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鏢師

文喬林羽

鏢師可算得上是一個古老而又頗具江湖氣的行業。古代沒有快遞，那麽多的東西都需要南來北往的運送，還指不定路上會遇到山賊，要想使寶珠金錠穿過大山大河安全抵達目的地，絕非易事。

左一個“金”，右一個“票”，合起來，就變成了鏢字，這象征著一路風雨中那原封不動的財物。而鏢師鏢師，正是護送這些財物的一群俠客，或是滿臉橫肉，其霸氣比起山匪來也絲毫不遜；或是風卷長袍，寶刀在手，擋我者死。

不少武俠小說裏，都充滿了以鏢師為原型的舞台形象。《笑傲江湖》中的福威鏢局，就號稱威震江湖，可是福威鏢局最終讓二流門派青城派輕輕鬆鬆地滅門了；《水滸傳》中楊誌萬分小心地押送生辰綱，還是被吳用用計拿下。可見，鏢師的活可不是那麽好幹的，硬要算個明細出來，鏢師可排不到行業前線，在更多情況下，鏢師還是個苦差事！

當然，小說畢竟是小說，呈上來的更多的是一些戲劇性的表現，那麽，在真正的古代江湖裏，鏢師又充當什麽樣的角色呢。

要說鏢師，當然要先提到鏢師所倚仗的集中性組織——鏢局。在鏢師與鏢局的概念中，其實是先有了鏢局，我們才說其門下負責押鏢的人為鏢師。

就好像在《水滸傳》智取生辰綱一節中“楊誌押送金銀擔，吳用智取生辰綱”。可是標準的押鏢與劫鏢行為中，沒有人把楊誌叫作鏢師，因為那時候鏢師的概念還不清晰。

在《水滸傳》原文中，梁中書托付生辰綱給楊誌時是這樣說的 ：

梁中書道：“禮物都已完備，明後日便可起身，隻是一件事在此躊躇未決。”

蔡夫人道：“有甚事躊躇未決？”

梁中書道：“上年費了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東京去，隻因用人不當，半路被賊人劫將去了，至今未獲。今年帳前眼見得又沒個了事的人送去，在此躊躇未決。”

梁中書的躊躇，正好說明，在當時是沒有人專門押鏢的，雖然有活可以接，但鏢師這一行尚未成型，所以，我們的楊誌同學才得以做了趟代理鏢師。

黑五哥作為有曆史記載的第一個鏢師，乃是生活在乾隆年間的人士，顯然沒我們想象的“祖”。不過他至少有一點厲害，根據文獻記載，張黑五旗下的鏢局是被清政府肯定的，那可是有營業執照的鏢局。而且黑五哥的興隆鏢局業務廣泛，通行全國，《笑傲江湖》裏福威鏢局的老大才敢叫“震南”，這個黑五哥可算得上“震國”了。

所以，鏢局是乾隆年間才出現的，這是一種較為可靠的說法。

在搞清楚鏢局這種概念後，鏢局裏的人成天在幹嗎呢？難不成有鏢就押鏢，沒鏢就吃吃喝喝、到處泡妞？福威鏢局的林平之，在鏢局尚未沒落時的生活大致如此，作為少主，他每天領著幾個鏢師玩樂便罷。這樣看來，陪好少主似乎也要成為鏢師的主要任務之一了。

如果我們穿越到古代，成了一名鏢師，我們需要懂點什麽？

我祖上入過鏢師這一行，所以，我對鏢師這行有些了解。每年清明，家中長輩也會指著眾先祖的墳墓對我說這些老祖宗是幹過什麽的，所以關於鏢師的故事我也聽聞不少。

在更多人的想象中，押鏢要是遇上幾個“強人”“綠林好漢”什麽的，過來就喊著“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之類的彪悍語句，勢必會發生一場血戰，雙方一定要殺個你死我活，分出勝敗才行。

就好像福威鏢局裏的林震南也說：“江湖上的事，名頭占了兩成，功夫占了兩成，餘下的六成，卻要靠黑白兩道的朋友賞臉了。”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遇上地頭蛇，便報自己的名號，大家可以坐下來喝兩杯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都持有一定程度武力值的雙方當然深諳此道，所以，即便鏢師和山匪是第一次見麵，也都會給對方麵子，互道一聲“辛苦”。這時候，山匪必然會來一句：“敢問掌櫃在哪家做事？”於是鏢師將地址一報，路便開了。

禮尚往來，這路可不是白給你開的，以後山匪遇到什麽困難，按著地址來找你，該幫的一定要幫，這是江湖規矩。

一些悍匪犯了大錯要被官府擒拿，悍匪便進城跑到鏢局裏躲著，你不光要好酒好肉伺候他，還要打點官府的人。一般來說，官府也不能進局抓人，因為鏢局都是有後台的。

相傳，我祖上有個諢號叫“大豹”的人，曾在我們這地兒名噪一時，當年義和團運動爆發，大豹因為會耍棍子，就被人召去一起抗擊外敵。大豹混著混著，混到北京，得人賞識，便在萬通鏢局做事，就這樣成為了當時赫赫有名的“單刀李”李存義老爺子的手下。做了一年，就負責起很多條像北京到張家口這種短線。

又做了幾年，大豹感覺鏢師這行基本被他摸清了，自己也掌握了不少工夫，恰逢家裏人病故，總該回鄉看看，於是打算離開北京，自立門戶。

據說，大豹走的時候，萬通鏢局很多人都看出來他想自立門戶了，還有人覺得這個人野心太大，有點危險，要麽留，要麽殺。

當時李存義老爺子已經不怎麽管萬通鏢局的事了，鏢局真正管事的總領對大豹說：“現在鏢局經濟不好，很多人都有了出走的念頭。你這些年做了不少事，但要做出頭鳥，恐怕會影響局裏的人心，沒人保得了你。有人建議殺了你，思來踱去，我們也隻好‘殺了你’了。”

大豹離開的那晚，很多人前來追殺他，不過都是假打，大豹離開了京城，萬通鏢局內隻說大豹已經被分屍野外，其實當時很多人都知道，大豹明明是被放走了。但總領自大豹走後，成天歎息落淚，這義舉使得眾人尊敬。這招放雞儆猴，比殺雞儆猴更穩住了人心。

大豹回到家鄉不久，就開始辦鏢局了，但大豹的人力財力有限，這鏢局辦得並不順利。

這時北京下來兩個以前受過大豹照顧的兄弟，帶了些錢財，幫扶著大豹，終於把這鏢局給弄起來了，名曰“福滿鏢局”。“福滿鏢局”建立之初，總共隻有七個人，弄了個破草樓就開門做事了，所以這鏢局還算不得什麽鏢局，人脈淺，生意也少。

這就要說到當時我這兒的兩個匪幫了，一個叫八刀幫，一個叫紅纓幫。那時候我們這兒老百姓能吃飽飯就算不錯的了，就這種條件，民風彪悍，山匪也興不起什麽風浪，人家老百姓要往來點東西，多約幾個人同行，你還得掂量掂量這幾個人是不是身強力壯才敢動手。

上麵說了，人在江湖走，還得憑名氣。福滿鏢局做不起來，那就是沒名氣，這名氣怎麽來，隻有靠打唄。

八刀幫整個幫派上下約莫二十幾個人，紅纓幫稍微好些，可能有近四十眾，大豹便挑了人少的八刀幫下手，你說這八刀幫冤不冤，這可就純粹屬於沒事找事那種了。

俗話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大豹說八刀幫的人背後辱罵自己的鏢局，挑了個雨夜，準備找碴去了，一數身邊幾個兄弟，這人也不夠，怎麽辦呢，叫了幾個好事的小孩，還有原來和八刀幫有仇的幾個百姓，湊了湊二十個人，風風火火地就上山了。

還真沒大家想象的血雨腥風，這種小幫派哪裏還抽得出人來站崗。夜深了，人都睡了，大豹帶著二十個人拿著木棍闖到人家院子裏，逮到一個揍一個。八刀幫哪想到現在百姓都敢來自己地盤偷襲自己了，被打得七零八落，連夜就被趕了出去。

八刀幫的幫主被大豹擒住帶回鏢局，大豹直接在他背上來了兩刀，讓他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回到這個地方，要是再見到，直接就要他的命。

八刀幫的幫主驚恐地逃走了，第二天，大豹讓兄弟到處放風，吹大豹昨晚如何以一敵十，毛都沒被人碰到一下。紅纓幫的人知道這件事後，也派人來送了點禮，表示大家和氣生財。這下福滿鏢局的招牌算是掛上台麵了。生意也正式做了起來。

大豹是個能人，能在運營。生意做開後，義字當頭的大豹很快就把人脈關係經營了起來，生意越做越廣。

不過八刀幫的幫主，很快就卷土重來了。人家好歹是在這地盤生存了很久的幫派，怎麽能白白吃這種啞巴虧，再怎麽說也要把場子找回來。

要說這件事，得提一提大豹的媳婦。大豹生意做開後，娶了個貌美如花的女孩當媳婦。這個媳婦本來是要嫁給我們這兒的一個大財主的，可是女孩不願意，非得跟大豹。這下財主不願意了，可是大豹人脈廣、兵馬足，明麵上不好動他手，於是，財主就約上了之前和大豹有仇的八刀幫，此時距大豹打擊八刀幫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幫主傷養好了，兵馬也收足了。

財主讓大豹送個東西去外省，給出了非常豐厚的價格，並說這東西十分重要，一定要大豹親自押才放心。

大豹沒意識到這是個圈套，收下財主的錢，叫上十個兄弟便去了。

大豹走了半個月，福滿鏢局被八刀幫洗劫一空，留在局裏的兄弟沒了主心骨，死的死，跑的跑。大豹的媳婦也被財主搶去了，八刀幫三個字也重新立了起來。

一個跑掉的兄弟追上大豹，把事情告訴了他。大豹帶著兄弟趕回來的時候，已經什麽都沒了。

大豹怒不可遏，想帶著兄弟去找八刀幫報仇。兄弟說現在八刀幫至少有四五十個戰力，人強馬壯，準備充足，現在去和送死沒什麽區別。

大豹不聽，說了句“願意去的兄弟跟我走，不願去的，也不強求”。

最後隻有之前北京下來的兩個兄弟和大豹上了山。

八刀幫就怕大豹不來，幫眾們早就拿著家夥等他了。

大豹和那兩位兄弟原來就是走鏢過來的，身手自然不錯，但好漢架不住人多，拚殺中，大豹身負重傷，那兩位兄弟也相繼倒下。

生死關頭，紅纓幫殺到了，紅纓幫和大豹交好了一段時間，自然該來，不過其中更多的是利益關係，八刀幫走後，很多生意被紅纓幫搶去了，紅纓幫當然不願意看到八刀幫再立起來。和紅纓幫一起來的，還有當初和大豹一起上山胖揍八刀幫的那些百姓們，其中還摻雜著平時受了大豹恩惠的一些人。

這一下人數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八刀幫組織起來的大部分人本來就是些烏合之眾，一下就被打散了。

財主聞訊知道大事不妙，帶著大豹的媳婦和錢連夜出逃，後來大豹一直在追尋他們的下落，始終無果。

大豹養好傷，苦心經營福滿鏢局，終於名震一方。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時在想，這個故事裏誰做得對誰做得錯呢？好像誰也沒對，誰也沒錯，也許這就是江湖。

——封卷——

職業小百科

根據近代學者衛聚賢所著《山西票號史》考證，鏢師之鼻祖，應當為山西人神拳張黑五。

古人運送貴重貨物，為圖保險，通常會雇用鏢師一路護送以保安全。做鏢師也不易，那是個刀口舔血的活兒，除了要有責任心，高強的武功，還要人脈廣。《笑傲江湖》中的福威鏢局的林震南就說：“江湖上的事，名頭占了兩成，功夫占了兩成，餘下的六成，卻要靠黑白兩道的朋友賞臉了。”可見，功夫與交情一樣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