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複仇行動

仇人死了,仇便報了,從此人生便不再有恨了。可是內心突然無盡虛空起來,仿佛他一直以來是為了仇人而活的,所以仇人不能夠死掉。

15-1.

魏連山到達了江邊,眼前除了荒蕪的沙灘,還有白嘩嘩的江水,幾乎什麽都沒有。沿著江邊向東走了一會兒,頂多隻有幾隻破漁船擺在岸邊。

魏連山懷著忐忑的心情繼續朝前麵走去,他隱約看見前麵有房屋或是草棚之類的。

正當魏連山向前走著,從岸邊的船裏發出來一聲尖銳的呼喊聲:“二黑子!”

魏連山心中一驚,回頭張望,一時看不清楚是誰在叫他。

一個人把半截身子探出船棚來:“二黑子,我在這兒呢!”

魏連山憑著聲音的來源迅速地把目光準確地鎖定在聲源處,視線裏的人看似陌生卻又是那樣地熟悉。

這不正是徐濤麽!

魏連山正在驚訝,徐濤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上船。

魏連山哪敢輕易上他的船,萬一有埋伏呢!

猶豫了良久,確認船上隻有徐濤以後,才硬著頭皮靠近。

當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船邊的時候,發現徐濤正悠閑地坐在船裏。

魏連山大吼一聲,也是想為他自己壯膽:“徐濤,你這次休想跑掉!”

徐濤的臉上現出一絲冷笑,他在嘲笑魏連山幼稚:“要跑的話還能讓你找到這兒來?我是在等著你呢,上來吧。”

魏連山一摸兜,糟糕,早知道帶上家夥好了,偏偏隻有一根繩子。於是他站在下麵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如何是好,上去又怕被徐濤暗算。

徐濤仿佛看出他的心理,先是稍微站起來一下,雙手都伸出來給他看,然後又坐了回去。

魏連山見他坐在船頭,神情相當悠然,不像是藏了家夥。這是一隻普通的漁船,搭了一個棚子,估計是為了遮雨用的。

徐濤要是跑的話,魏連山心裏是不害怕的。他就不相信自己一個二十多數的小夥子,跑不過一個三十多歲的“老頭子”。

在這片開闊的環境下,任他也沒有地方躲了。

徐濤實際上歲數並不太老,但是並不平坦的生活遭遇使得他顯得異常衰老。

魏連山跳上了船,但也不敢輕易上前去抓人。離著徐濤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在那兒。

徐濤皺著眉頭瞧著魏連山:“你坐下。放心吧,我絕對不跑。”

魏連山見他不逃跑,反而這麽囂張,心裏有點氣。他索性坐了下去,他心裏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徐濤說:“我本來以為昨天晚上你就能來的,等你半宿你也沒來,我估麽著你晚上在家猶豫呢,對吧?”

魏連山有點發蒙:“什麽意思?你等我?你該不會是說,是你故意讓豔萍告訴我地址的吧?”

徐濤一笑:“我要是不想讓你找到的話,你找得著麽你?十五年了,你找著我了麽?”

魏連山見他又開始囂張,心裏一氣,想要起身跟他動手。徐濤見他情緒有所起伏,馬上又說:“你把我妹妹曉芸留在你的身邊,是什麽目的?”

魏連山本想動手,聽他提起曉芸,心裏恍惚了一下:“啊?這個……”

徐濤緊接著問:“你是想利用她找我報仇,是不是?”

這句話把魏連山給問住了,要是以前的話,他可以回答是,可是現在:“這,這個……”

徐濤又說:“那行,今天我就讓你報仇!這樣的話你可以放曉芸走了吧?你的目的達到了,她以後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魏連山幾乎脫口而出:“不行!”

徐濤一愣:“什麽?!”雖然裝作驚訝,但是徐濤心裏已經大致知道他和曉芸的事情了。

魏連山有些不耐煩了,他打算和他來硬的,抓住他綁了,送到公安局去再說。剛才來的時候他都想好了,仇雖然不能不報,但是為了曉芸,他也不能幹出傷害她的事情來。就交給公家處理好了,出於公正的判決,誰也說不出什麽不字來。

這樣一來他和曉芸也就還有機會。

徐濤見他站起來,預感他要動手,嚇得急忙高呼:“等一下!你先坐下,等一下!先別急著動手,我還有話說!”

魏連山站定:“有話快說,我不想跟你囉嗦沒用的!”

徐濤從懷裏掏出來一個牛皮紙信封,朝魏連山腳底下輕輕扔了過去:“給你,把這個揣好,幫我捎給曉芸。”

魏連山一聽是給曉芸的,低頭看了一眼那封信,也確實是一封普通的信,沒有什麽蹊蹺。於是便撿了起來,看都沒看,眼睛死死地盯著徐濤,一隻手把信封揣進口袋。

魏連山又要動手,再次被徐濤叫停了:“你等我把話說完,行不行?犯人臨死前還讓吃頓飽飯呢,你這是急什麽呀?”

魏連山索性又坐了下來,相信他也搞不出什麽花樣:“你不是一直都在逃麽?繼續逃呀!怎麽不逃了?怎麽,沒有容身之地了嗎?”

徐濤並不被他的話所激怒:“哎呀,二黑子。不不不,現在應該叫魏老板,沒想到你長大以後變成這副熊樣,怪我從前做錯事,害你沒學上!”

魏連山仿佛想起兒時,與徐曉芸玩耍的時候,是經常能見到她哥哥徐濤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公理。”

看來他心裏的仇恨是已經根深蒂固了,但是徐濤相信他把妹妹曉芸留在身邊不隻是為了要伺機報仇而已。

徐濤突然語氣變了:“對不起,小山,都是我的錯,給你造成了這麽大的傷害!”

魏連山一愣,徐濤繼續說:“其實要是不出那場意外,我是很喜歡你的。以前你總和曉芸在一起玩兒,我把你當我的親弟弟對待。”

這話說得魏連山心裏一軟,但是已經晚了,也許當初年幼,還有可能原諒他。現在,不會了,無論他說什麽,都是要抓去送公安的。

徐濤懇請他說:“最後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魏連山突然疑惑:“啊?”

徐濤說:“幫我照顧好曉芸!”

魏連山不想跟他直說心裏對曉芸的感情,但是他答應照顧她這樣的話還是肯說的,畢竟在臨抓他之前,給他一點安慰好了:“好。”

徐濤安慰地笑了笑。

一陣春風吹過,帶著陣陣暖意。這樣的天氣很不適合動手。

可是片刻之後,好像時間已經到了。

徐濤突然抬起頭衝魏連山的身後大喊:“曉芸!你怎麽來了?!”魏連山心中一慌,趕忙轉身回頭去看。

荒蕪一片,哪有半點人影。

壞了,上當了。魏連山的心中預感到不妙。

隻聽見撲通一聲落水聲,魏連山大叫:“糟糕!”

徐濤趁他慌神之際,早已跳下船去。等到魏連山也跳下了船,發現徐濤已經人在江水裏,正朝江心遊去。

魏連山來不及多想,心中懊悔不已,趕緊也跟著下水,想要去抓他。

“徐濤,你回來!”

“徐濤,你快回來!”

這是兩個聽起來陌生的叫喊聲,來自徐濤的身後,也來自魏連山的身後。

是老全和小安,他們正朝江邊跑來。

老全和小安最近一直在暗中盯著魏連山的一舉一動,他乘坐的那輛農用車的後麵,老全的吉普車一直遠遠地跟著,他完全沒有發現。

老全早就預知近期要有大事發生,看來真讓他算對了,通過監控魏連山,果真發現了徐濤的蹤跡。

魏連山來不及多想身後的二位警察是怎麽來的,他現在眼睛裏隻有徐濤。

可是魏連山朝水裏跑了幾步,發現水漸漸地深起來,偏偏他是不太會水的。隻見那徐濤已經熟練地朝江中心遊去了。

“徐濤,你快回來,水流太急了,你遊不到對岸的!”老全蹚水進入江裏,大聲地朝江裏的徐濤喊著。

魏連山盡管非常想要親手捉住徐濤,但麵對滾滾流淌的江水,他不得不停下了,水已經快要沒到腰了,這條江看樣子絕對不淺,再往前就要有危險了。

徐濤也太狡猾了,居然想到用這樣的方法逃跑,太氣人了!剛才居然差點就相信他了,說得太煽情了,真的就以為他不會再跑了呢。

魏連山站在江水裏,沮喪地衝徐濤大喊:“徐濤!有本事你別跑呀!說話不算話,孬種,我他媽饒不了你!”

“徐濤,快點往回遊,危險!”老全年還在不遺餘力地喊著。

也許此刻隻有老全看出了徐濤的危險。

江中心,徐濤不為所動,毅然地朝對岸遊去。遊得遠了,見魏連山沒有追上來,他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麽,臉上突然有種超脫的感覺。

魏連山見徐濤慢了下來,忽然意識到情況不妙,趕緊衝著江裏的徐濤大喊:“徐濤,你趕緊回來!危險!”

“兄弟,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你爸。”徐濤的臉上露出了安慰的微笑,卻停止了朝對岸遊泳。

寬闊的江麵,湍急的江水,不是一般的遊泳者能夠挑戰。

他停在江心,身子竟然一動不動,他的水性看來很好。

可是他的身體正隨著江水不斷地向下遊移動著。

魏連山急了,他快要喊破了喉嚨:“徐濤,你快回來!危險!我不抓你了,為了曉芸,我不抓你了還不行嗎?!”

來不及了,已經,根本來不及去阻止他了。因為很明顯,他是一個一心尋死的人。他完全有能力繼續遊泳,但是他放棄了。

一個浪花打來,徐濤沉沒在了江水裏,並且,再也沒有浮起來過。

15-2.

看著徐濤以這種方式死在自己眼前,魏連山呆住了。

他呆站在江水裏,眼見著徐濤沉沒的地方。那地方早已沒有他的影蹤。

就這麽呆了很久,魏連山突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仇人死了,仇便報了,從此人生便不再有恨了。可是內心突然無盡虛空起來,仿佛他一直以來是為了仇人而活的,所以仇人不能夠死掉。

如今徐濤一下子沒了,他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這就好像是他殺的人一樣,他親手殺死的。

老全和小安聯手將魏連山拖上岸,他的腿有點軟,無法繼續走路,他被扶回到船上,繼續呆坐著。

徐濤的死對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他幾乎已經傻掉了。會有這樣的反應,是魏連山之前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魏連山竟然在徐濤遇到危險的時候心裏很想要去幫助他,在他死後竟然為他傷心。

“他應該是被水衝到下遊去了。我帶人去下遊打撈屍體。”說完,小安便走了。

“徐濤臨死前,對你說了什麽?或者,給過你什麽東西沒有?”老全問道。

魏連山想起徐濤死前交給他的信,於是從上衣兜裏掏了出來,遞給老全。還好,沒有被水完全打濕。

魏連山坐在船上,徐濤剛剛坐過的地方。他的心裏開始擔心起來,徐濤的死會帶來一係列反應,而他最擔心的是徐曉芸。

徐濤實在是太壞了,居然選擇這條死路,這種死法。他不讓魏連山抓到,也不讓魏連山殺掉。徐濤這樣做,也許是不想讓魏連山手粘命案而坐牢,也許是真心悔改,為了心底的愧疚才這樣去做。

可是他成全了自己,卻給魏連山帶來了難題。

以後,魏連山將如何麵對徐曉芸呢?

魏連山的頭腦一片恍惚,他看見老全已經看完了徐濤留下的信件。現在那封信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信封上麵寫著“曉芸親啟”的字樣。

他忍不住打開徐濤給徐曉芸的信,試圖從中尋找一絲答案:

妹妹:

當我托付小山把這封信交給你的時候,也就等於是我把你托付給了他。因為你的哥哥我也許已經不在了。

原諒哥哥,從小就沒有照顧好你,沒有照顧好媽媽,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如果我死了,請不要怪罪小山,因為是哥哥我自己選擇的結果。逃亡的生活太苦了,活著還不如死了幹脆。再說,我要為我自己犯下的罪負責,我不想再跑了。

我欠下的債,我要自己來還。我不想投案自首,也許我受不了終生牢獄的生活,也不想自己坐牢讓深愛我的那母子幹等,為了我並不值得那樣做。我更不想讓小山為了替父親報仇,而背上殺人犯的罪名。

如果我選擇了自己解脫,我隻希望你能夠有人照顧,能夠不再受苦。

這就是你哥哥的心裏話,相信妹妹你是了解我的,照顧好媽媽。

哥絕筆。

15-3.

十五年前的冬天,徐濤犯案潛逃,當時他的虛歲剛十八歲。

當時他引爆炸藥以後看到誤炸死了人,當下亂了方寸,十分慌亂,下意識地朝著家的方向跑去。

當他跑回家後,立即把事情告訴母親,當即遭到母親嚴厲的斥責,並且給了他兩個重重的耳光。本來就心慌意亂的徐濤,內心更加沮喪,仿佛世界末日來臨了一樣。他絕望地問母親應該怎麽辦,母親在丈夫自盡以後,已經對生活失望很多,如今兒子身上又要背上人命,這一家子算是毀了。於是,她告訴了徐濤真相,他炸死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親生父親。

徐濤聽了母親的話,本就慌亂的心一時無法接受,母子倆大吵了一架。

吵完,母親吩咐徐濤盡快逃跑,不要被公安抓去才好,可以先到親戚家躲避。

徐濤年紀尚輕,惹了大禍又被母親告知這樣無法接受的事實,他的心徹底慌了。他來不及多想,懷著複雜的心情逃離了鎮子,賭氣也不去找親戚,就像個乞丐一樣,四處流竄。

半個多月以後,徐濤輾轉來到一個鄉村,交通不便利,又很偏遠,使他內心暫時覺得安全了許多。

身無分文的他,遠遠看見一個村子,也不敢進入,隻能在田地裏走動。走得實在又喝又餓,慌亂之中找不到半點吃的,遙望四周隻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絕望之時舉目遠望,忽見山坡下像是有堆柴火,於是鼓起最後一絲力氣走了過去。走近一看原來是口菜窖,窖口蓋著蓋子,上麵壓著稻草。徐濤連忙掀開菜窖一看,原來窖裏儲存了一些過冬吃的蘿卜。徐濤拎起一顆大紅蘿卜,索性坐下瘋狂地啃起來。幾口蘿卜進肚,徐濤這才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餓得他雙手直抖,整個身體隨著下巴用力而跟著顫抖。啃了一會,若大的蘿卜被他生啃出一個大坑來,他還是不覺得飽,繼續大口啃咬,但是發力太猛,以至於牙床啃出血來。潔白的蘿卜上被嘴裏流的血染成紅色,他顧不得擦,繼續啃咬,眼看著被染紅的蘿卜又變回潔白的。

吃完蘿卜,徐濤躺在地上昏睡過去。沒睡多久,隱約聽見幾個農村婦女講話的聲音,徐濤偷吃蘿卜怕被打,急忙起來,拿起吃剩的半個蘿卜跑開了。

徐濤跑進一片黃豆地,又跑了一會,實在跑不動了,他幹脆鑽進地頭的一小堆黃豆竿裏睡著了。這一睡,他像是半死過去,渾身沒有一點知覺。風吹,日曬,他就像是晾在那裏的一根枯豆竿,一動不動。又經過了整晚的寒冷侵襲,在第二天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一個放羊的老頭發現了他。

老頭見他昏死,於是扶起徐濤,喂他喝了熱水,等到徐濤漸漸清醒,又把隨身帶的饅頭喂徐濤吃下,徐濤這才算是撿回一條命來。但是放羊老頭看徐濤的雙手,可是凍得不輕,趕忙拿起雪球幫他冷敷,搓了一會,見手有了血色,又將自己的棉手套給他戴上。放羊老頭就在這片收割後的黃豆地裏放羊,也不敢走遠,時而回來看看徐濤。徐濤休息了一會,便能坐起來了,但是他的雙手還是沒有完全恢複知覺。此後他便落下了毛病,雙手一直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活動自如。

閑聊時,他問老頭這些羊都是自家的嗎?放羊老頭告訴他,並不是他自己的羊,他隻是受雇於東家,負責每天放羊而已,每個月賺些工錢。

徐濤便問他是否還缺人手,說來也巧,這放羊老頭年歲有些大,正要跟東家說打算辭工不做了。徐濤當下便要此人幫他做引薦,老頭倒也樂意。

當天,徐濤便幫老頭放了一下午羊,老頭也將饅頭送他一半吃。晚上二人便一起趕著羊群,回了村裏。

老頭將徐濤介紹給羊群的主人,一個張姓的老漢。誰知老張頭心存疑慮,並不太信任這個生麵孔的年輕人,內心生怕他來路不明,反而偷走了羊。放羊老頭倒也聰明,他怕找不到接替自己工作的人,就編瞎話說徐濤是他的侄子,從別村過來的,所以看著眼生,人品的話他可以保證。

老張頭見他這麽說,就也放心了,給他結了工錢,便把徐濤安置在倉房裏睡。

此後徐濤便在張家住下,負責幫他家放羊為生。

每天早起放羊,夜晚才回,刮風下雨,不能耽誤。雖然辛苦至極,但是吃住不愁,又可以在這裏躲避,也算是一處不錯的藏身之所,他便打算安心地在這裏呆下來了。

說來也巧,老張頭有一個閨女,已經年紀不小,相了幾次對象,都還沒成。也不全是因為這閨女長相一般,也是因為這老張頭過於吝嗇,他總是懷疑對方並不是成心結婚,而是為了貪圖他家的錢。所以剛開始接觸,他便跟人家透露,如果將來要和自己女兒結婚的話,他是不會把家當分出去給女兒的。這樣一來他的小氣和怪脾氣便遠近聞名了,此後同村的人再也沒有給他提親的了。

老張頭的閨女見徐濤雖然是個放羊的,身份低微,但是長相卻很英俊,很有魅力,心裏便漸漸地喜歡上了徐濤。

徐濤也沒多想,有人對他好,他特別感激。一個犯案潛逃的人,早已沒有了生活的尊嚴,能夠苟且存活便已經知足了,所以他開始感激小張。

小張見他不排斥她,就更加地喜歡徐濤。常常背地裏對他照顧,一時並不敢告訴父親,生怕家裏反對。

可是偏偏老張頭特別精明,女兒的舉動竟然很快便被他發覺。

原來,時值次年端午節,張家煮了很多粽子和雞蛋,小張偷著給徐濤帶了許多,叫他出去放羊的時候餓了慢慢吃。

可是帶得太多,徐濤晚上回來,並沒有吃完,他便在倉房裏繼續吃。不巧被小張的哥哥看到,告訴了老張頭。老張頭十分憤怒,將女兒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誰知小張主意已定,主動承認了她和徐濤要好。老張頭嫌棄徐濤出身貧賤,又隻是一個放羊倌兒,十分瞧不起他,於是叫兒子去教訓一下他,警告他不許勾引老漢的女兒。

老張頭和他兒子,又找來兩個親戚,將徐濤暴打了一頓。徐濤心裏憤恨,也沒來得及要工錢,便離開了張家。

走掉以後,徐濤心裏難忍憤怒,想要回去殺他全家,以報心頭之恨。

當時的他心知自己已經是一個逃犯,他並不怕再多攤上幾條人命,反正下場總是一死,背多少人命,到頭都是死一回罷了。

於是隔天晚上,徐濤拿了一把菜刀,偷偷地摸回了村子,打算解決掉那姓張的父子。

可是正當徐濤打算翻牆進入的時候,屋裏隱約傳來老張頭訓斥女兒的聲音。他的心裏一軟,便不忍心殺害小張的家人。

徐濤開始後悔,也後悔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決定反省自己,不能再獳莽了。也是出於小張對他的心意和照顧,他放棄了下手,當下離開了村子。

他知道他配不上她,畢竟他隻是一個逃犯,沒有資格接受任何人的愛。於是,徐濤繼續潛逃,輾轉來到了東部的邊境地區。

徐濤來到邊境的江邊小村落,見到當地人以打漁為生,跟他以前的生活很是不同,後來他便開始為一些船家老板打工,靠打漁為生。每日要麽睡在帶棚子的船裏,要麽睡在江邊搭建的簡易房子裏。雖然條件更加艱苦,他卻沒有任何怨言。

徐濤的內心踏實了許多,開始淡定下來,反思自己的過失。

轉眼就是幾年過去了,徐濤也有了自己的房子,雖然簡陋,但是總算有個安身之所,不必再寄人籬下。他也開始給固定的老板打工,雖然依舊貧困,但是倒也知足。

又過了幾年,天有不測,他的老板居然打漁時突然腦溢血發作,落水後,被淹死了,留下一個三十多歲的媳婦和兩個尚且年幼的兒子。

這件意外對徐濤的影響很大,他考慮再三,並沒有馬上走掉,而是留了下來,繼續幫助這寡婦一家三口。因為他考慮到他的老板曾經也算待他不錯,他的妻子也沒少照顧他,他想要做一回有人性的人,想要做一點善事,算是為自己的從前贖罪。

死去丈夫的寡婦,是一個身材肥胖,心胸豁達的女人。丈夫死去,兩個兒子還年幼,突然一下不知如何繼續生活。幸好徐濤並沒有離開,繼續幫她度過難關,建立了生活的信心,她此後便把徐濤當做自家人看待了。

多年的接觸和生活,讓徐濤和寡婦互相了解,互相依靠,竟然互相產生了愛情。

可是徐濤並沒有毫不顧慮地和那寡婦在一起,他心裏覺得她的丈夫對他有恩,也不好在他死後占了人家的老婆。

可是他們兩個經過多年的相處,早已心有對方,所以四個人像一家人一樣地生活著。

隻是他們的關係並沒有挑明而已。

那寡婦也想跟徐濤一起過,便對他有所暗示。徐濤心知他是一個逃犯,不知道能否給她母子穩定的照顧,而且最近一段時間,他越來越擔心他的妹妹曉芸,他了解到他的仇家魏連山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他,這些事讓他並不能夠安心地與那寡婦結婚。

他打算處理完自己的事情再說,如果他被抓入獄,或是有個三長兩短,也不能耽誤了人家母子。

徐濤一直不放心妹妹被魏連山利用,決定親自解決他和魏連山的恩怨。

當他幾次去錦繡了解魏連山和妹妹的情況後,他清楚地明白了魏連山的心意,雖然魏連山對他的妹妹曉芸心存愛意,但是魏連山並不會放棄報殺父之仇的。

了解了魏連山心裏的仇恨以後,他故意給曲豔萍留下線索,叫她引導小山來到他安排好的地方。

所以徐濤為什麽選擇了這種死亡方式,並不是無跡可尋的。

徐濤心裏漸漸地知道魏連山的仇恨是非常大的,否則不可能這麽多年來都在一直苦苦追尋著他的下落。

徐濤也想過去自首,因為他明白老全和小安的實力,他們正一步步地接近著真相,早晚有一天,他們就可以將十五年前的爆炸殺人案、加上一年前的江邊焚屍案,一並偵破。故意殺人,畏罪潛逃,加上徐濤為了偽造死亡,對詹向軍的遺體犯下的侮辱屍體罪,也許自首是他最好的出路。

但是,他不想被抓去坐牢,已經漂泊習慣了,他受不了終生牢獄的生活,受不了他愛的人為他傷心折磨。

他不想讓妹妹和媽媽一直牽掛,他不想那寡婦母子三人幹等著他,那是一個太遙遠的距離,很可能是遙遙無期。

後來徐濤調查到魏連山與妹妹曉芸的感情發展,這使他明確了他要做的事。

徐濤打算做一件事情為自己贖罪,消除魏連山的仇恨,使妹妹可以和魏連山安心地在一起,而魏連山還不必背負因報仇而殺人的罪行。

所以他絕對不能被魏連山所殺,魏連山也絕對不可以有罪,否則就沒有人照顧曉芸了。

徐濤心知他自己已經沒有這個機會照顧妹妹和媽媽了,隻能由魏連山代他去做了。

於是麵對魏連山的時候,最後他的心裏隻是說“交給你了”,便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江中。

15-4.

第二天一早,徐曉芸依舊早早地來到店裏,緊張地等待著魏連山的歸來。

昨天晚上她一宿都沒有睡,內心的擔心已經使她心力交瘁,精神萎靡。

正當小慧叫她吃早飯的時候,卻突然看見魏連山回來了。她趕緊站了起來,朝魏連山迎上去。

誰知魏連山更是神情呆滯,並不看她,徑直朝後廚走去。看了一眼蔡師傅以後,也不說話,又回到前屋,坐了下來。

徐曉芸趕緊走到他麵前,問他:“你昨天幹啥去了?”

魏連山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也不吱聲。

徐曉芸有些著急,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你說啊,你幹啥去了?”她逼得越緊,魏連山便越不知道如何開口跟她說。

徐曉芸見他不說話,預感到不妙,拚命地搖晃著魏連山。

徐曉慧見到姐姐失態,馬上過來拉住她,勸她有話好好說。

大家安靜地坐在店裏,彼此一上午都沒有說話。

最後魏連山突然站了起來,朝徐曉芸走了過去,從兜裏掏出一封信,放在她麵前的桌子上,隨後走了出去。

徐曉芸一看那信封上的字,寫著自己的名字,她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了信。

她從開始看信的時候,便開始哭。

小慧嚇壞了,從未看見過姐姐這樣傷心欲絕的樣子。

徐曉芸最後哭到抽搐,連拿著信紙的手都開始發抖。

小慧拿走姐姐手裏的信紙,放在桌子上,她抱緊姐姐,讓她在懷裏哭。

足足哭了一個多小時,徐曉芸才停住了眼淚。估計是淚已經流幹了,她絕望地坐著,眼睛直直地發呆。

小慧見叫她沒有反應,便把那封信拿起來看,當她看完以後,眼淚竟然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紅著眼睛看著姐姐,她想要給姐姐表現出剛強的一麵,可是她卻忍不住流淚。

又坐了一會,小慧眼見姐姐的神色不見好轉,繼續呆在店裏,被客人看見,於是打算先把姐姐送回家去。

小慧給忠毅撥了電話,叫他來一趟,幫她送姐姐回家。

忠毅以為曉芸病了,火速地趕了過來,與小慧一起,將曉芸送回了家。

小慧讓曉芸躺好,稍微陪了一會兒,便和忠毅又趕回魚館。

回去的路上,忠毅不放心地問小慧:“你姐咋了?”

小慧並不說話。

忠毅看了小慧一眼,見她神色凝重,也不好繼續問。

於是忠毅隔了一會兒忍不住又問:“小慧,你姐到底咋了?要不咱們送她去醫院吧!”

小慧突然莫名地發火:“別問我,要問去問你的好兄弟好了!”

忠毅見她發火,感覺到事情不妙,也就沒再多話,將小慧送回魚館以後,徑直去了魏連山家。

15-5.

忠毅一到魏連山家,便看到他果然在家。

他剛想要問小山,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可是看到小山的神情呆滯,愣著並不說話,也不多看別人,和曉芸頗為相似。

那是一種絕望的空洞。

忠毅坐了一會兒,他越來越預感到事情不妙。

難道小山和曉芸吵架了?

或者,不會的。

忠毅始終都不願意去想,他認為最糟糕的情形,他不願意去那麽想象。魏連山坐了一會兒,拿出煙來抽。

忠毅見他終於肯動了,便對他說:“小山,發生什麽事了,告訴我。”

魏連山還是不說話,忠毅也不急著問他,隻是陪著他坐著。

連抽了兩根煙以後,魏連山突然說:“徐濤死了,是我把他給逼死的。”

忠毅的腦袋嗡的一下,感到非常震驚。他沒想到自己最不願意去猜想的事情,終於真的發生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同情地看著小山,心裏,也在擔心著曉芸的狀況。

15-6.

晚上,曲豔萍內心焦慮地等著文剛等人回來。

她得知魏連山去尋仇了以後,內心非常惶恐,生怕弄出人命來,後悔不已。

她也怕真的出什麽事的話,文剛回來跟她發火。

都怪自己一時糊塗,太過於嫉恨徐曉芸,才會不計後果地去挑撥她和魏連山的關係。豔萍心想。

一直等到半夜,文剛才和幾個兄弟趕了回來。

回來以後,文剛和兄弟幾個吃著買回來的東西。豔萍起來穿了衣服,出去問他們:“你們沒吃飯呢嗎?”

文剛看見豔萍,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滾犢子,上一邊呆著去!你等我吃完飯再跟你算賬!”

豔萍被這一罵,立刻心知情況不妙,也不敢再去招惹文剛,趕緊回屋去了。

趙老大安慰文剛:“老大,別跟嫂子生氣了。徐濤能有今天這下場,也是注定的,咱們兄弟也算夠意思了,幫著把屍體給撈上來了,還給了些出殯的錢。”

文剛還是和豔萍生氣:“我就知道這敗家娘們,幹不出啥好事來!”九龍一鳳如今死了一個,文剛除了生豔萍的氣,他還嫉恨魏連山,雖然沒有當場抓住他,但是已經很明顯,就是他幹的。

原來,當文剛等人趕到徐濤的住處,找到徐濤的女人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他說明了來意以後,那寡婦也預感到事情不妙,說徐濤自從去了錦繡,還未見回來。

她並不知道徐濤早已回來了,於是大家趕緊四處去找。找到下午,終於從一個外出打漁的同村人那裏得知,下遊有人用網子網住了一具屍體的事。眾人一聽不好,馬上趕去查看。

等到趕到下遊的岸邊,一問才知道,確實有一個刑警叫安小峰,正帶人在江流轉彎水淺處打撈屍體。數艘從漁民手裏征調的船隻,在江麵一字排開,展開了對徐濤屍體的打撈工作。大剛等人也租了一搜穿,幫著打撈徐濤。

最後,大剛等人和安小峰聯手,將徐濤拉出水麵一看,已經死了多時,身體都有些泡漲了。

15-7.

五月底,曉芸的母親從佳河來到錦繡。

這一次她來的目的,除了想看看曉芸的工作環境,其實最重要的,是想和忠毅的家人見見麵,順便把結婚的事情提上日程。

自從忠毅過完年到佳河以後,就一直沒有聽曉芸匯報過關於她和忠毅的感情進展了,她打電話給曉芸的老姨,老姨也說最近很少見到忠毅。曉芸母親心裏越來越擔心起來,覺得忠毅很是不錯,生怕曉芸和他黃了,於是便給薑母打了幾次電話。薑母對她倒還算是熱情,並且依舊邀請她來錦繡。

曉芸的母親來到錦繡以後,曉芸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很多,她漸漸地從哥哥去世的悲痛裏走了出來,可是內心無法原諒魏連山,依舊沒有回到魚館上班。

小慧心知此事不怨魏連山,所以一直沒有走,繼續留在魚館裏工作,並且試圖幫助姐姐和小山重新和好。

曉芸母親來到錦繡以後,一同住在曉芸的老姨家,擠是擠了點,但是也算還住得下。

曉芸的心裏一直矛盾,不知道該怎麽和她媽說哥哥的死訊,生怕她聽了以後精神上受到打擊。

可是又不能不跟她說,這麽大的事情,瞞著也不好。要是母親從警方的嘴裏知道了,那還不如曉芸親自來說呢。

曉芸一直在心裏矛盾著,一時沒有想好怎麽去說。

曉芸母親來到錦繡的第二天,便應薑母之約,去薑家做客。曉芸因為已和忠毅分手,本不想陪她去,但是母親一定要她同去,她也隻好硬著頭皮去了。曉芸生怕尷尬,臨時拉上了小慧一起,小慧想見忠毅,便也樂意陪去。

三人一到薑家,薑母已在門口外的馬路上等候了。她這個人心胸開闊,就算關係不那麽要好了,她也還會表麵上過得去。

薑母熱情地招呼曉芸母親一行三人進屋,曉芸很久沒有來看望薑母,薑母一進屋便怪罪起來:“哎呀,你這孩子,很久沒有來家裏串門了,最近忙壞了吧?”

曉芸聽薑母的話,像是話裏有話,分明是在責怪她。她勉強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小慧見姐姐麵色尷尬,於是趕緊說:“薑大娘,忠毅哥沒在家嗎?”

薑母打量了一下小慧,並不曾見過,臉上充滿疑惑地看著曉芸母親。

曉芸母親趕緊介紹說:“噢!這是曉芸的妹妹,叫小慧,她叔叔家的。”

薑母聽了趕緊對小慧讚道:“哎呦,你看看,這姐妹兩個多好!都長得這麽漂亮。噢,小慧呀,你也認識我家忠毅嗎?”

曉芸母親趕緊套近乎:“是呀,上次忠毅這孩子到佳河,我招待不周噢!”

薑母客氣地說:“哪裏,哪裏,忠毅回來說,你家的飯可好吃了,比我做得強多了!”

曉芸母親謙虛地說:“這孩子,竟瞎說。都是些隨便做的家常飯。對了,忠毅呐?”

小慧也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薑母,薑母回答說:“還沒下班呢,我給他們單位掛電話了,讓他下班早一點回來。我跟他說,你徐嬸兒從佳河來了,他說不等下班就要提前回來。”

小慧並不拘束,主動跟薑母搭話:“薑大娘,你家我大爺呢?”

薑母見小慧年輕雖小,但是能說會道,也不怕生,心裏很是喜歡:“嗨,別提他了,一年到頭在外麵做生意,回來也呆不了幾天。今年一共才回來兩三次,我看呐,這生意明年說啥都不能再做了。”

薑母見天氣不早了,便起身去廚房:“曉芸呐,你們娘仨先坐一會,我還有幾個熱菜,稍微炒一下就可以開飯了。”

曉芸趕緊起身說:“大娘,我幫你吧。”

薑母立刻推卻:“不用!我自己來吧,你陪你媽坐一會兒。”

小慧也站起來:“薑大娘,我來幫你吧!”

薑母:“哎呦,小慧,你也會做飯呀?”說著便主動拉著小慧去了廚房。

曉芸見薑母拒絕,卻對小慧如此熱情,心知她一定是在生氣。

曉芸母親看在眼裏,也預感到曉芸和忠毅的關係似乎並不如前了,於是打算吃飯的時候試探一下薑母的態度。

飯剛一做好,忠毅便回來了。

忠毅一進屋,小慧搶先跟他說:“你是掐著點兒回來的嗎?人家剛一做好飯,你就回來了!”

忠毅本想和小慧多說幾句,但是看到曉芸母親也在,便隻是和小慧笑了笑,進來和曉芸母親打招呼:“嬸兒,你啥時候到的?”

曉芸母親笑道:“昨天到的,工作忙不?”

忠毅坐下:“還行,不算忙。咱們快開飯吧!”

五個人開始用餐。

曉芸母親想要用自己對待忠毅的熱情,讓薑母注意到她對兩家的親事的重視:“忠毅啊,來,多吃菜,上班累了得多吃點!”

忠毅一邊吃菜,一邊忐忑不安地觀察徐曉芸,他擔心曉芸哥哥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也擔心她和小山的關係,是否還有和好的可能。於是忠毅借機給曉芸夾菜:“來,你也多吃點,最近好像瘦了。對了,回去上班了嗎?”

曉芸一陣尷尬,她看了薑母一眼:“噢,沒有,想休息幾天。”

薑母見忠毅似乎還對曉芸熱情,便故意問曉芸:“你們魏老板的母親,聽說是你幫找回來的?這孩子,真有兩下子,這回他可要好好地謝謝你了!”

忠毅趕忙說:“大家互相幫忙,都是應該的。”他又轉向曉芸母親:“對了,嬸兒,這次來錦繡,打算住幾天?”

曉芸母親說:“我是不太放心曉芸和小慧她們倆,就過來瞧一瞧,呆上幾天就要回去了。趕明兒沒事,我還要去她們工作的地方看一看。”

曉芸和忠毅見她要去魚館,都是一陣緊張。小慧看了曉芸一眼,她心知曉芸還沒有把哥哥徐濤的死訊說出來:“哎呀,您去幹嘛,沒有什麽好看的。”

曉芸母親怪罪道:“這孩子,我怎麽就不能去看了?”

薑母心想,難不成她是想去魚館見見那未來的女婿小山麽?於是說道:“是要去看看的。忠毅,你開車拉你嬸兒去。”

忠毅心知徐家和魏家的恩怨,愣在那不知道怎麽接話。

小慧見忠毅為難,趕緊幫他圓場:“忠毅哥,你就是偏心,隻知道給我姐夾菜。”

忠毅一陣害羞,趕緊給小慧夾菜。

曉芸母親:“哎呀,你看這孩子,年紀小就是不懂事兒。”

薑母卻不同意:“哪裏?!我看呐,小慧這孩子最聰明、最懂事。”

15-8.

市局刑警隊,全樹海辦公室。

綠色油漆的木頭窗戶敞開著,流動的空氣吹拂著全樹海日漸蒼老的臉龐。他的眉頭緊鎖,正認真地看著手裏的驗屍報告。

安小峰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突然拍了老全的肩膀,想嚇他一跳。

結果小安的巴掌拍下去,老全卻紋絲不動。

“看什麽呢,老頭?”

“去去去,忙你的去!”老全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剛寫完結案報案,這會兒沒事做了。隻能過來騷擾一下你。”

“什麽結案報告?”

“江邊焚屍案呀!還有十五年前的爆炸案,不是已經結案了嘛。罪犯徐濤已經淹死,這不就結案了嘛。”小安難以掩飾破案後的愉悅之情。

“案子是破了,但是,”老全抬頭看著麵前一臉稚氣的小安,故意等了幾秒以後才繼續說,“有一件事我還是沒弄明白。”

“還有我們頭兒弄不明白的事?”小安坐在老全的辦公桌上,興致勃勃地說,“那你說說看,我來給你答疑解惑!”

“你這愣頭青,我還能指望你給我答疑解惑?!”老全冷笑了一下,“不過說說也無妨。”

老全先把手裏的屍檢報告遞給小安:“你再仔細看看這份屍檢報告。”

小安接過去看了一眼:“這份報告我看過好幾次了,江邊焚屍案,詹向軍的屍檢報告,怎麽了?”

“難道你沒有注意到,現場焚燒後的提取物中,發現了燒焦的物質嗎?”

“我注意到了呀!你不是說,是用來抽取摩托車油箱裏汽油的膠皮管子嘛?!凶手把管子連同屍體一起焚燒。”

小安一臉疑惑:“化纖?”

“對,化纖。就是化學纖維,一種高分子聚合物材料,被大量用於棉麻之外的衣物製品。”

“可能是死者詹向軍身上的衣服呀,這有什麽可懷疑的呢?”

“那我問你,一般出殯的時候,屍體身上穿的是什麽?”

小安想都沒想就答:“壽衣!”

“壽衣是什麽材質?”

“棉,或者麻。”小安突然一拍桌子,“哎呀!這裏果然有問題!”

老全笑了笑:“這就是我沒有急著催你寫結案報告的原因,因為有些事,我還沒有徹底想明白。”

“現場怎麽會有化纖?”

“有一種可能,徐濤在焚燒詹向軍的屍體前,把他的壽衣給脫掉了,並且,為他換了一套衣服。”

“或者,點火的時候,江邊的風太大,不小心燒了徐濤的衣服。徐濤幹脆脫下衣服,扔進了火裏。”

“如果是刻意偽造的徐濤被害現場,他應該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應該是他精心設計的。”

“可是屍體燒得連骨頭都快沒了,他還換衣服有什麽意義呢?誰能看到呀?”

“這就是我剛剛思考的核心所在。”老全站起身,走去窗邊,看著窗外,“徐濤也許不想把衣服燒光,因為風太大,火沒有控製住。”

“也有可能他壓根就沒等到最後,火還沒滅他就走了。”

“嗯,是這樣。看來你開竅了。”老全轉回身子,看著小安,繼續分析道,“徐濤潛逃了十五年,警方都沒有抓到他。他以為我們警方已經淡忘了這個案子,所以想回來。可是他發現,魏連山一直在尋找他的下落,十五年中,一天都沒有停止。這讓徐濤感到很為難,所以他想要製造他被殺死的假象,蒙蔽魏連山,也蒙蔽警方。正巧,他認識沿江一帶打魚的詹向軍,詹向軍意外溺水身亡,出殯那天,徐濤一定在場,所以他對墳的位置了如指掌。在以往的接觸過程中,詹向軍一定是有意無意地跟徐濤提起過他的腿裏打過鋼釘的事,巧的是,徐濤也有這樣的經曆,於是這個話題成了他們結識最好的媒介。詹向軍死後,激發了徐濤的想法,於是他深夜前往墳地,盜取了詹向軍的屍體,用麻袋裝好,騎摩托車載到了錦繡的江邊,焚燒屍體。之所以是錦繡的江邊,這是特地做給魏連山和我們看的。”

老全歇了片刻,又繼續說:“徐濤一定是怕咱們警方的偵破能力有限,不一定能夠根據腿骨裏的鋼釘查出死的是徐濤,於是,他又脫下他的衣服,穿在詹向軍的屍體上。如果我沒有猜錯,他一定還在衣服上滴了一些他的血液,焚燒過程中,他還故意保護好帶有血液的衣服的那一角,好讓我們出現場的時候,能夠在灰燼裏找出那角帶血的衣服,然後根據DNA鑒定,認為死者是徐濤。”

老全歎了一口氣道:“徐濤本來是打算跟那寡婦在一起好好過的,他甚至想通知他的母親和妹妹這個消息,想要一家團圓。但是,魏連山的複仇行為打亂了徐濤的計劃,甚是後來魏連山把徐濤的妹妹留在魚館工作,這讓徐濤徹底亂了手腳。”

“徐濤是為了成全他妹妹,犧牲了他自己。他也是出於對法律的懼怕,才做了自盡的決定。其實,現在來看的話,疑問已經沒有什麽了,還是可以結案的。”小安說。

誰知道老全一臉擔心地說:“案子雖然結了,但我擔心案子所帶來的影響還沒有結束。我擔心徐魏兩家的恩怨沒有真正結束,也許,需要一種更加強烈的情感宣泄方式,才能給這段恩怨畫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