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就在汽車來到醫院停車場時，後備箱突然“咚”地響了一聲，引得解安全帶的陳海明一愣。
程柳梅問：“什麽聲音？”
陳海明有些慌張地遮掩道：“我沒聽到，你是不是聽錯了？”
程柳梅皺著眉頭，想回頭看後備箱。這時小楓醒了，他起身問道：“我們到了嗎？姨媽。”
程柳梅說：“是啊，我們到了。”
三人下了車，陳海明有些惶恐不安，聽剛才那一聲，難道小楓的母親又……
“怎麽了？姐夫？”
陳海明搖搖頭，趕緊拉起小楓的手說：“來，先去我的辦公室再說。”
進入醫院，陳海明有意避開自己的同事，帶著小楓和程柳梅迅速來到自己平時出門診的診室。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變形金剛，遞給小楓說：“這是給你的。”
小楓接過來，“哇”的一聲叫了出來，趕緊想拆掉包裝。
陳海明說：“小楓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小楓抬起頭看著陳海明，愣了一下說：“謝謝爸爸！”
陳海明點點頭，看向程柳梅說：“你先陪小楓在這裏待會兒，我去找同事，看看能不能調一下班，然後我就帶小楓回家。”
程柳梅聽陳海明這麽說，心裏稍感安慰，說：“你去吧。”
陳海明離開辦公室後，並沒有去找同事，而是匆匆下樓，來到停車場。看著汽車的後備箱，陳海明遲遲不敢打開。突然間，後備箱裏再次傳來“砰”的一聲，陳海明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兩步，心中大感不妙。
這時從一輛剛開進來的汽車上下來一名女士。“海明？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上班了。”
陳海明慌張地轉過頭看去，猶猶豫豫地回答道：“我知道今天人手少，所以就來了。”
女士神情顯得有些尷尬，憋了半天說：“海明，你不要自責，這和你並沒有太大關係。”
陳海明喃喃道：“芳易醫生，謝謝你。”
芳易尷尬地笑笑，說：“那……我先上樓了。”
陳海明目送芳易上了樓後，目光重新轉回汽車的後備箱，猶豫了幾分鍾，最終還是沒敢打開後備箱，又走回了醫院。
芳易醫生在大廳裏跟一位護士交談了兩句。她看到陳海明神情緊張地進了大廳，便問道：“陳醫生，你真的不用回家休息嗎？”
陳海明瞥了一眼芳易，回答道：“沒事。”隨即匆匆向樓梯走去。
芳易身旁谘詢台的小護士問：“他怎麽了這是？”
芳易搖搖頭：“別人家的私事，別打聽了。”
護士繼續問：“有什麽的啊，說說唄？”
芳易顯得有些不耐煩，拎起包走出兩步，回頭說：“你要想知道，直接去問陳醫生不就行了。”說完扭頭就走了。
護士皺了皺眉頭：“怎麽了，這是？陳醫生的事跟她有什麽關係啊。”
這時一旁坐著的胖護士說：“怎麽沒關係啊？你沒聽說嗎？”
“沒聽說什麽？”
“最近陳醫生總是來上夜班，經常主動從白班換夜班，大家都說是因為她。”說著，胖護士的目光瞥向芳易的背影。
“不會吧，陳醫生不是有老婆和孩子嗎？我見過他老婆，長得可漂亮了。”
“漂亮管什麽用？男人不都喜歡新鮮的嗎？”
“也是，芳醫生大學剛畢業，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哪像個醫生啊。”
這時，一個個頭不高的光頭男性手裏拿著一個包，走進了醫院大廳。他身後還跟著兩個男青年，瞅東瞅西的。光頭穿著皮衣，看起來像個土老板，走到谘詢台前問：“護士小姐，我想找個人。”
“叫什麽？”
“李久華。她應該是今天早上被送來這裏的。”
護士在電腦上查了查說：“她在住院部呢。現在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你明天再來吧。”
“護士小姐，她是我媽。我這剛從外地談事情中間趕回來的，那可是一筆上億元的買賣。看在我這份孝心上，你就通融一下，讓我進去看看我媽！”
護士瞥了一眼眼前的光頭，接著看向身旁的胖護士。
胖護士站起身說：“規矩就是規矩。現在已經過了探視時間，如果幫你開門，我們會受到處分的。”
光頭笑著說：“處分？誰敢處分你們，我跟他沒完。你們院長不就是任關青嗎？打個電話給他，說李久華住院了，她兒子李舜予要來看望一下。”
這時小護士突然眉飛色舞起來，問：“你是李舜予？那個袁博地產有限公司的老板？”
李舜予笑笑：“認識我？”
小護士點點頭，笑道：“當然了，網上評選北京十大黃金單身漢，你排第七位。”
李舜予尷尬地摸摸自己的光頭，笑道：“我倒不知道有這麽一個榜，不過還挺光榮。居然能排第七？根據的是什麽？”
小護士解釋道：“資產。”
李舜予皺著眉頭說：“想來也不會是我的形象。”
“您太會開玩笑了，”說著小護士走出谘詢台，“我帶您去住院部那邊。”
李舜予點點頭說：“好啊。”說完就跟著小護士走向電梯間。
陳海明站在三層走廊上，眼睛盯著停車場裏自己的汽車。遠遠聽著，似乎後備箱還在持續發出“咚、咚、咚”的聲音，陳海明的心已經完全被恐懼所占據。“你怎麽在這兒待著呢？小楓一直在等你呢。”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陳海明渾身一激靈。他急忙回過頭，看到是小姨子程柳梅，解釋道：“我想透口氣。”
看到陳海明額頭的汗珠，程柳梅以為姐夫真的要被悲傷壓垮了，走過來，扶著陳海明的肩膀安慰道：“姐夫，你還有小楓，你必須挺下去。”
陳海明點點頭。
程柳梅接著說：“我們回去找小楓吧！把他一人撂在診室裏，我不大放心。”
程偉剛踏入家門，就被父母痛批了一頓，責怪他沒把小楓帶回來，所以他又打車來到醫院。就在路過醫院門前的停車場時，“咚、咚”的響聲引起了程偉的注意。響聲還是從陳海明的汽車裏傳出來的，這更加深了程偉的懷疑。他來到陳海明的汽車前，聽出聲音是從後備箱裏傳出的，但後備箱鎖著呢，根本無法抬起來。程偉想了想，從衣服裏將陳海明家的菜刀抽了出來，插進後備箱的縫隙，用力向下一壓菜刀，將後備箱的蓋子頂了起來。一瞬間，程偉愣住了、驚呆了，手中的菜刀滑落在地。
隻見一個人從後備箱裏緩緩起身。
“……小維？”程偉嚇得不斷地後退，驚魂未定地問道，“你……真的是小維嗎？”
程柳維沒有說話。她跳出後備箱，突然上前一把掐住了哥哥程偉的雙腮，讓他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爸爸，我不想回姥爺、姥姥家，大舅在那兒！我討厭他！”
看著小楓那堅定的眼神，陳海明有些不知所措，隻能蹲下來說：“爸爸要工作了，你姨媽也要回去休息了，你隻能一個人待在這裏。”
小楓依舊堅定地說：“那我就一個人待在這裏。”
陳海明實在為難，可又不能直接拒絕小楓，那樣太傷孩子的心了，便起身看向程柳梅，向她求助道：“能不能讓小楓先在你那裏住一晚上？”
程柳梅吞吞吐吐地說：“也不是不可以……”
看出了程柳梅的為難，陳海明隻好說：“你要不方便就算了。”
程柳梅說：“我家裏最近來了幾個……親戚在住。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可以在這裏陪著小楓。我們倆在病**睡就可以了。”
妻子的屍體還在汽車後備箱裏，陳海明自然不希望程柳梅還有小楓繼續待在醫院。因為隻要他倆離開了醫院，陳海明就可以踏實地開車去處理妻子的屍體了。陳海明皺了皺眉頭說：“這怎麽行，你沒必要非得在這裏陪小楓，回家好好休息，明天還得上班呢。”
程柳梅摟著小楓的頭，看著陳海明笑著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家裏來人了，我在家也休息不好，還不如和小楓在這裏湊合一晚。”
看來兒子和小姨子的態度一致、堅決，而從心底裏說，陳海明也不希望小楓去和程家的人一起住。他會害怕，害怕程家的人會不斷地灌輸一些東西，最終讓小楓討厭自己、仇恨自己。陳海明低著頭，一時間有些語塞。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來讓小楓離開。
程柳梅靠在桌子上，盯著陳海明，似乎猜出了他接下來可能要做什麽，搖了搖頭：“正因為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姐才嫁給你。”
陳海明看向小楓，淡淡地回答道：“或許我還有你不知道的一麵呢？”
程柳梅問：“你指的是什麽？”
陳海明走到窗邊說：“沒什麽。”
程柳梅駁斥道：“沒有人隻有一麵。你真的希望小楓的成長過程變得扭曲而痛苦嗎？”
陳海明手攥著窗戶的邊沿，越攥越緊，反駁道：“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愛小楓。”
“那就承擔起一個父親的責任！”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陳海明接起來，說：“喂。”
電話那頭說：“陳醫生，有個人要找你，她說她叫程柳維。”
陳海明一時間愣住了，睜大雙目，半天沒有回答。
隻聽電話裏繼續問道：“陳醫生？喂，陳醫生你還在嗎？”
陳海明盡量撫平自己的顫抖，問道：“她在哪兒？”
“一樓大廳。”
陳海明咽了下口水說：“告訴她稍等，我馬上下去。”掛上電話，陳海明的神情看起來十分震驚與恐慌。
程柳梅有些懷疑地問道：“到底誰啊？”
陳海明努力擠出一抹尷尬的笑意說：“有個病人來找我。你陪小楓在這裏待著，我下去看看。”
看著陳海明匆匆離開診室，程柳梅十分不放心，便對小楓說：“不許亂跑，在診室裏待著。你爸爸可能有點事，姨媽去幫幫他。”
小楓點點頭。
程柳梅隨後也出了診室，看陳海明走向樓梯間，便跟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同下了樓。來到一樓，程柳梅盯著走向谘詢台的陳海明。
陳海明的動作看起來極度緊張不安。他不斷瞅著周圍，來到谘詢台跟前，左看右看之後，才衝谘詢台的胖護士問道：“你剛才說來找我的人呢？”
胖護士起身看了一圈，奇怪道：“欸，人剛才還在這兒呢？會不會是去洗手間了？”
聽了胖護士的話，陳海明趕緊跑向廁所，直接推門進了女洗手間。
不遠處的程柳梅看到這一切，不禁感到十分震驚，而且越發確定陳海明有什麽事在瞞著她、瞞著大家了。
推開每一個隔間，陳海明找遍整個女洗手間，卻沒有發現妻子程柳維的蹤影。突然間，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趕緊衝出洗手間，又跑向了樓梯間，一路奔跑上樓，來到自己的診室前，一把推開門，隻見小楓坐在**甩著雙腿看向自己。陳海明過去一把就抱住了小楓。
小楓奇怪地問：“爸爸你怎麽了？”
陳海明說：“沒什麽，就讓爸爸抱一小會兒。”身後的門再一次被推開，陳海明趕忙回身看去，是自己的小姨子程柳梅。陳海明奇怪地問：“你去哪兒了？”
程柳梅回答道：“我隻是去了趟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