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市區裏，焦黃的街燈一盞盞流過。陳海明開著汽車，獨自行駛在四環路上。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依舊沒接聽。
過了一段時間，進入小區，將車停穩，陳海明走入公寓大樓。登上樓梯，用鑰匙打開家門，他脫下外套，走到窗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濃烈的伏特加。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從何時染上了飲酒的習慣，但他明白，如果不喝，那種焦慮和痛苦會殺了自己。他也不開燈，就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喝。
時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就在這時，開門的聲音傳來。陳海明依舊坐在沙發上，看起來毫不在乎是誰打開自己的家門。對方的腳步很輕，走到客廳。借著外麵微弱的霓虹燈光，陳海明抬眼看著，喃喃問道：“你為什麽要回來？”站在陳海明眼前的人居然和他今天在八寶山被火化的妻子長得一模一樣！又或者說她就是陳海明的妻子——程柳維。
程柳維看著陳海明問：“為什麽家裏不開燈？小楓呢？”
“你還沒有放棄嗎？”陳海明端著酒杯，冷冷地回應道。
“他是我的孩子，我怎麽會放棄他？”
陳海明搖著頭說：“不，你不是他的母親。”
“我就是，他是從我的肚子裏生出來的。”
“不，你不是他的母親，你永遠都不會再是他的母親。”
“你憑什麽這樣說？！”
“你已經死了，在所有人的眼裏、心中，你已經死了！”
“不！我沒死！我就站在這裏！活得好好的！”程柳維激烈地爭辯著。
陳海明也憤怒了，站起身一把將酒杯摔在了地上，怒吼道：“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再殺你一次！下次，我一定會下定決心將你徹底燒焦！”
“你說什麽？”
陳海明繼續怒吼著：“是的，就是我，是我在你汽車的刹車上動了手腳，是我故意讓你出的事故！”
程柳維盯著陳海明，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做？我是愛你的，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陳海明胡嚕了一下頭發說：“你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小維了，也不再是小楓的母親了。你的變化，難道身為醫生的我會看不出來嗎？”
程柳維問道：“所以你才沒有將我火化？”
陳海明又一屁股坐了下來，用手胡嚕著頭發，痛苦地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沒法看著你被燒成灰燼，我知道你還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我做不到！”
“海明……”程柳維剛想走近陳海明，陳海明當即從沙發的坐墊底下抽出了刀，有些顫抖地說：“不要過來！你已經不再是我的妻子了，你走吧，你離開這裏！”
程柳維說：“不，我絕不會離開，我要找到我的孩子！他就在程家對不對？”說著程柳維就向家門的方向走去。
陳海明站起身，舉著刀說：“不，我不會讓你去找他的。”
程柳維回過頭，問：“你要再殺我一次嗎？”
“如果有必要，我會這麽做。”
“你做不到的。”
陳海明走向程柳維，顫抖地說：“不要逼我，為了小楓，我什麽也不會在乎！”
程柳維的語氣也越發低沉與冰冷：“海明，你最好也不要逼我……”說完程柳維徑直走向門口。
就在程柳維擰開門的那一瞬間，陳海明衝向程柳維，一刀捅進了她的後背！太突然，程柳維沒有叫喊，隻是發出了痛苦的呻吟。陳海明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嚇得趕緊鬆開了刀柄，接連後退了好幾步。
“海明……”程柳維轉過身，向陳海明伸出手，似乎在求救。
陳海明上前，一把扶住自己的妻子，而刀還紮在她的後背上。
“為什麽？”程柳維微弱地問道。
這時陳海明右手又緊緊攥住了妻子後背上的刀把，繼續用力一捅說：“對不起，我不希望我們的孩子時時刻刻都身處危險當中，我真的不能讓你再接近小楓。”
程柳維睜大雙目，神情越發黯淡，聲音越來越微弱：“照……顧……好……小……楓……”
陳海明沒有回應，或許他不知道殺了人的自己該怎麽回應。
陳海明發呆般地盯著妻子的軀體足足有半小時沒有動彈。隨後他將妻子的屍體裝進一個黑色的袋子裏，趁著暮色扛下樓，放在了汽車的後備箱裏。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聲音叫道：“爸爸！”
陳海明愣住了，轉頭看去，隻見小姨子帶著兒子陳霄楓走了過來。小姨子名叫程柳梅，和小楓還有自己的關係一直不錯。陳海明愣住了，看著程柳梅還有小楓過來，半天沒吭聲。
程柳梅笑道：“怎麽了？看到兒子回來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
陳海明問：“怎麽回事？你怎麽把小楓給帶回來了？”
程柳梅解釋說：“小楓雖然還小，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看著大人們的狀態還是能察覺出來些東西，所以他又哭又鬧。”
陳海明問：“大哥、媽還有爸那邊知道你把小楓帶出來嗎？”
程柳梅說：“怎麽可能不知道，就是爸媽打電話給我，讓我來哄哄小楓。我說帶小楓出來玩會兒，就跑你這兒來了。”
陳海明覺得情況有些複雜，一時間沒想到什麽理由能讓程柳梅把小楓帶回去。
程柳梅問：“姐夫，你真的決定把小楓撂在程家嗎？”
陳海明搖搖頭：“隻靠我自己，我沒有信心給小楓一個完整的家。”
“那程家就是完整的家嗎？老一輩根本代替不了親生父母。”
陳海明雙手扶在汽車上，歎了口氣：“我實在沒有信心。”
這時小楓說：“爸爸，我還想去公園玩。”
陳海明看起來有些為難。
程柳梅看出來了，問：“怎麽？姐夫？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
陳海明有些慌張地回答說：“我要去醫院值班，恐怕不能陪小楓了。”
程柳梅看了一眼表，問：“就半個小時都不行？難道你真的有別人了嗎？”
陳海明否認道：“除了你姐，我沒有愛上任何人。”
程柳梅似乎從陳海明的話裏聽出了什麽：“是你們醫院的醫生嗎？”
陳海明說：“我從沒背叛你姐，但我確實得去工作了。”
程柳梅也很堅決：“難道你要我把小楓馬上送回我爸媽家？”
陳海明蹲下來扶著小楓的肩膀說：“好吧，就一會兒，我們就去附近的公園玩一會兒。”拉起兒子的手，陳海明惴惴不安地朝公園的方向走去。
這時，程柳梅的手機響起了微信鈴聲。她看了一眼，發現是大哥程偉發來的，上麵寫著：“你見到陳海明了嗎？”程柳梅沒有回複就將手機收了起來。
陳海明回頭問道：“沒事吧？”
程柳梅搖搖頭：“沒事，我們走吧。”
十幾分鍾過後，程柳梅的大哥程偉來到了陳海明家的樓下。看到陳海明的汽車還停在這裏，程偉便匆匆跑上樓。他用力地拍響房門，可沒有人來應門。他喊道：“陳海明，你這個孫子，小楓在哪兒呢？快給我出來！”但喊了半天，依舊沒人答應。他隨即掏出鑰匙，擰開了房門。這鑰匙是在收拾妹妹衣服時得到的，他沒還給陳海明，自己收著了。
程偉走進屋子，叫道：“陳海明你給我出來！”可屋裏黑著燈，根本不像有人在。程偉打開燈，剛往前邁一步，就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麽，而且還聞到了某種詭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