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四個嫌疑人劣跡斑斑

我感覺我就是一個黑洞,是極其龐大的負麵體,我需要很多很多陽光、正麵、溫暖、充滿愛的人和事物將我填滿,將我的負麵抵消、中和。可是安靜一出現,寂寞便會如影隨形,便會在我的周圍出現更大的一個黑洞,兩個巨大的黑洞,到底是誰吞噬誰,誰成為誰的一部分,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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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失業的當天傍晚,沒有心情看表,不知道幾點了,我隻是靠著牆,在地上坐著,腦袋耷拉到一側,像個死人。

隨著室外的天色暗下來,屋裏的光線也得昏暗起來。此刻的屋裏很安靜,靜得可怕,像是某種疾病的病毒正向我的全身襲來,讓我渾身都不舒服。沒錯,我特別害怕安靜,已經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害怕。我感覺我就是一個黑洞,是極其龐大的負麵體,我需要很多很多陽光、正麵、溫暖、充滿愛的人和事物將我填滿,將我的負麵抵消、中和。可是安靜一出現,寂寞便會如影隨形,便會在我的周圍出現更大的一個黑洞,兩個巨大的黑洞,到底是誰吞噬誰,誰成為誰的一部分,竟未可知。

有兩雙皮鞋上樓的聲音,一男一女。女人的鞋底安了鐵掌,每次跟水泥樓梯板互相撞擊,都發出刺耳的聲響。男人的皮鞋像是穿了很久,鞋底磨平,但是他的體重嚴重超標,以至於他走路的聲響是“撲通撲通”的。這些聲音從我單薄的房門傳了進來,完全沒有消減幾分,仍舊是那麽驚心動魄。隨後,他們經過我的樓層我的房門前,路過,繼續上樓,說笑著。我苦笑了一下,苦笑那扇薄薄的木門內外,境遇竟是如此不同。我突然想起句詞來,“幾家歡樂幾家愁”,也許就是描寫我現在這種情況的吧。

失業也許並不可怕,我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早在我跟師傅(也是我的父親)穆老先生學習修鞋技藝的時候,我就經常聽他跟我講,一門手藝在身,不怕沒有飯吃。但是他說的情況也許更適合他那個年代吧,我如今身在錦繡這個現代化程度頗高的城市,總是感覺力不從心,並沒有師傅那一輩的遊刃有餘。這也就是我被樓宇生那個色狼強暴以後,為什麽還肯留在他的店裏打工的原因。因為我知道一旦我揭發了此事,不光是失業,還意味著滿城皆知,信息會以各種渠道爆炸式地傳開,所有人都會看我的笑話,不會再有人聘用一個曾經跟自己的老板“有一腿”的不安分的員工。

我感覺我一直都沒有獲得新生,我越活越在接近死亡。陶嵐嵐的人死了,但是她的故事卻沒有死,無數人還在她的故事裏煎熬著,想退都退不出來。我是人沒死,但是生活死了,完全沒有人願意圍在我的周圍為我煎熬,除了那個混蛋陸大軍。當然,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然也不會招來他這種人。我們兩個就像是這個世界上兩個綁在一起的毒瘤,互相把惡念傳染,互相把負麵的東西擴散,互相攻擊身心,互相消耗生命,直到兩敗俱傷,共赴黃泉。

咕嚕嚕,是我的肚子在叫。一天沒吃東西了,前胸貼後背,後背貼著牆皮。可我沒有動力起來吃東西,因為我不確定我現在是不是應該餓死自己。我正在猶豫不決,生與死的兩個念頭在我的眼前擺著,一直耐心地等待著我做出決定。

此時在我眼前擺著的,還有昨天晚上我喝醉後留下的那堆垃圾。我應該起來把它收拾掉。我的人生裏應該收拾的東西實在不少。為什麽我總覺得力不從心呢?我是一個細心敏感的人,我自己以及我周邊的人都會這麽認為,我這樣的人,理應是一個細致入微的人,是一個善於處理好自己生活的人。可現實不是這樣的,我的生活總是零零碎碎、斷斷續續,一點都不像是屬於我的。

我多想努力地生存下去,可是感覺好難呀。

當當當!

三聲清脆的敲門聲。

我恍惚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對門那家的。

當當當!

又三聲。

“穆丹?穆丹?你在家嗎?是我!”

我全身一震,嚇了一跳,他怎麽來了?

“能把門打開嗎,穆丹?”

我動了一下,試圖站起來,可是第一次沒能成功,我又坐了回去。我的全身一陣酥麻,如同渾身的血液很長時間都沒有流動過。我再次嚐試,極不情願地站起來,向門口走去,真心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見他,因為他總是搞得我體無完膚。可是我又不得不開門。

“自己在家嗎?”打開門以後老全問道。

“嗯。”

老全往屋裏瞥了一眼:“我能進去坐坐嗎?”

“你,又想調查什麽嗎?”

“噢,不是!今天我是作為朋友來的,不是警察。你看,我都沒穿警服。”老全說著,微微張開雙臂,讓我看他的穿著。

我這次注意到,他今天果然穿著便裝。一件普通的棉夾克,一條深藍色西裝褲,一雙休閑皮鞋,手裏拿著一隻皮質手包。如果不去考慮老全的職業,單憑現在的形象來看的話,沒人會認為他是一名資深的老刑警,他現在看起來就中介普通的中老年男人。硬要找區別的話,還是他的眼神吧。他的眼神跟一般人有著明顯的區別,老全的總是有著明確的焦點。

“我能進去了嗎?”老全一臉輕鬆地問。

我側著身子,讓出了一條路,老全進入屋裏。

我把燈打開,刺眼的燈光瞬間讓我一陣眩暈,我趕緊用手捂眼睛。等我慢慢適應了這光亮,發現老全正看著地上的那堆垃圾發呆。

“噢,對不起,我還沒來得及收拾!”我趕緊跑去收拾垃圾。

老全環顧了一周,自己搬了一張椅子坐下,看我慌亂地忙碌著。

“你被鞋店辭退了?”老全突然問我。

這個問題讓我更加尷尬:“呃,可不,是這樣的。”

“要不我去找熊小環談談,幫你求求情?”

我趕緊拚命地揮手:“不要,不要!我可不想求她。”

“你們之間,矛盾還挺深的?”老全類似閑聊地問我。

“是她對我有矛盾!”

老全苦笑著點了點頭。

“小安呢,怎麽沒跟你一起?你們不是,總是,形影不離嗎?”

“我剛才都說了,我不是來辦案。所以你也不要緊張。”老全再次安慰我。

“那你,找我,有什麽事呢?”我盡量放慢了打掃的速度,以便讓我不至於閑著,因為閑著會更加凸顯我的尷尬。

“沒什麽事。今天去鞋店,得知了你被辭退的事。所以下班後,我就上你這兒來了,我想看看你怎麽樣了。”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問完這句,我馬上就後悔了,我應該知道老全查這種事的實力。

老全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我感謝他對我的無知的回避和諒解。

“沒吃飯呢吧?”老全突然問道。

“沒胃口。”

“走吧!”

“嗯?”

“一起下樓吃點!”說完,老全站了起來。

“還是不了。你自己去吃吧。”沮喪的我,加上這髒亂的環境,都不想暴露給外人看,尤其是老全。

“走吧。我還有陶嵐嵐的案子的最新進展想告訴你呢!”說著,老全就先行開門出去了。

門開著,我看著門外的老全那慈祥的背影,心頭泛起了對他剛剛那句話的強烈興趣。

又有進展了,他們辦案效率可真高哇,我心想。

我趕緊穿上外套,跟了出去。

老全領著我,在附近找了一家拉麵館。他果斷地點了兩碗麵、兩道肉菜,並沒有問我的意見。我喜歡這種果斷幹脆的方式。

片刻,兩碗熱騰騰的麵條先上來了,我竟然忍不住端起碗猛喝那熱湯。

“餓了吧?”老全笑著。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坦誠地點了點頭。

“那就多吃點!待會兒菜來了,你再多吃點肉。”老全拿起筷子,不慌不忙地也吃了起來。

“這樣挺好,穆丹,你就應該放鬆一點,不要老是怕這怕那。”老全一邊吃麵一邊說道。

我試著盡量放鬆,露出真我。我認為他說得挺對的,我不需要緊張的。

服務員端上來一道菜,老全先給我夾了一塊肉,放在我麵前的碟子裏麵。瞬間,我的心裏感到一陣溫暖,此情此景,讓我感覺他是我的父親。我吃下他給我夾的那塊肉,我又吃了幾大口麵條,然後,我的眼淚就掉進了麵碗裏。

老全沒再說什麽,隻是抽了兩張餐巾紙遞給了我。我擦幹眼淚,繼續吃飯。

第二道菜上來以後,老全照舊招呼著我吃,什麽都不說。

於是我先忍不住開了口:“你剛才不是說有新進展嗎?”“噢,對!是有點新進展。你想聽嗎?”

“當然想。”

“告訴你也無妨。”老全說完,放下了筷子,點了一根煙。

我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以便讓耳膜充分地接收對麵發來的音波。

“這個案子,又有新的嫌疑人了。”老全抽了一口煙,然後把煙吐向了他身體的一側。

看來熊小環暫時洗脫嫌疑了,我的心裏莫名地感到失落:“啊?又有了?誰?”

“說了你也不認識。姓高。一個歌廳的老板。”

“啊?”我瞪大了眼睛,一臉的疑惑。

“是小安帶頭在查這條線。年輕人嘛,精力好,讓他去拚去闖吧。我幫他查查外來人口,查查車輛維修記錄,在他的身後給他做個替補。”

“這個案子,你到底怎麽看的?”我真是吃飽了,膽子居然也大了起來。

“什麽怎麽看?你指哪方麵?”

“凶手哇,破案的方向呀!”

“我怎麽看不重要。”老全苦笑了一下,“小安覺得,目前調查過的這些嫌疑人,包括邊城呀,樓宇生呀,乃至熊小環,他們都不會是凶手。”

“他真這麽認為?”我心裏對熊小環仍舊報以懷疑態度。

老全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小安跟我說,這些人跟死者陶嵐嵐之間的關係,無非是情呀愛呀的,而且都是鄰居,離得很近,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不會把事情鬧得太離譜,否則,誰的臉上都不好看。他認為這些人頂多就是暗地裏鬥鬥心眼,不會搞到買凶殺人這麽離譜。”

“噢。按照你們之前的說法,凶手是個那麽厲害的人,的確是不一般,根本就不是我們這種普通人的生活裏能接觸到的人!”

老全今天大有不吐不快之意:“小安覺得凶手是陶嵐嵐的生活圈子之外的人,是以前跟她具有某些瓜葛一直沒處理清楚的人際關係。於是他就把目光放在了陶嵐嵐以前上班的那個歌廳老板高老板的身上。他曾經有過犯罪記錄,後來放出來以後,開了個歌廳,不過仍舊不是規範經營,暗中養了很多小姐。歌廳之前被查處過一次,責令整改,不過他這人是死性不改,最近又開始組織賣**了。”

“這跟陶嵐嵐有什麽關係?”我免不了心急地插了這麽一句。

老全倒是一直挺有耐心:“陶嵐嵐以前是高老板的姘頭。”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一直都覺得陶嵐嵐是個不簡單的人,沒想到,她的背景確實是比我看到的要複雜。

老全繼續跟我說道:“陶嵐嵐以前就是高老板歌廳的小姐。後來倆人好上了,高便提升她當了領班。兩人沒有名分地好了很長時間,但是高一直都不肯娶陶嵐嵐,於是陶嵐嵐便心生怨恨,關係也漸漸疏遠了。高開始有了別的女人,陶嵐嵐為了氣他,故意跟她的客戶親密,倆人越走越近,沒想到假戲真做,最後竟然領證結婚。”

“陶嵐嵐的客戶,就是,邊城?”

“對,正是他。邊城是做保險產品的,平時跟一些大客戶吃吃喝喝是難免的事。喝完酒,還要給人家安排到歌廳找小姐,一來二去,就跟當領班的陶嵐嵐熟了。”老全嘴裏的故事說得自然、流暢,叫我不能產生一絲一毫的懷疑,他接著說道,“高老板聽說陶嵐嵐要跟別的男人結婚,極力阻止。他對陶嵐嵐說,她是他一手從一個小姐提拔上來當了領班的,為了培養她,他沒少花心思,他在她的身上當然也沒少花錢。因此,陶嵐嵐不能走,她得留在歌廳,繼續幫高老板賺錢。可是陶嵐嵐執意跟邊城結婚,開始新的生活,也執意要離開歌廳,婚後打算改行做別的工作。於是,二人經常吵架,還動過幾次手,鬧得不可開交。最後邊城找中間人去談判,高老板提出要陶嵐嵐拿出20萬給他,事情就算了了。可是陶嵐嵐拒絕給錢,硬是跟邊城把婚禮給辦了,完全不去理會高老板。高老板對陶嵐嵐恨之入骨,先後多次雇人去騷擾她,威脅,敲詐,還揚言要搞垮她,不讓她好過。”

“居然有這種事。”聽老全講完陶嵐嵐的故事,我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嘴裏卻隻擠出了這麽一句。

“這些都是小安調查的結果。因此他懷疑,殺死陶嵐嵐的那個手段極高的殺手,是高老板雇的。”老全說。

“嗯!他確實挺可疑的,應該好好查查。”我極力附和道。

“小安的方向,我還不能說他對還是不對。但至少他的思路是沒有問題的。”老全這個資深刑警一談起案子來,便展露了他的專業性,令人不認真聆聽都難,“首先,嫌疑人是有犯罪前科的人員,他跟死者又具有難以調停的矛盾和經濟糾紛,無論是從利益上出發,還是從個人感情上出發,陶嵐嵐的做法都讓高老板生成了很大程度的恨意。高老板具有作案的全部前提,動機,時間,能力,等等。”

“挺好的。”我說。

“啊?”老全以為我在說高老板。

“不是隻有一個月的期限嗎?安警官,噢,對了,還有你,因為你們是安全組合,嗬嗬。”我解釋道。

“噢,嗨,你說這個。沒錯。你居然記得這個?確實時間挺緊的!”

“你們一定會如期破案的,全警官,我相信你們!”我端起拉麵碗,“來,我以麵湯代酒,敬你一杯,噢,不,是敬你一碗,預祝你們如期破案!”

老全無奈地端起麵前的大碗,跟我碰了一下:“哈哈哈,你呀!”

我不再說話了,我陷入了沉默。盡管我的心裏還在隱隱地認為熊小環才是凶手,但是也在為老全感到高興。他們似乎找到了一條正確的路,似乎很快就能破案了。我感到了一絲輕鬆,不管凶手是誰,隻要案子破了,我的生活就回歸平靜了,我想。

“最近陸大軍還在難為你嗎?”老全突然問我。

“沒有!”我挺難為情的,我的事不想外人知道太多。

“小安那邊,一直在全力調查歌廳那條線。我呢,也沒閑著,調查外來人口的時候,順便也調查了一下陸大軍。”

“啊?”我嚇了一跳,“他隻是,騷擾我而已。我自己能處理。”

“我這一查呀,也嚇了一跳。”老全話裏有話地說,“你這個前夫呀,看來也不是什麽好鳥。無所事事,遊手好閑,常混麻將館,賭博,還嫖娼!”

“啊?他還嫖娼?這我真的不知道。賭錢倒是知道一些,他以前就挺喜歡賭錢。”我說。

老全又點了一根煙,眼睛一直在我身上,就這麽看著我,抽著煙,卻不講話。

我有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那你打算抓他嗎?嫖娼會判多久?”

老全看著我,還是沒講話。

我的心裏快速地計算著。他如果被判三年五載的話,出來以後依舊可以糾纏我。要是能判個十年二十年的,那我沒準有機會脫離他的糾纏。不過嫖娼應該不會判那麽久,我對這方麵完全沒有概念,隻能用求助的眼神望著麵前的老全。

“最近你有什麽打算?”老全突然問道。

“啊?沒有,沒有打算。”

“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老全充滿善意地說。

“噢,好的。謝謝你請我吃飯,讓你破費了。”

“暫時別急著答應他。這是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對你的建議。”他說。

“你說陸大軍?”

“對。他現在,怎麽說呢,他身上的問題挺多的,你跟他複婚的話,可能不會幸福。”

“噢。”

“我不希望你再受到傷害。”老全這句話說得我雲裏霧裏。

我低下頭,挺不習慣有人跟我說這樣的話的。

“以後有什麽難處的話,盡管來找我。”老全故作瀟灑地說完這句話,轉頭對服務員喊了一聲,“麻煩一下,買單!”

我看著老全拉開他那隻舊手包,掏出錢來遞給服務員。我注意到他的手,跟我的手很像,幹裂,褶皺,黝黑。我注意到老全的穿戴很是簡樸,渾身都是舊衣服,舊鞋,舊包,沒有一樣是名牌的東西。他這個人,可以用“戎馬一生”來形容了吧,我不知道是否準確,但我隻能想起這個詞來配他。我記得他以前好像跟我說過他打算退休了,也許就在不久之後,或許是在破了這個案子以後吧。他這樣的一個人,我無法不對他產生更深度疑問。他追求的是什麽呢?他為什麽要幫助我呢?

2

我得開始新生活了,老全給了我很好的意見,以及鼓勵。因此跟他吃完飯以後,我就衝回了家裏,把家裏那些垃圾都打掃幹淨。我不能再邋遢下去了,我得有所改變,盡管我不會答應跟陸大軍複婚,盡管我知道邊城不一定會看得上我,但我總得把我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以迎接新的工作還有新的愛情。

打掃完屋子,我看了一會我那兩部偵探小說,就早早地睡下了。而且我今天沒有喝酒,也沒有抽煙,我真的很為自己感到高興。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先是去附近的公園跑了兩圈,然後在樓下吃了早點。上午,我一直待在家裏,我打算聽老全的話,多休息。

下午,我給自己煮了一包泡麵,還加了雞蛋。吃完飯,我就出門了。我打算去看看邊城,是那種朋友之間的看望。

我先去蛋糕店給他買了兩樣小糕點,作為見麵禮,我相信他會喜歡。我沒有給他打電話,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坐上公交車,朝熟悉的小區走去。

下了車,我並沒有過多地留戀環宇鞋店,而是直接進入小區,4141,我的目的地清晰明確。

我輕快地爬上樓,來到他的房門前,毫不猶豫地按下門鈴。

沒人。

我繼續按。

還是沒人。

又待了一會兒,我感覺邊城沒有在家。先是一陣失望,很快,我就調整了自己。這個時間他應該是在上班,我居然有些欣慰。

我把蛋糕掛在他家的門把手上,依依不舍地轉身走掉。

我沒有亂跑,我乖乖地回了家。一整個晚上,我都抱著手機,我等待著邊城回到家裏,看到我給他留的禮物,然後給我打電話。

可是,整整一個晚上,電話都沒有響起。我迷迷糊糊地睡去。

又是新的一天早晨,電話終於響了。我被身旁的電話吵醒,我以為是邊城,趕緊接了起來。

“你來警局找我一下。”是老全。

“出什麽事了嗎?”我不安地問道。

“沒事。你別誤會,我就是有兩句話跟你說一下。”老全在電話那頭若無其事地說。

我卻緊張得要死。雖然已經頻繁地接觸過很多次了,但是他畢竟是個警察,他每次找我談話,都會把我弄得心驚肉跳的。主要是陶嵐嵐的案子還沒有破,等這個案子破了,我想我就不需要再心驚肉跳了吧。

我趕緊起床,簡單地洗漱過後,便出門去警局找老全了。

一路上,我的心情一半淡定一半緊張。雖然跟老全接觸很多次了,上次還一起吃了飯,也算是小有交情,但是見他之前仍舊難免有些緊張。並不是因為他的職業的關係,而是他那能夠看穿一切的銳利眼神。

這一路,我也在心裏不停地猜測,他今天找我前去的目的。如果是別的地方,我可能以為是別的事。但是他今天直接叫我去警局找他,我感覺,應該是和陶嵐嵐的案子有關。抑或是關於我自己的那個難以啟齒的案子,嗬嗬。

看來今天有一半的機會是會讓我尷尬了,我帶著這一半的尷尬,進入了警局。真糟糕,我發現我竟然對這種地方輕車熟路。

我敲了敲老全的房門,獲準進入後,我推開門。

“喲,穆丹你來了!”老全坐在他的辦公桌前,扭頭看見我,擺手讓我進去“你先等一下,我手頭還有點事。”

我走進屋裏,站在門口與老全的辦公桌之間的地方,看著老全一邊接電話,一邊在查閱案頭的檔案。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我看到老全真的很忙,心裏有點猶豫,是不是應該出去溜達一圈,待會兒再來找他。

正想著,身後突然一陣涼風襲來,有人向我高速靠近。

“老全!熊小環的不在場證明我想再查一次。”小安急匆匆地走到老全的麵前,見老全在講電話,突然停住了,“噢,你先忙,我等你。”

小安一轉頭,看見我,驚訝了一下:“穆丹?你怎麽來了?”

“安警官早!”我衝他點頭打招呼,然後用手指了指老全,示意是他叫我來的。

剛剛小安說了一半的話,老全可能沒有聽到,但是我卻聽得仔細,他說他要重新調查熊小環。這讓我的心頭再次泛起疑惑。他不是正在全力調查歌廳的那個高老板嗎?怎麽又回頭調查熊小環了?難道此中又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轉折嗎?不過可喜的是,熊小環又要被懷疑了,我的心裏才不希望凶手是那個離我八竿子打不著的高老板呢。

老全掛斷了電話,嚴肅地看著小安:“知道你的觀點為什麽總是變來變去嗎?因為你總是心浮氣躁!一條線索沒查徹底,就又轉移到新的線索上,你這等於是黑瞎子掰苞米,掰一個,扔一個!”

天,老全剛剛居然聽到了小安那半句話。

“那掰到最後手裏起碼還能剩一個不是。”小安今天吃了豹子膽了。

果然,老全發怒了:“穆丹,你先出去一下,順便把門給我關好。”

我隻好照做,乖乖出去,關門。

在我關門之前,我聽到老全對小安說:“你坐下,我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小安不情願地一屁股坐下,拿出煙來想要點火,卻被老全製止了。

“屋裏禁止吸煙!”

我關好門,坐在門外靠牆的木椅上。我知道,那一老一少兩個警官要正麵較量,討論關於陶嵐嵐案子的思路,此時我應該走得遠遠的。但是我心底強烈的好奇心又在開始作祟了,它就像是個黑暗的小惡魔,貪婪地吸取著這個世上一切關於隱私的、邪惡的或是難以啟齒的秘密。

我盡量坐在靠近老全的門口最近的椅子上,腦袋和後背盡量貼著牆,假裝在閉目養身,實則在靜心偷聽。

屋裏的爭吵一直很大聲,因此我聽得還算清楚。

屋裏的兩人先是就小安的工作態度太急躁這個問題展開了爭吵,小安很快就承認了自己的急躁,不過他說他是因為破案期限過去快一半了,他的急躁是在所難免的。老全則提醒小安,他們是搭檔,如果不能分工明確,配合默契,並且嚴格遵照之前製定的工作計劃,就絕對不能在期限之內破案。

這方麵我站在老全的一邊,我覺得他說得對,他的經驗深厚,我相信他說的。

隨後兩人的爭吵停止了,但仍舊維持帶有強烈情緒的高聲對話。

老全讓小安先把他最近的工作進展通個氣,小安隻好照做了。

小安說道:“前幾天我一直在找證據,想抓捕歌廳那個姓高的。我用多名警力進行布控,可是遲遲無法收網,因為沒有見到姓高的有什麽異常。噢,我說的異常,是關於他作為殺人凶手的異常。”

“可你還是抓他了呀?!”老全質問道。

“我不抓不行啦!”小安的語氣無辜中帶著氣憤,“他做了違法亂紀的事,我看到了,我能不抓嗎?”

老全沒說話,估計是在思考什麽事情。

“誰叫他那麽猖狂,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還敢組織賣**,聚眾吸毒!我隻能先把他抓回來再說了。抓回來審審看。”

“那他招了嗎?”老全問。

“組織賣**和聚眾吸毒證據確鑿,不招也不行呀。但是關於殺死陶嵐嵐的事,他咬得死死的,說肯定不是他幹的。”

“他的車呢?檢查了嗎?”老全的問題問的都是關鍵性的。

“都檢查了,一共三輛,沒有什麽異常情況。”

“案發當天的不在場證明呢?”老全又問道。

“他有。”小安的語氣弱了下來,明顯不再囂張,“陶嵐嵐死的那晚,他在他的歌廳裏招呼客人,幾個經常去他那找小姐的嫖客可以給他作證,當然,那幾個嫖客我都抓了,正在裏麵關著呢。還有幾個姓高的手下的小姐,也抓回來了,都可以給他證明。”

“不會是串通好的口供嗎?”又是老全的犀利問題。

“應該不會,我們是突擊抓捕,然後分開審訊的。”

“那你打算怎麽處理他們?”老全這個問題明顯帶著挑釁的意味。

“還能怎麽處理?隻能以一般的犯罪處理唄,人不是他們殺的。”小安被老全徹底打擊到了。

“查高老板之前,我說什麽來著?那時候我就明確地告訴你,凶手肯定不會是他!”老全的話也讓門外的我為之一振,他居然早就知道凶手不是他,難道他心裏已經有了凶手的人選?

“那我起碼抓住了他違法犯罪的證據呀,並且成功地把這夥人繩之以法,這也算意外的收獲了吧!”小安明顯還不服氣。

“這個案子,咱們還能不能繼續合作了?如果不能,趁早好聚好散,我跟上級領導申請換人!”老全在威脅小安。

“合作,當然合作呀!”小安有點向老安屈服,但是還不肯示弱,“我這不是已經回到你之前的思路上來了麽?我現在認為鞋店的老板娘熊小環是凶手,這個案子係情殺!”

老全沒有說話,估計是在感到頭疼。

小安繼續喋喋不休地闡述自己的新觀點:“熊小環本身不具備殺人的高超本領,比如搏擊、漂移等等,所以她一定是買凶作案。作案後,為了掩飾自己,她偽造了打麻將這樣的不在場證明。實際上,最希望陶嵐嵐死的人,非熊小環莫屬。我打算從她的不在場證明開始查起,再查查她最近有沒有大筆資金支出。”

接下來,老全張嘴了。但是老全一張嘴,就把門外偷聽的我嚇個半死,身子都麻了。

老全說:“若是為情殺人的話,穆丹也可以呀!”

小安一定是特別驚訝:“啊?她?”

老全繼續說:“對呀。穆丹喜歡他的老板樓宇生,這是她親口跟咱們承認過的。而樓宇生跟陶嵐嵐**,也是證據確鑿的。穆丹完全有可能因為樓宇生喜歡陶嵐嵐而懷恨在心呀?!”

小安開始支支吾吾,估計是在心裏尋找辯解的說辭。

我此時真想衝進屋裏去,然後大聲地對老全說:“我不是凶手,我沒有殺人。並且,以後不要再對我假惺惺,我們不是朋友!”

可是我並沒有這麽做,一是不敢,二是,小安想到了幫我開脫的說辭。

小安說:“哈哈,老全,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穆丹殺人?絕對沒有這個可能!穆丹連車都不會開,怎麽撞死人?穆丹連一個瘸了腿的前夫都擺脫不了,她怎麽打得過常年混歌廳並且凶悍潑辣的陶嵐嵐?你一定還會說她有可能買凶殺人,對吧?難道你不知道,穆丹的兜裏比她的臉還要幹淨,飯都快要吃不起的人,你讓她去花錢雇人?閑的!”

“哈哈哈!”老全居然笑了。

“你笑什麽?”

“你分析得很好!”老全誠摯地誇讚道。

“那是!”小安明顯在得意。

“但我還是要在你行動之前打擊你,凶手一定不是熊小環!”老全嚴肅地說。

“為什麽?”

“熊小環那個人,我不知道你仔細觀察了沒有。他是個表麵上硬氣,但是內心很軟弱的人。就是人們常說的刀子嘴豆腐心。有一次,她看見穆丹的手被錐子紮出了血,她都不敢直視,她有嚴重的暈血。這樣的人,不會為了賭氣殺人,然後把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險中去,更不會下這麽大的狠心去虐待一個人。”

“但你隻是猜測,缺乏實際證據。”小安直接指出老全的漏洞。

“那你就去查吧。但我的話放在這裏,你肯定會是無功而返。”

“查就查!我還真就不信邪。那我跟你打賭好了,熊小環一定就是凶手!”小安跟老全杠上了。

老全卻突然軟了下來:“你去查吧,打賭就算了。我快要退休了,尋找真相的事,就交給你們年輕人了。功勞當然也是你們的。我最近身體越來越不舒服,我可能幫不上你什麽了。”

“不行先去醫院全麵檢查一下吧。”

“早就查過了。沒事,我的病我心裏有數。你少跟我頂幾句嘴,就是送我最好的退休禮物了!”

“看你說的!”

“行了,你去忙吧。幫我叫穆丹回來。”

我趕緊停止偷聽,站了起來,直奔警局的大門口跑出去。

沒等我跑到門口,身後的小安便叫住了我:“喂,穆丹!老全叫你進去。”

我捏了一把汗,沒有被發現偷聽,真是萬幸。我心情忐忑地走回了老全的辦公室。

“穆丹,久等了吧,坐!”

我故作瀟灑地坐下:“沒,沒有!我剛才去外麵溜達了一圈,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嗬嗬。”

老全笑著看著我,看了一會,才說:“最近氣色不錯,有改善。看來我上次給你的建議,你有聽取嘛!”

“當然有!全警官你說得很對,我打算振作起來,迎接我的新生活。”

“那就好。”老全盡量柔和地問道,“那麽,你知道我今天叫你來,是想說什麽事情嗎?”

“我哪裏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話,我不就也像你一樣,成為神探了嘛!”我生硬的寒暄好像使我顯得更加的尷尬。

“本來我是打算去你家找你說的,但是我這太忙了,根本走不開。剛才你也看到了。”老全充滿歉意地說。

“嗯,嗯!我看到了,你很忙。沒有關係的,在哪說都一樣。”

“作為朋友,”老全又把這句話給搬了出來,果然,後麵又是讓我感到緊張的話,“我必須勸你。穆丹,我知道最近你和邊城有來往。你知道我說的意思吧?我認為你不應該跟邊城曖昧不清。我的話就說這些,點到為止,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站在,站在類似一個父親的角度,來給你這個建議的。”

我突然很生氣,就算是朋友,也不該不阻止我追求我愛的人吧。人人都有愛的權利,不是嗎?邊城隻不過是一個死了老婆的可憐男人,我有什麽不可以喜歡他的?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我真的生氣了,我一扭脖子,轉身便走。

“穆丹!穆丹!”身後的老全在不停地叫我。

“我又不是你女兒,你還是管好自己吧!”我奪門而出,然後把那老家夥的房門重重地摔上。

嘭!

3

看來那幫糊塗的警察,我是指望不上了。從老全那裏不愉快地出來,我便決定了,我打算跟邊城聯手,把熊小環的殺人證據曝光出來,親手把她送進監獄裏去。

放下我對他的私情不說,我跟他有著共同的懷疑對象,他應該還沒有改變想法,我得去找他。盡管我知道,他並不一定會跟我聯手,但我還是決定一試。

於是我從警局出來以後,直奔民愛小區,4141,輕車熟路。

很快,我便來到邊城家的門外,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門鈴。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先打個電話問問他在不在家,我掏出手機在通訊錄裏查找著“浪子”這個專屬於他的名字。與此同時,門裏傳出隱約的聲音。

好像是在問:“誰呀!”

我關閉手機,繼續按門鈴。良久,他才來開門。

“你還沒起床?!”當我看到門開了以後,邊城正穿著睡衣站在我的麵前的時候,我的臉立即就紅了,而且心跳加速。

“噢,你今天休息嗎?”我的眼光不停地在他的身上打量著,充滿色欲,“我能進去嗎?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下午再來吧,我還要睡覺。”他又補充了一句,“昨晚喝大了。”

這家夥,居然自己偷著喝酒不叫我。

“事不宜遲,我得馬上跟你說。因為我有熊小環殺害你老婆的證據。”我一臉嚴肅地說。

邊城瞪大了眼睛,然後身子不情願地讓到一邊,我毫不猶豫地邁進屋裏。

邊城並沒有急著穿衣服,而是回到床邊坐下,用手揉了太陽穴幾下:“頭有點疼。你說吧,說完我還要繼續睡。”

“你躺著吧,難受的話。沒關係,你躺著聽我說,也是一樣。”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邊城的腳腕,以及他小腿上的腿毛。

邊城果然躺下了,側著身子,看著我。

“我剛從警局出來。”我說。

“你最近怎麽總去警局?”邊城的眼皮沉重地眨了兩下,睡意滿臉。

我才不會告訴他我被樓宇生強暴的事情,我清楚我今天是幹嗎來了。

但是,在幹正事之前,請允許我先開個小差。

“我問你話呢。”他說。

“要不你先睡會吧。我等你睡好了再談。我就在這坐著就行。”我說。

“你到底有沒有事?你剛才不是說你有熊小環的犯罪證據了嗎?不會是騙我呢吧?”

我站起身子,圍著床邊來回轉悠著,眼神貪婪地瞄著躺在**的男人:“我先不告訴你。這很重要,可以直接把熊小環送進牢裏去。我幫你找到真凶,我覺得你得感謝我。所以,我在考慮管你要點什麽好!”

他並沒有看我,而是幹脆把眼睛閉上:“不說拉倒。我要睡了,麻煩你去外麵幫我把房門關好。”

“噢。好。”我說。

我輕輕地脫下外套,鞋子,褲子。

他並沒有睜眼看我,好像在等我離開。

我輕輕地躺在穿上,趟在他的另一側。

“喂!你怎麽上來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他。

“你幹嗎?誰讓你上床的?”

我的手伸進他的睡褲裏,他先是掙紮了一下,然後便不再反抗了,因為他已經有反應了。

“你不要這樣,讓別人知道不好!”他喘著粗氣地說。

我抓著他的下麵不放:“我想到管你要什麽感謝了!”

邊城終於控製不住了,翻過身子,壓了上來。

我終於又一次得逞了,他對**這件事依舊保持著**與熱烈,我很欣慰。現在也隻有他,可以將我全麵地點燃。

翻雨覆雨之後,他躺在**抽煙,我則光著身子抱著他,像是熱帶雨林裏的某種寄生在高大喬木上蜿蜒的藤蔓。

很快,他就抽完一根煙,他伸手去拿**,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穿衣服。

“你肯定沒有什麽證據,你又是騙我的,就為了跟我睡覺,對吧?”他生氣地推開我說。

“我們老板進去了,老板娘得到了她想得到的一切,把我也趕了出來。壞人反而得逞,你說,這是什麽世道?”我憤憤不公地說。

“樓宇生強暴了你,他被判刑,是罪有應得。”邊城輕蔑地對我說道。

我的心情瞬間沮喪起來,他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於是我問:“誰告訴你的?”

他居然沒有隱瞞:“熊小環。”

“她找過你?”

“嗯。找過。”邊城又點了一根煙。

“她找你幹嗎?”

“她讓我離你遠點,說你有病!”

我的火氣一下子躥了出來:“她才有病!她連自己的男人都陷害,現在又在背後說我的壞話,真是該死!”

“我以為她在保護你。”

“屁!她巴不得我死得難看!”我突然抱住邊城的胳膊,祈求道,“咱們不能在讓殺人凶手逍遙法外了,咱們得聯合起來,得做點什麽!”

“做什麽?”邊城竟有點漠不關心。

“我有一個計劃,你得幫我!”我說。

“什麽計劃?”

“我知道那根鞋針被她藏在哪了!”我興奮地說,“而且,我也知道熊小環力大無比,還會開車。也就是說,無論是打人還是開車撞人,她完全有本事一個人完成!”

“那你就去警察那裏舉報她呀,要我幫你什麽?”

“光有這些是不夠的,我要一次性把她送進去,讓她徹底無法翻身。不然,如果力度不夠,她還是會出來,到那時,我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我緊緊地抓著邊城的胳膊非常激動地說著。

邊城硬是把他的胳膊從我的雙手中抽了回去:“你得有足夠的證據。”

“我當然有。剛才我說的都是證據。但是我說了,還不夠,你得幫我才行!”

“好,你先說怎麽幫?”

我興奮地坐了起來:“我設計了一個局,你先跟我一起去警察那裏承認,說那天車裏抓奸,大家都是受了熊小環的指使,說她才是幕後的主導。這樣一來,警察就會充分地認為她早就對陶嵐嵐搶了她男人懷恨在心,並且一直在采取行動。”

邊城也坐了起來,疑惑地看著我。

我繼續興奮地說:“然後,你還要跟警察交代,抓奸的事情以後,她三番五次地找上門,上你家裏來找陶嵐嵐打架。最好,說得逼真一點,你就說她還砸壞了你家裏的東西。”

“你這不是造假嘛!”

“這隻是輔助手段,你隻需要配合我,照我說的做就行了,其他的,就交給我吧!”我自信地說。

我突然衝下床,抓起櫃子上的一個玻璃花瓶摔在了地上。

嘩啦!

邊城瞪大眼睛喊道:“你幹什麽?”

“這花瓶是熊小環摔碎的,到時候警察會來你家裏勘查現場,你就把這些碎片給他們看。”我笑著說。

“你他媽真是個瘋子!”

“你應該信任我。因為我們現在是一頭的。”

“不行!這麽做的話,我等於是欺騙了警方,我會惹禍上身的。我可沒有理由為了幫你出氣而做違法的事情!”邊城開始生氣地穿衣服。

“你不想看到殺害你老婆的凶手得到該有的下場嗎?”我問他。

“我懷疑你目的不純。而且我懷疑你根本就是胡鬧,你可能根本沒有什麽證據,你隻是想利用我。好了,你可以走人了,滾吧!”邊城沒好氣地喊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她把帶血的鞋針藏在哪裏!”我見到邊城已經穿好了衣服,正開始把我往屋外麵推,我極力地反抗著,“你真的不肯幫我?那你可別後悔!”

“趕緊走人,別胡鬧!以後也別再來了,我不想再見你了。”

我突然衝向窗戶,一把扯開窗簾,推開窗戶。我爬上窗台,抬起一條大粗腿,把它費勁地伸出了窗外。我抓住窗框,盡量把身子探出窗外,我呼吸著室外的冷空氣,怒氣衝衝地瞪著邊城。

“你他媽幹嗎?趕緊下來!”邊城暴跳如雷。

“不按我說的做,我就跳下去!”我盡量顯露出我的嚴肅,以便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你威脅我也沒用,我是不會幫你胡鬧的。”邊城還在試探我的底線。

我的身子又往外挪了挪:“如果你不肯幫我,我就告訴警察我們一直通奸的事,讓警察懷疑是你殺了你老婆!讓你身敗名裂!沒人再找你買保險。”

邊城苦笑著來回踱步,他用那已被氣得直抖的手指著我:“你跳吧!今天你要是不敢跳的話,我都看不起你!”

“哈哈哈哈!你別用激將法,對我不好使!”我狂笑著大喊,聲音越來越大,“邊城是殺他老婆的凶手!邊城是殺人凶手!”

邊城害怕了,趕緊製止我:“你別喊!有話好好商量行嗎?你先別喊!鄰居聽見就壞了!”

我看著他的窘迫,覺得很好笑:“哈哈哈哈!想要臉?那你幫我!”

邊城一臉苦相:“我真是怕做偽證露餡,警察也不是傻子。”

“那我可跳下去啦?!”我再次往外挪了一下身子,“我告訴警察,是你把我推下去的。我這就給老全打電話。”

邊城看我要掏手機,嚇得臉都白了,趕緊衝我喊道:“行行行!我幫你!你下來吧,我幫你!”

我警告他:“你可不許忽悠我,不然,我隨時隨地會跑到你這來跳樓的!”

“這還差不多。”說著,我跳下窗戶。

邊城突然衝了上來,抓起我的領子高舉手掌,就在他要扇我巴掌之前,我卻把臉故意伸給了他。

邊城一愣。

我說:“你打吧,給你打!你打完我就去告你強暴我,讓你進去跟樓宇生做伴!”

邊城氣得手直抖,在我得意的目光下,他的巴掌慢慢地放了下去。

良久,他才放開我,冷冷地說了一句:“算我欠了你的。作為彌補,我幫你這一次。但是你給我聽好,隻一次。這次之後,我們再無瓜葛,你不許再來糾纏我。”

我得意地看著邊城,臉上的喜悅之情無法散去。

熊小環,你給我等著瞧,我穆丹的反攻就要來了。

4

當天傍晚,我和邊城的舉報就收到了實效。老全帶著小安,還有派出所的另外一個民警,在我和邊城兩名證人的引領下,對兩個現場,邊城家以及鞋店,依次進行了搜查和采證。

警察們先是去了鞋店,然後由一名民警將熊小環和另外兩個女員工控製住,不許她們亂動。老全和小安則先是帶著我和邊城,去了邊城的家裏。

邊城給警察看了打碎的花瓶,還有櫃子上衣服架子倒了撞壞的櫃子(其實是我幹的)。

老全對報紙包裹著的花瓶碎片以及被撞掉油漆的櫃子仔細地看了老半天,才捧著玻璃碎平片對邊城問道:“熊小環真的曾經來過你家?”

邊城心虛地點了點頭。

“好。我會跟鄰居們核實情況的。”

對邊城的家裏,警察們並沒有太浪費時間,他們提取了證據,便帶著我們回了鞋店。

當我進入鞋店的時候,熊小環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氣憤,她沒想到舉報她的人是我。

“你不是說你知道熊小環藏匿凶器的地點嗎?在哪裏?”老全問我。

我衝進裏屋,用手指著一隻大木頭櫃子:“在裏麵!”

老全示意小安去找。

小安把櫃子裏的衣物都掏了出來,也不見凶器。

老全疑惑地看著我。

“拿掉後麵那個擋板。”我胸有成竹地說。

小安會意,拿掉櫃子裏麵一塊木頭擋板,果然,後麵又發現了隱藏的空間。一個白色塑料袋包裹映入小安的眼簾。小安小心翼翼地將它拿了出來,慢慢地打開,一不留神,當啷一聲,一根鞋針掉在地上,鞋針上帶著已經發黑的血跡。

“這就是一直沒有找到的鞋針,是被熊小環藏起來的。”我補充道。

老全趕緊上前,帶起手套,拾起鞋針,放在眼前仔細打量著。

“裏麵還有東西!”小安打開塑料袋說道。

老全朝小安手裏的袋子看去,果然,還有一隻帶血的白手套,以及一張紙條。

老全拿起紙條,打開,看到紙條上記的是一組電話號碼。

小安放下手裏的東西,出去把坐立不安的邊城叫到了裏屋。

“這個號碼你應該熟悉吧?”老全舉著手裏的紙條問道。

邊城隻是掃了一眼,便認出了那個手機號:“是嵐嵐的手機號。”

“你再仔細找找。”老全對小安囑咐道。

小安拿出手電筒,又去櫃子裏的夾層找了半天,果然,又在裏麵找出一把鐵錘。

“把邊城帶出去。把熊小環帶過來。”老全吩咐小安道。

小安照做,領著早已嚇傻的熊小環進入裏屋。

“認識這把錘子嗎?還有這根鞋針。”老全嚴肅地問道。

“我、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熊小環已被嚇得語無倫次了。

“是店裏的!這些東西我都見過!”我搶著說。

熊小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得意萬分。

“穆丹,你是怎麽知道熊小環把這些凶器藏在櫃子的夾層裏麵的?”老全嚴肅的問題轉移到了我這。

我早有心理準備,我指著熊小環答道:“我一直懷疑是她殺害陶嵐嵐,所以我就一直暗中留意觀察她,尋找她的犯罪證據。誰知,果然不負有心人,我有一次假裝打掃衛生,發現了櫃子裏的東西。”

“那你之前怎麽不說?”老全好像生氣了。

“我,我不敢!”我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我有點措手不及,“因為她總是威脅我,如果我亂說話,就開除我。”

“又是因為怕失業?你怎麽什麽事都是因為怕失業?這個工作對你就這麽重要嗎?”老全一臉的質疑。

我偷偷地看了看站在一邊緊張兮兮的邊城,我們四目相對,我的心裏被他電了一下:“我……不能失業。我得靠這個生活。”

老全收好凶器,交給另外一名民警,讓他放回車裏。

之後,老全走到熊小環的麵前,盯著她看了半天,才開口說道:“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要解釋的嗎?熊小環。”

“不是我幹的,我沒殺人呀!冤枉呀,警察同誌!”熊小環淚如雨下。

“凶手先是根據紙條上記錄的手機號,給死者陶嵐嵐打電話,約她出來談判。然後,凶手戴著手套,先拿錘子擊打死者的後腦,致其昏迷。再之後,又用店裏的工具,膠水,錐子,封死了死者的嘴和眼睛,不讓她反抗、呼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根鞋針之所以從錐子柄上脫落,是凶手用它挖掉死者指甲的時候,用力過猛導致的。”

老全大致分析完那些凶器在案件中的作用,最後又問熊小環,“你現在還說陶嵐嵐的死跟你沒有關係嗎?跟你這家鞋店,沒有關係嗎?”

“警察同誌,我真的是冤枉的呀!就是她,還有他,他們合起夥來冤枉我!你好好查查就知道了!”熊小環開始反撲我和邊城。

小安掏出白晃晃的手銬,給熊小環帶上。

看到那副手銬終於落在了她的手上,我心底油然而生地感到滿足。

就在熊小環被小安押去警車裏的時候,老全對我和邊城說:“你們還得跟我回去一趟,做個筆錄。”

“應該的,一定配合!”我滿臉愉悅地說。

邊城不敢抬眼看我,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店裏那兩個嚇壞了的小姑娘都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我在她們麵前得意地跨出了店門,走向了警車。這次上警車我是主動的,是近乎跳躍著的。我開心死了。邊城又一次地坐在了我的旁邊,我們的肩膀互相依靠著,摩擦著,與早上略有不同的是,現在,隻是,穿了衣服。

熊小環被另外一輛警車拉走了,我知道她的去處。

隨後,我們這邊也出發了。我和邊城坐在後排座位,小安開車,老全依舊坐在副駕駛。這輛車我熟悉得很,第一次坐在這車裏,是我幫邊城說好話那次。沒想到這麽快我們就坐到了一起,人生的事,真是奇妙呀。

警車呼嘯著朝警局駛去,車頂的警燈閃爍著,悅耳的警笛一直響著。坐在警車裏,我感覺特別拉風,此刻我的心裏在想,要是在白天就好了,給小區裏那些愛議論別人是非的居民們瞧一瞧。讓他們都知道,以前他們都小看我了,這麽大的案子,最後還是因為我破案的,我是功臣。

一路上,我不停地在想,警察會頒發什麽樣的獎狀給我,還會封我一個什麽榮譽市民稱號之類的,我甚至在心裏準備獲獎感言了。

小安也早已按捺不住興奮,開始衝身旁的老全逞能:“怎麽樣,老全?我的判斷沒錯吧,凶手就是熊小環!”

老全一臉嚴肅,並沒有做任何反應。

小安得意地繼續說:“之前我就懷疑是她,你還不信我!我跟你說,我跟你打什麽賭我都敢打,要是當初你跟我打賭,你現在就輸定了!”

突然,老全不斷地咳嗽起來,他捂著胸口,呼吸艱難。

小安看著表情難受的老全,關心地問:“不行先送你去醫院吧?”

老全揮了揮手:“不,不用!趕快回局裏。這個案子的後續工作,都由你負責吧。我得……明天開始我得休病假了。”

小安擔心地看了看老全,繼續開車,他的臉上同時帶著一絲疑慮的表情。

此情此景,也讓我的腦子裏充滿了疑問,老全到底是怎麽了?他得了什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