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公園裏陪小楓玩著，陳海明卻不時地看向自己汽車的方向。突然之間，公寓五層自己家的窗戶亮了，一時驚得陳海明瞪大雙目。會是誰？陳海明不敢想象。
程柳梅看到陳海明不尋常的樣子，問：“姐夫，你沒事吧？”
陳海明害怕程柳梅這時也看到自己家的燈亮了這一怪事，趕緊將視線移開，回應道：“沒事……沒事……”
程柳梅說：“你白天才參加完葬禮，為什麽不找人代一下班？”
“我們那兒是小醫院，急診大夫本來就少。”說著陳海明又焦急地看了看表。
程柳梅感覺出陳海明那異樣的著急，便說：“我和小楓陪你一起去醫院，那樣小楓還能和你多待會兒。”
程柳梅的話，正說中了陳海明最怕的事情。妻子程柳維的屍體還在汽車的後備箱裏，他接下來要去的自然不會是醫院。但程柳梅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他也不好再推辭，否則肯定就會被看出有鬼了，便點點頭說：“好，我們一起去。”
踩到了什麽？程偉向腳下看去，地上其實什麽也沒有，隻是像剛拖過不久，還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
走進客廳，程偉突然看到在沙發上有一把菜刀。他拿了起來，菜刀上也全是消毒水的味道。程偉越發感覺到奇怪：陳海明用這把菜刀幹什麽了，需要這樣消毒？
正當程偉在屋子裏晃悠，不知道自己該找些什麽的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爸爸，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程偉走到窗邊，沒有探出身子，躲在窗簾背後，朝樓下望去，隻見妹妹程柳梅、陳海明以及小楓在一起，正朝小區的汽車走去。他想了想，將菜刀揣了起來，匆匆下了樓。
陳海明與程柳梅、小楓來到汽車前，剛打開車門準備坐進去。
程偉也下了樓來，疾步走向汽車，大聲喊道：“陳海明！”
陳海明聽出是程偉的聲音，看向程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程柳梅有些吃驚，趕緊過去拉著程偉，問：“大哥？你來幹什麽？”
程偉甩開程柳梅，指著陳海明說：“你還有臉見小楓？”
程柳梅趕緊阻止道：“大哥，你當著小楓的麵瞎說什麽？”
程偉繼續指著陳海明說：“我現在就要把小楓帶回去，你識相的話以後就離我們程家遠點！”
程柳梅有些急了，壓低聲音嗬斥道：“大哥，你幹嗎呢？這些話是在小楓麵前該說的嗎？”
程偉推了自己妹妹一把，惡狠狠道：“你幫著他？他可是害死你姐的凶手！你居然幫著他？你哪根筋有問題嗎？還是說你也像你那無可救藥的姐一樣，喜歡上這個渾蛋了？”
聽了自己哥哥的渾話，程柳梅抬起手就想扇他一巴掌，但程偉一把攥住了程柳梅的胳膊說：“敢打你哥？反了你了！”接著程偉一把將程柳梅推了一個跟頭，上去就抱起了小楓，說：“來，跟舅舅回家！”
小楓明顯不願意，拍打著程偉說：“不，不要！我要和爸爸一起去醫院！”
陳海明依舊沒有說話。他打算就這樣讓程偉把小楓帶走，自己也就可以先去處理妻子程柳維的屍體了。
程柳梅有些吃驚地看著一言不發的陳海明，站起身過去拉著陳海明說：“小楓他需要你，他在向你求救！你怎麽能無動於衷呢？”
陳海明咬著牙，看著小楓不斷地哭喊，最終還是無法忍受，便快步走向程偉，攔在對方身前說：“把小楓放下來。”
程偉也毫不示弱，說：“滾開。”
陳海明似乎也不想再退縮，再一次說：“大哥，把小楓給我。”
“看來不給你點教訓是不行了。”說著程偉將小楓放下。
小楓趕緊躲到陳海明的身後。陳海明摸著小楓的腦袋說：“去你姨媽那邊。我和你大舅有些事情要談談。”
小楓猶豫了一下，隨即跑向程柳梅。
陳海明對程偉說：“我們去那邊。”
程偉沒搭腔，隻是點點頭。
程柳梅喊道：“你們倆瘋了嗎？姐姐已經不在了，你們還要幹嗎呢？”
陳海明看向程柳梅說：“把小楓帶遠點。”
程柳梅不知道怎樣才能同時保護小楓和陳海明，隻能抱著小楓的頭，無奈地看著陳海明和自己的大哥向公園裏走去。
走到公園深處，程偉拉著陳海明衣領子，一拳將他打倒在地，接著上去就踹，嘴裏還不停地嚷嚷著：“踹死你這個狗東西，踹死你這個……”
陳海明似乎沒有還手的意思，任憑程偉這樣踹打著自己。
不一會兒，周圍有人見狀跑去找來了小區保安，阻止了程偉的暴行。但陳海明的鼻子已經被打得噴出了血，他躺在地上顯得痛苦不已。
保安將陳海明拉起來，有個人指著程偉說：“趕緊報警，抓這個家夥！”可當這個人剛掏出電話，陳海明走過去，用手壓低對方的手，輕聲說：“他打我是應該的，請不要報警。”
這個人和保安都有些驚奇，連忙問道：“小夥兒，你是認真的嗎？”
陳海明點點頭：“我沒事。”
程偉不知道陳海明打的什麽主意，也沒有再嚷嚷。
陳海明輕輕推開扶著自己的保安，接著走到程偉的跟前低聲道：“今天就到這兒吧，你也有老婆孩子，該回家了。”
周圍人都盯著程偉，程偉不敢再貿然動手。他指了指陳海明說：“咱們這事還沒完呢！”見陳海明沒有回應，程偉也就悻悻地走開了。
看著大哥走向自己，程柳梅有些緊張，捂著小楓眼睛的手也沒有鬆開。
程偉來到程柳梅跟前，瞥了一眼小楓，還沒開口，程柳梅先說話了：“夠了嗎？！你鬧夠了嗎？小楓以後會怎麽看你？你一點都不在乎嗎？！”
程偉“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如果我十二點打電話，小楓還沒回家，我就拿你是問。”
程柳梅也氣得不行，一時也說不出話來，隻是兩眼瞪著程偉離開。
見陳海明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程柳梅趕緊鬆開小楓，過去關心地問：“姐夫，你的鼻子……程偉這個渾球，居然下手這麽重。”
陳海明用紙巾捂著鼻子，笑笑說：“沒事，我們正好要去醫院。”
小楓抱著陳海明的腿問：“爸爸，你鼻子怎麽了？”
陳海明摸了摸小楓的頭說：“什麽事也沒有。我們現在出發去醫院，不過你要答應我，在醫院裏不要亂跑、**。”
小楓認真地點點頭。
程柳梅隨即將陳海明扶上車，自己坐到駕駛座上，發動引擎，駛離了小區。
畢竟是孩子，坐在後座上的小楓很快就睡著了。
程柳梅衝仰著頭、攥著鼻子的陳海明問：“姐夫，你今後真的打算把小楓放在我爸媽家嗎？”
陳海明問：“你覺得呢？你覺得我應不應該讓小楓待在身邊？”
程柳梅堅定地說：“當然，小楓已經沒了母親，難道你還想讓他失去父親嗎？”
陳海明痛苦地笑了笑，將捂著鼻子的紙巾放下來——血已經止住了——說：“但我沒有信心能照顧他，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程柳梅質問道：“那你就將他頭頂僅剩的屋簷也拆掉嗎？”
看著不斷閃過的街燈，陳海明說：“我隻是不希望有一天屋簷塌了，把他砸傷。”
程柳梅覺得姐姐的離去對姐夫的打擊太大了，便說：“生活還要繼續，你是小楓父親這件事，你沒法逃避。”
“我知道我對於小楓的重要性。”
“那你還把他送到我爸媽家？”
“我隻是覺得他有一天肯定會失去我。”
“誰能永遠擁有誰？比起死亡，生別離更會扭曲人心。何況小楓他隻有這麽小，他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小楓母親的異變憋在陳海明心中，像連環炸彈一般，不停地爆破著。可他明白必須忍住不向任何人提起，或許還有和小楓真正團聚的一天，便苦笑笑，沒再說話。
程柳梅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又一次質問道：“難道你已經不愛小楓了嗎？難道你真的已經不愛我姐了嗎？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能讓你拋棄他們？！”
陳海明眼中帶著淚光，看著窗外，苦笑著說：“或許讓我做出這一切改變的正是你姐姐。”
“什麽？我姐有什麽對不起你的？你要這麽做？”
陳海明搖搖頭：“我不想再說下去了。”
聽到陳海明的言語已經帶著哭腔了，程柳梅也不願再逼問。隨即倆人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