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開著,窗簾也沒合嚴,透過縫隙,可以看到陰沉的夜空下發出深藍色的光亮。

黑暗的病房裏,隻有一盞白色的台燈亮著,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反而使那些角落更加漆黑。

艾倫輾轉反側,自責不斷折磨著他的良知與內心。

這時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聽到聲響,艾倫坐起身,看到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走進來。

兩人並沒有說話,醫生徑直來到艾倫身旁。

艾倫不解地問道:“怎麽了?”

醫生從護士手上接過一個針管,紮進艾倫的輸液管裏,接著將藥推進去說:“噢,沒什麽,隻是幫你換藥。”

艾倫感到有些不對頭,一把攥住醫生的手說:“你注射了什麽?”

“隻是普通的維他命劑。”

“你剛才不是說換藥嗎?”

“我有說過嗎?”說著醫生看向護士。

艾倫也轉過去盯著護士。

護士搖了搖頭:“他沒這麽說,你太虛弱了,一定是聽錯了。”

艾倫突然覺得自己呼吸起來有些困難,並且感到很熱,不斷地冒汗。隻聽護士叫道:“噢,我的天,他需要急救!”

而另一邊的醫生則趕快道:“快!給他戴上氧氣罩,推去急救室!”視線變得越發模糊,艾倫努力呼吸,眼球不斷轉動。

病床被推出病房,接著經過一段疾行,急救室的門被重重頂開。

刺眼的手術燈打向自己,但眼睛對光的感覺卻逐漸弱下來。

自己就要死了嗎?

就這樣被不明不白地殺死了嗎?

艾倫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不知過去了多久。

艾倫的眼皮被人撐開,意識漸漸回來。

一個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嘿,嘿,是時候該醒一醒了,你已經做了太長時間的夢。”

視線中的物體慢慢聚焦,成為一個可以分辨的影像,刺眼的手術燈不再照耀在頭頂。“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死了?”那個聲音繼續問道。

虛弱的艾倫用盡全身的力氣問道:“我在哪裏?”

“急救室。”

“你是誰?剛才那個醫生給我注射的是什麽?”

艾倫眼裏看到的是一個模糊、似乎戴著小醜麵具的臉龐。

“我是一個想要幫你的人,剛才那幾個醫生也隻是給你打了些無害的混合藥物。”

艾倫昏昏沉沉地問道:“為什麽…….他們想幹嗎?”

“他們都是我安排的,我隻是想讓他們向你證明一件事,想要殺死如今的你是多麽容易。”“你到底是誰?想要幹什麽?”

“我說了,我是一個想要幫助你的人,如果你想要脫離目前的困境就來找我。”

“我怎麽樣才能找到你?”

對方沒有回答。

隨即艾倫的意識再度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

“砰!”

“啊……”艾倫猛地吸了一口氣,坐起身。

環視四周,依舊是在自己的病房,周圍一切似乎沒有任何不同,剛才那一切難道都是夢?

艾倫拔了輸液管,用手扶住額頭,難以分清現實與夢境的他顯得無助和痛苦,但接著突然發現自己手心上,寫上了一串號碼,似乎是個電話號。

正當艾倫疑惑時,病房門被推開,進來的人是加路特。

“我聽說你昨晚被推進了急救室,沒想到你恢複的這麽快,已經醒了。”

“我昨晚真的被推進急救室了?”說著艾倫將手放下來,不希望加路特看到自己手心上的電話號碼。

“嗯,醫生是這麽說的。”

艾倫心中無比震驚,更對昨晚自己被注射藥物時的無能為力感到深深恐懼。原來那個小醜是真的!他是誰?又為什麽來接近自己?

轉眼又過去幾天,艾倫已經大致沒事了。

艾倫很快記住了手上的電話號碼,便將號碼擦去。

艾倫數次想用醫院的電話撥通那個號碼,但終究作罷。

經常性地看向手心,但是號碼已經不在。

亞伯拉罕神父的傷勢較重,還需多住院些日子用來觀察。

加路特率先將艾倫接回教會。

回到之前住過的房間,艾倫左思右想,總覺得就這樣等下去,等待事情能夠好轉不是辦法。而隨時有可能被殺的恐懼更讓自己無時無刻不擔驚受怕。

修女與神父都不在教會,但監視自己的目光似乎變多了,艾倫這樣感覺到,想找個時間打一通秘密電話不那麽容易。

這一天,修道院後院的墓地舉行了一個簡短的葬禮,是給那個被毒死的孩子——山姆舉行的。

艾倫穿著自己最樸素的衣服,拿著一枝白花,扔進了已經放入棺木的墓穴。

而那個下毒的孩子,伊安,也被加路特臨時放了出來。

對方憎恨的雙目,讓艾倫心緒難安。

接下來,伊安雙腿跪地,祈求山姆原諒的場景又是那麽真切,令人動容。

之後,趁葬禮還未結束,沒人注意的時候,艾倫來到神父的辦公室,拿起電話,撥通了小醜留下的號碼。

“我就知道你回教會後會打來。”

聽對方的語氣,似乎知道自己的一切動向,嗓音也用了某種變聲器。艾倫不禁心中一緊,低沉著嗓音問道:“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麽?”

“如果你需要一個稱呼,可以叫我小醜,不過現在沒有時間說我到底是誰,更不用提我到底想幹什麽,而應該問問你自己,你又為什麽撥通這個號碼。”

艾倫頓了頓,沒有立即回答。

對方提醒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你現在一定在亞伯拉罕神父的辦公室裏,或許下一秒就會有什麽人進來,時間寶貴,我勸你思考得快些。”

艾倫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我想脫離目前的困境,你有什麽辦法?”

“脫離目前的困境很簡單,並且有多種辦法。”

“是什麽?”艾倫問得有些急切。

“最簡單的就是帶著南希回家,讓自己承擔一切罪責。”

“時間不多,我希望你不要說些沒用的。”

小醜不緩不疾道:“我的時間多得很,時間不多的是你,艾倫·葛林若。你為什麽不能坦誠麵對自己,說出自己心裏真正的盤算。”

“我沒有盤算什麽!我隻是想讓自己和周邊的人脫離困境!不希望再有人死去!”

小醜突然搶話道:“不,比起你說的這些,你更不願自己去坐牢!更不希望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價!你發現自己隻是個自私的雜種,但又不願意去麵對,還假裝自己是個好人!是個值得被拯救的人!”

艾倫被說得半響無語。

但小醜突然話鋒一轉道:“去教堂大廳,坐在長椅第四排左起第三塊墊子上,不要隨便回頭。”

隨即對方掛斷了電話。

來到教堂大廳,現在是中午十分,隻有零星的祈禱者分布在教堂裏。

艾倫半信半疑地坐到小醜說的長椅上,目視前方的十字架與基督畫像。

突然,與剛才電話裏相同的低沉聲音從艾倫身後傳來:“不要回頭,不要再問我是誰,否則我將消失,不再出現。”

艾倫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我們能這樣近距離談話的機會不多,你想浪費掉嗎?你想去坐牢?還是想就這樣慘死街頭?順便再多害死幾個無辜的人?”

“你憑什麽要我相信你真的想幫我?”

“你當然可以不相信我,可以選擇悲慘地死去,那是你的自由。”

艾倫點了點頭,問道:“說吧,你有什麽辦法讓我脫離目前的困境。”

“在說之前,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為那些死去的人報仇?”“沒有。”

“為什麽?”

“我不可能撼動班·梅洛。”

“這麽說,你曾有這種想法,隻是理性讓你拋棄了它?”

“是的,我非常想做些什麽,但無法實踐。”

“為什麽?”

“我剛才說了,我不可能撼動班·梅洛,他是本地最大的幫派頭頭,無數人爭先恐後地為他效命,而他更是個身手不凡的冷血殺手。”

“你錯過了一點,他不僅是幫派頭頭以及冷血殺手,還是一個寵愛女兒的父親。”

艾倫疑問道:“他有女兒?”

“是的,沒有一個人是完全堅不可摧的,越堅硬的外表下,就會藏著越軟弱的地方。”

“你是說如果我想報仇,應該從他女兒下手?神父不會同意,我也不想這麽做。”

“不同意?不想這麽做?可接下來呢?你父親對你的追殺令沒有撤回,你想過自己再回到那個家會有什麽下場嗎?你會被關進監獄,門德斯甚至可能會動用他的關係,讓監獄裏的犯人對你‘多加關照’。”

隨著小醜的話語,恐懼漸漸在艾倫心中蔓延開來。

小醜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你不回去,班·梅洛對你的追殺將會持續下去,那時,可能會有更多的人受到牽連,神父這次活下來了,下次呢?你能保證什麽?”

“門德斯會嗎?他有那麽恨我?”

“當然,別忘了,你對他說過什麽,是你親口將南希的死訊告訴了他,雖然他不知道那是假的。”

“那如果我把南希還給他,他或許會放過我。”

“你要向他低頭嗎?”

“我不知道逃亡與反抗能持續到何時,或許回去認錯是個不錯的主意。”

“是啊,回去認錯,那樣你的良心就會得到安寧,而門德斯是否會放過你還要另說。”

艾倫搖了搖頭:“我沒別的辦法了。”

“丹尼爾和他妻子的死如今看起來隻是你這大少爺離家出走的陪襯,他們的死和你所做的一切最終都沒了意義,勝利者是門德斯。”

“那我可以放棄一切,獨自離開這個城市!”

“沒有身份的你連車票都買不到,隻要你亮出自己的身份證件立刻就會引來警察,而沒有錢也買不到假身份,你將寸步難行,最終沉淪在社會的最底層。你想要這種結果嗎?”

艾倫沒有回答,可接下來,小醜也突然沒了聲音。

等了幾分鍾,艾倫問道:“你還在嗎?”

可沒人回答,艾倫不由得回過頭,發現根本沒人坐在自己身後。

接著艾倫向四周瞟了瞟,沒發現任何可疑人物。

艾倫再度麵向前方,以為對方就這樣消失了,不禁為自己的猶豫感到後悔和失望。但幾秒之後。

“你考慮清楚了嗎?哪種結果才是你想要的?”

小醜的聲音再度傳來,讓艾倫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

艾倫趕緊回答道:“我不想死,也不想去監獄,告訴我該怎麽做?”

“好的,那就讓我們明確一下接下來的行動方向。”

艾倫的聲音有些顫抖:“嗯。”

“嗬嗬嗬嗬,你終於下了決心,這不由得讓我也有些小激動。”小醜突來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隻聽他繼續道,“想脫離目前的困境,就隻有利用班·梅洛的女兒這一條路。”

艾倫沒答話。

小醜問道:“但我不得不說的是,這是一步險棋,稍有不慎就可能死無葬身之地,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如果我不想坐牢,如果我不想承擔罪責,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沒有。”

“我該怎麽做?”

“綁架班·梅洛的女兒,然後跟對方交換條件,拿回自己的錢,而班和本地的警方也有勾結,讓他幫你消去案底,先安全地離開這個城市,接著離開這個國家。”

“綁架班·梅洛的女兒,真的有可能做到嗎?”

“當然有可能,而且隻有你能做到。”

“為什麽?”

“因為你認識他女兒。”

“我認識?”艾倫有些不敢置信。

“她跟你同學校,跟你同歲,但比你小兩年級,她叫……雪莉·梅洛。”聽到這個名字,艾倫吃驚地一下站起身。

接著回過頭,隻看到一個小男孩正坐在自己身後,說話的人是他?

艾倫吃驚地半響無語。

“你是小醜?”十幾秒鍾過後,艾倫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男孩沒回答,從身後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艾倫。

艾倫接過來,眼睛依舊盯著小男孩,可小男孩立即站起身離開了。

突然間,聲音再度傳來:“文件袋裏全是你需要的東西的訊息,我知道你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一切,等你想清楚,去搞一部不需要登記使用人信息的電話,之前勒索門德斯時用的那部我知道你已經扔了。”

明明沒人,聲音到底從哪兒來的?

疑惑的艾倫趴下身子,竟發現小男孩的座位下麵用膠帶綁著一個通話器。

這時,就從這個通話器裏,小醜的聲音再度傳出:“現在,關掉通話器,然後把它收起來扔掉。”

艾倫輕輕將膠帶撕開,拿下通話器,踹進了自己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