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業餘偵探

21

楚南和孟原有兩天沒有開工,各自忙各自的。第三天孟原給楚南打電話,說他跟潘河岩說好了晚上一起談談丁茜命案的事,要楚南也去。

潘河岩看上去氣定神閑,根本不像是個處於緊張工作中的警官,讓這楚南乍見他還以為案情有了重大進展呢。但潘河岩說,案情沒有任何進展。

倒是潘河岩跟孟原一直在爭執著這頓晚飯該誰請客,爭得不可開交。楚南樂得在一旁做陪客,自得其樂地享受各色美味佳肴。

潘河岩跟孟原可不是搶著付賬的。一般在飯桌上搶著付賬兩個來回以上的,搶得越凶的越不會是真朋友,除非他們一個世紀都沒見麵了,或者再見麵又會在一個世紀之後。

孟原說潘河岩是地主理當做東,潘河岩說孟原是來探聽情報的要有所付出,孟原說情報什麽都沒探聽來潘河岩應該好好彌補他的精神損失,潘河岩說孟原現在是高級主管掙大錢開小車請頓飯小意思,孟原說潘河岩年紀輕輕已經升到了刑警隊長的位置是他們班成績最好的他不請誰請……然後,兩個人就開始跑題,大談特談上學時候的事兒,相互揭穿對方八百年前的老底兒……

楚南這邊吃飽喝足放下筷子,見機插了一句話:“潘隊,丁茜家裏搜查了沒有,那件晚裝在嗎?”

潘河岩這才將注意力從跟孟原的舌戰轉向楚南。他搖搖頭:“沒有。丁茜家裏仔細搜查過,沒有那件晚裝。”

楚南轉向孟原:“那麽這件晚裝一定是江浩晨從丁茜家裏拿走了。頭一天晚上,江浩晨從丁茜家出來的時候,你記不記得他手裏拿著東西?”

孟原點點頭:“他提了一隻很大的老板包,裝一件晚裝是很輕鬆的事。”

楚南對潘河岩說:“那就搜江浩晨的家,晚裝一定在江浩晨手中。”

潘河岩口吻有些嚴肅:“據我們了解,江浩晨在丁茜死亡的當天一早就去了柳城參加一個時裝發布會,這個除了有他的同事作證,柳城酒店方麵的反饋是當晚江浩晨連酒店都沒有離開。而致丁茜死亡的牛奶是當天下午五點鍾奶業公司的人送到丁茜家奶箱裏的。在丁茜家垃圾筒裏找到的牛奶包裝袋經化驗是無毒的,所以氰化物是在丁茜將袋裝牛奶倒進杯子以後才被加進去的。這說明如果不是丁茜自己放的毒藥,就是除了江浩晨之外的某人放的。當然,我們現在還沒有找到這個假設中的凶手,丁茜自殺的可能性還是很大。另外,丁茜那封遺書也做過筆跡鑒定,確實是丁茜自己寫的,寫字的鉛筆也在丁茜家床頭櫃裏麵找到了。不過……”

潘河岩喝了口茶水,接著說:“不過有一個疑點:在丁茜家沒有找到任何包裝氰化物的物品,所以他殺的可能性也很值得考慮。”

潘河岩說完,楚南和孟原都是緊鎖眉頭,苦思不語。

潘河岩看著他們繼續說:“所以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搜查江浩晨的家,並不符合規定。再說,在江浩晨家裏能搜到什麽呢?即便江浩晨是投毒的凶手,難道我們還指望在他家裏搜到氰化物?即使搜到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還有,楚南,你說的晚裝,即便我們在江浩晨家裏搜到,又能說明什麽問題呢?晚裝在這件案子裏,沒有特別的意義。”

楚南急切地說:“潘隊,有些事情你不了解……”

孟原對楚南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接過楚南的話:“老潘,我跟楚南還是懷疑這個案子跟那個丹青案有關係。晚裝是個線索,對凶手可能有特別的含義。”

潘河岩問:“有什麽特別的含義?你說。”

孟原沮喪地靠在椅背上,歎了一聲:“不知道。”

潘河岩一笑:“所以嘛,沒有證據,瞎聯想是靠不住的。”

孟原的臉色很難看:“潘隊說的是,我這個除名警察怎麽能跟你這個智勇雙全的刑警隊長比呢?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潘河岩“哈哈”一笑:“好了,別賭氣了。你們說的丹青案,我明天就聯係雲城那邊找一下卷宗,研究一下兩者究竟有沒有關係。還有,這頓飯我請了,老孟你就不用肉疼了。”

楚南第二天晚上打電話給孟原,問他潘河岩那邊的情況,有沒有發現丹青案與丁茜案有關聯的地方,準備采取什麽措施。

孟原說:“傻兄弟,你以為潘河岩真會把咱們說的話當真嗎?他說要去研究丹青案的卷宗,我認為他隻是這麽說說而已,給咱倆留個麵子罷了。”

楚南說:“那怎麽辦?我看咱們別再依靠潘河岩了,今晚繼續開工算了。”

孟原的聲音不疾不緩:“開工?你是要守株待兔呢還是刻舟求劍?”

楚南說:“我們就隻盯著江浩晨。你不是一直就是懷疑他嗎?”

孟原的聲音微微激動起來:“楚南,咱們不跟潘河岩玩兒了。你不是說過要他搜查江浩晨家嗎?潘河岩不搜,咱們去搜!”

楚南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咱們兩個人偷偷潛入江浩晨家裏嗎?”

孟原問:“兄弟不敢奉陪?”

楚南笑了:“我會有那麽不夠朋友嗎?看來孟哥不是想單單潛入江浩晨家這麽簡單,你不是想把那件晚裝拿到手吧?在警方已經關注的時候。好了,我們已經成功升級成掩耳盜鈴了!”

孟原不理會楚南的嘲笑。他說:“我先花兩天時間踩踩點,然後再通知你掩耳盜鈴的時間。”

22

米果走進江浩晨辦公室的時候,江浩晨盯著米果的臉說:“寶貝,你昨晚是不是又沒睡好?”

米果說:“如果我能睡得著,這套設計也不會這麽快就完工了。耽誤了生產,我可吃罪不起。”

江浩晨有些意外:“已經完工了?給我看看。”

米果把全套設計圖紙放在江浩晨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江浩晨一頁一頁仔細看,半天抬起頭來,招呼米果:“來,小米,你坐下來說。”

米果坐在江浩晨老板桌前麵的椅子上,江浩晨的語氣十分溫和:“小米,我已經決定了,任命你為公司的設計總監。”

米果一驚,衝口而出:“那竇總監呢?”

江浩晨說:“竇蔻的職位不變,她還是公司的設計總監,你呢,暫時委屈一下,任副職。但你的權力和薪水並不低於她的,而且你不用聽她調遣。竇寇呢,她比較擅長男裝的設計,我們公司在男裝設計環節還比較薄弱,我想讓她集中精力開發男裝係列,女裝係列的大局今後就是米總監你全權掌握了。”

米果似乎沒有絲毫的興奮,反而擔憂地問:“那你跟她商量了嗎?她有沒有意見?”

江浩晨臉一板,一副總經理的腔調:“我的意見就是她的意見。這件事情我今天先給你透露一下,正式宣布要等公司的例會。不過這個月的工資你已經可以先按設計總監的拿了。小米還有什麽意見嗎?”

米果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江總怎麽變得這麽嚴肅了?我還沒當上設計總監就跟我端架子啊?”

江浩晨終於繃不住了,也笑了起來:“對呀,我要沒有架子你估計就忘了我是你老板了。好了,你去休息吧,昨天熬了通宵嗎?我放你一天假,回去睡覺吧。記住,把手機關上,否則我會忍不住騷擾你的。”

米果站起來:“知道了江總,那我走了。”

出了門,外麵陽光熾熱,米果感覺腦袋更暈了。

從柳城回來米果就開始失眠。每天夜裏,當米果的意識漸漸模糊就要沉入夢鄉的時候,眼前總會躥出來一團火焰。火焰裏是一個被燒得麵目全非的人,她拚命掙紮呼救,每當這個時候,米果便會被這個火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驚醒,一身冷汗,再無睡意。

這個時候她便開始想丁茜的事。丁茜的死在公司引起了軒然大波,說什麽的都有。但幾天後,形形色色、神乎其神的版本都漸漸被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版本代替。

等到全公司的人都信以為真的時候,反倒不知道最初散播流言的人是誰。大家都在議論,江浩晨是個非常花心的老板,他先是跟丁茜有非同一般的關係,但最近他喜歡上了米果,比較有說服力的就是他跟米果在柳城過二人世界。過去參加時裝發布會這樣的事一向是丁茜陪同的,而且竇蔻設計總監也會同行。但這一次江浩晨拋下丁茜,帶上米果,深深地刺激了丁茜,令她走上了絕路。

丁茜那封絕筆信也被神通廣大的人傳入了公司。“我從來不曾感覺如此絕望。”——這也能驗證為什麽丁茜的心情突然變壞,以至於自尋短見。

到最後米果幾乎也相信了這種說法。但相信這種說法對米果來說也是種解脫,至少她不必再為將晚裝送給丁茜這件事而自責了。丁茜是自殺,她的死跟晚裝無關,繼而跟米果就無關。那些無聊的流言蜚語就不必理會了,所以米果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她知道自己心中無鬼。

但無形的壓力還是存在的。升任設計總監這件事一定會讓那些嚼舌頭的人更加瘋狂。所以米果理解江浩晨的做法——緩一緩再宣布,先逼一逼風頭。這樣一來米果又有些委屈:怎麽沒鬼的事反倒弄得跟有鬼一樣了呢?

米果想,估計今天夜裏又會失眠了。所以她打消了聽江浩晨的建議回家睡覺的想法。白天睡飽了晚上就更難入睡了。

這個時候米果的手機響了,是祝曉璿打來的。

米果不等祝曉璿說話便開火了:“你這丫頭還記得我啊?我還以為我被賣了你都不會關心的,我……”

米果剛說到這兒,祝曉璿已經“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米果的火氣戛然而止。她莫名其妙地問:“璿子,你怎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不是故意責備你的。”

祝曉璿哭得更凶了,哭了幾聲,哽咽著說:“米姐,你問我要的照片我已經弄到手了。你什麽時候拿?”

米果問:“照片?拿到手了?是一個人的還是兩個人的?”

祝曉璿說:“兩個人的,秦丹和林青語的照片都拿到了,嗚嗚……”

米果哭笑不得:“丫頭,那你哭個什麽呢?”

祝曉璿說:“別問了米姐,你這會兒有時間沒有?”

米果說:“有時間,這樣吧,你來我家吧,在外麵不太方便。”

於是米果就直接往家跑。到家時,祝曉璿已經守在門外了,眼睛腫得像個桃子。但她穿得十分漂亮:白色花邊襯衣,白色小碎花蓬裙,亞麻色的頭發在兩耳處各梳一隻蓬鬆的小發辮,一副純真可愛的乖乖女打扮。

米果憐愛地用手摟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打開房門。她把祝曉璿按在紅色真皮沙發上,又將一杯冰凍果汁放到她的手裏,問:“怎麽回事?你慢慢說。”

祝曉璿問:“你不急著看照片嗎?”

米果點頭:“好吧,拿來我看。”

祝曉璿打開她的粉紅色小皮包,從裏麵掏出一個信封遞給米果。

米果拿著信封,呆呆地看著,好一會兒也沒動。

祝曉璿奇怪地問:“怎麽了米姐,為什麽不看?人家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當初你那麽心急,這會兒反倒……”

米果自嘲地一笑,裝作若無其事打開信封,手卻抖得厲害。

當初她看到他們在一起,那麽高傲地走掉,連那個女人長什麽模樣都沒看清楚。不是她不屑於看,而是逃避去看,不願意看到那個情敵長得究竟有多麽花容月貌。米果雖然自栩是美女加才女,但再完美的女人,在她深愛的男人麵前總是容易自卑的。越深愛越卑微。何況楚南那麽出色。

照片拿出來了。兩張,兩個女人,一個古典,一個華麗,卻都是美得令米果自卑。是的,在深愛的男人麵前容易自卑,在出色的情故麵前更容易自卑。還好,畢竟時過境遷,這樣的刺激米果已經能夠承受。

米果說:“我猜一下吧。這個華麗的女人是秦丹,這個古典的女人是林青語。”

祝曉璿的眼中露出十分驚訝:“米姐,你可真神,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螃蟹。”

米果苦笑了一下:“什麽螃蟹?我曾經聽人說過,林青語有些清高,所以猜這個是。”

林青語的照片是一張生活照,應該是在她的辦公室裏拍的。照片中的她靠在椅背上,雙腿微微交叉,手放在扶手上。她身上穿著一條綠色通體細百褶連衣裙,高雅飄逸,一部分頭發盤在頭頂上,露出光潔的額頭,其餘的頭發披在雙肩,襯出一張古典的瓜子臉型。她很瘦,但瘦得很纖秀,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著,一雙單鳳眼似笑非笑。在米果看起來,這種表情更像是一種看透世事的嘲笑。

就是這樣一個人,讓自己的初戀一敗塗地嗎?米果亦學著林青語的表情嘲笑了一下,是對自己的嘲笑,也是對這個世界的嘲笑。好吧,我米果原來是輸給了這樣一個女子,我不冤!楚南為了這樣一個已經死去的女子懷念至今,有道理!

再去看秦丹的照片。那是一張T台上的演出照。白色的T台,晶瑩的燈光,一個身材修長挺拔的女子穿一件純白的晚裝正飄搖地走向前方。她目不斜視,目光淡漠而且堅定。略厚的嘴唇緊緊地閉著,漆黑的頭發盤到頭頂。頸修長,臂修長,腰修長,腿修長,她的臉卻並不單薄,圓潤而且精致。晚裝的低胸設計使得她的胸部挺拔圓潤,下擺呈貝殼狀打開,使她看起來有幾分仙氣。也許她的這種仙氣是與生俱來的,從天上來,到夢中去的女子。

這就是秦丹嗎?她死了還是仍然活著?她在哪裏?

米果對這個秦丹有些著迷了。她問祝曉璿:“你覺得林青語和秦丹,她們哪個更漂亮一些?”

米果的語氣裏沒有嫉妒,就像問水仙和牡丹哪個更漂亮一些。

祝曉璿反問:“米姐覺得呢?”

米果說:“兩個都是絕世的人物。但我覺得秦丹更精致一些,而林青語更具內涵。”

祝曉璿忽然又“哇”地一聲哭了。

米果不解:“這丫頭又哭了!到底誰欺負你了?”

祝曉璿一指照片上的林青語:“她!”

米果倒吸一口冷氣,整個心肺忽然一涼。“璿子你胡說些什麽?她已經死了,死了兩年,你比我還清楚。”

祝曉璿一邊哭一邊說:“你知道嗎?林青語生前是楚南的女朋友。楚南有過這麽一個優秀的女朋友,又怎麽能再看上我這樣平凡的女孩。看來我是沒希望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我這幾天每次邀請楚南去吃消夜他總是拒絕了。昨天他唱歌的時候喉嚨有些沙啞,我很擔心,今天特地煮了冰糖紅梨粥去看他。可是他對我很冷淡,完全沒有了那次唱歌時的甜蜜。他忘不掉林青語!他會在林青語的世界裏待上一輩子的!”

米果想安慰祝曉璿,卻是良久無語。她感覺自己的心又一次痛了起來。

祝曉璿自己哭了一會兒,去洗手間洗了臉重新化了妝,出來時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她說:“米姐,我剛才用了你的眼貼,很管用的,眼睛已經不腫了,下次我也買這個牌子的。陳夢姐說她今天要給我介紹一家雜誌拍封麵,我現在要過去。你看我現在這個狀態好不好?”

米果從自己的心境中醒來,望著祝曉璿點點頭:“挺好的,充滿自信地去吧!”

望著祝曉璿風風火火離開的背影,米果感歎年輕就是好,傷心來得快去得也快。倒似乎是越成熟,心思便越深重,反而不好掌控心情了。

好吧,我現在也是有事情做的。

米果從房間裏拿出一隻鼓鼓的黑色大包,裏麵有她才在網上購買的裝備:一把萬能鑰匙,一隻高倍望遠鏡。

不要做怨婦米果,要做偵探米果。洪之鶴,你等著,我要把你的秘密一點一點挖出來。

23

米果重新梳洗了一番,換上黑色衣褲,盡量將自己打扮得不引人注目。她出了門直接打車到青城東區,進入一家叫綠世界的酒店。

她跟前台服務員說要訂一套五樓的房間,但想親自去五樓看看再決定到底訂哪間。於是服務員先讓她辦好手續交了押金,然後領她坐電梯到五樓。

米果指了指北邊靠中間的一個房間,問:“這間可以嗎?”

服務員說:“這間沒人,可以的。”然後將房卡交給米果就走了。

米果悄無聲息地打開這個房間,因為不朝陽,光線不是很充足。但她沒有開燈,先在窗前站了片刻,然後將黑色大包放在**打開,從裏麵取出那架高倍望遠鏡。

米果因為興奮和緊張出了一身汗。她把空調打開,溫度開到很低,然後把望遠鏡架到窗台上,對著鏡頭細心地調試著。

鏡頭裏出現了對麵的一幢公寓樓。米果一邊仔細辨別著樓層一邊調試著焦距。因為第一次用這種玩意兒,她有些手忙腳亂。鏡頭裏的物景時而模糊而時清晰,讓她頭暈。

終於,鏡頭在對麵一扇窗子上麵聚焦。那扇窗子沒有拉攏窗簾,並且因為朝陽,米果能夠看清楚窗子裏的情形。

那便是洪之鶴家裏那個神秘的房間。米果認為洪之鶴的家中,惟有那個房間對她有所保留,一定有問題。

等米果看清楚房間裏的情形時,險些叫出聲來。她將手掌捂在嘴巴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中流露出驚訝、疑惑、迷惘的神色。她呆呆地凝視著鏡頭,眼睛瞬也不瞬。

房間裏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女人背著身坐在**,身形很苗條,穿一件白色的衣服,黑色頭發瀑布般披在肩膀上。一個男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麵對著她。鏡頭對著男人的那張臉,是米果熟悉的臉。正是洪之鶴。

洪之鶴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就在那個神秘的房間裏。那個女人是誰?自己認不認識?

米果從包裏取出秦丹的照片,跟窗子裏的女人對比。可是她發現沒有任何的可比性。隻是一個上半身的背影,又離得遠。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然而如果是呢?米果激動起來。她久久地注視著鏡頭,盼望那個女人能夠轉過身來,甚至走到窗邊,哪怕是去拉攏窗簾也好,這樣就能有足夠的時間看清楚她的臉。

可是那個女人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一直坐著。米果的心如貓抓一般,好奇心膨脹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洪之鶴的眼睛望著那個女人,有時候是短暫的一瞥,有時候又是長時間的注視。他似乎在對那個女人講話,但有時候又是長久的沉默。有亮光在洪之鶴的嘴角一明一滅,他在抽煙。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米果的雙腿已經有些酸痛的時候,洪之鶴終於站直了身體。他走到窗邊,望向窗外。有一瞬間,米果甚至覺得他的目光正看著自己,不,應該是看著她的望遠鏡。她的心突突直跳,在想自己究竟暴露沒有。她想起那些電影裏的經典偷窺鏡頭:偷窺人的望遠鏡鏡片將陽光反射到被偷窺人的眼睛裏,偷窺的人還懵懂無覺。

米果想,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會在她身上發生。這架高性能的望遠鏡鏡片已經做了防反光處理,再說自己的窗子並不朝陽,絕對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再看洪之鶴在窗前站了片刻,伸手將窗簾拉攏。他拉窗簾之前,米果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滿是憔悴。

米果心裏猛然一動。她曾經在洪之鶴明亮的眼睛地察覺到隱藏的憔悴,並猜想是為情所累。而此刻,洪之鶴往昔明亮的眼睛黯然失色,就像兩盞熄滅的燈。

麵對著被洪之鶴拉攏的窗簾——那是一匹潔白無瑕的窗簾,米果的心裏突然一寒。

她想起來當洪之鶴拉上窗簾的時候,那個女人仍然背著身坐著,保持著跟剛才一模一樣的姿勢。

她為什麽一動也不動?她是活人還是死了?米果緩慢地後退了兩步,感覺到身體裏麵每個毛孔都充滿了寒意,接著這種寒意侵蝕到了骨頭裏。

太冷了,怎麽會這麽冷?米果忽然發現空調實在是開得太低了——18度,她抓起搖控器,拚命將溫度調高到26度,繼而又將空調徹底關上了。

米果想從這個房間裏撤離,但仿佛有一種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她不許她離開。她又一次站在了望遠鏡後麵,那白色的窗簾紋絲不動,像一張巨大的帷幕將一切隔開。

裏麵是什麽樣的情景?洪之鶴與那個僵屍般的女人在做什麽?不會在……她忽然感覺有一種無名之火從體內升騰,令她無法將情緒平靜下來。

天色漸漸轉暗了,時間到了傍晚。米果的望遠鏡裏麵,那窗簾始終是拉攏的。她的心情稍微平複下來之後,決定今晚就在這家酒店裏過夜。她忽然覺得很餓,打電話叫來外賣,是一份上海生煎和一份麻辣燙。當麻辣燙將她辣出汗時,她重新又打開了空調。然後她去洗手間洗了個澡,換上舒適的睡衣。她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發現外麵已是萬家燈火,而那個窗口漆黑一團,窗簾仍然遮擋著裏麵的一切。

米果看看表,現在是八點鍾。困意襲來的時候,她想,先睡一會兒,然後在午夜時分給祝曉璿打個電話,如果她在不分手酒吧的話,問問洪之鶴在不在那裏。如果他在的話,那麽米果將實行下一步的計劃:潛入洪之鶴的公寓,進入那間房子。

決定之後她上床睡下。枕頭下麵放著那把花了高價買來的萬能鑰匙。米果還不能確定這把鑰匙能不能打開洪之鶴的房間,令他的秘密進一步暴露在自己眼前。

24

“你確定這個時候是最安全的?”

米果在綠世界酒店裏熟睡的時候,楚南這麽問孟原。他們在去江浩晨家的路上。

孟原顯得胸有成竹:“當然。江浩晨與客戶在酒店的晚飯才剛開局,看來他們要大喝一場,我們有的是時間。”

楚南還是問:“那你確定江浩晨家不會有別的人?”

孟原說:“江浩晨目前是單身,而且沒有固定的女朋友。”

楚南說:“沒有固定的女朋友比有固定的女朋友更加危險。而且,除了年輕女性,他家裏難道沒有諸如老母親、保姆、鍾點工之類的人?”

孟原說:“放心吧老弟,我這兩天的踩點工作可不是白做的。”

他們的汽車光明正大地駛入江浩晨的高檔住宅小區,兩個人又光明正大地走入江浩晨的單元樓。江浩晨家住在五層,孟原用手中的家夥輕而易舉就打開了單元外麵的鐵門。楚南心裏想,沒有比他們倆更光明正大的賊了,他們是真正的掩耳盜鈴。

這個時候是晚上八點多一些,大部分住戶家裏都有人,是晚餐剛過的時間。他們上樓的時候,偶爾可以聽到洗碗的水流聲或者小孩子的哭鬧聲。他們沒走電梯而是走步梯,沒有人在樓道裏出入,從一樓到五樓,他們沒有撞見任何人。

孟原來到江浩晨家門外的時候,並沒有立即去開門,而是將耳朵貼在防盜門上,警惕地聽了兩分鍾。然後他用鬆弛的表情對楚南點點頭,將開鎖工具插入鎖孔中。

幾下之後,門開了。楚南很懷疑孟原這家夥到底是警察出身還是竊賊出身。他並不知道,孟原剛做警察的時候,曾經跟著一個老警察滿街逮扒手,因此他比專業的竊賊更專業。壞人與好人有時候可能區別不大,除了他們做事的性質不同。

孟原用極快的手法戴上手套和腳套,先是閃進了江浩晨家,然後對著楚南使了個眼色。楚南心領神會,也迅速將自己武裝一番閃進去。孟原輕輕將門掩上,然後打開了手中的電筒。

不開電燈而開電筒是因為怕被小區的保安發現江浩晨沒有回家家裏卻亮著燈。

在電筒並不強大的光芒裏,江浩晨家裏的一切盡入二人眼中。

江浩晨家裏的陣設乍看起來比想象中要樸素,但細看,裝修的材料與家具的質地都是高檔貨,整體看起來格調不低。楚南像個小跟班一樣跟著孟原屁股後麵東轉轉西看看,他覺得做這件事刺激極了,比唱歌好玩兒一百倍。他想,今晚收工之後要在酒吧裏唱幾首輕易不會嚐試的熱鬧的歌,甚至是好好玩兒一玩兒說唱,來宣泄自己的興奮。他想,那個叫祝曉璿的丫頭一定會瞠目結舌的,但他不能保證她喜歡那種風格。

江浩晨家有二百多平方米,很大的客廳和餐廳,並有一個漂亮的入室花園,種滿了生機勃勃的花草。房間有四間,南麵和北麵各兩間。南麵那間大一些的是主臥,另一間是書房,北麵一間是副臥,另一間的門則是緊閉著的。廚房和洗手間、陽台也看了一遍,暫時確信除了那個緊閉的房間,別的屋子裏都空無一人,而且,沒有找到有女人居住的跡象。看來表麵上江浩晨確實是潔身自好的,如果他們不是親眼看見江浩晨出入丁茜家,一定會懷疑江浩晨是個不近女色的男人——當然,隻對目前而言,兩年之前,江浩晨可是個情場老手。情場老手如果不是遇到了真正愛上的女人,是不會隱退的。但似乎丁茜並不是江浩晨真愛的女人,從潘河岩那裏和自己直接觀察的線索看,丁茜的死亡似乎對江浩晨沒有多大的觸動。他隻是表現出一個老板對手下一個普通女員工死亡的態度。關注但不糾結,痛心但不傷心。

因為他們是有目的而來,所以江浩晨家的衣櫥是主要檢查對象。主臥裏的衣櫥很大,卻隻發現了江浩晨自己的四季服裝。從外套、襯衣到內衣幾乎是全是的名牌,而且從樣式顏色來看都是新款。當然,這是作為一個服裝公司老板正常的作派。

副臥的衣櫥裏仍然是清一色的男裝,但風格與主臥裏的正裝不同,都是一些休閑服飾,應該是江浩晨不上班的時候穿的,新潮但不花哨,符合江浩晨的身份。

兩隻衣櫥都檢查完了,別說晚裝,連一件女式的衣服都沒有。

看來隻有寄希望於那個鎖著的房間了。盡管兩個人對那個房間做了種種猜測,比如可能是普通的儲藏間,甚至可能是陳列著價值不菲的古董字畫的收藏間,但當孟原並不費事地打開那扇門時,還是覺得有些意外。

並不是這個房間有多特殊,而是這個房間太過普通了。就是一間普通的臥室而已,並沒有與其他幾個房間不同的地方。

也許隻是江浩晨隨意將這扇門鎖上了而已。

不過——孟原走到了衣櫥麵前。這是跟另外兩間臥室一樣材質的衣櫥,但比那兩個衣櫥要小一些,應該是裝修的時間定做的。

孟原拉開那個衣櫥之前對楚南說:“如果這裏麵仍然找不到目標的話,我們今天的行動將以失敗告終。”

沒等楚南答話,孟原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拉開了衣櫥的門。

手電筒照進去,兩人幾乎同時叫出了聲。

——寬寬大大的衣櫥裏,一款黑色的晚裝孤零零地掛在衣架上。整個衣櫥就掛了那一件衣服,但那一件衣服已經足夠了。

孟原興奮地取下衣架,將晚裝拿出來。

黑色的雪紡麵料,紅色的寶石,華麗而精致。不正是那件晚裝嗎?

楚南是第一次近距離麵對這款傳說中的晚裝,(第一次遠距離看應該是那晚他在汽車裏看到丁茜穿),他用戴著超薄橡膠手套的手拿起晚裝的裙擺,感覺是那麽的輕盈和柔滑。

卻突然聽到孟原用愕然的語氣說:“不是這件,不是的!”

楚南正要對這件晚裝表示讚賞,聽孟原這麽說,也是一驚:“不是這件?”

孟原說:“這件晚裝與丹青案中的晚裝麵料和款式都差不多,但新舊程度和細節方麵又有些區別,肯定不是一件。”

楚南的心已經在往下跌落。

卻聽孟原又說:“但我覺得對比那件晚裝,這件晚裝上麵的紅寶石卻像是天然的。”

25

祝曉璿離開米果家之後,匆匆去赴雜誌社的“麵試”。這家叫《美裳》的雜誌在當地時尚界頗有名氣,如果能做他們的封麵女郎,將會對提高祝曉璿的知名度以及今後的事業發展非常有幫助。更重要的是,祝曉璿需要肯定。退一步說,即使拍不了封麵,給他們的內文做平麵模特也是值得高興的事兒。

這件事是陳夢介紹的,如果事成,一定要好好感謝她。祝曉璿年紀小,單身在外,陳夢像個大姐一樣給了她許多幫助,祝曉璿一直心懷感激。讓祝曉璿不安的是,前些天因為陳夢看到了自己的晚裝,驚駭之中在T台上失態,導致她在飛旋模特經紀公司主秀的地位搖搖欲墜。而這個時候,陳夢還幫她,祝曉璿覺得陳夢很大度。

祝曉璿走到約定的茶樓外時,一眼看見陳夢神情焦灼地站在外麵,看到她,幾步跑過來,抓住祝曉璿的手說:“璿子,你怎麽才來?人家榮編輯都等急了呢。”

祝曉璿嚇了一跳,急忙掏出手機看時間,然後鬆了口氣:“不是說好五點的嗎?現在還差幾分鍾。”

陳夢說:“可是榮編輯很客氣的,提前二十分鍾就來了。我給你打電話也打不通,真是急死我了。”說完打量了一眼祝曉璿,秀眉皺起來:“唉呀璿子,你怎麽穿成這個樣子?”

“我……這衣服不漂亮嗎?”祝曉璿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裝扮,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而且,今天因為要先去給楚南送冰糖紅梨粥,然後見雜誌編輯,都是很重要的事,所以還特地打扮了一番。她覺得自己這套白色的花邊襯衣,白色小碎花蓬裙讓自己清純又充滿活力。

陳夢說:“不是不漂亮,而是不夠成熟和莊重,太孩子氣了。唉,算了,已經沒時間了,跟我來吧。”

祝曉璿的自信心一下子跌入了低穀。不成熟、孩子氣……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楚南對她沒有感覺了。她又想到了照片中林青語清秀婉約的模樣,心中一陣刺痛。特別是現在,她幾乎要退縮了。她怕見到那個什麽榮編輯,怕他失望,更怕自己經受不住再一次的打擊。

可是陳夢緊緊拉著她的手往茶樓裏走,在服務員的引領下上樓,拐彎,向某個房間走去。祝曉璿跟在陳夢後麵,看到她身上穿著一套銀白色的閃光麵料套裙,既時尚又成熟,把自己的衣服完全比下去了,不禁更懊悔了。她想,如果有下一次,一定要讓陳夢幫她選衣服。

房間裏坐著一個三十多歲戴眼鏡的男人。那個男人起身跟她們打招呼時,目光從祝曉璿的頭頂一直滑到腳底。陳夢在一旁介紹那就是《美裳》雜誌社的榮華編輯。祝曉璿努力在榮華犀利的目光中保持著微笑:“榮老師好!”

榮華的目光終於從祝曉璿身上收回,淡淡地說:“兩位美女,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服務員在一旁表演著茶藝,給他們每人斟上一小碗香濃的鐵觀音。陳夢很老練地在榮華和祝曉璿之間周旋著,很快就使氣氛活躍起來。榮華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淺淺的笑容,對祝曉璿說:“我覺得璿子很漂亮,很有潛質,看來夢夢沒有跟我說大話。我一看見璿子,就覺得夢夢老了哈。”

祝曉璿聽榮華很親近地隨著陳夢叫她璿子,又抬高她貶損陳夢,心情有些複雜,看了一眼陳夢,見她隻是白了榮華一眼,根本沒有把她的貶損往心裏去。祝曉璿於是乖巧地說:“榮老師,陳夢姐是我們公司最漂亮、最有氣質、台風最好的模特,誰都比不上的。”

陳夢微笑地看著祝曉璿說:“隻怕年齡誰也比不上吧?我們這些模特都是吃青春飯的,不服老不行。所以是時候給你們讓機會了,否則沒有天理呀。”

祝曉璿覺得陳夢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陳夢雖然漂亮,經驗豐富,但祝曉璿知道她一直潔身自好,在這個複雜的模特圈子裏從來沒有出賣過自己的青春和尊嚴。也正是因為她潔身自好,所以沒有背景和後台。又因為沒有背景和後台,她始終沒有在模特界大紅大紫,擠身於名模之列。如今陳夢都二十八歲了,她說出這樣的話,雖然很無奈但也是真實的。

祝曉璿嘴裏卻說:“陳夢姐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們公司的主秀,好幾家服裝品牌的代言人,時尚雜誌封麵女郎,大片模特……”

“好了璿子,別挖苦我了。你不到我這個年齡就一定會超過我的,我說得對嗎榮華?”

榮華點點頭,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著祝曉璿。祝曉璿有些不敢跟他犀利的眼神對視,垂下頭來。“但是——”

榮華說完“但是”,陳夢和祝曉璿都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祝曉璿的臉重新抬起來,因為意外和不安沒有再懼怕看榮華的眼睛。

榮華說:“我覺得璿子是非常有潛力的,我的眼光不會錯。但是,目前的璿子如果做我們的封麵女郎,我覺得,還有些,嗯……”榮華麵對兩個美女的目光,有些吞吞吐吐。

祝曉璿已經明白了榮華的意思,笑了笑說:“榮老師,你的意思是,我還不夠成熟,是吧?沒關係,我會改變的。”

榮華讚賞地看著祝曉璿說:“璿子不但是個漂亮的女孩,還非常聰明。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可以用在你身上:長得比你漂亮的女孩沒你聰明,比你聰明的女孩沒你漂亮,嗬嗬。”

榮華說:“你別急夢夢,我並沒有這麽說。我的意思是,隻是不夠火候……”

榮華沒說完,陳夢就衝服務員大喊:“買單!”然後甩出鈔票,拉著祝曉璿就往外走,不理會榮華在後麵拚命叫她們。陳夢拉著祝曉璿一直走到茶樓外麵,餘怒未消,罵了一句:“什麽玩意兒!”

祝曉璿卻還沒回過神來:“夢姐,你怎麽突然生氣了?”

陳夢用憐惜的目光看著祝曉璿:“傻丫頭,你不明白嗎?那榮華端著架子說你不成熟不夠火候,是想借你拍封麵女郎的機會占你的便宜呢!這個色鬼!我不知道他會是這樣,原來給我拍封麵的那個編輯已經不在這家雜誌社了,是她把榮華介紹給我的。我回頭一定要找她理論!”

祝曉璿明白了陳夢的意思,說:“夢姐,我覺得榮編輯也未必是想占我的便宜,他說得對,也許我還不夠資格。我知道自己長得不夠漂亮,不夠性感,許多地方都不行。我覺得榮編輯這樣說,其實是不願意打擊我,給我留了麵子的。”

陳夢用驚奇的目光看著祝曉璿,半天才說:“你這個丫頭真善良!今天倒是我脾氣大了,是姐姐的不是,走,姐姐請你吃晚飯。”

祝曉璿卻說:“謝謝夢姐,今天已經讓你破費了。我今天還有事,改天我請姐姐喝茶。”然後趴在陳夢臉上親了一口,一扭頭跑掉了。

一離開陳夢的視線,祝曉璿的淚水就成串往下掉。祝曉璿明白陳夢為什麽要發火,那才是故意誤會榮華的話給自己留麵子的,她這麽做是怕祝曉璿受打擊。為此,陳夢不惜得罪一個時尚雜誌編輯,給自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前途設下障礙。

但盡管榮華和陳夢都以各自的方式給祝曉璿留了麵子,祝曉璿還是受傷了。如果不是早些時候見楚南時楚南的冷淡,或者祝曉璿不至於這麽難受。畢竟她知道成為《美裳》的封麵女郎不會這麽容易。但現在《美裳》編輯的委婉拒絕是在雪上加霜。祝曉璿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自卑過。

她不想回住的地方,不想這麽快看見陳夢。她給米果打電話,米果卻關機。她不知道,米果那個時候正在綠世界酒店偷窺洪之鶴。

於是祝曉璿索性早早去了不分手酒吧。她沒有任何食欲,隻是喝雪碧。沒敢要酒,她害怕自己今天心情不好會喝高,她不想讓楚南看到她癲狂的樣子。至少,在楚南眼睛裏,她是個可愛乖巧的妹妹。如果這個形象也破壞了,那就徹底完蛋了。

時間還早,酒吧裏沒什麽人。有幾個看起來身份不明的人看到祝曉璿一個人喝雪碧上來套近乎,被祝曉璿罵走了。那幾個人十分鬱悶,感歎現在長得漂亮又溫柔的女孩越來越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曉璿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開始還以為是陳夢,拿出來發現是米果。

“米姐,嗯,我在酒吧。哦,你等等,我出去看看。”

祝曉璿從休息間出來,才發現人已經多了起來。她穿過形形色色的人靠近吧台,看到洪之鶴正坐在那裏專心致誌敲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他不像個酒吧老板,很少跟顧客打成一片,更多的時候隻是默默地坐在吧台裏不起眼的位置打量著他的顧客。一個小天地,就是大世界。

之後祝曉璿迅速找了個安靜些的地方,捂著嘴巴小聲對著手機說:“米姐,洪老板在呢。……嗯,好的。啊,米姐,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好,我記住了。”

掛了電話祝曉璿有些忐忑。電話裏米果說她要去洪之鶴的住所偷偷調查一番,要祝曉璿在酒吧裏注意洪之鶴的動靜,一旦洪之鶴離開就立刻給她打電話。

祝曉璿剛掛了電話,楚南就來了。楚南今晚又是跟孟原一起來的。他們剛剛從江浩晨家裏出來,還帶著興奮感。

是的,楚南今晚很興奮。他在江浩晨家裏就決定唱幾首與往日風格不同的歌,發泄出這種非常的情緒。他唱了吳克群的《將軍令》、後弦的《筆墨伺候》、陶喆的《忘不了》,把熟悉他的觀眾全都雷倒了。

特別是祝曉璿,她興奮地站起來跟著音樂舞動著,眼前這個顛覆了往日淡定沉靜形象的,富有動感和**的楚南讓祝曉璿先是驚愕繼而瘋狂,並且沉浸在這種瘋狂裏,忘記了原先的煩惱,更忘記了米果的那個電話。

楚南自己似乎也非常滿意今天的表現,他看到孟原也非常亢奮地跟著他唱。於是他又多唱了幾唱歌,直到完全盡興。

所以等到曲終人散,祝曉璿漸漸從興奮中平複的時候,才驚恐地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吧台後麵的洪之鶴早已沒了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