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於我那卑微的獻身

我的心裏很滿足,我感到我心裏巨大的空洞被他填滿了一些,直到他進入我身體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需要的到底是什麽。

邊城,就讓我死在你的懷裏吧!

1

跟邊城從警察局走出來,我的肚子已經開始叫了。

“你請我吃個飯吧?”我說。

“不去。我想回家,累了。”他說。

“吃飽飯就不累了。”我得照顧他,我可不能讓這個失落的帥哥餓肚子,“我們可以一起喝兩杯。好久都沒喝酒了呢,喝完回家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的眼睛一亮,我感到我提的喝酒讓他感興趣了,看來這個家夥也急需麻醉一下靈魂。

“你出酒,我出命。我今天舍命陪君子,怎麽樣?”我說。

“走吧!”

我們打了一輛出租車去找飯店。他仍舊是坐在前麵副駕駛,我坐後排。盡管剛剛在警察局我聽到的案情分析比較驚悚,更是出乎我的意料意外,但那案子歸根結底是跟我沒有太大關係的,可坐在前麵的那個邊先生可跟我關係大了。我今天能夠單獨跟他待在一起這麽長時間,已經破了紀錄,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們現在一起打車的情形就是“同船渡”了。

這都是我前世的修行。不過話說回來,我的前世也夠懶惰的了,我幹嗎不多修行一些時日呢?偏偏隻修行了百年,害我現在隻能同船渡。要是能夠修行個千年什麽的,那有多好。

糟糕,還沒有開始喝酒,我就想入非非了。我趕緊控製我自己。

隨後,邊城把我領到了一家東北菜館,館子挺大的,我們進了一個包廂。跟邊城出來還挺有麵子的,吃大館子,還進包廂!我這個心情呐,不飄飄然都難了。

我們點了一盤鍋包肉、一盤油豆角燉排骨、一碟家常涼菜、一碟油炸花生米。哦,對了,還有一大瓶“玉泉”方瓶。這個白酒可是我的最愛,服務員把酒拿上來的時候,我竟然不自覺地拿起瓶子聞了起來。

真香!

“你很愛喝酒嗎?”邊城問。

我趕緊把酒放下:“不!我很少喝。”

“我也是。酒量不好。”他說。

“那今天你得多喝!”

“為什麽?”他問。

“你不多喝,我哪有機會?”我還沒喝呢,光是看著對麵坐著的俊俏臉龐,我就已經醉了。

“什麽機會?”

“沒、沒什麽。我說錯了!”

我熟練地打開白酒,先給邊城的酒盅倒滿,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

“來,我們幹杯!”我端起酒盅說道。

“幹嗎上來就幹杯呀?你很趕時間嗎?”

“我不趕時間呀,我今天晚上的時間都是你的!”我不要臉地說。

邊城一愣。

“呃!我是說,我最近都不忙,我失業了。”我解釋說。

邊城問:“怎麽回事?因為這個案子嗎?”

“你先幹了我再告訴你!”我真是會勸酒。

邊城端起他麵前的酒盅一仰脖子,把酒幹了。

我也不甘落後,把酒一飲而盡,頓時一道火辣辣的洪流向我的胃裏燒去:“這酒可真過癮!”

邊城開始吃起那盤先上來的涼菜。

我跟他解釋道:“我們老板娘,跟我們老板,正鬧離婚呢。他們在爭奪家產,所以,你知道的,我暫時被她攆了出來。”

“他們為什麽離婚?”邊城問完這句估計他自己都後悔了。

“還能為什麽?還不是因為我那好色的老板跟你那美豔的娘子**!”我心裏是這麽想的,但是我沒敢這麽說。

我說的是:“我們老板在外麵有人了,就是洗頭房那個春秀。”

“哼,他真是色心難改!”邊城嗤之以鼻。

我又給他倒滿酒:“對了,你之前跟我說過,你說我們老板不可能是凶手。你之前是怎麽知道他不是凶手的?難道你知道凶手是誰?”

“沒有!”他趕緊否認,“你可不要亂說。”

邊城這個家夥,對我還防備,看來我得首先對他表露坦誠,讓他明白我跟他是一頭的。

“盡管警察說凶手有可能是職業殺手,但我仍舊一直懷疑我的老板娘,對,熊小環,幕後的凶手就是她!”我斬釘截鐵地說完,自己倒滿酒,一飲而盡。

“你也懷疑她?!”邊城又愣了,“為什麽?”

“你先幹了我再告訴你!”我的老伎倆。

邊城端杯便幹。

“霸氣!”我誇讚道,“就喜歡跟爽快的人喝酒。”

“那你快說!”

“好。樓宇生跟死者陶嵐嵐……我模仿警察們說話,你別介意。”我傻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樓宇生跟死者陶嵐嵐有婚外情,熊小環怨恨陶嵐嵐破壞她的家庭,她有殺人動機。”

邊城對我露出佩服的目光,我更加得意了,以至於我又幹了一杯酒,然後說:“警察發現的帶血的錐子是屬於我們店裏的,也就是說,我們店裏的人,具有作案的重大可能。而我和樓宇生都有不在場證據,熊小環還沒有,對吧?她完全有機會雇傭殺手幫她作案。而且,那個帶血的錐子,一定是熊小環用來紮陶嵐嵐的,隻有我們女人才會用錐子呀、針呀的這種小東西紮人。男人的話,直接動刀了。”

邊城點了點頭。

“不隻這些。還有呢!熊小環在她老公被警察抓走以後,不但不想辦法救人,還想落井下石,跟他爭奪家產。這說明什麽?說明她的心裏有鬼,她巴不得用樓宇生那個出軌的負心人做墊背,替她去坐牢!這叫栽贓嫁禍。我的老板說過的那句話沒有錯,他車裏帶血的錐子,絕對是有人栽贓他。而這個人,就是他老婆熊小環!”

邊城頻繁點頭。

“還有一個細節,熊小環前幾天企圖把店裏的麵包車給藏起來,就是發現帶血的錐子的那輛。你想想,她要是心裏沒有鬼的話,她藏車幹嗎?”

“嗯,你跟我想的差不多。”邊城坦白。

“我這可都是專業的推理,絕對不是因為她把我攆出來,我對她進行報複!”我解釋道。

“嗯,我知道。可你,不過就是個修鞋的,你什麽時候……會推理了?”

我當然不能告訴他我是看了偵探小說學來的,我隻好說:“我從小就想當警察,我還差一點考警察學校呢!”

邊城一臉霧水地看著我,他第一次這麽長時間地看著我,把我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我的回答並不能很好地回答他的問題,但我起碼回答了,總比什麽也不說要好吧。

菜上齊了,我們大口大口地吃著,暢快至極。

邊城在我的麵前,完全沒有顧忌,他甚至可以不用在乎形象,說話也不用在意措辭。而我呢,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經完全不知道什麽是底線了。

“你想知道我為什麽懷疑熊小環麽?”他突然說道。

我正在癡迷地看著他,嘴裏的鍋包肉軟綿綿、油膩膩的,像是他身上的肉。我真想吃了他!

“我問你話呢!”他提醒我道。

“什麽?”

“我剛才問,你想知道我為什麽懷疑熊小環嗎?”

“想!”我真想吃了他。

“那我就跟你說說。”他放下筷子,清了清喉嚨,“首先我認為凶手不可能是樓宇生,因為樓宇生這個人極其好色,已經到了**蟲的級別。他對陶嵐嵐,惦記她、愛她還來不及,是不會舍得殺害她的。對陶嵐嵐恨之入骨的人,正是熊小環。但是熊小環有沒有殺人的膽量,是我值得懷疑的。可是今天從警察局出來,我堅信了我的懷疑。熊小環也許沒有殺人的膽量,她隻敢用錐子紮人,但是她可以花錢雇用殺手,她完全不用自己下手。”

“嗯,英雄所見略同!”我舉杯,想跟他碰。

邊城終於也肯舉起酒杯,跟我碰杯,然後共飲此杯。

我癡迷地看著他,眼神舍不得移走。他的雙唇被白酒殺得通紅,我的也是,這兩對孤獨的嘴唇要是此刻能夠緊緊地碰在一起,該有多好哇!

“所以你不用為了失業的事而感到傷心。這隻是暫時的,熊小環買凶殺人,遲早要被警察繩之以法,到時候你仍然可以回去上班,隻要你的老板肯繼續用你的話。”邊城的話開始多了起來,我看他也微醺了。

“他當然願意我回去啦!他答應過我,他說他保我五年不會被辭退!”

“他為什麽要對你這麽好?難道你們……?”邊城居然開這種玩笑。

“沒,沒有!你可不要亂猜,我怎麽可能跟他好?!”我趕緊解釋,我可不能讓邊城對我有一絲一毫的懷疑,我對他是絕對忠誠的,“不過他確實對我動手動腳過,我沒有讓他得逞。也許是他覺得愧對於我,所以才許諾不辭退我,還有兩年。”

“哈哈,你們的關係還挺複雜。”

“哎,說實話,我巴不得老板娘被警察抓走呢,再也不要回來煩我。可我也怕,要是沒有老板娘在店裏,我們老板非得肆無忌憚不可。到時候,我們店裏的三個女的可就遭殃嘍!”

“哈哈,看你說的。”邊城看著我的手。

我趕緊把手收了回去,我盡量把衣服袖子往下拽,蓋住我那雙傷痕累累的手。

“你應該多注意保養你的手,女人的手是很重要的。比如每次弄完鞋,你可以用熱水泡一泡,然後抹一點護手霜。”

“有時候太累了,就懶得弄了。我這是勞動人民的雙手,值得尊敬的雙手,哈哈!戴上白手套就好了,就不怕別人笑話了。”我借著酒精的作用,不再感到尷尬。

“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沒了。我是個孤兒。”

“還挺可憐的。”

“你現在也是。”

邊城歎了一口氣,然後意味深長地說:“你說得沒錯,我們現在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太喜歡他說的這句話了,邊城,你快一點“淪落”我吧!

“幹杯!”

第一瓶白酒被我們喝完了,我們又要了一瓶。之後的話題我們沒再討論案情,說了什麽,我也記得不太清楚了。多是一些跟現在沒有關係的事情,比如童年呀,上學的時候呀,還有某某人的壞話呀,甚至聊到了UFO和外星人。

再之後的事,我就真的記不清了,我們好像都有點斷片了。

我隻感到我的雙腳軟綿綿的,好踩在棉花上。我的身體也輕飄飄的,像是飛了起來。

我眼前的邊城,一個勁地對著我傻笑,還一直誇我可愛。

我們一直喝到很晚,我們出來的時候,已經夜色闌珊。之後我們一定是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他家。

噢,我的天,我跟他回了他家。

一定是我纏著他的,讓他帶我回家,我抱住他,說不想分開。

一直進入他的家門以後,我仍舊死死地抱著他不放,我害怕他給我推出門外去。

但是他好像被我抱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扶起他,然後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他愣住了。

我站在他的麵前,脫光了衣服。

他看到我的**的那一刹那,突然撲了上來,把我按倒在地上,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我的身體。

他趴在我的身上盡情地發泄著。

“很久都沒做了!”他說。

我說:“你不要停。”因為我也是。

我伸出手,把床頭他老婆的照片相框給扣上,他沒有注意到我的舉動。

第二次……

他在我身體裏停留著……天色微微放亮以後,我們才疲憊地睡去。

我的下體有些刺痛。但我的心裏很滿足,我感到我心裏巨大的空洞被他填滿了一些,直到他進入我身體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需要的到底是什麽。

邊城,就讓我死在你的懷裏吧!

2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我蘇醒過來。頭疼欲裂中,我感到那持續的手機鈴音所散發的強烈陌生感,我判斷是邊城的手機在響。

我睜開眼睛,把邊城的一條滿是腿毛的大腿從我的身上挪開,我身上的酥麻感開始得到緩解。我發現我是赤身**,趕緊趁邊城被手機鈴聲吵醒前拽了被子的一角蓋在身上。

邊城發出一聲慵懶的呻吟,然後伸出手去摸手機。

不知道是誰打來的,我仔細去聽,可還是聽不清楚。我隻感到我的頭很疼,一陣一陣的眩暈感和胃裏的翻江倒海讓我意識到,昨晚喝了太多酒。

邊城也在一邊用拳頭輕輕地敲擊額頭一邊聽電話,期間他睜開眼睛瞄了我一眼,然後是一陣皺眉。我猜不透他的意思。可能跟我一樣有很強烈的宿醉反應,我猜。

或是別的,千萬不要。

我裝睡。他接完電話,就下床穿衣服了。他撿起地上亂扔著的衣服,一邊穿他自己的,一邊把我的衣服扔給我。我感到不斷有衣服砸在我的身上,我不得不坐了起來。

“昨晚喝醉了,頭好疼。”我揉著眼睛說。

“快點穿上,我得出門。”他說。

我想問問他,昨晚發生了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我不好意思問。因為我確定我們昨晚做了,而且做了很多次,他還把他的精液射進我的體內了。我倒不是想讓他對我負責,我沒那麽厚顏無恥,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可是我很尷尬,就在當下,我甚至不好意思在他的麵前從被窩裏鑽出來,因為我知道我滿是贅肉的身體完全沒有辦法跟陶嵐嵐相提並論;那是多麽美妙性感的肉身呀!

我還是先穿上衣好了,等他去洗手間洗臉的時候我再鑽出被窩。

正在我穿衣服的時候,邊城從兜裏掏出錢包,從錢包裏掏出500塊錢,扔在我的懷裏,也就是我麵前的被子上麵。

“什麽?”我愣了。

“給你的。”他說。

“給我錢幹嗎?”我必須得問清楚。

“你拿著就是了。”他轉身去了洗手間。

我趕緊鑽出被窩,把褲子穿上。

我走去洗手間門口,看到他在洗他那張俊俏的小白臉。

“我幹嗎要你的錢?”我又問。

邊城抬起頭,從鏡子裏反射著看我:“你不是需要錢嗎?!”

“你把我當什麽了?!”我很傷心。

邊城卻不急不慢地拿毛巾擦幹臉上的水:“我不是那個意思。”

“什麽意思?”我有點不依不饒。

“就是你說的那個意思呀。”他居然笑了一下。

“昨天晚上……我不是為了錢!”我必須鄭重地提醒他。

邊城一邊往臉上抹潤膚露,一邊跟我說話,他的餘光在鏡子裏瞥了我幾眼:“那些錢你先拿著,算是我雇你辦事的錢好了,定金。”

“雇我辦事?”

“對。如果你辦得好,後麵還會再給你的。”他說。

“辦什麽事?”我充滿了懷疑。

“我要你跟我裏應外合,幫我調查你們老板娘殺死我老婆的證據。”邊城突然極認真地說。

我突然震驚了:“可是,我已經、被攆出來了。”

“所以你要趕緊想辦法回去上班,要想辦法繼續留在鞋店裏!”他說得好像我很有本事的樣子。

我想拒絕。我想說的是,我願意幫邊城這個忙,不光是因為我暗戀他,還因為我對老板娘那個人挺氣憤的。但是我不想拿邊城的錢,我為他做事是不求任何回報的,我必須把這個表達清楚。

沒等我組織好語言,邊城便從洗手間出來,急急忙忙地去穿鞋,然後催我趕緊走:“你趕緊回店裏吧,幫我收集證據!咱倆分開走,你先出門。”

我隻好穿上外套,直奔門口。

“把錢拿上!”他命令道。

天呐,我竟然抗拒不了他對我這樣命令的言語,我隻能乖乖照辦。我回去床邊把錢拿走,就在走出房門的前一刻,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在看我。四目相對,竟然恍如隔世。

好像我們昨天晚上的纏綿是發生在上輩子的事情。

他沒有對我有任何醒來後的愛撫或是情話,他像是用他的行動表麵昨晚隻是一個酒後的失誤,並且,他還給了我錢,我也拿了他的錢。這樣的話,就絕對跟愛情沒有半點關係了。不過我也沒有感到任何的傷心,因為能在有生之年跟他共度良宵,我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況且他也不是不再理我了,他還求我幫他的忙呢,這說明我們以後興許還會經常見麵。一想到這個,我就開始興奮了,宿醉反應還有昨天晚上透支的體力都不再對我造成太大影響,我迎著上午的朝陽,直奔環宇修鞋店走去,一邊走,一邊掏出他給我的那些錢在手裏愉快地擺弄著。

我要聽他的話,乖乖地回到鞋店裏麵上班。我知道以我和熊小環的關係,這是在白日做夢。但比這件事情更加離奇的事情都發生了,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昨天晚上確實挺離奇的,我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笑出聲音。我突然感覺到我這嘴唇昨天被邊城也咬過,一股暖流流過全身,使我全身充滿了力氣,讓我幸福之中回到了我往日上班的地方。

我進了鞋店,熊小環和樓宇生正好都在,再無他人。氣氛很冷,估計二人正在冷戰。

“你來幹嗎?”熊小環沒好氣地問我。

與此同時,樓宇生也問我:“你怎麽來了?”

“回來上班呀!”

我蹦蹦跳跳地走進店裏,直奔洗手間走去。我正用涼水洗臉,我感覺到我的身後出現了熊小環那肥胖的身軀。

果然是她:“你已經被我辭退了,還回來幹嗎?!”

我繼續洗臉,沒理她。

“我跟你說話呢,你是精神病嗎?還是傻子?我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我這不需要你了,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好嗎?”熊小環跟我說話的語氣明顯還帶著剛剛跟樓宇生爭吵過的氣憤。

我洗完臉,在熊小環充滿敵意的眼神中走出洗手間,一屁股坐在我的工作區凳子上,開始整理我那些可愛的工具們。

“老板答應過我,我可以在這裏至少工作五年,還沒到期呢。”我提醒她。

“那你就繼續幹,先別走了。”老板終於發話了。

“幹什麽幹?喜歡幹你帶她出去幹去,別在我的店裏惡心我!”熊小環真是欠揍。

“我承諾過穆丹的話,我必須兌現。”樓宇生提醒熊小環道。

“我不同意她繼續在這幹!承諾是你給她的,我可沒給她。況且,現在店是我的,你給我淨身出戶!”熊小環在癡人說夢。

“穆丹,你幹你的,我是這個店的老板,我說了算!”樓宇生難得地霸氣了一回。

我的心裏一陣開心,看來不用我撒潑耍無賴,就可以順利地回到鞋店上班了。

“不行!店是我的,我說了算。你給我滾!”熊小環說音剛落,向我走了過來,一腳踢翻了我的工具箱。

“嘩啦”一聲,我的那些釘子呀、錐子呀的小東西,瞬間散落滿地,一片狼藉。

“喲哎喲!喲哎喲!疼死我了!”熊小環蹲在地上捂著腳咧著嘴叫,看樣子是傷了腳趾。

樓宇生仍舊坐在那裏紋絲不動,完全沒有搭理這個撒潑的臭娘們兒。她是自作自受。

我默默地收拾起那些被踢翻的工具,心裏麵早已樂開了花。最近的運氣還算不錯,我心想。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報警了!”熊小環揉著腳對我說道。

我剛要張嘴,便聽到“嘩啦”一聲,店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我抬起頭一看,差點樂出來,因為熊小環的話應驗了,說曹操,曹操到。

“怎麽東西都翻了?有人在這裏打架嗎?”老全話裏有話地問道。

我趕緊把東西收拾好,放回工具箱裏,然後跟老全和小安打招呼:“全警官好,安警官好!”

熊小環趕緊站了起來,可笑地單腿蹦到小安的身邊,拽著他的胳膊企圖求助:“警察同誌,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想給你們打電話呢!”

“你好好說話,別拉拉扯扯的!”小安嚴肅地提醒熊小環,並且抽回了他的胳膊。

“是是是,好好說,我好好說。”熊小環的狼狽相實在令人捧腹。

“我們今天是來找穆丹的。”老全直奔主題。

我立即得意起來,我的老朋友老全的話助長了我在熊小環麵前的囂張氣焰。我挑釁地看著她,我倒要看看,我這麽一個警官的親密好友,誰還敢欺負我?!

“穆丹,我們談談吧。”老全徑直向矮桌那走去,並且熟練地坐下。

小安也坐過去,打開了手裏的本子,標準的辦案程序。

我仍舊處在高興的心情之下,在熊小環和樓宇生充滿疑惑和驚愕的表情麵前,從容地走向了老全,並且坐在了他的身邊。

坐下以後,我還得意地衝熊小環丟了一個挑釁的眼神,我有些得意忘形。

“之前你去死者家,跟死者發生過一次激烈的爭吵,甚至還動手了,對嗎?”老全的問題讓我猝不及防。

我的心髒瞬間丟棄了剛剛的興奮感,一下子以驚愕的效果提到了嗓子眼,並且令我艱難地呼吸著含氧量極低的空氣。

熊小環站在一邊,像隻呆鵝,她也傻眼了。還有我的老板樓宇生,聽到老全的問題以後,臉瞬間就白了。

我看著老全和小安那專業銳利的目光中,充滿著對職業的敏感和對我口供內容的期待。我的舌頭居然在關鍵時刻僵硬了,該死,昨天不該喝那麽多酒的。可是不喝酒的話,我的良宵也就泡湯了。客唉,人生哪有那麽多如果。人生隻有因為所以,沒有假如和如果。

“這是鄰居們反映的,說你們那天晚上吵得很激烈,而且還動了手。有這回事嗎,穆丹?”老全耐著性子又問了我一遍。

我明白我必須說點什麽,此時此刻,我不能讓他再問第三遍:“我……我沒動手,是她打了我!”

我話音一落,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她為什麽要打你?”老全的眼睛猶如一潭幽藍的泉水,深不見底。

“誤會,誤會而已。”我慌張急了。

我萬萬沒想到,剛剛我還是春風得意,轉瞬之間,就誠惶誠恐,手足無措起來。這個不招人喜歡的老全,說好了做朋友的,可老是不給朋友麵子。這算哪門子朋友嘛?!

“上次我們問你是不是去過死者的家裏,你說你隻是因為店裏正常的業務需要去上門送鞋而已。但你怎麽沒跟我們交代有動手這件事?”小安可沒有老全的脾氣那麽好。

“我、我,我忘了。”我一直用手摳那桌子的邊緣,有一些木屑塞進了我那滿是油汙的指甲縫裏。

老全默默地注視著我滿是傷痕與皺紋的手。

“忘了?!你再這麽不配合的話,你信不信我把你請到警局去說?”小安的嚴厲讓我的心髒猶如雷電擊中,渾身都跟著震顫了一下。

“你好好問,別一驚一乍的。”老全教訓完小安,又溫柔地對我說,“穆丹,我寧願相信你是真的忘了。因為我也有過那種想要忘記人生裏麵不好的事情的意願,這是人之常情。可是我現在需要你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好嗎?你們為什麽打架?”

這還差不多,老全溫和的語氣讓我的心髒得到了緩解。

“我都說了,是她打我,我沒有和她打架。”我說。

“好。那她為什麽打你?”

我看了我的老板一眼,他和熊小環正用期待的眼神等著我說出真相。我又看了老全一眼,他的表情正向我傳達一種但說無妨的信號。

好吧,我豁出去了,但說無妨。我努力地喚醒我的大腦裏的記憶,我慢慢地組織好我的語言,使它們盡量聽起來清晰明了:“那天,我打電話給邊城,我問他什麽時候來取鞋。他說,他著急出門,想穿那個鞋,問我能不能給他送上門。我說當然可以,會員完全可以享受免費的上門取送鞋服務。於是,我就去了。”

老全滿意地點著頭,小安快速地記錄在案。

我繼續說:“我拿著鞋,送去了他家裏。他一個人在家,好像是在穿衣服,像是急著要出門。我笑著問他這麽晚了還要出去呀,他讓我把鞋放在門口的鞋架子上就可以。等我放下鞋子,正要離開,我發現鞋架上還有另一雙皮鞋。它看去有點髒,我出於職業習慣,就問了他一句。我問這雙鞋需要我給擦一擦然後打點油嗎,他說好的。他叫我拿回鞋店裏弄,我說不用,給我五分鍾馬上就能處理好。他說他不記得鞋油和鞋刷子放在哪裏了,我說沒關係的,我可以自己找。於是我就在鞋櫃裏麵找了起來。”

“說重點!”小安提醒我。

“馬上就到重點了。”我的腦袋有點疼,昨晚喝得實在太多了,加上現在用腦過度,我不得不一邊說一邊用手按摩太陽穴,“正在邊城在屋裏換衣服,而我正在滿屋子找鞋刷子的時候,邊城的老婆回來了。她一看見我,臉一下子就變了,發怒地罵我是狐狸精、臭婊子。她還不給我解釋的機會,衝上來就拽我的頭發,還抽我的嘴巴。”

我的眼角掛著兩顆委屈的淚珠,我希望老全和小安能夠看得見它們。

“我沒有還手,任由陶嵐嵐一直打我。因為我沒有錯,是她誤會了我。如果我還手的話,那我就有錯了。”我繼續說道。

“那當時,邊城沒有幫你解釋嗎?”老全問道。

“解釋了吧,應該是解釋了。但是陶嵐嵐瘋了一樣,根本不聽。”我又擠出兩滴眼淚,老全像是看見了。

“後來是邊城把你們拉開的?”小安問道。

“對,好像是他。後來鬧得有點凶,加上天色已經晚了,有鄰居跑過來看,直勸架。”我用左手食指的指甲摳出我右手指甲縫裏的木屑。

“就這些?”小安又問。

“差不多吧。”我轉向老全,誠懇地說了一句,“我們真的沒有通奸,她是誤會我們!”

“嗯,好,我知道了。”老全冷冷地說。

他為什麽變得這麽冷漠?他不相信我嗎?我慌了,我趕緊拉著老全的袖子,跟他繼續解釋:“請你不要懷疑我們通奸好嗎?全警官,我求求你!”

“你怎麽了?你這是怎麽話說的?”

我突然把我的雙手擺在桌子上:“你們看!”

這是一雙慘不忍睹的手,常年的修鞋補鞋,讓我手上的皮膚傷痕累累,粗糙不堪,油汙與繭子根本無法去除,摸起來猶如砂紙或是鋼銼,叫人生厭,根本無法跟女性的柔美與潔淨聯係在一起。

“誰會對擁有這樣的一雙手的女人感興趣呢?”我問道。

老全和小安震驚了。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陶嵐嵐來我們店裏擦鞋,就是她愛穿的那雙紅色高跟皮鞋。是我給她擦的,她坐在我的麵前,她細白的大腿還有腳丫,比我身上的任何一處皮膚都要白嫩。我在她的麵前自覺形穢,自卑得體無完膚,我的粗糙的雙手捧著她那光亮的皮鞋,我感到她那皮鞋都比我的手光潔。

她的皮膚是質地柔軟的白緞、綿軟輕盈的雪片,是嬌嫩帶雨的梨花,掐一把能掐出水來,對著太陽會反射光芒。

我的自卑感在老全和小安的麵前表現得淋漓盡致,隻一個動作,隻用一句話。我極其討厭展現出這種社會底層人民可悲的一麵來,我想倔強地活著,但是現實總是讓我屈服,我不得不做苟且之事。因為我是小人物,我的身上有著小人物與生俱來的悲哀。

“好的,我知道了。”老全是這麽說的。

我感謝他,沒有繼續深挖的我不堪,也沒有直麵我的尷尬。他並沒有說他答應不再懷疑我,因為我不配被懷疑與邊城通奸,他說的是他知道了,像是個老朋友,我感激他。

小安看完我的手,也點了幾下頭,他的表情像是在說:“邊城他又不傻,他是一個體麵的保險產品經理,他穿的都是名牌,皮鞋油光鋥亮。他的鞋都比我的臉和手要光滑許多。”

如果他的心裏真是這麽想的,我也謝謝他,他完全領會了我的意圖。

老全站了起來,小安也合上了本子。

“最近你不要亂走,就在店裏待著,如果還有什麽問題,我會隨時來找你。”老全對我交代說。

“哎?不行呀,她不能待在我這兒!”老板娘試圖反對老全的安排。

“哎呀,行了你!就別沒事添亂了!咱們聽警察同誌的安排,積極配合好他們。”老板對老板娘說道。

“那好,我們先走了。”老全說完,同小安瀟灑地離開。

我沉浸在剛剛的緊張情緒之中,久久不能自拔。等我的心情平靜下來,我突然想起了邊城對我的囑咐,他要我幫的忙,我的精神馬上為之振奮起來。我真的很想跳起來,大聲地叫喊,我成功了,我做到了!我可以回到店裏上班了!老板娘不敢再趕我走了,因為老全的“命令”,我又可以留在店裏幫邊城了。

我看著老板娘那不服氣的表情,我的心情真的太爽了。這個可惡的殺人凶手,你給我等著瞧吧,我很快就會找出你的殺人證據,將你繩之以法!

我實在太高興了,不過我趕緊提醒我自己,必須靜一靜。因為我要好好想一想,老板娘的殺人證據究竟藏到哪裏去了呢?

3

警察剛走,陸大軍就來了。

這個垃圾一定是在附近看到了警車,一直沒敢進屋,等警察走了,他才進來。

他鬼鬼祟祟地溜進店裏的時候,我正在打掃屋子,試圖趁機尋找蛛絲馬跡,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被老板娘藏起來的不可告人的東西。陸大軍進來之後,先是把我嚇了一跳。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坎坷的人生什麽時候能夠是個頭呀!

我沒搭理他,我繼續幹活。我想用我不好的臉色讓他離我遠點,我正忙著幫邊城做事呢,沒工夫跟他糾纏。

陸大軍見我不搭理他,直接坐在了擦鞋椅上,與老板隻隔著一隻小方桌。老板和老板娘都心事重重,沒人跟陸大軍打招呼,陸大軍心裏也知道,店裏剛剛來過警察,估計不是什麽好事。

陸大軍拿起一根老板的煙點上火,大口大口地品嚐起來。那個厚顏無恥的樣子真是三十幾年如一日,絲毫不曾改變。

“警察走啦?”陸大軍在幾口香煙進肚以後問了這麽一句。

老板瞅了他一眼,又沒說話。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對了,咱們合夥投資幹洗店的事,你那邊考慮得怎麽樣了,我這邊店麵可都看好了,隨時可以交訂金了。”陸大軍的話題轉移得真快。

老板看了陸大軍一眼,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咋了?不想投了?”

“那倒不是。”老板說著,拿下巴指了指吧台處的熊小環,“我這兒正鬧離婚呢,你等我把事都處理完再說吧!”

熊小環瞪了老板一眼,一副家醜不可外揚的表情。

樓宇生說完反而很得意,一副你怕丟人我偏要說的姿態。

熊小環氣憤至極,咬牙切齒地想要跟他破罐子破摔。

於是陸大軍正好給了她機會,他又賤兮兮地挪到吧台那裏,問老板娘:“那你呢?怎麽話說?我跟你說,店麵我可真的看好了,那個位置,一準能賺大錢!”

我那個愚蠢的老板娘趕緊趁勢大聲說道:“小陸呀,你等我幾天!這個幹洗店呢,我是一定要投的。你等我離完婚以後,我就有錢了!”

“喲哎喲,還是老板娘爽快!那我可等著你啦!”陸大軍的獻媚,令人作嘔。

我和老板同時用鄙視的目光狠狠地瞪了陸大軍一眼,他竟然裝作無所謂。

我心裏特別想說:“老板娘,你趕緊給陸大軍投資吧,把錢都投給他!他要是不把你的錢都打了水漂,我都不姓穆!”

不過這種善意的提醒,我才不會送給老板娘呢,我巴不得看見她賠個精光,然後沿街乞討。

正想著,陸大軍向我靠了過來,他的臉上依舊帶著成功的喜悅,賤到了骨子裏。

我突然幹嘔了兩下,是昨晚的酒精對我胃部繼續做著刺激,但我並不願意這麽理解。我更願意相信我是被陸大軍的話給惡心到了。我挪去了別處,他竟然又跟了過來,一直在我身後嘮叨個沒完,我真是煩死了。

“你到底考慮得怎麽樣了?都考慮這麽多天了!”他終於忍不住直達主題了。

我真是後悔上次答應他我會考慮我們複婚的事。可是那次隻是出於想盡快打發他走,並不是真的會認真考慮,他也許不懂,但是我又不能跟他挑明。

我的媽呀,這又是我自己作的孽嗎?

“是呀,穆丹,你趕緊答應小陸複婚得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當老板娘嘛?!”嘴賤的熊小環又在那說風涼話了。

我此刻真想掏出早晨邊城給我的500塊錢,然後摔在陸大軍的臉上,雇他幫我去狠狠地扇熊小環幾個大嘴巴。可我沒有傻到那種地步,我清楚地知道,我那錢要是扔出去,就如同肉包子打狗。

“快點呀,穆丹。在這邊你當不上老板娘,在幹洗店你可是有機會呢!”熊小環話有所指,充滿對我的侮辱。

我看了老板一眼,他的臉上也快要掛不住了。

說得好像我真的喜歡樓宇生,想當這個破鞋店的老板娘一樣。

“你到底考慮好了沒有哇?”陸大軍還在粘牙。

“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會考慮你的。”我小聲地說,我盡量隻讓陸大軍一個人聽到。

啪!

我的臉上一陣劇痛。

陸大軍這個王八蛋,他居然敢打我?!

“咦?你怎麽動手打人?”樓宇生站了起來,質問著陸大軍。

熊小環的臉上卻帶著竊喜。

我捂著臉哭。

“媽的,給臉不要臉!”陸大軍一邊罵我,一邊抓著我的胳膊把我往屋外扯。

“你別動手打人,有話好好說好嗎?”老板試圖救我。

“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都離得遠點,這是我們的家事!”陸大軍用這句話終止了老板出來救我。

可我嚴重不能同意他這句話,因為我還沒有同意跟他複婚呢,我們這哪裏是家務事呢?

我被陸大軍硬生生地拽到了鞋店門外,很多路過的行人看見我這幅可笑的模樣,其中有不少是小區裏的居民,有兩個還來過我們鞋店。他們正用訝異的眼光看著我,而且放慢了腳步。我感到巨大的恥辱。

老板隔著玻璃關注著我們這邊的動靜,我真的希望他能夠在陸大軍再次對我動手之前,出來把我救回去。

可是他並沒有抬起屁股,我對他有一點失望。

“不要搶我的錢!”我在陸大軍動手陶我兜裏的錢的時候,隻能這麽喊。

我死死地捂著裝在錢的兜,誓死不把錢給他,因為那是邊城給我的錢。

也許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我想。

“你這是搶劫!”我叫喊著。

“把錢拿出來!你他媽別喊!”陸大軍又打了我的腦袋兩巴掌。

我急了,他打我罵我都無所謂,但是那個錢是邊城給我的,我一定要保護好它。誓與那五張散發著香味的紅紙共存亡,錢在我在。

“搶劫呀!搶劫呀!搶劫呀!”我玩命地高喊著。

陸大軍慌了,發狠地跟我爭搶了幾下,無果,隻好放棄。

我不想讓他卷土重來,我繼續撒潑:“你別跑,你跟我去警察局!”

陸大軍拔腿就跑。

“你給我站住!別跑!我要報警!”我在他的身後暢快地叫喊著,我看著他那荒謬可笑的背影,還有他那一瘸一拐的殘腿,我竟然有一種保住了貞潔的感覺。

是的,我已經是邊城的人了,我隻對他忠誠。以後隻能他碰我,哪怕是打我、罵我,都隻能是他,別人,不好使。

我可不會像死鬼陶嵐嵐那樣,背叛邊城,跟樓宇生**。這是極其不應該發生的錯誤,樓宇生跟邊城簡直沒法比。我突然想起一句話,好白菜都讓豬給拱了。不過話說回來,陶嵐嵐是個極其精明的人,她的智慧和圓滑遠在我這個笨手笨腳的修鞋師傅之上,她為什麽會犯這麽明顯的錯誤呢?她在什麽情況下,會對豬一樣的男人敞開衣襟呢?

4

又是次日,也就是我回到環宇鞋店上班的第二日,一大早,8點多鍾,我剛剛來到店裏把店門打開,專案組的那二位就迫不及待地出現在了我的身後。

是口口聲聲說跟我交朋友卻總是隔三岔五地讓我緊張得要死的老全警官,還有看上去年輕帥氣卻脾氣不太好的小全警官。小全的資曆尚輕,我不知道該不該也管他叫警官,我權且這麽稱呼吧,誰叫我喜歡一視同仁呢。

“安全組合”出現在我的身後,我並沒有嚇一跳,沒做虧心事我不需要害怕他們。不過我的心裏還是充滿疑惑,他們一天一次地頻繁到訪我們鞋店,而且每次都問一些新話題,這讓我不免開始擔心。萬一哪天來個勁爆點的發現,那劇情可就是令人驚心動魄的轉折了,我不知道我做好準備迎接這個重大轉折了沒有,我隻知道如果這個轉折是以熊小環為中心的,那我真是樂於看到。

“找我嗎?”我下意識地問。

“怎麽?你希望我們天天來找你?”老全很少跟我開玩笑。

“呃,那倒不是。請進吧!”我把他們讓進店裏,示意隨便坐。

實際上不需要我禮讓他們也可以很隨意,這種出入各種陌生的場合都像是習慣了的模樣,也許是常年的走訪調查,抑或是經常出入犯罪現場形成的。

“對。”老全故意不往下說。

我隻好迎合他的願望:“那你們找誰?我們老板?”

“不對。”老全還是沒有把話說全,他是在考驗我的耐心嗎?

“那是熊小環嗎?”

“剛才你猜的是老板,這次你不是應該猜老板娘嗎?為什麽成了熊小環?”老全就連跟我聊天都像是在審訊犯人。

我真是很難把他當作我真正的朋友:“是因為……他們要離婚了。”

“那你的稱呼明顯表明了你的立場呀!”老全說道。

“是的。我這人一向是很有立場。”我不想否認心中所想,在老全的麵前否認也沒有用。

“你很討厭你的老板娘嗎?”老全明知故問,像是又在套話。

“我懷疑她是凶手。”我突然把話題抽離到另外一個時空,我覺得這個時空更加適合他們來的目的。

老全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故意顯得很輕鬆地問我:“你是說,你懷疑是她買凶殺死了陶嵐嵐?”

我拚命地點了點頭。

“你有什麽證據嗎?”

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有證據是不能夠亂懷疑別人的。”老全這話好像隻適用於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

“我們老板跟我一樣,也懷疑是她。”我差點說出邊城也懷疑熊小環這樣的話,我真的差一點就說出口了,要不是因為我的口才不怎麽好,舌頭不利索,我就說出來了。

“你要保護好自己,穆丹。”老全突然把語氣轉換成了和藹的關懷,讓我始料不及,“你知道的,殺人凶手現在還沒有抓住,他正逍遙法外。而且,他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

我由衷地感謝老全這個老朋友的善意提醒:“我知道,他很厲害,高超的駕駛技術,還會高超的格鬥術。我一定會很小心的,放心吧。”

店門外,一輛麵包車和一輛出租車一前一後停住,從車上分別下來的是我們的老板,還有熊小環。

二人處於冷戰階段,彼此沒有任何交流,隻有暗自較勁。可當臉上都掛滿怒氣的二人進入店中以後,臉色就都瞬間變換成了驚訝和緊張。因為他們又看到了“安全組合”。

老板沒有吱聲,他知道多說無益,輪到他說時他又不說不行。他能夠做的隻有默默地等待,他是在警察局住過的人,他熟悉老全他們的套路。

熊小環卻不同,她做了一個誇張的開場白:“哎呀,又是二位警官呐,歡迎歡迎!”

“我們常常來你們店裏,搞得顧客都不敢進來,你還歡迎我們?”老全今天是第二次開玩笑了。

“歡迎!人民警察為人民嘛!理解萬歲!”熊小環信口開河式的寒暄套路暴露了她心中的恐慌。

她要倒大黴了,我清楚地預感到。

隨後,我看到熊小環的臉都嚇綠了。這個賤人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老全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終於替我出了一口氣。

熊小環跟在老全和小安的身後,極其不情願地朝裏屋走去,嘭的一聲關閉了房門。

她肯定是怕丟人,不想讓我跟老板聽見。可我偏要聽見。於是我躡手躡腳地挪到門口,趴在門縫處偷聽裏麵的動靜。

老板挺緊張的,小聲地在身後叫了我幾聲。我沒有理他,他怕警察,我可不怕。就算是此時老全突然開門,跟我撞個滿懷我也不害怕,因為好奇是人類的天性,我認為好奇是沒有罪的。

我把手在我的背後擺動了幾下,示意身後的老板安靜,我認真地聽著屋裏的動靜,好在這門的隔音效果不好,聽到裏麵的談話對我來說不是難事。這一點我好像早就說過,不過我記得當時是提到了老板在裏屋睡覺的呼嚕聲還有他僅有的幾次跟老板娘打炮的聲音。

我以前真沒覺得,但是我現在真是愛死這扇單薄的木門了。

“熊小環女士,你知道我們今天為什麽找你談話嗎?”這是老全那渾厚而又嚴肅的聲音。

“我知道。你們懷疑我是凶手唄!”熊小環真有自知之明呀!

“是的。我可以很坦誠地告訴你,你確實在我們的懷疑之列。”這還是老全。

“哼!”熊小環發出了一聲冷哼。

“那你知道我們為什麽懷疑你嗎?”是老全。

“還不是因為姓樓的跟那個死鬼**?!對,我承認,我是挺恨那個死女人的,特別特別憎恨!”是熊小環。

“你倒是挺爽快嘛!”是小安在插嘴。

“熊小環,你具有殺人動機。”是老全。

“可人不是我殺的,我的身體不是很好,我幹不了那種事。”熊小環是在裝病嗎?

“你說你恨她,但是你沒有殺她,是嗎?”老全問。

“那個臭女人做的事,小區裏很多人都知道,這麽大的恥辱,我能不恨她嗎?你們說說看,我沒有恨的權力嗎?”熊小環還有理了,真是的。

“是的,你有恨的權力。”老全說。

“那你們還懷疑我什麽呢?”熊小環真是一肚子歪理呀。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你的老公樓宇生,跟死者陶嵐嵐,**的?”老全作為資深警官,問出這種**的醜事,也難免要難於啟齒。

熊小環沒有出聲。

老全馬上問道:“你早就知道了,你甚至比我們警方都要早知道,對不對?”

熊小環還是沒有出聲,我猜她是在用沉默代替回答。她默認了。

“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的?”小安及時地逼問了一句。

“我……”熊小環欲言又止。

遭了,她要挺不住了。連門外偷聽的我都開始緊張起來。

“啊!”熊小環徹底驚慌了。

“你是想在這裏說?還是我們帶你回警局說?”小安真是有一套。

“我說,我說!”熊小環一定是開始在心裏整理思路了,“應該是在……幾個月之前吧。”

“安全組合”沒有繼續逼問,我猜他們是在給熊小環留思考的時間。

“有一次,我看到我老公跟陶嵐嵐……在車裏……**。”熊小環難以啟齒地說。

老全沒有再說話,他做了出色的引導,此刻他一定是在用他敏銳的眼神看著熊小環,審視著她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在哪裏看到的?車是誰的車?你是怎麽看到的?請說出細節。”是小安。

“是在小區的停車場旁邊那一排樹底下,在我老公的麵包車裏麵。對,是這樣的。”熊小環交代道。

“你是直接看到了他們**的過程,還是別的什麽舉動?”小安問得如此詳細。

“是**的過程。”熊小環的語氣徹底軟了下來,還帶著哭腔,“那畫麵,至今難忘,令人作嘔!”

“好了,好了。不需要再描述他們**的細節了,已經足夠詳細了。”小安說道。

老全馬上做了補充性的提問:“你是怎麽看到這一幕的?是偶然的嗎?還是什麽人告訴你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像被錘子砸中。

“是別人告訴我的。”熊小環全都招了,我的天呐。

“是誰告訴你的?”老全緊追不放。

“是穆丹。”熊小環的嘴裏提到了我。

我在門外差點都要喘不過氣來。

“是她?”是小安發出的驚歎。

“對,就是她告訴我的。否則我怎麽可能發現,他們隱藏得那麽好!”熊小環徹底把我給賣了。

我當初真是不應該告訴她,媽的,她真是一個不知道知恩圖報的人,我為她著想,她卻把我給賣了。

看吧,待會兒就要輪到我倒黴了,老全和小安是不會放過我的,我接下來麵臨著一場突發的被審問。要命的是,昨天我才剛剛被審問過,而且最近我已經連續被審問過好幾次了。

流年不利。我突然想到了這個詞。

“那你以前怎麽不說?”小安問道。

“以前我隻想挽回我的婚姻,我想的是家醜不可外揚,我幼稚地想要原諒樓宇生的出軌,我希望他能夠知錯能改,跟我好好過日子。”熊小環接下來的說法已經不重要了,對我來說。

“那現在為什麽又想說了?”小安又問道。

“因為後來,樓宇生他又出軌了。就是你們查出來的,他在案發當晚跟一個發廊妹鬼混。機會我不是沒有給過他,但是他實在是、是爛泥扶不上牆!”熊小環繼續控訴著老公的背叛罪狀。

“還有誰看見了?”老全的問題總是一針見血,一劍命中要害,“我是問,當時去抓奸的,隻有你和穆丹兩個人嗎?還有什麽人在場,或是有沒有過路的人看見?”

聽到邊城的名字,我的心又是跟著一驚。完了,不光是我被她出賣了,連我一直希望保護的邊城,也被她給捅了出來。

“你是說,死者陶嵐嵐的老公邊城?”小安難以置信地問。

“對,就是他!”

“他為什麽在場?是你通知他一起去捉奸的嗎?”小安繼續問道。

“算是吧。是我讓穆丹通知他的。我當時想的是,畢竟這件事跟他有直接關係。我要讓陶嵐嵐的醜態被她的男人看見,我要懲罰她。”

“那邊城看到他的老婆跟別的男人在車裏**,當時有什麽反應?”小安問道。

“他沒有什麽反應,應該是很生氣吧。但是他並沒有做什麽過激的舉動。這一點我對他很失望。如果是我,我會動手!”熊小環氣憤地說。

“那當時你動手了嗎?”小安問。

“嗯。動了。”

“還有其他外人看見嗎?”老全問。

“沒有了。那個位置,平時就沒什麽人經過。”

“好了,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到這吧。謝謝你,我們出去吧。”老全一定是起身了,我聽到了凳子被挪動的聲響。

我趕緊收拾起慌張的心情,跑去我的工作區域,坐好。

門開了,他們三個走了出來。熊小環用挑釁的眼神看著我,她好像在說,輪到你倒黴了!

我盡量讓自己鎮定,我不會露出慌張的神情的。

但是我的心裏正在等待著,等待著老全叫我進屋去談話。

我的心,懸在了半空中,等待著,等待著。像是等待著某一種宣判,或是某一種行刑,我知道我沒做什麽錯事,但是我明顯從老全的表情中讀到了什麽。是失望嗎?是我對他隱瞞了什麽事情的失望吧?

可是我正當我的心在懸著的時候,老全領著小安竟然走了。

他們沒有找我談話,他們居然走掉了。

我徹底傻眼了,他們為什麽故意不找我談話呢?難道他們不需要再問我了?他們是直接回警局開對我的逮捕令了嗎?

他們還是來問我點什麽吧!他們現在這樣,對我是另外一種更加可怕的懲罰。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這麽做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