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償的不在場證據

我不會因為白襯衫而愛上一個男人,但我會因為某個男人而愛上白襯衫。

1

“那幫警察再來找你一次,你就給我滾蛋!我這廟小,經不起你這麽折騰。”警察走了以後,老板娘衝我發起飆來。

“又不是專門衝我來的。”我為自己申辯。

“怎麽不是找你?!怎麽不是找你?!其他人怎麽沒被單叫到小屋審訊?”老板娘的爆發暴露了她對警察的害怕。

她居然也害怕警察。

“老板說過……”

她凶巴巴地打斷了我的話:“他答應你我可沒答應你,我可不欠你什麽!”

“哎呀,行了!”老板的臉上掛不住了,也是心煩了,“警察隻是例行公事,小區周圍基本都排查過,到咱們店來問問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估計以後不會再來了。”

“出那麽大的事,問問也是應該的。”他又補充道。

“你淨會護著她!”老板娘不依不饒地說,“要不是她賤,主動跑去找警察反映什麽情況,人家能找上門來嗎?”

老板說不過他老婆,習慣性地低頭不語,抽煙,歎氣。隻能如此。

我太煩我們老板娘這個人了,她可真是一個壞人。我甚至認為,她就是撞死邊城老婆的凶手。這個大惡人。

“本來店門外死了人,生意就受了影響。她還把警察招到店裏來,這以後誰還敢來?!”她的賤嘴沒完沒了。

好吧,看在老板此時心情不好的份兒上,我不跟她一般見識。

問題出現了就得需要解決的,生氣說狠話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不是嗎?

我隻是那一次頭腦短路,衝動地幫邊城跑去跟警察說了一次好話而已,那樣的事,我以後絕對不會去做了。盡管我從邊城那裏得到了很多我夢寐以求的好處,但我還是不會再那樣了。因為那樣的事本就不是我的風格,我太不善於處理那種事了,尤其是跟警察打交道,想想我就害怕。

屬鼠的人天生就怕貓。

咕嚕一聲,我的肚子叫了,我又餓了。我拿起點菜單子跟小美還有秀兒研究中午吃什麽好。老板娘的臉色仍舊不好看。

“吃飯多,幹活少!我留你在這真是在做慈善。”她嘴裏小聲地嘟囔著。

我繼續忍,我假裝沒聽見,我感覺我快要變成忍者神龜了。

我承認我吃得是挺多的,飯量大好像是天生的。但是我幹活可一點也不少,根本不像她說得那樣。本來店裏是有兩個大工的,我跟一個老師傅倆人幹活,後來老師傅走了,是受不了老板娘被氣走的,所有活兒都是我一個人在幹,還要說我幹活少嗎?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毫不客氣地說,如果我也被她給氣跑的話,那店裏就真的沒有幹活的人了,這店還不得關門?小美和秀兒倆人能幹嗎?她倆連鞋油都打不好,總被客人罵。

飯不能亂吃,話不能亂說,對吧。這麽大年紀的人了,說話得有憑有據,不能滿嘴胡咧咧。我這麽一個吃苦耐勞的人,她還總不滿意,真是瞎了狗眼。我又沒有經常曠工不來,又沒有跑出去跟網友開房睡覺,我又沒有管老板張嘴借錢去醫院打胎。我就夠安分守己的了。

午飯很快就送到了,我大口大口地吃著,吃得特別多。我是故意的,警察又不是我招來的,她居然威脅我讓我滾蛋,這種清晰明確的誣陷行為我是一定會記仇的。

今天注定是一個不愉快的日子,剩下的時間裏,大家都不說話,不過這樣也好,我可以專心地幹活。我努力地幹活,效率很高,這一天我幹了不少活兒,我要用我的實際行動,堵上那個惡毒女人的賤嘴,我要用我的實力去扇老板娘的臉。

果然,我的努力獲得了回報。當晚收工的時候,老板娘不再對我冷言譏諷了,我的工作量讓她暫時閉了嘴。

以後的日子,我都想用我的努力讓她的嘴永遠地閉上。

可是好景不長,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我徹底崩潰了!

因為那兩個人又來了,安全組合!

就像是中了魔咒一樣,怕什麽來什麽。

兩個警察來的時候剛好老板娘也在,我看到老板娘的臉都綠了,她一直在拿眼睛不懷好意地瞪著我,好像在說,這回你可滾定了。

“老板還沒來呢,我給他打電話催催他。”老板娘跟警察客氣地說。

“噢,不用!我們今天來主要是想找穆丹。”老全用手指了指我。

“問吧,想問什麽盡管問,我們穆丹最喜歡配合你們了。”老板娘的話分明是在嘲笑我。

我放下手裏的工具,識相地挪到矮桌旁邊坐下。兩個警察也坐在我的旁邊。

“你是不是去過死者家裏,”老全開門見山地問,一點都不像他上次說得那樣,我們是朋友,“在案發之前?”

我的心像是被炮彈突然轟了一下,炸得粉碎。

什麽意思?他們真的開始懷疑我了嗎?

我瞪大了雙眼充滿疑惑地看著老全。

可是老全今天並沒有我給緩衝的台階:“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基本上可以確定陶嵐嵐的死,是謀殺。並不是單純的車禍意外。”

我被嚇死了,他的嚴肅好像在明示我是凶手一樣。

雖然我極力地在心裏提醒我自己,人不是我殺的,我不需要為此感到害怕或是緊張。可是我就是無法克製我自己,我越來越害怕和緊張。

我不記得我有沒有回應老全的話,我一定是什麽都沒有說。

“死者的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外傷,不隻是車禍造成的。也就是說,死亡之前遭到過虐待。當然,也不排除被綁架的可能。”小安的手裏拿著的文件一定就是屍檢報告,他今天完全變了一個人,以前他是個隨從,今天他是個主力,老全成了隨從。

凶殺案讓小安振奮起來,充分地調動了他的積極性,他好像是天生幹刑警的料,對充滿挑戰的工作如此熱衷。

老板娘本來是在看我的笑話,可是聽到小安的陳述後,她的表情也變了,滿臉的驚嚇。

“我確實去過他家。”

“幾次?”老全問。

“一次。”我越發覺得現在的氣氛像是對我的審訊,“我記得,應該,就隻有一次而已。”

“而已”兩個字此時特別重要,原本隻是容易被忽略的沒有多少意義的兩個字,此時就像是我的免罪特赦令,我多麽著重它們都不為過。

“去幹嗎?”老全追問。

“我是去送鞋。送清洗過的鞋。”

“為什麽要你去送?他們幹嗎不自己過來取?”小安急不可待地插嘴問了我這個問題。

“這很正常的。我經常給小區裏的客戶提供上門取送鞋的服務。”說完,我朝老板娘看了一眼。

老板娘非常識趣地幫了我一次,她點頭說道:“對,沒錯。”

老板從外麵進屋了,肯定是剛剛老板娘偷著給他發信息了。

“能大致描述一下那天你去送鞋時的情形嗎?”老全對我要求道。

我仔細想了一下,突然感到頭有點疼。時間過去很久了,現在回想起來,確實很多細節都不記得了。我隻記得,那天是我主動給邊城去的電話,用的是店裏的座機。我問他什麽時候過來取鞋,鞋清洗好了也已經打好油了。他突然問我能不能給他送過去,他好像一時走不開,他還說等一下出門想要穿這個鞋。我欣然接受,本來我們店就有這樣的服務,我不認為這有什麽異樣。

那天我樂顛顛地拿著他那雙正散發著鞋油芳香的黑色皮鞋,按照會員登記簿上的地址,第一次去了他的家裏。當他給我開門的那一刻,我見到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帥氣男人,那襯衫可真白,上麵一絲褶皺都沒有。在背後窗戶射進來的陽光的映襯下,邊城渾身散發著神一樣的光芒。

我不會因為白襯衫愛上一個男人,但我會因為某個男人愛上白襯衫。

他一邊跟我打招呼,一邊在刮胡子。他手裏的飛利浦電動剃須刀嗡嗡的旋轉著,緊貼著他俊朗的臉頰,像是戀人親昵的嘴唇。他把臉微微歪向一側,這使得他的線條更加立體了。

某些男人在刮胡子的時候可真帥!

他邀請我進屋,我的雙腳早已迫不及待。跨進房門的第一眼,我便看到了屋裏的椅背上搭著的那條條紋領帶。

白襯衫,刮胡刀,黑皮鞋,領帶。我的天呐,我愛死這些東西了。

“問你話呢!”小安的話把我從回憶裏喚醒。

“噢,什麽?”

“問你話呢。”他又重複了一遍。

“問了什麽?”該死,我剛剛嚴重走神了。

“送鞋!”小安提醒我。

“噢,對,送鞋,那天。”我是這麽說的,“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我按照地址給他送過去,然後他開了門,我把鞋放下,他說謝謝,我就走了。”

“你確定這是你全部的記憶嗎?”老全問我。

“當然,我的記性不錯。”

“那天他自己在家?他老婆在嗎?”老全又問。

“陶嵐嵐?”

“對,死者,陶嵐嵐。”

“她不在。”

“她怎麽不在?”小安一定是瘋了,我想。

“我哪知道!”我也是快要瘋了。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為什麽,你們,一直問穆丹?”老板終於忍不住了,他站出來想拯救我。

老全笑了笑,然後不卑不亢地說道:“陶嵐嵐的屍檢報告出來了。她是被車撞死的,不是凍死的。但是之前死者的頭部被斧子一類的重物砸過,並且,死者在死前還遭受過其他一些殘忍的虐待,包括被人用膠水黏住了眼睛,還有用粗線縫住了嘴唇,還被人用刀挖掉了幾個趾甲。”

老板聽了臉色大變,著實嚇了一大跳。

再次聽見警察嘴裏敘述的這些駭人聽聞的慘案,我的心又一次遭到了重擊,恐懼感爬滿了我的全身,我甚至不敢呼吸。凶手的手段實在太殘忍了,幸好死的人不是我,否則如果換作是我麵對那麽殘暴的凶手的話,我肯定當場就被嚇尿了。

陶嵐嵐太可憐了。

像她那麽美麗的女人,怎麽會遭受這樣的殘害呢?那酒紅色卷曲的長發,如果被斧子砸了的話,會被破壞掉精心染燙的發型。她那圓圓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如果被黏住的話,會頓時失去所有的靈性。還有她那性感豐滿的雙唇,如果被縫住的話,會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堆爛肉,不再是那些娓娓動聽的甜言蜜語的開關。

該死的凶手,他是美的毀滅者,暴殄天物的執行人,魔鬼的化身。

“所以這個案子十分複雜,不是一起單純的突發性的車禍。市局現在對這個案子特別重視,要求盡快破案。所以我們需要對死者的周圍,包括跟死者有過直接或者間接接觸的人,都要仔細排查。”老全跟老板以及我們大家解釋完畢。

我們紛紛表示對此理解和支持。

我很想幫忙破案,可是我沒有那個本事,我已經被我腦海裏幻想的那天晚上的畫麵嚇壞了。

“1月20日晚上,也就是案發當晚,9點到12點之間,你在哪裏?”小安突然問我。

是老全示意他問的。

我心裏頭突然感到很委屈,因為我明白,當警察問你這句話的時候,就說明你已經在他們的懷疑名單裏了。

雖然我很委屈,但是我又不得不回答。可是我一時太緊張,我完全想不起起來那天晚上我在哪裏了。

在家吧,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的話。平時這個時間我肯定是在家的,不是在看小說,就是在發呆。

“那天正好是大寒。”老全提醒我。

“大寒?我想想……我應該是在……你們稍微等會兒,我得想一下……我好像是在……”

“別著急,仔細想!”老板突然打斷了我的話,然後他走去日曆前,假裝看了兩眼,然後轉回身對警察說,“我想起來了!”

“我都不記得了,你居然記得?”我心裏雖然是這樣想的,不過說真的,我還是挺感謝老板的,因為如果我回答不出來的話,我就危險了,我馬上都快要急哭了。

本來沒做什麽壞事,可是就因為回答不出來一個關鍵的問題,就變得自己好像做過什麽一樣。我不喜歡這個邏輯。

兩個警察明顯不太喜歡有人突然插嘴,但是老全示意老板繼續往下說。

我更期待老板幫幫我,他要是真能幫我想起來的話,那可就太好了。

緊接著他說道:“我記得那天晚上穆丹下班以後,是跟陸大軍一起走的,他們去了他家。”

“路大軍是誰?”小安搶著問。

“是穆丹的前夫。”老板回答。

“都已經離婚了,為什麽還來往?”小安看了我一眼。

他看我幹嗎,又不是我的錯,明明是陸大軍一直纏著我的。

“他一直在求穆丹跟他複婚。”老板解釋道。

老全疑惑地看著我,我趕緊拚命地一直點頭。可他還是一臉疑惑,分明就是不相信人嘛!

“需要我打電話叫他過來嗎?”老板這麽問,也是為了打消警察的懷疑。

“那最好。”老全說。

“穆丹,你有他電話嗎?”老板問我。

我尷尬地搖搖頭。

“我這也沒有。噢,對了,我知道旁邊的棋牌室老板肯定有,我去要一下。”

老全和小安沒有吱聲,老板跑出去問了。

店裏一直保持安靜,沒有人再說話,一直保持了十幾分鍾,直到老板回來。

“我給他打完電話了,他馬上過來。”老板說。

謝天謝地,我的錢看來沒白給他,他居然肯過來幫我作證。

我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如釋重負。

接下來,陸大軍果真來了,他跟警察們證實了我老板的話。也就是說,陸大軍幫我提供了案發當晚的不在場證明:那天我從一下班就跟他走了,我們去了他家,他給我做了晚飯(一碗煮方便麵),然後我留在他的家裏看網上的電影,一直到天亮才走。

警察對陸大軍的口供隻提出了一個疑問,那就是“你們都已經離婚了,為什麽還有來往”。這個問題剛剛已經問過了。

陸大軍的回答也完全印證了老板的話,他是來求我跟他複婚的。

天衣無縫。

我挺直了腰板,嫌棄地看著老全和小安,不是挑釁,而是讓他們知道,他們懷疑錯人了。我有人證,我有不在場證明,加上我根本不會開車,而且沒有駕照,這些足以讓警察同誌們不再把懷疑的目光投向我。也能夠讓我那個嘴賤的老板娘把嘴給閉上,不要動不動就讓我滾蛋,好像我的身上真有什麽把柄被抓住了一樣。

我順利地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緊接著,我用得意的姿態看著他們倆,我打算延續這樣的目光,目送他們兩個掃興地離去。

可是老全卻突然站了起來,猛地一下,嚇了我一跳。他又怎麽了?

隻見老全怒氣衝衝地說:“小安,你給我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2

兩個警察終於走了。

緊接著我看見他們又在門外不遠處停住了。我趕緊跑到門邊,躲在角落。強大的好奇心促使我再次偷聽他們的談話。

我很想知道他們離開以後是怎麽評價我的,有沒有說我什麽壞話。

老板也湊了過來,他跟我一樣好奇。

聲音很小,聽得不是很清楚。我把空調室外機管子旁邊塞的海綿拽了出來,借助管子周圍的縫隙,我終於聽見了冷風送進來的外麵的對話。

“可我真的不認為你的辦法可行!”這是老全說的。

“怎麽不行?”這是小安。

“肯定不行,等於是在瞎碰。”老全說,“還是應該從最基本的,從尋找肇事車輛和逃逸司機入手。”

“我記得在公安大學上學的時候,書裏麵是這麽說,”小安試圖搬出教科書的理論說服看上去已和時代脫軌的老全,“大概意思是說死去的人並非就變成一無是處,屍體依舊會說話,甚至會告訴我們,是誰殺死了他。”

老全:“我聽過類似的話。”

小安:“所以我不能讚同你的觀點。我認為破案不能一味地從保守的思路入手,遇到難解的謎題,我們何不轉變一下思路,從死者以及死者周邊的人入手。”

“但你的做法可能會造成凶手有時間把肇事車輛轉移甚至藏匿。”老全的火氣又上來了,“我說的藏匿不是指整車藏匿,而是把車上那些有用的線索藏匿、清除、銷毀。”

“可死者本身有不少的問題,我們能視而不見嗎?”小安絲毫沒有讓著的意思。

“死者已經死了,她的人生已經定格了。”老全的話讓我感覺還是蠻有道理的,“可是凶手卻沒有定格,他還逍遙法外!”

“那我們就兩條線齊頭並進嘛,我剛剛對這個案子提起興致,你就來打擊我的積極性!”小安開始收起鋒芒。

“你怎麽還沒明白?”老全苦口婆心地說,“我跟你討論的不是該優先調查哪個方向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老全停頓了一下,估計是在盡量讓自己更理性一些,收起鋒芒,才是處世之道,“你為什麽要擅自做主?你不是說我們是搭檔嗎?”

“我擅自做什麽主了?我是說過我們是搭檔呀,安全組合嘛!”

老全:“屍檢報告一出來,你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上頭那裏,跟他保證會在一個月之內破案。這算不算擅自自作?你跟我商量了嗎?”

小安:“這有什麽不妥嗎?盡快破案不是我們的職責嗎?”

老全:“重點是你做這麽大的決定之前,沒有跟我商量!你居然還好意思說我們是搭檔,你就是這麽對待你的搭檔的?我還比你年長這麽多!”

小安:“是是是,我是沒跟你商量,可我想的是你早晚都會知道的。我有什麽事情瞞過你?”

老全:“擅自跟上級逞能,擅自做我們這個團隊的主,這些我先記下,暫時不跟你掰扯。我就問你一樣,你憑什麽吹牛你可以在一個月之內破案?”

小安:“你覺得不可能嗎?”

老全:“以我二十多年的工作經驗,我告訴你,一個月內根本不可能破案。這個案子遠比你想象得複雜得多。”

小安:“我知道你經驗多。可我也是想給自己一個緊迫感,敦促我盡快破案。”

老全:“你等於是把我也擱進去了。一個月很快就會過去的,到時候破不了案,看看咱們怎麽收場吧?!”

其實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在越走越遠了,後麵的話我已經很難聽得清楚了,以至於後麵有一些是我自行腦補、自己編的。

老板跟我偷聽完,麵麵相覷,我們的表情明顯都在為那兩個人任務的艱巨捏把汗。

小安確實把老全給害苦了,他的一個瞎逞能,給他們本來就艱巨的破案任務又額外地增加了一個時間上的限製。難度加大了,他們能夠在一個月之內破案嗎?我好想把時間快進,看看一個月以後的那天,是凶手勝了,還是小安和老全勝了。

我當然希望是老全勝了。因為那個凶手實在是太該死了,害人不淺,像他那種人就應該被千刀萬剮,接受法律的製裁和良心的譴責。

幫了我大忙的陸大軍正優哉遊哉地坐在擦鞋椅上,接受秀兒的免費擦鞋服務。即使他剛剛幫了我,我的心裏也不會再對他產生什麽好感,我早已對他死心。

我正在心裏思考待會怎麽打發這個瘟神早點走,老板娘就又開始衝我發飆了。

“穆丹,你收拾收拾東西,給我走人吧!”她說。

“你別胡鬧。”老板提醒他老婆。

“我胡鬧什麽?我早就有話在先,要是警察再來找她一次,我就開除她。”

我低頭不語,她確實在不久之前說過這樣的話,我還記得。

“你開除她有什麽用?!”老板像是在替我說話。

“你沒看出來嗎?警察已經懷疑上她了!”老板娘居然這麽說。

“還愣著幹嗎?趕緊滾呀!”老板娘早就想讓我走人了。

我可不能讓她的陰謀得逞,我衝到老板的身邊,拉住他的胳膊,胡鬧起來。

“我不走,你得幫我做主!我不走!我不走!”

“懷疑她什麽呀?要是真的懷疑她的話,早就把她抓進局子審了!”老板終於替我說話了。

“我不管,我這人是說話算話的,我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的了!”老板娘這是另外一種撒潑。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

嚇死我了,我的心髒都要被震碎了。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老板打我,後來我看到是老板娘捂著臉在哭。

什麽意思?老板打她了嗎?

“你、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打我?!”老板娘罵道。

我靠,還真是打她了。

這是三年多以來我第一次看到老板居然這麽爺們,太帥了!

陸大軍此時張著大嘴,也嚇呆了。

“這一天夠煩的了,你別他媽的瞎胡鬧!”老板罵完老婆,還不忘捎帶上我們,“以後都給我老實一點,少給我出去惹事!”

店裏鴉雀無聲,老板娘微弱的哭泣聲顯得如此清晰。

老板居然為了不讓老板娘趕我走,動手打了她。這、這、這,讓我太意外太意外了。

陸大軍沒等擦完鞋,就識趣地走了。

我的心裏正在暗爽,老板又對我說話了。

“你跟我出來一下。”

我把海綿塞回空調管子的窟窿裏,穿上外套,跟在老板的身後,走出了店門。

我們一直朝小區裏走去,最後我跟他走到小區花園中間的涼亭,我們坐了下來。

他開始隻是一臉煩惱地抽煙,並不說話。

還是我先開口的:“你為什麽肯幫我?”

“咱倆是站在一頭的。”老板說。

我沒太明白他的話裏的意思,我也沒好意思多問,我裝作很懂的樣子。

“我給了陸大軍一些錢。”老板突然對我說,“他最近正需要錢。”

我終於明白今天路大軍為什麽肯這麽痛快地過來幫我作證了。

“可是,光有錢是不夠的。他還有一個附加條件。”

“嗯?”

“當時著急幫你解圍,我隻好先答應了他的條件。”老板越說越懊悔,“剛開始我想的是,讓他趕緊過來做證要緊,其他的事情,以後慢慢商量。”

我不知道說些什麽,隻有很不好的預感。

“可是我想錯了。我現在認為我辦了一件大錯事。”

“他要什麽條件?更多的錢嗎?”

“那倒沒有。”

“那他要什麽?”

“跟你睡一覺。”

“我靠!”

“我真不是想把你推回火坑裏去,要是你不想,我明天再給他送些錢過去,跟他好好商量商量。”

我望著天空,可是我看不清楚,我明白是我那些不爭氣的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

“你不用太擔心,實在不行咱們就抵賴好了。有我在,我看他不敢硬來!”

我用手背那塊唯一稍微幹淨一些的地方抹去臉上的淚水,我鄭重地對老板說:“我會去找他,我跟他睡就是。”

3

“這車是你買的?你居然有錢買車?”

“這破車,新的也沒有幾萬塊錢,我買的是二手的。”

“不到一萬?”

“猜對了!”

“你的腿腳不利索,能開車嗎?”

“就是因為腿腳不利索才買個破車代步的。”

“你的腿到底是怎麽弄的?”

“你!”

“怎麽了?不方便說?”

“你就當是我咎由自取吧。”

“我看你也是壞事做多了,遭報應了。”

“靠。上車吧。”

“還是去你屋裏吧。”

“我跟房東住一塊,不太方便。”

在他住的平房外麵院子裏的車庫裏,我圍著陸大軍新買的那輛快要報廢的二手破夏利看了三圈以後,終於坐進了車裏。

今天老板跟我說完,下班以後,我就直接來找他了。我可沒那麽矯情,不過是眼睛一閉腿一張的事,我已經不是清純小女孩了,我是個過來人。

真奇怪,我幹嗎要一直提醒自己是個過來人呢?我明明對那場失敗的婚姻深惡痛絕。

此刻的車裏,坐在我旁邊的這個瘸子也真夠惡心的了,不過是跑了一趟腿幫我說了一句話而已,收了錢以後還提出額外條件,真夠卑鄙無恥的。我們已經離婚好幾年了,再加上我們離婚的時候鬧得非常不愉快,他現在居然還想要睡我,他可真夠沒品的了。

“你真的想要這麽做嗎?我保證這不會比你自己擼一管強多少。”我由衷地提醒了他。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以你的性格。”他說。

的確,我對他恨之入骨,我巴不得我們再也不要見麵。可是老板已經答應了他的條件,他也真的幫助了我。我不想給我的老板找麻煩,我也不想失信。

不過是一時的屈辱,總好過一世的不太平。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不在場證據是得花錢買的,是有價格的,一部分付金錢,還有一部分是肉償。

所以,盡管我很討厭他,我還是來了。因為我沒有錢。

他迫不及待地解開我格呢子大衣的扣子。我的心裏泛起陣陣惡心。他靠近我的時候呼吸渾濁,一股老煙油子味道加劇了我的惡心,那被煙熏得泛黃的右手食指散發著**的味道,我猜他用它伸進過許多妓女的衣服裏麵。

我咬牙堅持著,希望這次特殊的體罰早一點結束。

他半個身子都壓向了我,他的臭嘴向我緊閉的嘴唇湊上來。

我扭開腦袋:“不接吻!”

他識趣地把他的嘴唇向下挪,開始親吻我的脖子。他的力氣很大,我的脖子上的皮膚被他啄得生疼。

“別給我啄出瘀青!”我警告他。

他冷笑了一聲,繼續親吻我的脖子,還用舌頭舔我的耳朵。他的右手伸進我的衣服,粗魯地伸進我的乳罩,用力地掐我的**。我的內衣本就有一些緊,現在加上他的大手,我的肉被勒得很不舒服。

可能他也覺得不舒服,很快,就把那罪惡之手向下移動,伸進我的褲子裏麵。他的力道依舊很大,我感到微微刺痛。

“撲通”一聲,我的座椅被他突然放倒,我連同椅背一起砸在後排座上,他整個人騎了上來,凶狠地撕扯我的褲子。

“今天我要操死你!”他邊扯邊說。

我盡力控製自己不去掙紮,以便於他早一點結束,但是我的眼角還是不受控製地流下兩行熱淚。

他把我的褲子連同**褪到膝蓋部位就不往下拽了,開始扯我的上衣。我的毛衣被他拽到了我的頭部,我的頭有點大,毛衣卡住了,我被套在毛衣裏麵,像個被麻袋套住頭部的傻子,開始感覺缺氧。

他開始亂抓我的胸部,快來例假了,我的胸有點脹痛,在他的亂抓之下,我更加心煩了。

我他媽真想殺人呀!

我是一個人,我不是他的奴隸。

於是我試著表達我的情緒,我做出一絲絲反抗,可是馬上就被他按住了。他好像喜歡這種帶有強迫意味的遊戲,可是我卻不喜歡。

逆來順受?

現在我不想再逆來順受了,我受夠了。

“啊!”我尖叫了一聲。

“別喊!”

“啊!啊!啊!”我就喊。

他用一隻手隔著毛衣捂著我的嘴巴,一隻手正扶著他那軟趴趴的老二往我的下麵塞。

我的嘴巴上那隻有力的手,讓我徹底爆發了,因為它讓我瞬間在腦子裏浮現出一個非常恐怖的畫麵,那畫麵就像是深埋在我的記憶深處的秘密,在這一刻被播放出來。

畫麵裏,我好像也是躺在車裏,雙手和身子被綁著,衣服和褲子也是這樣被分別褪到了膝蓋和頭部,一個男人騎在我的身上,我不確定是不是陸大軍,我掙紮著,他卻強行將我按住,我試圖叫喊,於是,他便用那大手隔著毛衣捂住了我的嘴。

此刻我來不及回憶那些畫麵,我決定先不管那麽多了,我先爆發一下再說。

於是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他,將他重重地推到風擋玻璃上去。然後我穿好毛衣,提上褲子。他又來拽我的衣服,我揚起手給了他一個巴掌。

啪!

特別響,也許是車裏是密閉空間的緣故。

陸大軍整個人都傻了,他愣愣地看著我,捂著臉。

我開始有些害怕,因為陸大軍怒氣衝衝地瞪大了雙眼,他的眼球布滿紅血絲,非常恐怖。

“你她媽瘋了?!”

“我他媽不想再被你強暴一次!”

“我什麽時候強暴你了?”

“你他媽就有!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徹底推開了他,逃出了車廂。

但我看清楚了他臉上的表情,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絲疑惑。也許他徹底忘了,也許是在裝傻,可我明明記得,我被他硬上過。

但我拿他沒辦法,過去我是他老婆。

我發誓他以後再也別想碰我,他要是再對我動手動腳,我就去找老全還有小安,我會直接報警,不會給他留一絲絲情麵。

4

我坐在公交車靠後排的座位,車往向前駛去。屁股底下那原本冰涼的硬塑料椅子已經被我肥碩的臀部給焐熱了。往常是很難焐熱的,今天可能是因為我體內的火氣太多了。

我剛剛主動中止了跟陸大軍在車內做苟且之事,我為我自己感到高興。我發現心裏有了喜歡的人以後,整個人都變得聖潔起來了,好像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個毛孔都是為了迎接他而存在的。

哪怕是暗戀,抑或是一種純粹的欣賞,都能夠增強我的氣場,我分明感受到我體內的希望之氣就像有益菌一樣正在發酵,然後漸漸地幹掉那些致病菌,使我原本狗屎一樣的生活看到了希望。

當然也會有自卑的情緒,它就是我剛剛提到的那些致病菌。我知道我很不堪,但我仍舊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愛與恨的權利。

我說這些並不是想表達我跟邊城是有可能的,我從沒具體地幻想過跟他在一起會是怎樣的,就好像是商場的櫥窗裏有件又貴又美麗的衣服,我很喜歡它但我不一定會買它,因為我知道它不一定適合我,不隻是錢的問題。

鞋也有鞋的定位。有的擺在兒童區,有的擺在成人區;有的賣給男人,有的賣給女人;甚至有的進入商場,有的被扔在地攤。

所以人也有人的定位,我的定位就是一個性格內向並且不想多事的修鞋師,邊城的定位是死了老婆但是仍舊努力奮鬥的職場精英。我們唯一產生相交點的人生軌跡就是他腳下的皮鞋,所以我隻是活在他的腳下的人,我是他的皮鞋的周邊附屬品。

如果我願意保存他的電話,在我的手機裏名字一欄填的是“客戶邊先生”。

如果他願意保存我的電話,那他會把我的名字存成“修鞋的穆師傅”。

客戶邊先生和修鞋的穆師傅如果發生愛情故事的話,那這個現實的世界絕對是瘋了!

我看著車窗外麵,發現此地離我住的地方還有很遠,我居然坐錯車了,現在是往鞋店的方向駛去。我趕緊慌張地下了車。

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了,路燈下,行人漸少。寬敞的馬路,看上去怎麽都不像是剛剛發生過車禍的樣子。

不不不,現在已經不能夠用“車禍”這個詞了,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那晚的畫麵光是想想都恐怖,現在最合適的詞匯是“凶殺案現場”。

我從凶殺案現場踩過,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鞋店門前。大門緊鎖,招牌燈箱還亮著,夜裏的這個活廣告並不能給店裏增加多少客源,若不是邊先生幫我充了值,過年之前我也許不會有額外的提成拿。

我得回家了,盡管今天比往常回家略微晚了一點,但是也說得過去,公交車還有,我回家太早也沒有事情做。

我並沒有回家,我發現我竟然走到了小區裏麵,不知不覺。

不不不,我得出去,我來這裏幹什麽,真是閑的。

我轉身往大門外麵走去,我突然想起小安的一個月期限來。那個有點帥氣的年輕刑警,他隻有29天就得破案了,今天馬上就要過去了。

一個男人跟我擦肩而過,那外套我很熟悉,所以還沒看清楚臉,我就趕緊點了點頭,主動打了招呼。

“你好!”

他也跟我點了點頭,臉上好像擠出一絲笑意,但我沒有完全看清。然後他就直奔小區裏麵去了。

是邊城!

他竟然沒有跟我說話。

我那熱情的問好瞬間被冷卻在寒風裏,被他甩在身後。

他怎麽對我變得冷淡了?上次他還對我挺熱情的,他特意感謝了我,還幫我充了業績。

發生了什麽嗎?

他怎麽變得如此冷淡了?

我又一次從凶殺案現場踩過,在去公交站的路上,拚命地回憶我最近的所作所為,我確定並沒有做什麽得罪他的事情。

是他得知警察找過我,便誤以為警察在懷疑我,所以他才防著我、疏遠我的嗎?

還是他看到最近陸大軍總來找我,就誤會我有其他男人了?

其實我更願意相信是老板娘跟他說了什麽,他被誤導,所以開始藐視我。

我一個人在車站站著。空曠的街,空曠的我。

我真該死,整天迷迷糊糊的,如果剛才我沒有坐錯車,我就不會回到這裏,我就不會看見邊城,他也就沒有機會對我冷漠。

可是誰又沒有坐錯過幾次車呢?

再說他剛才萬一沒有看清楚是我呢,大門口那麽黑。

不行,此刻我的心越來越空了,繼續找東西把它填滿才行。我想去買酒,可是我立刻在心裏給了我自己一個大巴掌,我把我自己一頓臭罵,我要戒酒,以後再也不碰那東西了。

我還是回家看小說吧。

車來了,我又上了公交車。我的身體跟著那車一起晃晃悠悠地填補著夜色裏的空虛。

其實隻要我想的話,我可以讓陸大軍在車裏快活似神仙,盡管我很久都沒有做過了,但是我的心裏隱約有一些把握和自信,我對那件事還是有一些經驗的。我說的是過去。

人在剛開始認識的時候都是好的,陸大軍也不例外。我記得他剛開始追求我的時候,每天都等我下班,後來竟然成了依賴,要是哪天沒看見他的話,我反而覺得不適應。

能讓女人覺得離開他是不適應的事,那他就成功了。

於是陸大軍就成功了。我的第一次便給了他,在一個冬天的晚上,在郊外的田野裏,在車裏,他是第一個進入我身體的男人。

我一定是太放縱自己了,才會受到懲罰。

我坐在公交車裏,不斷地胡思亂想著。

我強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可是沒一會兒,邊城就冒了出來。他就像是一麵光亮潔淨的鏡子,把我映襯得如此汙穢不堪。我現在真想跟陶嵐嵐互換,讓我變成那個消失的女人,讓他的生活從來都不曾失去什麽。

到家以後,我直接鑽進了被窩。我從被窩裏抓起一本沒有看完的小說,繼續讀著。

我躲在自己的小屋裏,投入到小說的世界中躲避現實。我的家裏隻有兩部小說,一本單本的,書名叫作《東方快車謀殺案》,裏麵的故事就像我現在的情況。書裏麵寫的是火車上一個人被謀殺了,偵探展開調查,車上其他人都成了嫌疑人。通常情況下,真相隻有一個,凶手也隻有一個。但是這個故事挺特別的,它是無辜的人隻有一個,其他人可能都是凶手。我很喜歡這裏麵的一句話:“先別急著否定第一個答案,說不定待會兒,你們又得接受它呢!”

我剛剛說過,這個故事跟我有點像。我的世界裏,隻有我一個人是無辜的,剩下的所有人,都有罪。

另外一部書是個一套三本的,書名叫作《模仿犯》,作者的名字叫作宮部美雪。我挺不喜歡看這種好多本的巨著,因為以我的智商看完它得需要好幾年。當初我單純地因為作者的名字好聽才買了回來,後來翻看了幾次,把我嚇到了。這本書太好看了,它把每個人都公平地對待了,把他們的心境和無奈描繪得非常細致。那種對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的重視,是我喜歡的感覺。我認為我的生活中最欠缺的就是溝通。

可惜這些書我都沒有完整地讀完過,我每次都是隨意地抓起一本,然後隨意地翻到某一頁,一直讀到我睡著為止。所以有很多地方我讀過很多遍,有的地方幹脆是沒有讀過的。也許我隻是喜歡這種完全不用親自去冒險犯案就可以免費體驗各種報複和刺激的事情。

隻有在小說裏我才不會受傷!

我打算把這兩本書推薦給小安,因為那個帥哥隻有29天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