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年輕人笑了笑,將錢塞進兜裏,用手攬住克萊門特的肩膀道:“作為貧民區友好的象征,我決定為你帶路,將你安安全全地送離這裏。你知道的,這裏不是那麽太平,或許你會遇到一些年輕的毒販子看你不順眼,將你洗劫一空,跟著我們才是最安全的。”

被年輕人攬著走下陡坡,當克萊門特再回頭時,那個兜帽男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個小時後,走到一棟郊外低矮的別墅前。

門德斯向屋內打量了一番,推開門,地板飄起灰塵,四周掛滿蜘蛛網。

門德斯的電話又響了。

“喂,艾倫,你在哪裏?我已經到了你指定的地點。”

“站在原地,打開你的包。”

門德斯乖乖聽話,蹲下身子,拉開旅行包。

這時電話那頭道:“看看裏麵。”

門德斯用手翻了翻,突然發現裏麵本應是一捆捆的鈔票,如今卻變成了一堆廢紙。“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門德斯激動地叫喊道。

“我隻是提前讓人換走了錢而已。”

“南希在哪兒?我的女兒在哪兒?”

“我說過了,如果你再找警察的話,就永遠也看不到南希了。”“我沒有聯絡警方!”

“可我被警察跟蹤了。”

“那絕不是我的主意!艾倫!你已經拿到錢了!把南希還給我!”

艾倫沒有回應對方,卻說:“請允許我最後一次叫你父親。”

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門德斯趕緊道:“艾倫,不要這麽對我,不要做讓自己永遠後悔的事情!”

“我的父啊,在我們通話之前,南希已經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她走得很安靜,之後我會將她的身軀安葬,再立一座十字架,這是作為哥哥我唯一能為她做的。”

艾倫說完,電話隨即被掛斷。

門德斯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幾個小時過去了,暮色漸漸籠罩天空,空無一人的廢棄別墅裏。

門德斯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你已經很久沒撥過這個號碼了,什麽事?我的老朋友。”

“我要你在貧民區裏幫我找一個人。”

“誰?”

“我的兒子,艾倫·葛林若。”

“你來拜托我找你的兒子?他幹了什麽?”

“不可饒恕的錯誤。對了,或許還有一個黑人,跟我兒子一起行動。”“我明白了,我想很快就會有消息。”

“盡量不要殺死艾倫,我還有話要問他。”

“我會盡量不那麽粗暴,不過我不能保證一定會帶活的去見你。”

“嗯,我明白,這次工作還按以往的價錢?”

“我可以免費幫你,但我希望你能介紹我進法蘭歌劇院,使我成為那裏的會員。”“哼,好吧,辦成之後,我會幫你。”

幾天後。

“你是不是跟蹤嫌犯進入了貧民區?”

站在局長辦公室裏,克萊門特不發一言。

“你被停職了,交出配槍和警徽。”

克萊門特將槍和警徽放在桌上,轉身走出了局長辦公室。

這時安德爾上前拍了拍克萊門特的肩膀道:“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正好多陪陪家人。”克萊門特依舊沉默。

安德爾似乎看出了什麽,擰著眉問道:“難道你還不想放棄?”

克萊門特露出一瞥無奈的微笑,拍了拍安德爾肩膀,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警局。

克萊門特心中充滿了對自己無力的憤怒與不甘。

開車來到城市邊緣,克萊門特要見一個人。

和這個人已經是第三次見麵了,可坐在精神病院會客間裏的克萊門特依舊惴惴不安,雙腿不斷抖動,皮鞋與地麵不斷敲擊。

不一會兒,門被拉開,走進來的正是艾倫的哥哥傑瑞。

“隻有你一個人?”

克萊門特點了點頭。

“你好像無精打采的,看來抓捕艾倫的行動讓你失望了。”

“你可以開香檳慶祝了,你的兄弟既拿到了錢,又逃過了警察的追捕。”

“為什麽要慶祝?他是我的兄弟,他很聰明,隻是有時候會因為情感而衝動,想抓他很簡單,但也很難。”

“他說他殺了南希。”說著克萊門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該相信與否,但無論怎樣,他是否太殘忍了?”

“殘忍?”傑瑞擰了下眉。

“如果他真的殺了南希,自己的妹妹,那他的殘忍無以複加;如果他沒有殺南希,隻是騙門德斯,想讓門德斯後悔,想讓門德斯痛苦,那他依舊非常可怕。”

“你的身邊有沒有一種人?總是自詡自己說得都是現實,讓別人難以反駁,更讓別人不容易接受。”

“似乎有。”

“你的身邊有沒有一種人?總是說事做事很圓滑,和所有人都相處的很好。”

克萊門特點了點頭。

“你喜歡哪一種人?相比起而言。”

“我都不是很喜歡。”

“那我舉個例子,當你有一個夢想,但它遙不可及,夢破碎時,你希望是那個誠實的人告訴你,你做得一切都是無用功,再努力也沒用,還是希望第二種人可以用謊言來鼓勵你繼續努力呢?”

“答案顯而易見,這種時候我當然希望身邊的是第二種人。”

“為什麽?”

“顯然第二種人說的是我在困境時想聽的。”

“但你有沒有想過,第二種人他說謊的理由,如果他是想看到你再一次跌倒才會扶你一把呢?”

克萊門特沉默不語,有些搞不明白傑瑞到底要說什麽。

“說謊,說實話,都不是判斷這個人心地善惡、溫柔與殘忍的標準,隻有結合動機與個人的性格才能明白這人心地的善惡,而反向推論,隻要知道這個人的性格與動機就能知道他到底是在說謊,還是說實話。”

“艾倫的動機是報複自己的父親,那他的性格是什麽?你這個做哥哥的應該最清楚。”

傑瑞搖了搖頭:“這道多選題不應該由我來解,我可以將答案簡化為雙選題。記住,溫柔的人喜歡用謊言來傷害對方,而殘酷的人則會用現實來粉碎整個世界。”

“你說了等於沒說。”

傑瑞笑了:“哈哈哈,找一個精神病人來談話,難道不應該是這樣的嗎?我已經幫了你兩次,難道第三次還要我直白地將答案告訴你?調查了艾倫這麽久,你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性格?我猜你不會這麽笨,隻是作為執法者,作為正義的夥伴,心中對犯罪者存在著正義二元論的認定。”

“你認為我對犯罪者有偏見?”

“這要問你自己。”說著傑瑞指了指克萊門特的心。

“好像你根本不關心艾倫會走上一條什麽樣的道路,為什麽?你數次將重要訊息透露給我們,可不像是要保護你弟弟。”

“我隻想問你一句,我透露給你們的訊息,幫你們抓到艾倫了嗎?他因此而身陷囹圄了嗎?如果沒有,那說出來又怎麽樣?”

克萊門特想將傑瑞說的話與行為進行理性的分析,但談話間自己又發覺什麽分析都是徒勞的。

一籌莫展的克萊門特覺得在傑瑞身上套不出更多訊息,正準備起身離開時,傑瑞笑道:“我注意到你懷裏有些癟,你沒有帶配槍,你被剝奪了配槍,看來你的行動惹火了上司,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你是個聰明的家夥,但有時心中的正義感又會驅使你去做一些衝動的事情,你和我的弟弟艾倫很像。我猜你一定得到了一個很長的假期,而你依舊會利用這個假期去追查艾倫。”

“是的,你說對了,我不會放棄,我一定要將你弟弟繩之以法。”

“不用這個假期去陪陪家人?太可惜了,預祝你能順利抓到我的兄弟。”

“哼,我會的。”

陪家人?

這句話不斷縈繞在克萊門特腦海裏。

下午,克萊門特開車去超市大采購了一番,接著回到家。

兒子與妻子都沒回來,這對自己來說難得一見。

平時自己總是深夜回家,躡手躡腳地洗漱過後,就一個人睡在沙發上。將麵包切片,克萊門特決定今天的晚餐由自己準備。

牆上的時鍾指向五點,門廊盡頭傳來鑰匙插進鑰匙孔的聲音。

但門外人很快發現門沒有鎖,隨即擰開門。

進來後,隻見克萊門特穿著圍裙站在門廳。

“嗨。”克萊門特有些生疏地打招呼道。

“嗨。”妻子臉上露出一道驚喜。

“爸爸!”說著克萊門特的兒子皮特衝上前。

克萊門特一把將他抱起來,笑道:“嘿,小家夥,今天在學校怎麽樣?”“老師表揚了我畫的畫。”

“你畫了什麽?”

“你!”

“那我一定得看看。”

這時妻子也走上前,兩人親了一下,克萊門特說:“我正在準備晚餐。”

“哦。”妻子挑了挑眉,有些驚奇,問道,“你怎麽會回來這麽早?”

克萊門特撇撇嘴說:“哦,局長看前些日子加班太多,所以給我放了一天的假。”“隻有一天?”妻子擰著眉問道。

“嗯,你知道,他們離不開我,尤其那個安德爾,沒有我,他什麽也做不成。”妻子露出一瞥笑容道:“好吧,有一天總比沒有好。”

晚餐過後,兒子皮特去自己的房間打遊戲了。

餐桌前,克萊門特泯了一口紅酒道:“嘿,我很抱歉。”

“因為什麽?”妻子微笑地盯著克萊門特。

“沒時間多陪陪你和皮特。”

“你認為我沒做好心理準備就和你這渾球結婚了嗎?”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所以我是幸運的那一個。”

“知道就好。”

“我想這件案子結束後,帶你去奧佩托拉旅遊,隻有我們兩個人。”“奧佩托拉?”

“嗯,那裏的港灣與沙灘很美。”

“那皮特怎麽辦?”

“我們可以讓你母親帶他幾天。”

妻子點了點頭:“嗯,聽你的。”

接下來的日子,克萊門特每天早出晚歸,奔波在貧民區的核心地帶。

沒人知道艾倫的下落,但他們的話語都指向了一個地方。

“不知道,你不如去這裏的教會問問,那裏的神父或許會知道你要找的人的下落。”

教會,這是大多數人都會提起的一個名稱。

又一天的清晨,克萊門特趁著禮拜時間來到教會。

禮拜堂裏,人們在專心致誌地聽講。

艾倫會不會來這裏聽講贖罪?減輕內心的罪惡感?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期望,克萊門特不斷向四周張望。

很快,期望便落空了,在人群中沒有發現艾倫的蹤影。

當人們散去,克萊門特依舊站在原地,等待不再有人上前和神父竊竊私語的空隙,希望能打聽出艾倫的消息。

就在這時,禮拜堂的旁門被推開,一名修女抱著一個嬰兒走進來。

克萊門特走上前向修女問道:“我想向您打聽一些事情。”

修女露出迷人的微笑,說:“什麽事?”

正當克萊門特準備問時,神父也走了過來,問道:“先生,你有什麽事?剛才我在講課時,便瞅見你在東張西望。”

“我在找兩個人,一名少年和一名女嬰。”

“你為什麽要找他們?你是什麽人?”

克萊門特知道自己表明警察的身份或許會在貧民區惹來麻煩,便委婉道:“他們是我的侄子,前些日子一起失蹤了。”

修女感歎道:“哦,天哪,他們叫什麽?”

“艾倫和南希。”

克萊門特敏銳地觀察到修女的吃驚。

神父這時候說:“艾倫和南希?他們姓什麽?”“葛林若。”

“這麽說你也姓葛林若?”

“是的。”

“他們為什麽會失蹤?”

“我哥哥他有非常嚴重的家庭暴力傾向,所以艾倫帶著妹妹南希逃離了那個家,如果我將他們找回去,我會去法院申請領養他們。”

“你是個溫柔的好人。”一旁的修女誇獎道。

“謝謝,不過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他們。”

“艾倫長得什麽樣子?”

“深棕色的頭發,個頭很高,眼睛深邃,是藍色的。”

神父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葛林若先生,留下你的聯絡方式,如果我得到了他們的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非常感謝你。”

留下聯絡方式後克萊門特離開了教會。

但走在街上,克萊門特總覺得哪裏不對頭,不斷地回憶,不斷地找尋到底有什麽東西闖進自己的視線,讓自己難以安心。

克萊門特將手伸進懷中的兜裏掏了掏,接著拿出一張照片,上麵是南希。

盯著手中的照片,克萊門特突然想到修女懷中的那個嬰兒似乎就是南希·葛林若。

如果那個嬰兒是南希,神父和修女一定知道艾倫的下落,他們為什麽要騙自己,難道他們和艾倫是一夥的?克萊門特有些不解。

為了確定那個嬰兒到底是不是南希,克萊門特幾天裏都待在修道院附近,希望能得到些線索。

教會不止開辦了醫院,修道院內部還兼顧孤兒院。

這一天,幾名孩子一起走出修道院大門,他們有說有笑,似乎是結伴出去玩。

或許從成年人口中難以得到什麽有用的訊息,但孩子就不一樣了。

待孩子們和修道院走出一段距離,克萊門特小跑著走上前,從懷中掏出南希的照片,衝孩子們問道:“你們見過這個嬰兒沒有?”

“她不是南希嗎?”其中一個女孩道。

這時另一名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年警告道:“住嘴。”接著衝克萊門特說,“先生,如果您要打聽什麽事情,可以去教會問問神父先生。”

“你們認得她。”克萊門特很肯定地說,“但是有人警告你們不要多話?”

少年麵無表情道:“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艾倫在哪裏?這個嬰兒的哥哥是不是也在教會裏?”

“我們不知道,你問再多遍我們的答案也不會變。”

“是神父讓你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那個神父是什麽人?難道隻會耍這些肮髒齷齪的小把戲嗎?”克萊門特顯得有些憤怒,有些著急。

“先生,你說什麽?肮髒齷齪?”少年反問道。

“是的!就是那個滿嘴謊言的神父讓你們閉嘴的吧,那個家夥是不是也分到了錢?”

“先生,如果你再敢冒犯神父先生一句,這裏每個人都不會放過你。他在這裏開辦了醫院,開辦了孤兒院,更用教義給這裏的人以精神上的支持,我們每個人都很尊重他。”

克萊門特這才發現,周圍人都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突然,一名小些的孩子上前推了一把克萊門特說:“你再敢說亞伯拉罕先生的壞話,我打斷你的腿!”

大些的少年喝道:“伊安!住口。”

克萊門特並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緩和一下語氣說:“對不起,隻是我一時口誤,我沒打算侮辱神父,隻是有些憤怒,因為你們說的是謊話,我說的沒錯吧。”

少年依舊冷冰冰地回說:“你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去問神父先生。”

“可他騙了我,他說他不認識艾倫·葛林若,也不知道南希的下落。”

“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許你可以單獨去問問修女。”

“修女?”

“阿爾狄娜斯修女,一個美麗、勇敢、堅強的女人,你不會認錯的。”少年最後衝克萊門特微微點頭,接著對其餘的孩子道,“我們走吧,回去晚了,亞伯拉罕先生會擔心的。”

克萊門特看著少年的背影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加路特·克勞斯納,記住,我們都是亞伯拉罕先生的孩子。”

阿爾狄娜斯修女……難道就是那天抱著嬰兒的那位女性?

克萊門特推開教堂的側門,走進了內院。

一名修女迎上來問道:“請問有什麽我可以幫你的嗎?”

克萊門特覺得不能完全相信那個孩子的話,遂直接拿出相片衝眼前的修女問道:“請問相片上的嬰兒在哪兒?我知道她就在這裏。”

修女表情有些尷尬,搖了搖頭說:“哦,不清楚,我沒見過這個嬰兒。我現在就去幫你把神父找來,或許他會知道。”

克萊門特一把握住對方的胳膊道:“不,我知道神父是不會告訴我的,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兒?還有那個少年,艾倫·葛林若!他又在哪兒?”

“先生,你冷靜些,我真的不知道。”

“那天我看到了,一名修女抱著南希。你們可是神職人員,怎麽能輕易說謊?”說著克萊門特的手越攥越緊。

“先生,你弄疼我了,請你放手。”

“告訴我,告訴我!”

這時,從旁傳來一個聲音:“放開她,我會告訴你一些事情。”

克萊門特轉頭看去,正是那名神父,便鬆開眼前的修女,致歉道:“抱歉。”“跟我來,我們進屋談。”

說著神父推開一間屋子的門,和克萊門特一同走了進去。

“坐。”神父坐下的同時,衝克萊門特招呼道。

還沒坐穩,克萊門特便著急地問道:“你那天騙了我,今天想說實話了?”“是的,我是說了謊,而你也一樣。”

“既然我們都明白對方在說謊,那我們兩個人還談什麽?”

神父露出一瞥笑意道:“嗬嗬,你不是艾倫和南希的親戚,你是市區來的警察,我說的對不對?”

克萊門特不清楚對方到底知道多少自己的底細與事情的來龍去脈,試探道:“看來你有很不錯的情報源。”

“當然,有很多人來教會向我說,最近有個奇怪的人打聽東打聽西的,看起來不像本地人,有點像警察。”

“像警察?”

“嗯,你知道,警察這個物種在貧民區已經消失很多年了。”

“但政府雇傭了一個私人公司來管理這裏,他們難道不就是這裏的警察嗎?”

“整天拿著突擊步槍,蒙著麵,隨時可以開槍打死任何人。你覺得這樣的人,有人會認為他們是警察麽?當然,在這裏,他們也隨時有可能被別人打死,這才是這裏的正常生態環境。而你小心翼翼地到處詢問、查訪,看起來心急,卻在知道我說謊後,依舊將情緒控製得很好,所以你是個警察。”

“我是個在這裏無權逮捕、無權要求你們協助的警察,而在警局裏,也沒人委托我查辦此案,我隻是遵從自己的正義感才來這裏。”

“嗯,我能感受出來,你是個有責任心的警察。”

克萊門特笑了,問道:“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

“我想了解些情況,一些你會知道的情況。”

克萊門特反問道:“那你能提供給我些什麽?”

“艾倫與南希的處境。”

克萊門特想更進一步,於是說:“我希望你能把他們交給我。”

“你知道的,你在這裏無權命令我。”

克萊門特挑了挑眉道:“我當然知道。剛才的話隻是一個天真、沒有執法權的警察能冀望別人大發善心。不過你要明白,用法律去評判艾倫才是最公平、公正的。”

“法律……是的,但你不要忘記了,在這裏,成文的法律並不存在,判斷善惡是非的標準存在於每個人心中。而你也說出了重要的一點,艾倫是個犯罪者,南希是他拐走的?”

“是的,艾倫私自帶走他的妹妹南希,一起逃離了他們的家。”

“為什麽?艾倫為什麽要逃離他們的家庭?”

被神父一問,克萊門特突然發覺自己無法回答,為什麽?為什麽?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艾倫為什麽會離家,隻想藉由這件事將他繩之以法。

克萊門特支支吾吾道:“或許是他們的家庭裏發生了什麽變故,才導致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來龍去脈。”

神父搖了搖頭,感歎道:“真是很可惜。”

“什麽可惜?”

神父緩緩地說道:“你的正義感很強,可這份正義感帶給你的卻是衝動、盲目與驕傲。你相信那些成文的法律,卻沒有自己的解讀,你相信自己的正義感,卻忘記了善惡之外,人還具有更多複雜的多麵性。”

“神父先生,無論你怎樣說,都改變不了艾倫是一名犯罪者的事實。他拐走了妹妹,還從自己父親那裏勒索了一大筆錢。”

“我了解到的情況和你差不多。”

“是的,告訴我吧,神父先生,他們在哪裏?艾倫的妹妹南希是無辜的,她應該得到家庭的溫暖,快樂地成長在一個健康的環境裏。就算有再多的錢,艾倫也無法履行作為父親、作為母親的職責。”

神父緩緩道:“他說了跟你類似的話。”

“誰?”

“艾倫,他也說過南希是無辜的。”

克萊門特說:“那隻代表他還有些許良心,而不代表他不應該接受法律的製裁。”

“警官先生,我並沒有袒護艾倫的意思,他不光觸犯了市區的法律,也同樣觸犯了本地的法律,雖然我們的法律沒有成文成章地記載在哪兒,但我向你保證,他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這麽說,你是怎樣也不會把他交給我了?”

“如果他過一段時間還能活著,我向你保證,我會親自帶他去見你。”

克萊門特聽出些許不對勁,吃驚地問道:“他有生命危險?”

“我想是的。”

克萊門特顯得有些激動,爭辯道:“他的命運應該由成文的法律來決定,而不是某種私刑!”“不要激動,他的命運還有轉機,隻不過要看自己能否把握住。”

“神父先生,我本以為你是仁慈寬厚的人,是想袒護艾倫。”

“我隻是遵從這裏的規矩,來到貧民區不代表可以肆意妄為而無須xu接受製裁。”

“他隻是個孩子,神父。”

“當他害死無辜者時,我就很難把他當作一個孩子了,孩子的天性應該是善良,可當一個孩子沒了孩子的天性時,他還能稱為孩子嗎?起碼我不這麽認為。”

克萊門特用低沉的語氣問道:“他在這裏幹了什麽?”

“他害死了一個人,雖然沒有直接動手。”

克萊門特低著眼又問道:“那南希呢?你也不願交給我,讓我把她還給她的父母嗎?”“暫時還不行。”

“為什麽?”

“現在情況有些複雜,南希或許會是一個能換回幾條性命的籌碼。”

克萊門特聽著沒有回話。

神父繼續道:“對了,我還想問一下,艾倫的父親叫什麽?”

“門德斯·葛林若。”

“謝謝你,等到時機合適時,我會去找他,並將他的女兒歸還給他。”

克萊門特不是很理解神父話中的意思,但也明白無法強迫對方按自己的意願行動。隻能先別了神父,回到市區。

夜已深,克萊門特決定明天再去找門德斯,將得到的訊息告訴對方。

不過能知道艾倫和南希的消息,已經算有了很大進展。

克萊門特明白不應該太過苛求自己,便一個人來到餐廳,犒勞一下自己空****的胃。

“咖啡?”服務員端著一壺咖啡來到跟前問道。

“不了,謝謝,我要一份牛肉漢堡。”

接下來,克萊門特盯著窗外,深夜的街道非常安靜,沒什麽人在走動。

不一會兒,服務員將漢堡端了上來。

可正當克萊門特準備將漢堡塞進嘴裏時,餐廳的電話響了。

服務員皺了皺眉頭,表示不解誰會這麽晚打電話來餐廳,接起電話:“喂。”

克萊門特盯著接起電話的服務員,隻見對方聽了一下後,露出不解的神情,接著瞥向自己:“先生,有電話找你。”

克萊門特左右看了看,餐廳沒有其他顧客,遂站起身來到服務員旁邊,接過電話:“喂。”

“警官先生,你的漢堡看起來很美味。”

“你是誰?”

“我是一位很關心你的朋友,準確來講是一位新朋友。”

“你想說什麽?”克萊門特擰著眉問道。

“你的妻子和孩子都盼望著你能早點回家,而不是在深夜,依舊獨自坐在家對麵的餐廳裏。”

“你到底在說什麽?這是某種惡作劇嗎?抱歉,我隻能說太無聊了。”說著克萊門特一把掛上電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朝窗外瞅了瞅,沒發現有什麽人在監視自己。

但緊接著,克萊門特懷中的電話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自己妻子的號碼。

這麽巧?

克萊門特有些懷疑地接起電話:“喂。”

依舊是剛才那個聲音:“警官先生,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心中吃驚的克萊門特砰地站起身,瞅著對麵大樓的七層,自己家的窗戶,裏麵沒有開燈。厲聲問道:“該死的!你從哪裏得到的這個手機?”

“你妻子衣服的兜裏。我希望你不要太激動,坐下再說。”

克萊門特盯著自己家的窗戶,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影在瞅自己,監視自己的人到底在哪裏?這時克萊門特又將視線移向餐廳裏,除了一名服務員,既沒有攝像頭也沒有其他顧客……

“你想幹什麽?你把我妻子和孩子怎麽了?”說著克萊門特沒有付賬就衝出了餐廳,趕緊跑進自己家的大樓。

“警官先生,你不會真的認為你的妻子和孩子還安然睡在他們各自的**吧。”

“如果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發誓!”克萊門特一邊回答一邊爬樓梯來到七層。

伸手去擰門,克萊門特吃驚地發現房門沒有鎖。

“我聽到了擰門聲,你期待看到什麽?雜亂且到處是傷痕與血跡的房間?”

克萊門特沒有回答,輕輕推開門,借著走廊裏的光亮,一切看起來都很整潔。來到臥室,妻子不在,再推開兒子的房門,同樣不在。

“你是誰?你想幹什麽?”

電話那頭回答道:“我隻是你的一位朋友,想跟你談談未來,想給你些建議,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先下樓來。”

克萊門特慢慢放平剛剛激動的心態,仔細聽來,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用了變聲器。

聽對方的話,克萊門特匆匆下了樓,站在空無一人的街上,左右巡視。

“不要做出任何衝動的決定,不要妄圖獲得最美好的結果,不要相信自己是幸運的那一個,坐上你自己的車。”電話那頭傳來命令。

克萊門特隻得聽從對方的話,坐進了街邊自己的汽車。

“打開窗戶,你會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跟著你視線裏開動的那輛汽車。”說完,電話被掛斷。

接著,隻見不遠處,一輛汽車慢慢開動,克萊門特趕緊掛擋,踩下油門,跟了上去。

一直跟著對方,開了很久很久,途中克萊門特數次撥通自己妻子的電話,但都遭到對方的掛斷。

逐漸市區的風景漸漸褪去,荒涼成了四周的主旋律。

終於,在一個廢棄的餐館後邊,對方的汽車停了下來。

克萊門特也將車停靠,匆匆地下了車。

對方車上下來的人戴著一個小醜麵具,他招呼克萊門特一起進餐館。

兩人相對而坐。

克萊門特問道:“我妻子和孩子在哪裏?”

戴著小醜麵具的家夥聳了聳肩道:“你忘了我剛才說了什麽嗎?我來這裏是為了談談你的未來,給你些建議。”

“記住,你在威脅一個警察,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不會善罷甘休。”

“一個被停職、連槍都沒有的警察嗎?”

麵對對方的嘲諷,克萊門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你以為我不敢現在對你動手,擰斷你的脖子嗎?”

小醜語調輕鬆:“是的,當然,因為我握有最重要的砝碼,你的家人。”

“你會帶我來這裏,就說明他們一定在這個附近,甚至就在這家餐廳裏!”說著克萊門特激動地站了起來。

但對方卻不疾不緩道:“我可以給你些時間,讓你找一找。如果你能找到他們,我會摘下麵具,心甘情願地與你一同去警局。”

聽對方說得信誓旦旦,克萊門特依舊不相信,離開座位,將整間餐館找了一個遍也沒發現自己的家人,最後隻能又乖乖坐回小醜的對麵。

“過去你確實破過不少疑案,但你過度相信自己的判斷,正是你如今窘境的成因。”

“你到底是誰?”聽著對方的話語,克萊門特感到一陣不寒而栗,自己的一切對方都了然於胸,這戴著小醜麵具的家夥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關心你的人,一個希望給你些許建議的人。”

“你有什麽條件,說吧。”

“我希望你的生活能重歸正軌,不要再去貧民區,去追查艾倫的案子。”

“艾倫是你什麽人?你為什麽要我收手?”

“狩獵艾倫的人太多了,我隻是幫他稍作削減。”

“狩獵他的人?”

“是的,門德斯已經聯絡了當地的地頭蛇去尋找艾倫。我不希望你的行動會破壞一些更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

“逮捕艾倫,那會是相當無趣的結果。”

“我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

“當然有,放棄自己的家人,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他們,我就會允許你繼續追查下去,今後也絕不阻攔,因為一個為了正義能放棄家人的人,我很想看看他的最終結局。”

內心不斷地掙紮,在沉默了幾分鍾過後,克萊門特極不甘心地緩緩吐出幾個字:“好吧,我答應你,不再追查下去。”

“如果你違背了我們的約定,我將會再一次出現,我想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時跟在自己家人身邊的同時還去查案,而你妻子的手機就暫時放在我這裏,以用來保持聯絡。”說著小醜舉起手機。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汽車引擎漸近的聲響,小醜繼續道:“接我的人來了,警官先生,能和你展開一次愉快的談話是我的榮幸。”

克萊門特問道:“你還沒說我的家人在哪兒?”

“哦,抱歉。就在來時,我開的那輛汽車的後備箱裏。”接著小醜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如果我估計的沒錯,他們一定還睡得很香,畢竟我為了不讓他們感受被綁架時的驚恐,喂了不少安眠藥,去接他們吧,我猜你一定心急如焚。”說完小醜走出餐廳前門,上了汽車,離開了。

克萊門特趕緊從後門出來,打開小醜留下汽車的後備箱,隻見自己的妻子躺在裏麵,氣息均勻,似乎隻是睡著了。可兒子呢?皮特呢?

著急的克萊門特掏出電話給小醜撥了過去,等對方接起後,怒吼道:“皮特在哪裏?”

小醜緩緩地說道:“警官先生,你以為我會殘忍地將一個熟睡的孩子扔進悶熱的後備箱嗎?看看汽車的後座上吧,他就在那兒。”

克萊門特趕緊朝後座瞥去,兒子皮特就在那裏。

扔了電話,克萊門特一把打開門,激動d得將兒子抱進懷裏,看到兒子也隻是熟睡過去,克萊門特不禁流下了眼淚,靠著汽車,癱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