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劊子手
文喬林羽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活在“殺人償命的”陰霾下的劊子手。
劊者：斷也，從刀。所謂劊子手，即是手持大刀，將犯人的頭顱斬斷的行刑者。要談劊子手，必然要提到刑法，有了刑，才會有行刑的人。
黃帝“五刑”：“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型用刀鋸，其次用鑽，薄刑用鞭折”（《國語·魯語》）。苗民“五刑”：蚩尤時代，“苗民弗用靈，惟作無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為劓。《尚書·呂刑》無辜，爰始**為劓、刵、椓、黥”。
時至今日，隨著法律製度的完善，暴力工具的發展，劊子手這個行業已經離開了我們的視野，而有關劊子手的傳說，卻源遠流長。
《聊齋誌異》中，就有一個有名的關於行刑的故事《快刀》。說明代末年，山東一帶有很多盜賊作亂，山東各地官府都設置了官兵捕捉，捉到就把盜賊殺掉。章丘這個地方的盜賊尤其多，而章丘有個士兵的佩刀特別鋒利，殺人的時候一下子就能順著骨頭剖開。有一次，官軍捕獲了十多人，押赴市曹斬首。盜賊中有一個人認識這個士兵，就對他說：“聽說你的刀最快，斬首時決不會割第二次，請你用這把刀殺我。”士兵同意了，說：“好的，你要靠近我，不要離我太遠。”這個盜賊跟著他到了行刑的地方，士兵一刀揮下去，那盜賊的人頭一下子就滾出去數步之外，在地上轉動未定時，口中稱讚道：“好快刀！”
身為劊子手，最要緊的本事，便是使一手快刀，劊子手在真正能夠奔赴刑場前，都需要對刀法進行練習。
被稱為中國最後一個劊子手的鄧海山在入行時，師父便先讓他切冬瓜，要切得快，切得準。
鄧海山便在冬瓜上畫一條黑色的線，反複練習直到將這條線切得嚴絲合縫，不誤切分毫為止。這還隻是準，對於速度，師父要求鄧海山一刀切下去，瓜不能斷，必須刀過而瓜仍黏在一起，直到自然落下，其速度可見一斑。相傳，這位知名劊子手還有一項絕活，就是行刑的時候，能讓刀砍至人頸的末端，收刀而留一層皮吊著犯人的頭顱，這樣犯人的家人就方便將其屍首縫合，以留全屍。而鄧海山也正憑這一門絕活賺得盆滿缽滿。要知道，想讓劊子手留全屍，家屬是得掏紅包的。
然而，這樣一名手法高超的劊子手，卻落了個晚年不幸。鄧海山的晚年，已經是槍決流行的新社會了，劊子手這一行徹底被廢棄。鄧海山生活落魄，靠一點積蓄度日，終日夢到從前處決過的犯人前來討命。鄧海山的師父在讓鄧海山入行時就曾告誡過他：殺人到九十九時，必定要收手，劊子手本來就是損陰德的活，若到了九十九個還不收手，會招來禍患。鄧海山不以為然，最終殺了三百多個人，而他的晚年生活，似乎也印證了他師父從前告誡他的話。
古往今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在中國一直被奉為天理。欠錢者自有人來討錢，而來討命的，卻未必是人。
我們這地方曾經有個劊子手很有名，坊間流傳的故事中，都叫她阿江。
阿江的命途和上麵提到的鄧海山相似，也是清末入行，最後社會變革，退出了劊子手的舞台。
她是女性卻做了劊子手一點，本身就令人驚訝了，因為劊子手入行是有規矩的，非長相凶惡、霸氣橫露、八字過硬者不可。
做劊子手需要的膽量已經令人望而卻步，加之女性在舊社會屬非常弱勢的群體，所以在劊子手這一行中，女性是非常罕見的。
在傳聞中，阿江是個體型肥碩、滿臉橫肉的女人，三十歲才入的行，她在入行前，體型隻算豐滿，麵容尚且姣好。阿江老公嗜酒好賭，家產被敗空，最終導致家庭破散。阿江的老公帶著孩子出走後，阿江生活困頓，父母也早已亡故，在那個男人生存尚且憑本事的年代，獨身女人想要生活，何其艱難。
話說，阿江的家門前有個乞丐，阿江從前時常施舍些飯菜給他。阿江家庭破碎後，乞丐找上門來，說有個生計可以介紹給阿江，就是不知道阿江願不願意去做。
那時的阿江，已經落魄到住在山廟裏，三天才吃一碗米飯的地步了。
阿江問到什麽活計時，乞丐隻讓阿江隨他去。
乞丐把阿江帶到了一位屠夫家中，阿江還道莫不是要她跟著人殺豬，乞丐卻搖頭否定。
屠夫見了阿江便發問：“這就是你找來的人？”
乞丐隻說從前與這女子有些交情，看她生活落魄，希望引薦到此，為她討個生計。
屠夫隻管趕他們走，卻被乞丐勸下。問過阿江的陰陽八字後，屠夫才曉得，此人八字剛強，命硬無比，是做劊子手的絕佳人選。
阿江這才知道，屠夫原是劊子手，已過行規中行刑的百人之數，一夜受先祖托夢，不可再殺人，否則必將落個身首異處之慘果，因屠夫想要收山收徒，徒弟自然不是白教的，徒弟還需上交劊子手所得的三成給他。
阿江心中猶豫，因為那時候在我們這個地方，劊子手都是不受老百姓待見的，這種滿手人命的人，大家都隻會敬而遠之。但阿江在生活上已無退路，沒得選，也隻得摸黑向前走了。不過要當劊子手，非得麵相凶惡，鎮得住邪煞不可。阿江卻沒有這方麵的優勢。
屠夫思考了一會兒，決定考考阿江的眼力，於是翻找出一根麻繩，給了阿江一把菜刀，讓阿江在短時間內把麻繩斬為十段，需要每段均勻。
阿江聽後，憑感覺將麻繩切為十段，屠夫將碎塊的麻繩拿起來對眼一看，十段齊嶄嶄地穿成一條線，屠夫便決定破格將阿江收為徒弟。
這個時候，乞丐已經悄悄地走了。
晚上，屠夫擺壇做了拜師儀式。阿江就這樣正式拜屠夫為師。
屠夫告訴阿江自己姓張，外人都叫自己銀刀張，因為自己處決犯人時，銀色的刀子砍進去，銀色的刀子再收出來，絕不沾上一滴血。銀刀張收阿江為徒後，讓阿江住在自己家，一日三餐雖不算豐盛，卻也有些肉葷。 拜師後的第一頓飯，阿江就吃得落淚，隻道：“師父果真好人，我以後必定賺錢回報師傅大恩。”
銀刀張隻回她：“你一定要記好，殺夠九十九個人便停手，勿多殺。”
阿江眼力過人，但那也隻算天賦合格，等著她的，將是日複一日的嚴苛訓練。
銀刀張拿出一段被裹著的白布，扯開白布一看，裏麵赫然包著把漂亮的長刀。銀刀張告訴阿江，這種刀叫鬼刀，是劊子手代代相傳的，現要算正式傳予你了，鬼刀下麵人頭無數，凶煞無比，邪物不敢靠近。這是劊子手的護身符，隻有刀在身邊，才能鎮住自己殺人後帶的怨氣，千萬要小心保管，不可弄丟。
銀刀張要求阿江每日雞一鳴就起床，趁著天還沒亮，練自己的眼力，對著冬瓜或者芋頭，練習準度，天亮後，要上山砍柴，回來後練習刀的速度和力量。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阿江已經閉著眼都能將瓜切成方形了。
銀刀張知道阿江火候到了，便帶著阿江去找監斬官李大人，銀刀張說自己老了，今後的活計，交給這位女徒弟做就好。
李大人看著眼前的女子，心中滿是詫異。
沒過幾日，活計便來了，這是阿江第一次到刑場，銀刀張自然不能放著讓阿江一個人來，便和李大人一起在監斬棚看著阿江。
阿江拿著那把鬼刀來到犯人身後，全身顫抖不已，李大人從簽筒裏抽出火簽令一扔，喝：“斬！”
令箭落地，犯人看了阿江一眼，阿江卻不敢動手。古人講究令出必行，銀刀張見狀，箭步上前，奪過阿江手中的刀就朝犯人脖子砍去。
顱落，殷紅的血一滴一滴從刃上往下掉，那是銀刀張的刀第一次沾血。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銀刀張低聲罵罵咧咧，隻顧飲酒。阿江自知理虧，一言不發。
銀刀張喝了半壇酒，忽然跺腳，猛地朝阿江撲去。阿江被撲倒在地上，驚慌失措，身上的衣服被銀刀張暴力地扯開，阿江想要推開銀刀張，卻被壓得死死的。阿江徹底慌了，伸手鉤過鬼刀來，隻看白布落，銀光閃，原本白色的布被銀刀張的血染成了紅色。
阿江怎麽也想不到，她生平殺的第一個人，竟然是自己的師父，阿江呆坐良久，從壇子裏把酒一碗一碗地倒出來喝掉。阿江看著地上的屍體，暗想他今天再次殺人了，他最後果然身首異處。阿江的腦海中出奇地鎮定，隻冒了個數字：一。
阿江連夜在院裏挖坑，把銀刀張的屍體埋了，之後又去找了李大人，詢問一些死刑犯的情況。
從那以後，阿江正式接起了上刑場的活，她不再害怕了，隻是終日飲酒吃肉，身體越來越胖，眼神越來越凶惡。
很快，社會動**起來，一場又一場變革開始了，1917年，阿江失去了劊子手的工作，其實她早在三年前就不幹了，可是現在，她想幹也不行了。算到收手前的最後一個人，阿江剛好殺了九十九個。
阿江用積蓄開了一家小商鋪，賣些雜物，勉強夠過活，習慣了肆無忌憚地喝酒吃肉的她，現在也不得不精打細算地過日子了。
有富商找到了阿江，出高價買她的刀，希望能放在家裏鎮宅，阿江同意了，那個富商出的價格夠她活完這輩子的了。
刀賣出去後，阿江喝得酒更多了。她開始不斷想銀刀張，她在深夜裏會看到銀刀張趴在窗口向她索命，阿江在銀刀張的墳上燒香磕頭，可無濟於事，銀刀張總是準時找她。
找她的人越來越多了，那九十九個裏，麵孔一個接一個地趕來，最開始隻是房間裏塞了幾個，後來站滿了房間，到最後，阿江每天都能看見房前屋後，站滿了人，將她的房子圍得水泄不通。
阿江把所有的財物捐了出去，即便她知道那些錢隻會落到貪官的手裏。阿江去了城中最大的寺廟，長老不肯收她，隻留下一句：“你罪孽深重，就連佛也不肯渡你了。”
阿江臉上寫滿了她的過往，正欲離去，卻見一個老僧緩步走來。阿江低頭下山，被老僧攔住。長老見了老僧，尊道：“主持。”
老僧笑道：“我佛慈悲，如何不肯渡她？”
“主持，你有所不知，此人從前是個劊子手，手下沾滿人血，身上怨氣纏身，不可讓其近寺啊！”那長老如是說。
“佛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渡她了，因果已定，讓她進來吧。”主持身子挺進主寺裏，隻往深處走去。
阿江忽然想起，這主持正是當年的乞丐。
最終，阿江出了家，每遇到一個耐心者，就將自己的經曆講給他聽，向他們解釋什麽是佛，什麽是因果。
阿江的故事，便這樣傳了下來。
其實所謂的一百人之限，講的不過是自己心理的底線罷了。我想大部分隻殺一個人就足以讓這一個人成為自己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而屬於少數的那部分人，殺一百個和殺一千個又有什麽區別呢？如果世上每件惡事都有一個限定的標準，這世界應該會好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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劊子手也稱行刑者，是古代對於從事直接處決犯人的職業的人的一種稱呼。劊子手在施刑頭幾天都會苦練刀法，在上法場以前，他們都做三件工作：飲酒敬寰宇、拜鬼神。而這此中又以飲酒最為講究，劊子手喝的酒由孺子尿、露珠、烏鴉血、蛇果等配成，同時劊子手還會將酒噴到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