看,他雖然聽不懂兩人之間的對話,但是看那情形是對自己不願意。老鴇小心翼翼地討好她:“中國花姑娘大大的有,我找三個來陪皇軍,皇軍大大的舒服……”

“她的。什麽的回事?”龜田呼地站了起來,瞪著怪眼。

“她的,身體不舒服的,幹不了活。”老鴇忙賠笑說。

“她的,欺騙皇軍的,死啦死啦的!”龜田終於明白了,惱羞成怒,“唰”地拔出了軍刀,嚇的老鴇立刻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纖纖愣了一下,後退了一步,卻沒有說什麽?

龜田把雪亮的軍刀對準纖纖,作勢要劈砍下來,窮凶極惡,吼道:“你的,不從皇軍,死啦死啦的!”

“老娘不是被嚇大的……”纖纖挺起胸膛。

“八嘎!”龜田收起刀,命令老鴇滾出去,忽然就給了纖纖一記耳光,然後把她按在椅子上,如野獸一樣撲上來,一邊撕扯她的衣服,一邊在她的脖子上亂吻。纖纖在掙紮的時候抓起一個茶壺,狠狠地砸在龜田的頭上……

龜田的手鬆的時候,纖纖爬了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龜田推倒在牆角下,再抓起一把椅子砸他,一邊怒罵,一邊奪路而逃!

外麵兩個日本衛兵聽到裏麵傳來打鬥聲,知道是龜田在欺負中國女人,都沒在意。等纖纖披頭散發地衝出來的時候,才明白是龜田吃了虧。

纖纖往另一個方向跑。後麵三個日本人追,一邊追,一邊怪叫。妓院裏頓時亂成一團。纖纖慌不擇路,跑上了戲台,後麵兩個日本兵把香香撲倒在地,龜田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抬起腳在纖纖身上亂踢,一邊踢,一邊罵:“八嘎,中國婊子,死啦死啦的!”

戲台上演戲的人跑到一邊,隻有張豔秋跑了過來,一邊喊:“不許欺負中國女人!”一邊擋在龜田的前麵,龜田的幾腳都踢在他的身上。

“不要管我!日本人不是東西。”纖纖感激地看了一眼這個男人,忙喊。

張豔秋沒有讓開。

兩個日本衛兵過來對張豔秋拳打腳踢,張豔秋是練過一些功夫的人,一看已經沒有退路了,幹脆放開手腳和日本人幹了起來,混亂中狠狠地揍了龜田幾拳,龜田皮青臉腫,狼狽不堪。

貴賓房裏衝出更多的日本人,其中有黑龍會新來的會長高木秋,岸本,小野,還有長穀川。這些人都是日本一流的高手,小野上前,隻一腳,就把張豔秋踢昏迷過去。

這些日本人本來是悄悄而來的,想找幾個中國姑娘快活,卻不想被纖纖攪了局。龜田哇哇怪叫:“帶回去,狠狠地教訓。”

纖纖和張豔秋被幾個日本人拖了回去,捆綁在龜田駐軍兵營前的兩棵樹上,龜田親自教訓張豔秋,一陣皮鞭,張豔秋皮開肉綻,死去活來。

“中國人,東亞病夫,也敢和我大日本帝國鬥。”龜田提著皮鞭,又到了纖纖麵前,剝光了這個女人的衣服,纖纖雖然隻是一個女人,但是明知道隻有死路一條了,把心一橫,麵不改色了。

如果一個人不怕死,還有什麽值得可怕的?

“東亞病夫,劣等的民族。”龜田一陣狂笑,忽然對纖纖說,“花姑娘的,如果你說中國人是東亞病夫,劣等民族,皇軍就大大的饒命!”

纖纖一口唾沫吐到龜田的臉上,怒罵道:“日本鬼子才是東亞病夫,最劣等的民族,不是人,是連狗也不如的畜生……”

幾個日本士兵端著長長的刺刀,哇哇鬼叫,對準纖纖。

龜田一揮手,阻止了幾個日本士兵,他的眼睛一轉,低頭對一個日本士兵說了兩句,這個日本士兵“哈依”一聲,就跑去牽了一頭張牙舞爪的狼狗過來。

龜田猙獰地狂笑,他用手指了下纖纖的身體,那條狼狗就撲了上去,撕下一塊皮肉,纖纖一聲慘叫,這頭狼狗不時地在纖纖的身上撕扯,纖纖血肉橫飛,死去活來……

最先知道這件事情的是血魂團成員郭再生,當時他正在街上拉黃包車。他很快就了解了詳細的情況,回來之後,他對眾人說起這件事情。

血魂團現在落腳點在黃百戈與黃明家的破舊院子裏,院子在城邊,人少,也就安全。唐漢聽說之後勃然大怒:“狗日的小日本鬼子,又在欺負我們的姐妹,我們要去把她救出來!”

潘文川忙說:“現在人在日本鬼子兵營前,很危險,我們不能魯莽行事。”

“是啊!”眾人七嘴八舌地說。

唐漢緩緩地看了眾人一眼說:“要救出纖纖姑娘,是有困難,雖然她隻是一個青樓女人,但是,她是一個有骨氣的中國女人,也是我們的好姐妹,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救她……我先和黃百戈,黃明三人假扮成拉黃包車的前去看一下情況,再做打算……”

三人拉了三輛黃包車,唐漢把駁殼槍插在腰上,追魂刀藏在車上,三人到了駐軍兵營附近,仔細地查看了一下,兵營前有兩個端著槍的哨兵,張豔秋和纖纖被捆在兩棵樹上,生死不明……

想要救走兩人,就必須幹掉那兩個哨兵,可是要幹掉兩個哨兵,卻不那麽容易。三人悄悄地退到一邊,也沒有想到什麽好的辦法。

三人拉著車,經過一家酒樓的時候,裏麵醉醺醺地出來兩個日本人,都穿著軍裝,看樣子還是軍官模樣。唐漢心頭一動,低聲對黃百戈,黃明說:“有了,先把這兩個日本鬼子幹掉再說……”

“太君,黃包車的幹活……”唐漢把黃包車停在兩個日本軍官的麵前,招呼說。

“中國黃包車,大大的舒服。”兩個醉醺醺的日本軍官各上了一輛車,唐漢拉一個,黃百戈拉一個,往偏僻的小巷裏就拉。

“路的,走錯了,大大的錯了……”一個日本軍官比較清醒,搖頭晃腦地吆喝。

“沒錯,這是送你們回日本老家的路。”唐漢忽然轉身,停車,出手,快如閃電,掐住日本人的脖子,把他的人舉在空中,這個日本人瞬間就氣絕身亡。

另一個日本鬼子被黃明從後麵掐住脖子,黃百戈按住雙腿,兩人把日本人從車裏抬了下來,按在地上,這個日本鬼子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

“把他們的衣服扒下來……”唐漢說。三人把兩個日本軍官的衣服扒了下來,唐漢穿了一套,黃百戈穿了一套,繳了兩把手槍和兩把軍刀,然後把兩具屍體拖到角落裏藏起來,唐漢對兩人說了幾句,三人拉了三輛車,在接近兵營的時候,唐漢和黃百戈上了一輛車,由黃明一人拉,唐漢在車裏用日本話不停地亂罵。

黃明把車拉到軍營前,兩個日本哨兵聽唐漢說的是日本話,看兩人穿的是日本軍裝,還以為是軍營裏的軍官出去尋歡作樂才回來呢!

黃百戈一頭從車上栽到地上,一動不動。唐漢立刻用日本話厲聲罵兩個日本士兵:“混蛋,還不快來扶佐官!”

兩個日本哨兵慌忙跑了過來,他們剛靠近,一個被唐漢從後麵捂住嘴巴,扭斷脖子。另一個被從地上跳起來的黃百戈和車夫黃明同時按在地上。一把刺刀紮進了哨兵的肚子。

三人瞬間就解決了兩個哨兵,黃百戈和黃明過去用刀割斷纖纖與張豔秋身上的繩子,把兩人扛在肩上就跑。唐漢不慌不忙地用哨兵的血在地上寫下了三個大字:血魂團,然後把兩個哨兵的槍放在黃包車裏,在夜色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去。

黃百戈與黃明把兩人拉回了家,放在家中的木板上,纖纖身上血肉模糊,連**也被狼狗咬掉一個,在黃百戈的母親劉氏為她擦洗身子的時候,隻聽昏迷中的纖纖在喃喃地囈語:“我是中國人,不做日本人的生意……”

老人老淚縱橫。

兩個哨兵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槍被搶走,張豔秋,纖纖也被救走,龜田大為震驚。更讓他吃驚的是在小巷裏發現的另兩個日本軍曹的屍體。

“血魂團,是什麽的幹活?”龜田黑著臉,吼道。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廈門警備司令大島七雄很快趕到現場,另一駐軍田村大隊長也聞訊趕到現場,黑龍會會長高木秋,長穀川都趕了過來。

血魂團,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團體?

“從行事的方法來看,血魂團應該是一個有組織,有豐富經驗的團體,應該是中國軍隊潛伏在廈門的特工組織……”田村老謀深算。他得出的這個結論沒有人表示反對。

“這個特工組織就潛伏在我們的身邊,他們在暗處,大日本皇軍在明處,如果不早除掉他們,對我大日本皇軍統治廈門是大大的不利!”田村惡狠狠地掃了眾人一眼,繼續說,“現在是黑龍會在暗中調查,警備司令部開始大規模的搜查,海軍陸戰隊協助,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血魂團找出來,統統地消滅……”

“嗨!”日本人一起回答。

第二天下午,風和日麗。

萬家茶館。萬家茶館在廈門市中心萬家路的中間地段,熱鬧非凡。茶館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這裏總能傳播著最新的消息。唐漢換了身長馬褂,沒帶刀和槍,搖了把折扇,一副斯文人的打扮。黃百戈用一輛黃包車把他送到茶館,自己就在茶館外麵假裝等客人……

唐漢是來打聽一些消息的。畢竟,昨天夜裏殺了四個鬼子,日本人怎麽能輕易善罷甘休呢?

萬家茶館分兩層樓,第一層樓是大眾化的,樓上是雅間,樓下有的玩牌,更多的是一邊喝茶,一邊聊天,很多人都在談論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說起纖纖和張豔秋被日本人欺負就群情激憤,說到日本人被殺大家都拍手稱快……

然後自然就說起了血魂團,有一個老者煞有介事地說:“這個血魂團個個是能飛簷走壁的好漢,來無影,去無蹤,專殺日本人和漢奸……”

“把日本人殺光才好。”

“把漢奸也殺光……”

唐漢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叫了壺茶,悠閑地品茶,一雙眼睛卻警惕地注意外麵。三三兩兩的客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其中一個年輕人引起了唐漢的注意。這個年輕人二十多歲,眉清眼秀,穿著體麵,一看就是家境不錯的人家。他好像是進來找人,一進了茶館,他的眼睛很自然地落在唐漢的身上,但是他隻是匆匆地看了唐漢一眼,就上了樓,不多久,樓上就下來三個打扮得體的男人,不緊不慢的出了茶館,叫了黃包車離開。

那個年輕人也下了樓,眼睛一直在看唐漢,唐漢若無其事,這個年輕人就到了唐漢身邊,一邊走,一邊從口袋裏摸出一包香煙,掏出兩紙,一支叼在自己嘴上,一支遞給了唐漢,並對唐漢問了句:“朋友,借個火!”

唐漢身上有火柴,借給了他,年輕人點了自己的煙,在還唐漢火柴的時候忽然小聲地對他說了個字:走。

唐漢一怔。年輕人已經離開了。不過在他離開的時候,他故意掀起了自己的衣服一角,唐漢看見裏他的腰間插著一把手槍。

這個人唐漢感覺有些麵熟,但是絕對不是血魂團中的成員,身上帶槍,要麽是漢奸,要麽就是國軍潛伏在廈門的特工。這個人難道認識自己?叫自己走是什麽意思?

唐漢並沒有急於就走。

年輕人出了門,在門外徘徊,他有幾次回頭看唐漢,眼神有點奇怪。這個時候外麵又進來幾個人,他們一進來,唐漢就看出他們來者不善,因為他們已經占據了有利的位置,是防備茶樓裏人逃跑的位置。

唐漢這個時候也可以從容地走出去,但是他沒有,就是有幾個鬼子,憑他一雙拳頭,也休想攔住他。

忽然有人大喊一聲:“不好了,日本鬼子來了……”茶樓裏頓時亂了起來,剛剛進來的幾個年輕人拔出了手槍,對天開了幾槍,大聲命令道:“不許動,我們是廈門警備司令部的,誰動打死誰!”

果然是漢奸。

可是那個漢奸為什麽要叫自己離開?難道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又是怎麽知道自己身份的呢?

唐漢沒有慌。

一隊日本士兵端著上了明晃晃刺刀的槍衝了進來,他們控製了局麵之後,一隊人上了樓去搜查,其中一個正是廈門警備司令大島七雄。

“黃其祥的,什麽情況的有?”大島七雄看了一眼那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問。

“太君,什麽情況的也沒有。”那個叫黃其祥的漢奸小心地站到大島七雄的身邊,陪著笑臉討好地說:“按照太君的吩咐,我的小心地打探的,看明白的,沒有情況的!”

大島七雄滿意地點點頭:“黃其祥的,你的,皇軍朋友大大的。”

“皇軍大大的好,我的效勞的,大大的。”點頭哈腰,奴顏婢膝。

大島七雄凶狠的眼睛在茶樓裏驚慌失措的人們身上掃過,忽然落在唐漢的身上,用手一指:“他的,什麽的幹活?”

“太君,我的上前盤問。”黃其祥忙說,一揮手:“兄弟們,給我上。”剛才進來的幾個漢奸顯然是他的手下,都聽他的指揮。兩個漢奸用槍抵住唐漢,唐漢麵不改色,但是也不能亂動。

黃其祥親自搜查唐漢,他從唐漢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個證件,打開之後,看了看,再拿給大島七雄看,口裏說:“李明,良民證的有,大大的良民。”

大島七雄點點頭:“李明的可以走了,良民的。”黃其祥把證件還給唐漢說:“你可以走了。”唐漢明白這個證件是黃其祥身上的,他在搜查自己的時候假裝搜查了出來。那個時候日本剛剛侵占廈門不久,能有良民證件的都是親日分子。唐漢稀裏糊塗就當了一次漢奸,但是能安全地走出來,也應該感謝這個叫黃其祥的漢奸。

唐漢把證件放進自己的口袋,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外麵的日本士兵也沒有人再盤問他什麽。

日本鬼子在萬家茶樓裏胡亂抓了幾個人就走了。

唐漢走到外麵,才掏出黃其祥給自己的良民證看了看,上麵的名字叫李明,地址是廈門思明路一百七十三號。

這個漢奸為什麽要幫助自己?唐漢決定弄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他在大街上閑逛,因為有良民證,沒有一點麻煩。天黑之後,唐漢看到黃其祥和他的一夥漢奸兄弟在一家飯店裏大吃大喝之後,有的鑽進煙花柳巷裏尋歡作樂去了,隻有黃其祥搖搖晃晃地走進了一條巷子。

唐漢悄無聲息地追到他的身後,用一個手指抵在他的背心,冷冷地喝道:“不許動,舉起雙手,敢動,打死你。”

黃其祥果然不動,乖乖地舉起雙手,唐漢下了他的槍,熟練地打開保險,用槍對準他,喝令他轉過身來,黃其祥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見是唐漢,吃了一驚:“怎麽又是你?”

唐漢冷冷地問:“你叫黃其祥,為什麽要做漢奸?”

“我是一個中國人,我雖然在廈門警備司令部裏,但是我不是一個漢奸。”黃其祥平靜地說。

“你在廈門警備司令部為日本人做事情,還不是漢奸?”唐漢冷冷地問。

“我雖然是為日本人做事情,但是,我更多的是幫助中國人,今天,如果不是我及時通知你們便衣混成隊,你們能逃過日本人的手心嗎?”

“便衣混成隊?”唐漢奇怪地問。

“難道你不是便衣混成隊的成員?”黃其祥更奇怪地問。

唐漢搖搖頭。

黃其祥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緊緊地閉著嘴唇,什麽也不說話了。

唐漢把槍插回了他的腰上說:“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便衣混成隊是一個什麽組織,但是肯定是一個和日本人戰鬥的組織,隻要和日本人戰鬥的,都是我的兄弟和朋友!”

黃其祥盯著唐漢,忽然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唐。”唐漢說。

“是不是叫唐漢,壯丁義勇隊的?唐天的兒子?可是你不是在廈禾路跳海了嗎?”黃其祥驚喜地道。

“日本人還沒有死光,我怎麽能死呢!”唐漢說。

“兄弟!”黃其祥緊緊地握住唐漢的手,激動地說:“雖然我在日本人的警備司令部裏麵,但是我始終沒有忘記過自己是一個中國人,而且我除了這樣能為中國人做點事情之外,我真的想不到還能盡點什麽力……”

唐漢默然,他心理也很清楚,以國民黨數百萬裝備精良的大軍,也無法抵抗日本鬼子的進攻。黃其祥這麽做,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對付日本鬼子,有力氣的出力氣,有錢的出錢,有智慧的出智慧,隻要我們每一個中國人團結起來,才可以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唐漢也緊緊地握住黃其祥的雙手。

“兄弟,謝謝你的信任和理解。”黃其祥感動地說。

“那麽,你是屬於國民黨潛伏在廈門的特工部隊嗎?”唐漢小聲地問。

“我以前是廈門警備司令部的,屬於軍統,日本人侵占廈門之後,我們有部分人留在廈門,便衣混成隊是國軍閩南特工隊,可是和我聯係的人隻有一個,其他的,我都不知道,而且他們也應該不知道我的身份……”黃其祥漸漸平靜下來。

“本來這是機密的事情,我不應該對外人說起,但是你,我了解你的底細,現在無論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都是中國人,我們當前的目的是對付日本人。”黃其祥繼續說。

“現在廈門還有共產黨的地下組織嗎?”唐漢猶豫了一下問了句。

“我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但是以前有,因為以前我們廈門警備司令部主要的任務就是對付共產黨的地下組織,但是現在,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對付日本人……”黃其祥看了看唐漢,他很想問唐漢是屬於什麽組織的,但是他沒有問。

“你能給我多弄到幾張良民證嗎?”唐漢忽然問。

“雖然不好弄,但是我能想辦法,你說幾個人的名字,我給你辦理,隻是辦理好之後,我怎麽聯係你?”黃其祥點點頭。

“在萬家茶館,老地方,如果我不能來,我就叫人來和你聯係。”唐漢和黃其祥說好了了接頭的暗號。在分開的時候,黃其祥還對唐漢說了句:“如果日本人有什麽行動,我會盡快地把消息傳遞給便衣混成隊……”

唐漢心裏明白了,今天在茶館裏,黃其祥是提前趕來通知便衣混成隊撤離的,而且,他把自己誤認為也是便衣混成隊的成員之一……

不管國民黨的便衣混成隊,還是共產黨的什麽地下組織,隻要殺日本人,都是朋友!

廈門平靜了兩天之後,一大清早,廈門就沸騰了。

“賣報!賣報!特大新聞,特大新聞,廈門電廠被日本福大公司接管,洪立勳任廈門商會主席……”報童的聲音響徹了廈門的大街小巷。

“這個狗漢奸,非宰了他不可。”唐漢買了一份報紙,氣憤地罵了句。報紙的頭條是漢奸洪立勳躊躇滿誌,一臉的奸笑。

“他笑不了多久。”潘文川氣憤地說。

“這種狗漢奸絕對不能留……”血魂團的成員們都義憤填膺地說。

“但是要殺洪立勳絕對不容易。”唐漢雙眉擰成一條線:“我先去摸摸這個漢奸的底,見機行事!”

下午,唐漢依然長袍馬褂,又到了萬家茶館,他要在這裏等黃其祥,在茶館裏,市民議論紛紛,都是說洪立勳任廈門商會,和日本福大集團接管廈門電廠的事情。

“廈門電廠現在已經改名為日華合辦廈門電燈公司了,據說,日本人強行接管的時候還打死了兩個工人……”有人在搖頭歎息。

“狗日的日本鬼子。”有人破口大罵。

“那個漢奸洪立勳最可惡,最好是血魂團的好漢殺了他……”

“現在的漢奸很多,漢奸都會喬裝打扮,混在我們中間,大家不要議論這些事情……”膽小的人已經開始離開茶館。

有幾個人警惕地看了唐漢幾眼,相繼離開。

唐漢索性到了樓上,選了個雅間坐下,要了茶。不多久,黃其祥就來了,進了雅間,黃其祥先把一疊良民證給了唐漢,唐漢說了聲謝謝。

“都是中國人,為中國人做點事情,說什麽謝謝!”黃其祥忙說。

“你能給我點洪立勳的消息嗎?”唐漢直接地問。

“這個漢奸現在是日本人身邊的紅人,明裏是日本軍隊保障他的安全,暗中是受日本黑龍會與我們廈門警備司令部的保護,還有一個日本人,據說是日本九州第一刀,很狂妄的一個日本刀客,也跟在他的身邊……”黃其祥緩緩地說,“現在想對他下手,怕不容易。”

“九州第一刀客?”唐漢忙問了句。

“這個日本人據說非常地厲害?你也聽說過嗎?”黃其祥驚訝地問。

“我認識這個人,還曾經和他交過手,老實說,對於他,我沒有必勝的把握……”唐漢坦白地說。

黃其祥默然。

“這些天洪立勳有些什麽活動嗎?”唐漢想了想問。

“明天,是日本人接管廈門電廠的開廠儀式,洪漢奸是廈門商會主席,偽商會副主席叫蔡金福,洪漢奸在早上八點鍾之前,一定會到電廠裏去……”黃其祥說。

唐漢眉頭一動,心裏就有了一個計劃,忙和黃其祥分手,出了門,坐上黃百戈的黃包車,讓黃百戈拉著自己,從廈門警備司令部往廈門電廠方向走去,走到廈門電廠門口再走回去,走了幾遍,唐漢已經胸有成竹。

天黑之後,唐漢回去取了一把日本哨兵用的三八大蓋步槍,準備了一張油布和一些雜草,讓黃百戈把自己送到廈門電廠的對麵,那裏是一片民房,等黃百戈消失在黑暗之中後,唐漢攀上民房,選擇了一個可以俯視電廠大門的屋頂,用油布和雜草把自己偽裝起來,他的計劃是在這裏狙擊洪立勳,因為電廠的大門是必經之路。如果碰巧洪立勳在進如大門的時候暴露在唐漢的槍口之下,唐漢就有機會把他一槍打死。

日本的三八大蓋步槍非常適合狙擊。

老天爺,給我一個機會,我就能把漢奸消滅!唐漢在心裏祈禱。

漫漫黑夜過去了,東方發白,天已經亮了。

唐漢已經在屋頂潛伏了一夜。他已經架好了槍,上了三顆子彈,他一共也隻帶來了三顆子彈,一把短刀,因為他沒有更多開槍的機會,最多三槍之後,他就必須撤退。

廈門電廠的工人們早早地都來了,而且都聚集在廠門口,他們是用自己的方式抗議日本人的接管。人越來越多,唐漢暗暗高興,因為這樣,洪立勳就不能直接進入廠裏麵,自己就有更多的機會把他擊斃。但是隨後,大隊端著槍,如狼似虎的日本兵把工人們趕開,留出了一條警戒線……

幾輛三輪摩托車隊架著機槍,耀武揚威地在前麵開道,中間是幾輛小車,後麵是卡車,車上清一色的日本鬼子,戴著鋼盔,三八大蓋步槍上都上了雪亮的刺刀。車隊在廈門電廠門前停了下來,從第一輛小車裏第一個下來的就是不可一世的長穀川,雖然已經幾年沒有見過他,但是唐漢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也立刻想起了長穀百合子,她溫柔,美麗的笑容。他的心忽然有些疼痛,想一個女人心裏有了疼痛的感覺,是不是愛得太深了?

也就這麽失神間,車上已經下來很多人,有日本警備司令部的大島七雄,有日本黑龍會的高木秋,大漢奸洪立勳。洪立勳戴著金邊眼鏡,穿著灰色的西裝,人模狗樣地係著領帶,一臉奸笑,他揮動著手向他的苦難同胞們問好,但是迎接他的是一片噓聲……

唐漢瞄準,他不是一個出色的狙擊手,甚至連軍人也不是,對於槍械,他熟悉,但並不精通。他憑的是一腔中國人的熱血,才來準備狙擊的。

瞄準。還沒有扣動扳機。

“砰!”一聲槍響。洪立勳身邊的一個日本士兵一頭栽倒。這一槍本來是可以打中洪立勳的,但是在那一瞬間,這個日本士兵無意中往洪立勳的身邊靠了一下,稀裏糊塗就當了替死鬼。

這一槍是從自己的不遠處的一所民房射出的,有人也潛伏在暗處,顯然比自己專業,早開了槍。唐漢的第一個反應。

更讓唐漢意外的是廈門電廠的工人群中忽然跳出一個工人,手裏扔出了一顆手榴彈,就扔在洪立勳的身邊,但是幾秒鍾之後,這顆手榴彈居然沒有爆炸……

砰砰!又是幾聲槍響。

砰砰!唐漢毫不猶豫地開了槍,三發憤怒的子彈呼嘯著飛向日本鬼子。

那個從人群中跳出來的工人模樣的人萬萬沒有預料到自己扔出的手榴彈居然沒有爆炸,他手裏現在隻有一把匕首,他吼叫著:“打倒日本鬼子,打倒狗漢奸……”奮不顧身地向洪立勳的人衝了過去。

旁邊衝過來十幾個日本鬼子,圍住他,雪亮的刺刀從前後左右都刺進了他的身上,他的人被夾在中間無法動彈,他的眼睛如燃燒的火焰,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他用最後的力氣高喊了一句。

燃燒盡了,他偉大的生命。

唐漢迅速地從屋頂躍下來,他早已經選好了後退的路,他把槍丟進一條水溝裏。與其同時,他看到一個青年人從一處民房裏跑了出來,手裏也提著一把長槍,他也是把長槍丟進水溝裏,因為這條水溝裏是生活汙水,槍丟在裏麵不會被發現。

這個人與唐漢相距不過十來步,唐漢很清楚地看見他不過二十七八歲,國字臉,忠字眉,一雙眼睛銳利如刀。他看了唐漢隻一眼,吼了聲:“快跑。”

他雖然不知道唐漢是什麽人,但是他知道,自己剛才和唐漢並肩戰鬥過。

唐漢猜測他應該是便衣混成隊的。

兩人相視一笑之後,分開就跑,但是很快,兩邊都有日本鬼子圍追過來,兩人隻好折返回來,從中間選擇了同一條街道跑。

砰砰!後麵日軍亂槍響起。

“啊!”一聲慘叫,唐漢知道是和自己一起跑的中國男人中了槍,他立刻轉身回頭,隻見那個中國男人依靠在一堵牆上,腳下一片血跡。

“你怎麽啦?要不要緊?”唐漢忙問。

“不要管我,快走!”那個男人背上中了幾槍,他靠在牆上,臉色鐵青,但是他頑強地站立著。

“我帶你走。”唐漢跑回去,蹲在他的身邊說:“快上來,我背你走。”

“我是廈門便衣混成隊的,我叫王金木,我沒有完成刺殺漢奸的任務,兄弟,這個任務交給你了,你快走,否則,我們都走不了……”王金木說。

“我叫唐漢,我不是廈門便衣混成隊的,但是我也是一個中國人,刺殺漢奸鬼子,都是我們中國男人的責任。”唐漢忙說。

“好兄弟,我掩護,你快走。”王金木從身上掏出了一把手槍,抬手開了一槍,一個鬼子應聲而倒。

“我帶你走吧!”唐漢堅持,“我怎麽可以丟下我們的好兄弟。”

王金木把手槍塞到唐漢的手中說:“兄弟,子彈留給日本人,槍不能留給日本人,否則,日本鬼子又要用我們的槍來殺我們的兄弟。”

唐漢還在猶豫。

日本鬼子越來越近。

“混蛋,再不走我們都死定了,你活下去,多殺幾個鬼子,給我報仇……”王金木用盡力氣,踢了唐漢一腳,唐漢站了起來,最後看了一眼王金木,毅然離開。

王金木一隻手扶住牆,另一隻手把一顆手榴彈藏在身後,幾個日本鬼子衝到他的麵前,哇哇怪叫,長長的刺刀往他的身上紮。

“小鬼子,來吧!老子送你們回老家。”王金木大喊一聲,拉開了手榴彈,幾個日本鬼子看到他手中的手榴彈,頓時四下散開。轟的一聲巨響,幾個日本鬼子被炸飛上了天,而王金木血肉飛灑在祖國的大地上,壯烈犧牲……

唐漢熱血澎湃,健步如飛。後麵追趕的日本人越來越多。唐漢用槍打中了兩個,然後翻身躍上一道高牆,忽然覺得腳上一麻,低頭一看,小腿上血湧了出來。

“不要讓中國人跑了!”子彈颼颼地在唐漢身邊亂飛。

唐漢一咬牙,跳了下去,感覺右腿已經不聽使喚,忙撕下一片衣服把腿裹住,忍著巨大的疼痛,往小巷裏跑。

後麵日本人的喊殺聲越來越近,唐漢的眼前忽然有了一個院子,高高的圍牆,一看就是有錢人的人家,走投無路,唐漢翻過圍牆,跳進了院子。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發出了驚叫聲。

“是你……”

這個眼睛如一汪深潭,秀發披肩,臉如白玉的姑娘居然是蔡妮,唐漢曾經在黑夜裏救過她一次。

“日本人在追你嗎?”蔡妮隻驚愕了一秒鍾,就小聲地問。

唐漢點點頭。

“快跟我進來!”蔡妮打開小門,唐漢跟著進去,上了一層樓,這是一棟三層的樓房,第二層是蔡妮的閨房,蔡妮讓唐漢進了自己的房間,說了聲:“我媽和我爸現在不在家,我出去收拾一下……”

蔡妮下了樓,唐漢把門虛掩,自己從門縫裏往下看,隻見蔡妮搭了個梯子,上了剛才唐漢翻牆的地方看了看,那上麵有人翻過的痕跡,蔡妮想了想,下去從水井裏提了桶水倒在上麵,然後用掃帚把院子裏打掃一翻,地上的血滴也被他用沙土掃幹淨。

這個時候大門外傳來緊急的敲門聲,蔡妮不慌不忙地開了門,外麵一大群日本士兵和幾個漢奸一擁而進。

“花姑娘,中國軍人,你的看見?”日本士兵用中國話問。

“沒有,不信你們上去搜!”蔡妮平靜地說,然後小聲地對幾個漢奸說了幾句,那幾個漢奸點點頭,對日本鬼子說了幾句,但是幾個日本鬼子半信半疑。其中兩個鬼子端起槍衝上二樓,隻見蔡妮的閨房門大開,裏麵一切一目了然,又上了三樓,也沒有發現什麽,就下來了。

“我們自己的人,大大的良民。”漢奸點頭哈腰地對日本士兵說。

日本士兵在院子和一樓裏也沒有發現什麽,就出去了,繼續追。蔡妮關好門,急忙上了樓,隻見唐漢坐在自己閨房裏的椅子上。

“你剛才躲在哪裏的?”蔡妮忙問,一邊用纖纖細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快要跳出來的一顆芳心。

“我剛才故意把門打開,其實我就躲在門後麵!”唐漢也感覺自己很僥幸。

“你受傷了?我看看,要不要緊?”蔡妮一眼就看見唐漢的右腿上纏著的衣服,急切地說。

唐漢知道自己中了一槍,日本三八步槍的穿透力很大,子彈在他的小腿肚上穿了一個窟窿,現在還在流血,如果不及早包紮,後果很難預料。

“你家裏有沒有白藥,烈酒,火柴?”唐漢問。

“有火柴!”蔡妮說。

“多拿幾盒給我。”

蔡妮跑下樓去拿了幾盒火柴和一個木盆,她把木盆放在唐漢的腳邊,蹲了下來,輕輕地抬起唐漢的腳,放進木盆裏,一邊問:“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給我準備些布條。”

蔡妮用剪刀把自己的被單剪成幾條。唐漢揭開自己腿上的衣服,在傷口上堆滿了火柴,火柴頭向著一個方向,然後劃了一根火柴,轟地點燃。唐漢這是給傷口消毒。

“我要走了。”唐漢站了起來,說。

“你現在不能走,在我的房間裏安全。你一定餓了,我給你弄點吃的,再想法給你買藥回來……”蔡妮忙止住他說。

看著唐漢猶豫不決,蔡妮把他扶到**:“你現在躺**好好休息。”唐漢看看自己的身上,又髒又亂,蔡妮也看透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我都不在意,你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算什麽?”

唐漢隻好坐了下去。蔡妮收拾了房間,給唐漢端來一大碗稀粥和些鹹菜,一邊歉意地說:“等一下我媽回來之後,我讓我媽給你做些好吃的。”

“你要告訴你媽。”

“上次你救了我之後,我媽和父親就很想見你,我父親雖然是廈門電廠的股東之一,但是他絕對不是一個漢奸……”蔡妮平靜地說。

唐漢猶豫了一下,想說什麽,但是沒有說出來。

蔡妮仿佛看透了他的心,幽幽地說:“如果我發現我父親有一點對你不利的地方,我立刻離開這個家,和你走,永遠不認這個父親,永遠不回這個家!”

說的時候,她的臉一陣緋紅,慢慢轉過身去,不讓唐漢看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心……

不多久,下麵就傳來喊門的。蔡妮輕輕地對唐漢說:“我父親和母親回來了,我去開門……”一邊說,一邊把房門關上,並且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漢,才匆匆下了樓。

不多久,唐漢聽到三個人上樓的聲音,忙從**坐了起來。蔡妮和她的母親,父親都進來了。

“唐漢,壯丁義勇隊的勇士,唐天家的少爺,老天有眼,你真的還活著。”蔡妮的父親蔡英傑四十多歲,身體已經發福,長袍馬褂,一雙眼睛微微濕潤。他進來後緊緊地抓住唐漢的手,唐漢可以感覺他的真誠與激動。

“今天早上在廈門電廠門口殺日本鬼子的就是你們的人嗎?可惜那個洪立勳狗漢奸沒有被炸彈炸死……”蔡英傑又說。

“父親,他受了傷,還沒有上藥呢,該怎麽辦啊!”蔡妮在一邊焦急地說。

“這個我想辦法,叫你媽給他煮點好吃的。”蔡英傑忙下了樓,而蔡妮母親也下樓煮飯,蔡妮陪在唐漢身邊,忽然小聲地問唐漢,“你心裏是不是不放心我父親?我父親也是一個中國人,而且是一個有血性的中國男人,我相信他不會做對不起中國人的事情……”

兩天之後,唐漢徹底地打消了對蔡英傑的懷疑。因為蔡英傑不僅僅給他弄回來白藥治療,還告訴了他一個秘密,他讓廠裏一個叫高明的工人放掉了透平機機油,電機停轉而無法發電,拔掉引風機開關,讓變壓器起火燃燒,倒掉了庫房儲存的變壓器油,讓電廠最少在半年內無法發電……

“我們都是中國人,一樣痛恨日本鬼子,這是我惟一能和日本鬼子鬥爭的方式!”唐漢看到蔡英傑在說起此事時的義無反顧與斬釘截鐵。

是的,我們都是中國人,必須和日本人鬥爭。

幾天之後,唐漢讓蔡妮聯係上了黃百戈,告訴他自己一切都好,讓他先到水溝裏把兩把槍取回去,並且暫時不要有所行動,等過了這一陣風頭之後,再做打算。

廈門中山公園,搭起了一個高有一丈,長三丈,寬兩丈的擂台。擂台邊是一排兵器,刀槍劍戟,樣樣不缺。還有一副對聯,上聯是:日本九州一刀天下無敵。下聯是:中國廈門唐家不敢應戰。擂台正中,立著一個冷傲的日本人,旁邊是幾個帶著日本武士刀的日本浪人,沒有一個帶槍的日本士兵。一個漢奸拚命地敲著一麵銅鑼,扯開嗓門高喊:“各位中國的武林人士,擂台上的刀客來自日本九州,號稱九州第一刀客長穀川,久仰廈門追魂刀的厲害,不遠萬裏而來,挑戰唐門,可是唐門唐天,以及兩個徒弟都已經被大日本帝國的武士殺死,惟一還活著的就是唐天的兒子唐漢,可是這個唐漢是一個縮頭烏龜,不敢出來迎戰……日本武士順便也挑戰一下中國的其他門派,當然了,中國的很多門派都不堪一擊,如果有人能接住長穀川五招以上,都賞銀圓五十塊,可是誰要接不住五招,生死自負……”

“狗日的小日本鬼子太猖狂了,欺負我中國無人了……”

“量這個小日本鬼子也不是唐漢的對手。”

擂台下的人越聚越多,議論紛紛。

漢奸一臉奸笑,繼續高喊:“有沒有人敢上來和長穀川先生較量一下,沒有不要緊,回家互相轉告一下,如果有人見到唐漢告訴他,如果他是一個男人就勇敢地站出來迎戰……長穀川先生準備在這裏擺十天的擂台……長穀川先生說了:中國男人沒有血性,唐漢更沒有血性,肯定要讓他失望了……”

“狗漢奸,閉上你的鳥嘴!”台下一條大漢怒罵著,幾步就躍上擂台,威風凜凜地站在中間,用手一指長穀川:“小日本鬼子過來,我叫程剛,形意門的,我就要來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在中國的土地上來耀武揚威……”

台下一片叫好聲。

“狠狠地揍日本鬼子!”

“把小日本趕出我們的國家……”

“把漢奸丟下台去……”

那個漢奸聽到下麵人群中憤怒的聲音,慌忙就躲到長穀川的身後,長穀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

“請你挑選自己最拿手的武器。”長穀川說。

程剛選了一條長槍,試了試,感覺很合適。長穀川從背上取下刀,一把沒有開刃的武士刀,青灰色,不見一點光芒。

“你隻是一個武夫而已!根本不懂得刀!”長穀川冷冷一笑。

程剛一聲怒吼,長槍如遊龍出海,刺向長穀川。長穀川出刀,刀如一道閃電,先擋開了程剛的槍,然後欺身而上,刀立刻就刺在了程剛的前胸,程剛的人一聲大叫,人從擂台上跌了下來,如果長穀川用的是一把鋒利的刀,或者不是他手下留情,那麽,程剛此刻已經被刀刺了個透穿。

程剛掙紮著爬起來,隻感覺前胸氣血上湧,疼痛不已,無法再上擂台迎戰了。擂台上漢奸對程剛說:“長穀川先生說了,你是第一個敢上擂台的中國人,雖然你才接一招,但是也給你五十個銀圓……”

“狗日的,我中國人不是為了那五十個銀圓而來的,叫小日本鬼子留著買棺材吧……”程剛一邊怒罵,一邊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此後的幾天,長穀川每天都在擂台上挑戰廈門武林,等待唐漢出現,唐漢沒有出現。上擂台的人不少,不過沒有幾個人能接他五招,已經有好幾個人被長穀川重傷……

唐漢是在幾天之後看到報紙才知道這件事情的,他憤怒地問蔡妮:“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蔡妮和父親蔡英傑都早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們不告訴唐漢,一個原因是因為唐漢受傷,另一個原因是唐漢是日本人主要追緝的中國勇士,這是一個陰謀,一個日本人要除掉唐漢的陰謀……

今天的報紙裏有日本人長穀川設下擂台挑戰唐漢的文章。蔡妮買回報紙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所以讓唐漢知道了。

“難道你準備出去和長穀川決戰?”蔡妮問。

“中國人不是縮頭烏龜,我唐漢更不是。”唐漢活動了一下筋骨,經過幾天的休養,他的傷已經好了很多。

“我相信你出去,一定可以打敗長穀川,你以為這樣就是一個英雄了嗎?這樣隻是一個會逞勇的匹夫而已,你這樣就中了日本人的詭計……不錯,國難當頭,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應該和日本人鬥爭,但是我們要用智慧,用合適的方法,否則,徒增加傷亡和悲傷而已!”蔡妮一席話,說得唐漢頓時醒悟。

“我要和長穀川決鬥,但是不是現在。”唐漢說:“你陪我出去看看。”

“你答應我不能衝動行事。”蔡妮看著他的眼睛說。

唐漢重重地點點頭。

“因為那樣,你不僅僅會害了自己,還會傷害別人……”蔡妮柔情地說。

唐漢的心中微微顫動,忽然感覺,自己已經愛上了她……

唐漢穿了一身蔡妮父親的衣服,還貼了點小胡子,相信幾年不見,長穀川不能一眼就認出自己。更何況長穀川隻見過他一次麵。兩人到了中山公園,唐漢看圍觀的人山人海,如果自己不主動出去,是不會暴露自己的。不過唐漢卻在公園的大門外看到了潘文川,黃百戈,黃明幾個人。原來他們也知道日本人在中山公元設擂台挑戰唐漢,想唐漢知道消息之後一定會出現。

“這是日本人的詭計,你千萬不要上當。”潘文川小聲地說。

唐漢點點頭。沒有和他們多談,就和蔡妮離開了。兩人在中山公園附近仔細觀察了很久,居然沒有發現埋伏的日本人……

這些日本人搞的什麽明堂?

但是唐漢卻意外地注意到了一個中國人。這個人二十多歲,一襲黑衣,黝黑的皮膚,身子如一杆標槍一樣挺直,眼睛如刀一樣鋒利,冰冷。他背著一個木箱子,沒有人知道他木箱子裏的東西是什麽?

他的目光和唐漢的目光對碰了一秒,然後他就一步一步地離開。

他走的每一步都很沉穩……

唐漢和蔡妮又回到了公園裏,擂台上,又一個中國勇士被長穀川踢了下來,唐漢看他口裏鮮血湧了出來,但是他一隻手緊握住一把刀,另一隻手撐著地,掙紮著爬起來,還想上擂台。

“兄弟。你不能再上去了。”唐漢扶住他搖晃的身體,說。

“我是中國人,我不能看到日本人在我們的土地上耀武揚威,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盡我的全力!”這個中國勇士緊緊地咬著牙說。

唐漢心裏熱血沸騰。

他一把拉住這個中國勇士,堅定地說:“兄弟,你休息一下,讓我上,因為我也是一個中國人!”

看著唐漢剛毅的臉,鐵一樣不屈的眼睛,這個勇士抓住唐漢的手,激動地說:“兄弟,小心日本人的刀!”

唐漢回頭看了一眼蔡妮,隻對她說了三個字:“相信我!”

蔡妮想不到唐漢會忽然決定。看著唐漢挺直的身體,她猛地點點頭:“我相信你!”

“把你的刀借給我!”唐漢從中國勇士的手中接過刀。一聲大吼,飛身而上,人群中立刻爆發了排山倒海的呼喊聲:“中國人,雄起。把日本人打下來!”

長穀川傲慢地雙手抱胸,他赤著腳,露出毛茸茸的黑腿,背上背著那把沒有開刃的武士刀。因為唐漢化過妝,所以長穀川並沒有一眼就認出他。

長穀川盯著這一雙銳利的眼睛。

一雙如他手中的刀一樣銳利的眼睛。

長穀川感覺這個中國人似乎在哪裏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不過他並沒有把眼前的這個中國人放在眼中。因為他隻想挑戰唐漢。

不過幾秒鍾之後,他就完全改變了這個看法。因為唐漢的人就如他手中的刀一樣鋒芒逼人。

是一個真正的對手來了。

“你叫什麽名字?”長穀川雙手抱住刀,放在胸前,冷冷地問。

“一個中國人。”唐漢一字一字地回答。

“好!”長穀川一聲吼,閃電一般衝了過來,揮刀向唐漢劈砍,唐漢也揮刀迎戰,兩人刀來刀往,轉眼就已經交了數十個回合,不分勝負。

唐漢越戰越勇,而長穀川越戰越心驚,在兩人難分難解的時候,公園裏來了幾個日本軍官。

“砰!”一聲槍響。

“日本人輸了,日本人開槍了。”圍觀的中國人如潮水一樣四下散開。

長穀川和唐漢也同時跳開。唐漢冷冷地看了一眼長穀川,說:“日本人,下次遇見你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他在要跳下擂台的時候長穀川的聲音變得恭敬起來:“請留下你的尊姓大名!”

“一個中國人!”唐漢說。

看著唐漢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長穀川對身後的日本人吼道:“八嘎,誰開的槍?”他身後的日本浪人沒有人知道是誰開的槍,而下麵的幾個日本軍官也不知道是誰開的槍……

唐漢和蔡妮回到蔡妮的家後門,在還沒有進院子的時候,蔡妮喊了一聲:“唐漢。”

唐漢看了她一眼。

蔡妮撲入他的懷中,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雄厚的懷裏,喃喃地說:“都說了,日本人最狡猾,如果剛才那一槍打中了你,我該怎麽辦?”

唐漢的心微微一顫。

“剛才那一槍不是日本人開的!”唐漢輕輕地把她抱住說。

“什麽?”蔡妮大吃一驚。更讓她吃驚的是隨後的一個聲音:“因為那一槍是我開的。”一個人從風裏走來,黑衣,黝黑的臉,冰冷的眼睛,如標槍一樣挺直的腰,背上背著一個木箱子。

“是他?”蔡妮睜大眼睛。

“丁如風。”黑衣人平靜地自我介紹。

“唐漢。”唐漢也自我介紹。

“果然是唐漢。”丁如風點點頭說。

“你們認識嗎?丁如風是什麽人?”蔡妮奇怪地望著這兩個男人。

“丁如風也是一個中國人。”唐漢和丁如風一起大笑。

丁如風的名字很多人都聽說過,但是,即使你站在他的麵前,也不一定知道他就是丁如風。丁如風是一個殺手。他的槍法百發百中,槍槍奪命,江湖上人稱神槍丁如風。

從前他殺的人都是有錢人。自從日本人侵略中國之後,丁如風就開始殺日本人。那天,他本來是要去殺長穀川的,因為他不能容忍有日本鬼子在中國的土地上耀武揚威,但是唐漢上了擂台,兩人拚得難分難解,而且丁如風看出唐漢的腿上有傷。

那一次,唐漢沒有絕對的把握打敗長穀川。

丁如風不希望一個熱血的中國勇士與日本人兩敗俱傷,他在高處對天開了一槍,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決鬥。

丁如風從前也不認識唐漢,但是唐漢的事跡他都聽說過,他和唐漢一見如故。他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在了一起,因為他們都是中國人……

長穀川的擂台再也無法擺下去,因為外界一直傳聞說長穀川打不過一個中國人,所以日本人就開黑槍。

唐漢,我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