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依舊

41

楚南問孟原:“你今晚會陪我去唱歌嗎?”

孟原不置可否:“那要看你是不是喜歡電燈泡了。”

楚南說:“就怕電燈泡會白白浪費電。”

孟原說:“怎麽這麽沒信心?我覺得她一定會去的。”

楚南說:“我的心情其實很矛盾,想她去又怕她去。因為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她。”

孟原說:“你不用這麽患得患失。如果她去,就說明她願意與你重修舊好。如果她沒去,說明她還是不願意原諒你,或者已經不愛你了。那麽你呢,也可以徹底放下這段感情,把她的照片從你的錢夾中拿出來,放在一個你不會時常看到的地方。”

楚南發了會兒呆,一聲不響地準備著晚上的演出。他將那把吉他擦拭得一塵不染,他自己也已經洗過澡,幹淨清爽。他特意選了一件海藍色的T恤,因為米果曾經說過他穿這種顏色的衣服最好看。

一路上他的表情十分虔誠,像是要去做一件神聖的事情。開著車子的孟原有意無意看了他幾眼,然後將車停靠在路邊:“我去買包煙,你等我一會兒。”

然後孟原鑽進了路邊的一家便利店,掏出手機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他是打給米果的。他不忍心看到楚南傷心絕望的樣子。他要在楚南去酒吧唱歌之前問問米果去不去不分手酒吧。如果她去,那是最好;如果不去,他會盡可能勸勸她,如果勸不動她的話……

孟原忽然感覺很緊張。似乎自己不是置身事外的電燈泡,反倒像是愛情故事中的男主角。

手機響了很久對方才終於接了起來。可是出乎孟原意料,竟然是一個男人接起來的。

男人的聲音很自然:“請問你找米果嗎?她已經睡了,你明天再打吧。”

孟原掩飾住詫異問:“你是她什麽人?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請你把她叫醒好嗎?”

男人的聲音抬高了一些,透露出了不耐煩:“我們都在一起睡覺了,你說我是她什麽人?”

孟原遲疑了片刻問:“你是江浩晨嗎?”

男人說:“是的,你猜得沒錯。你是她的初戀情人楚南吧?我告訴你,米果今晚不會去聽你唱歌的。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她。”說完,不等孟原再開口,電話便掛掉了。

孟原手裏拿著剛剛買的一盒煙,一搖一晃從便利店裏走出來。剛走到車邊,便再也撐不住,軟了下去。楚南大驚,跳下車費了很大勁才將孟原從地上扶起來。

“你怎麽了?”楚南焦急地問。

孟原說:“我可能是急性闌尾炎發作了。哎喲喲……”

楚南沒再說什麽,把孟原扶到後座上躺好,然後用最快的速度發動汽車,加大油門朝附近的醫院開去。

孟原在車後座上來回翻滾著,嘴裏不停地大聲呻吟。楚南大聲叫道:“孟哥你要挺住啊,馬上就到醫院了!”

孟原斷斷續續地喊著:“你給我叫輛救護車……你別送我去……米果還在酒吧等你唱歌……”

楚南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咬咬牙說:“如果你還要命的話,閉上你的嘴!”

孟原不再說話。這個時候這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幾乎落下淚來。一是為米果真的已經跟江浩晨有了親密關係,她不會再給楚南機會了;二是楚南真的為了自己,寧願錯過與尋找了多年的舊愛重逢的機會。

是的,楚南兄弟,你是個好人,所以做哥哥的才不願眼睜睜看著你受傷,不願看到你在酒吧那個孤獨的角落裏冷冷清清地,給一個不會出現的女人唱歌,一首首唱下去,直到絕望……

42

祝曉璿從昏睡中醒來時,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現在真的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還是因為她的眼睛被死死地蒙住了,即使在白天也如同置身夜晚。

所以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她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天?兩天?三天?時間的概念被黑暗以及比黑暗更恐怖的囚禁變得越來越模糊。起初的時候,祝曉璿因為精神高度緊張而一直保持著警醒的狀態。可是後來,她漸漸體力不支,更多的時候處在半睡半醒之間,直到那個人突然出現的時候,才又清醒過來。

是的,那個人隨時會出現。即使他不出現的時候,祝曉璿也能時時刻刻感覺到他的存在。他冷峻而低沉的嗓音甚至會出現在她的夢中,讓她悚然驚醒:

“寶貝,我對你真是失望……”

“寶貝,我蒙上你的臉,在你的身上穿上她的衣服,為什麽你仍然不像她?”

“寶貝,這不是你的錯,是我錯了。”

“寶貝,別擔心,我會放了你的,但你如果能夠再配合我扮演一次她……”

“寶貝……”

那些毫無邏輯的、顛三倒四的話語不斷折磨著祝曉璿的神經。精神上的折磨比肉體上的折磨會更快地摧毀一個人。

她聽不懂他到底說的是什麽,到底要做什麽。是要她扮演另一個人嗎?那顯然沒有達到他的要求。她明白,隻要自己能夠讓他滿意,他就不會傷害自己,甚至會放過自己,可是……

“寶貝。”

黑暗寂靜的時刻這聲恐怖的呼喚讓祝曉璿全身一陣戰栗。這一次她肯定不是自己的幻聽而是那個人又出現了。

可是,祝曉璿等了很久,一切仍然是靜悄悄的。也許剛才真的是幻聽?

祝曉璿掙紮著坐直了身子。

她的雙手被反剪著捆在背後,雙腳也是。那個人偶爾會出現,替她鬆鬆綁,帶自己去隔壁的洗手間解決一下生理問題。但這對祝曉璿來說,已經越來越不重要了。因為她的嘴巴一直被封著,沒有進食,偶然那個人會讓她躺在**,解開她頭上的袋子,往她的嘴巴上灑一些水。那些水滲透了纏在嘴巴上的布條,會滲入她幹喝的嘴巴裏些許。但這並沒有解決她的幹渴,相反,這樣的刺激反而讓她更想喝水,想得幾乎瘋掉。尤其,當嘴上的布條一點一點變幹的時候,她感覺身體內僅存的一點水分也被吸走了。

這種幹渴的感覺讓祝曉璿尋找水源的想法越來越迫切。她知道隔壁是洗手間,那裏會有水龍頭。祝曉璿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水龍頭對自己意味著什麽。

現在,水龍頭意味著天堂。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那個人到底在不在這個房間裏,默默地看著她的動作。但她知道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雖然被綁上了,卻並沒有被綁在任何固定的物體上,仍然有行動的自由,隻要自己的身體有足夠的體力、耐心和技巧,也許可以找到夢想中的水龍頭。

第一個動作,她想從**站立到地板上,但她失敗了。她摔在地板上,地板碰撞身體的力量讓她清醒了許多。她緩了片刻,背靠著床,被緊緊束縛的手腕也使上力氣,使跪倒的雙膝吃力地伸展開來,然後,她終於站了起來。

黑暗中,強烈的眩暈讓她險些又栽倒在地。但她撐了下來,開始像兔子一樣在地板上一蹦一跳向前走。黑暗中,沒有方向,她隻是憑著每次出這個臥室的經驗判斷哪個方向是門。

這樣跳了十幾步,當祝曉璿筋疲力盡時她的身體終於探索到了牆壁的存在。她靠在牆壁上休息了一會兒,直到又有了力氣才開始再一次跳起來。這一次,她順利跳出了門外。

祝曉璿每跳一次都會膽戰心驚,害怕那個人突然開口,雖然聲音會很溫柔。他可能會說:“寶貝,你要去哪裏?我可以幫你嗎?”或者說:“寶貝,你這樣不聽話亂跑,我會生氣的。”

這樣的語氣和腔調,比惡毒的警告或者威脅更讓人恐懼。

還好,那個聲音一直沒有出現,直到祝曉璿確信自己已經來到了那個狹窄的洗手間。她露在外麵的鼻孔敏感地聞到了難聞的濕氣。可是現在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難聞。沒有比這個味道更讓她欣喜若狂的了。

祝曉璿背靠著牆壁,用反剪在一起的雙手摸索著牆壁上的一切。突然,她的手陷下去。

呆了片刻,她突然意識到:這是窗戶!

這個時候,對被囚禁了兩天一夜、又喝又餓的祝曉璿來說,如果水龍頭意味著天堂,那麽窗戶意味著什麽呢?

祝曉璿的心髒狂跳起來。她摸著窗戶上的玻璃,心裏麵想了很多問題:

這個窗戶能不能打開?

打開之後有沒有鐵條的阻攔?

如果能夠從這裏跳下去,那麽這裏有多高?是一樓、二樓,還是五樓六樓,甚至更高?

如果跳下去,即便不受傷,有沒有人能夠救自己?

還有,現在,那個人真的不是在看著自己嗎?

他怎麽可能這麽大意呢?

這些想法讓祝曉璿剛剛產生的激動想法又慢慢地熄滅了。

祝曉璿靠著窗戶站立了一會兒,然後,她不再想那麽多,開始本能地用自己的胳膊肘撞擊那扇玻璃窗。

一下……兩下……直到胳膊肘痛到麻木,那扇玻璃窗仍然沒有撞開。

祝曉璿停了下來。她想窗戶的把手很可能在更高的地方,自己反捆著的手是撞不到的。

她有些泄氣卻並不甘心,坐在地板上用被捆在一起的雙腳和臀部移動自己的身體,兩隻手在地上摸索著,試圖摸到什麽。

終於,她抓到了一件冷冰冰硬邦邦、形狀古怪的東西。她把這樣東西抓在手裏摸索了一陣,天啊,竟然是自己剛剛夢寐以求的水龍頭!

——不是那種裝在水管上,打開就可以流出水的水龍頭,而是一隻廢置的水龍頭。

祝曉璿將這隻水龍頭握在手裏站了起來。這個時候她的內心充滿了掙紮。

因為這隻水龍頭又喚起了她對水的渴望。水和自由,此刻對於祝曉璿來說是一件艱難的選擇。

如果拋棄理智,祝曉璿會這毫不猶豫地選擇繼續找到可以帶給自己水源的水龍頭。痛飲一陣水的渴望對她來說甚至已經超過了自由對她的吸引力。可是,如果自己繼續找下去而錯過這個良機,也許那個人馬上就會回來,那樣的話……

時間已經不容祝曉璿再猶豫了。她站起身子,按照記憶中的方向朝窗子蹦過去。然後,她握緊那隻水龍頭,旋轉了半個身子,像扔鐵餅似的將那隻水龍頭砸向玻璃窗。

“砰!”玻璃砸碎了。一些碎玻璃直接落到外麵的地上,祝曉璿驚喜地發現落地的聲音傳回來的時間很短,這說明這扇窗戶離地麵並不高,可能不超過三層,很可能是二層!

這個發現讓祝曉璿鬥誌昂揚起來。她的手指摸到了窗框上麵斷裂的玻璃,鋒利的玻璃茬刺破了她嬌嫩的皮膚,可是她一點兒也沒有察覺。

她把手腕放在斷裂的玻璃茬上,盡量小心地磨擦著上麵結實的塑料繩。但她的手腕還是免不了被劃傷。這一次她感覺到疼了,但這樣的疼痛卻使她更加亢奮起來。當她的雙手終於自由的時候,她喜極而泣。

然後她在地上抓起一片玻璃,割斷了腳上的繩子。她的雙手和雙腳盡管被長時間捆住而變得麻木和僵硬,但這些跟獲得的自由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然後,她開始去割縛在頭上的袋子。但割了半天根本割不破。這個時候,她已經感覺到手指傷口上的鮮血滴在自己的後頸上了。這種**又喚起了她對水的渴望。她轉過身,隨手一摸,摸到了洗手池。

水龍頭很快被打開,祝曉璿手捧著噴薄而出的水花向自己的臉上捂去。水透過鼻子處的小洞進入布袋,再浸入布條,於是那些充斥著漂白粉味道的自來水還是如同甘霖一般被她的嘴巴吸進喉嚨。

感覺不太喝了之後,祝曉璿站起來,重新回到窗子前麵,摸到那隻水龍頭把窗子上的玻璃全砸開,然後,她把水龍頭扔出窗外。

落地的聲響非常沉悶,下麵應該是土壤而並非水泥地。祝曉璿狠了狠心,手腳並用地爬上了窗台。

剛爬上窗台,祝曉璿就後悔了。她現在身處的窗口雖然可能隻是二樓,但摔下去仍然麵臨著危險。她想到臥室的**那些柔軟的被單,她可以用碎玻璃把那些被單割成條狀然後搓成長繩係在窗框上,然後……但是,時間還夠用嗎?那個人現在到底在哪裏?他為什麽還沒有出現?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來:“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就好好地待著別動!”

祝曉璿隻覺得那聲音如同炸彈一般將她全部的思維炸得粉碎。她幾乎是出於本能而從窗台上縱身跳了下去。

43

米果感覺到沉甸甸的頭痛和輕飄飄的懸浮感。這是兩個極端,讓她既難受又舒服。還好,頭痛一直在減輕,身體也在緩緩下落。

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江浩晨打算租給她的那套房子裏。因為臥室的**還沒有鋪床罩,所以江浩晨將客廳的沙發拉開成床讓米果睡著。

這個時候,陽光已經透過落地的玻璃窗照進房間裏。米果用了整整一分鍾時間才回憶起前一晚發生的事情:

她收到了楚南發來的短信,約她晚上十一點去不分手酒吧聽他唱歌……想到這裏,米果猛然坐了起來。她呆呆地看著陽光照進來的地方。晚了,晚了……

然後她想起來,江浩晨不準她提前下班,並把她帶到了這裏……她迅速察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穿得好好的,沒有被動過,但是……米果跳下沙發,邊揉仍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邊大聲喊:“江浩晨,你給我出來!”

喊了幾嗓子,沒有人回答她。江浩晨是什麽時候走的?自己為什麽會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在這裏睡了一整夜?江浩晨真的沒對自己做過什麽嗎?

米果在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餐桌上找到一張紙條,上麵是江浩晨的字跡:

小米:對不起,請相信我是因為愛你才把你留在這裏的。如果你不原諒我也沒關係,但你要記得你昨天答應我的事。還有,你的那套秋裝我已經替你熨燙好,掛在臥室的衣櫃裏。先別急著走,今天我會放你一天假來讓一切就緒。

還有,第一次跟你說愛你,希望你能夠認真考慮一下我們的關係。記住小米,我不勉強你,你仍然可以選擇讓我隻做你的老板。

看了江浩晨的紙條,米果明白了一切。一定是他偷看了她的手機短信,然後為了阻止她去酒吧便在飯菜裏做了手腳。

理由呢?因為愛?米果哭笑不得,又急又氣。江浩晨胸中的城府已經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而自己這個時候怎麽辦?雖然江浩晨說了不逼自己,但昨天晚上他用了那麽下三爛的手段……米果想到這裏,記起來自己也曾用這樣下三爛的手段對付過那個洪之鶴。罷了,飯菜和酒水是自己吃進肚子裏的,能怪誰呢?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是對付這麽一個城府頗深的老板?

米果察看了手機,發現在自己失去意識之後,並沒有收到電話和短信——她不知道,一個跟自己本來素不相識的男人為了楚南給自己打過電話,江浩晨欺騙了他之後,又刪除了手機上的通話記錄。

米果想,楚南沒有再與自己聯係。但自己沒去,他一定失望極了,難過極了。米果了解楚南,他是個敏感而且自尊心很強的男人。他從來不會勉強任何一個人做不原意做的事情,特別是他愛的人。他也從來不會當麵給某個人道歉,哪怕是他錯了。比如三年前他們分手的時候。

想到這裏,米果想,或許自己應該給他打電話解釋一下,或者發個短信也好?

昨天她接到楚南的短信之所以沒回複,是因為她已經決定了,會去聽他唱歌。所以她事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決定——當場的驚喜也許來得更浪漫呢。

米果從收件箱裏找到楚南的短信,剛剛按了“回複”鍵,就聽到門鈴響。

一定是江浩晨。他在紙條上要自己不離開,一定又想玩兒什麽鬼花招。好吧,那我就接招,不過一定要狠,不能拖泥帶水。

打開門,米果愣住了。外麵是幾個民工打扮的男人。其中一個穿得稍微體麵一些的男人用當地口音問:“請問您是米果嗎?”

米果點頭:“是的。你們是——”

那個男人說:“您好!我們是喜喬搬家公司的。您的家當已經在樓下了,要現在搬上來嗎?”

米果聽了差點兒暈倒。她呆了片刻,微微一笑:“好的,現在就搬上來吧,謝了。”

那個男人一揮手:“開工!”

米果靠在淺橙色的牆壁上麵,隨手整了整自己的長發。她在想,自己肯搬到這裏來住,並不意味著向江浩晨屈服,而是她實在喜歡這個地方。所以下一步,米果不能再做“月光公主”了,她要拚命工作,多多賺錢,把這套房子買下來,這樣江浩晨就不再是她的房東了。

然後米果走進臥室,打開衣櫥,看到果然像江浩晨留言裏說的,那一係列秋裝都已經熨燙平整,整齊地掛在裏麵。她一邊用手輕輕撫摸那些質地良好的時裝,一邊想,畢竟自己的事業跨出第一步,是借助江浩晨之手。但她不能因為這便對他卑躬屈膝,任由他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中。在江浩晨用無理要求逼自己之前,她還是會拿他當老板。否則……

手機鈴聲打斷了米果的思路,正是江浩晨:“小米,搬家公司到了嗎?”

米果冷冷地說:“到了。可是你不打個招呼就……”

江浩晨“哈哈”一笑:“誰說我沒打招呼?你昨天不是同意搬家了嗎?你現在是公司的設計總監,不必任何事情都親自去打理,要有更多時間考慮公司下一步的各項決策……”

米果說:“江總,你必須明白,我隻是你手下的員工,而老板是沒有權力幹涉員工的私生活的。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以後你還是公私不分的話,我隨時會辭職的。”

江浩晨沉默了片刻說:“好的,你說了算。今天你要把搬家的事情處理好,明天要準時來上班,遲到的話罰款從你的薪水裏扣。還有,你下來清點一下你的私人物品,我在搬家公司的卡車裏等你。”

米果掛了電話之後又有了一絲感動:江浩晨畢竟是公司的老總,卻肯一大早親自跟著搬家公司跑來跑去。不過,有這樣的老板是幸還是不幸呢?

米果用了大半天的時間,總算把家收拾妥帖。原來租的那套房子裏的大部分家具都沒動,因為這套房子的家具已經配得很齊全。主要是搬來了那間工作室裏的設備,一些電家以及生活用品。米果看著煥然一新的家,突然感覺大好。她想:美好新生活即將開始了。楚南,你為我祝福吧!

對,楚南,本來她一早就要發短信向他解釋的,不料被搬家打亂了。現在過了這麽久再回短信顯然很失禮的,好吧,那就在心情大好的時候打個電話吧。為昨天晚上被逼的爽約道歉,更重要的是,告訴他,自己今天晚上會準時出現。

電話接通的時候米果突然感覺非常緊張。已經太久了,不曾因為給某人打電話這樣的小事緊張了。她忽然想起來她跟楚南初戀的時候,當他們約會之前,她便會像現在這般緊張,心口“咚咚”跳個不停。

電話接通了,竟然不是楚南的聲音。

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米果剛剛懷疑自己是不是撥錯了號碼,卻突然聽到那個女孩叫道:“米姐,是你嗎?你怎麽知道我在楚南這裏?你怎麽知道楚南的電話?”

是祝曉璿的聲音!

怎麽會是祝曉璿的聲音?

米果拿著手機,張大了嘴巴,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44

黑暗之中,巨大的撞擊力令祝曉璿全身劇痛,但居然沒有暈過去。接著她聞到一陣清新的香氣,這是什麽花的香氣?難道自己跌進了一個花園裏?

她想起從窗戶跳下來之前那個令自己魂飛魄散的聲音。那個人居然在最後的時刻出現了。難道他一直都在悄無聲息地注視著自己嗎?他在玩貓和老鼠的遊戲?

此刻,逃跑是惟一的出路。那個人如果在房間裏,那麽他很快就會衝下樓來。祝曉璿想到這裏不顧一切地爬起來,甚至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雖然她看不見,但她還是跌跌撞撞向前跑去。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心裏麵隻有一個字:跑!

四周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響,似乎隻有風聲。這令祝曉璿非常恐慌。如果自己是被關在荒無人煙的地方,那麽又怎麽可能跑得出那個人的魔掌?祝曉璿跑了幾步突然摔了一跤,路麵堅硬的撞擊讓她明白自己已經到了水泥路上。這是一條通往何方的水泥路呢?是生路還是死路?

祝曉璿一邊繼續向前摸索一邊再次試圖取下蒙在頭上的袋子。而正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她倏地停住,心裏驚慌萬分:是誰?是那個人來了嗎?

她慌忙向與聲源相反的地方跑去,可是剛一邁步就被不名物絆倒了。祝曉璿摔倒的時候發出了很大的響聲,與此同時,她還聽到自己的心絕望地跌進穀底的聲音。

然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腳步聲並不是一個人的,而是兩個人的。再後來,她聽到了一個讓她無法置信的聲音。那個聲音說:“是個女孩,好像是受傷了。”

祝曉璿想,一定是幻覺,對,是幻覺!

她聽到打火機的“哢嚓”聲,然後是另一個人的聲音:“喂,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這句話讓祝曉璿明白這一切不是幻覺。這兩個人一定是路人,隻是剛才說話的人聲音像極了……嗯,一定隻是像極了而已。

祝曉璿想喊“救命”,但嘴巴還被綁著,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然後有兩雙手幫助她站起來。

那個很熟悉的夢幻般的聲音說:“天啊,這是怎麽回事?”

另一個人說:“快,你把他抱到我的背上。”

祝曉璿感覺自己被一個男人寬闊的脊背托了起來。她仿佛是在瀕臨溺死的茫茫大海之中上了一條寬大的船。她用兩隻手臂緊緊地抱住那個人的脖子,好像抱住了整個世界。那個人的一雙大手有力地托住自己的腿,背著她迅速往前跑著。

她想,自己這是得救了。她不再去想這個人是誰,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脊背很安全很溫暖。她想,如果自己永遠都能讓這個脊背馱著就好了。想著想著,她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再醒來時,她感覺自己渾身都軟得抬不起來,特別是眼皮。她費了很大力氣把眼睛睜開,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臉。

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高大健壯,相貌英俊。有男人的陽剛味道,穿著卻又很儒雅。他是誰?

這個男人喊道:“楚南,她醒了!”

楚南?楚南!

真的是楚南。當他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時,祝曉璿感覺眼前一片眩暈。她把眼睛閉上,跟自己說:幻覺,還是幻覺。自己會不會已經死了?否則身體為什麽軟綿綿的動不了,而且也不覺得疼?

“曉璿,你感覺怎麽樣?你要喝水嗎?要吃東西嗎?”是楚南的聲音。祝曉璿睜開眼睛,發現楚南並沒有在自己眼前消失。

“我……楚哥哥,我怎麽會在這裏?”祝曉璿開口說話時,感覺嘴唇撕裂開來,火辣辣地痛。但這種痛讓她清楚自己還好好地活著,而且,楚南不是自己的幻覺。

“哈哈,楚哥哥!”那個高大的男人笑起來,“你怎麽不叫我孟哥哥呢?”

楚南瞪了孟原一眼,接過孟原手中的水杯,把祝曉璿從**扶起來。祝曉璿一口氣把那杯水喝幹了,然後聽到肚子裏發出“咕咕”的聲音。她突然覺得很難堪,然後又想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醜極了……天哪!楚南!

楚南又從孟原手裏接過一個肉鬆鹹麵包:“你先把這個吃了填肚子,然後想吃什麽,讓這個機器貓給你變出來。”

機器貓?真有趣。祝曉璿一邊把麵包接過來放在嘴裏大嚼,一邊聽到“機器貓”憤憤不平的聲音:“機器貓有我這麽帥嗎?美女你說是不是?”

祝曉璿突然感覺自己的臉紅了。她現在才想到,原來那個背自己的男人就是這個“機器貓”呀。

祝曉璿已經把麵包全部塞進肚子裏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小聲問道:“有鏡子嗎?”

兩個男人都笑起來。楚南說:“放心曉璿,你現在很漂亮。你的孟哥哥已經替你洗了臉梳了頭。”

祝曉璿的臉更紅了,聲音更小了:“謝謝孟哥哥。”

孟原慢慢收起笑容,靠近祝曉璿坐下:“我是楚南的朋友,叫孟原。我知道你是楚南的朋友,我在酒吧聽過你們唱歌。現在請你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事。如果有必要,我們會幫你報警。我們已經帶你去醫院檢查過身體了,你很幸運,沒有受什麽重傷。”

祝曉璿在孟原的注視下,抬起自己的雙手。那隻手有好幾根指頭都纏著膠布,手腕也包了起來。還好不算太疼,應該傷得不重。

可是,祝曉璿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繼而整個人都在顫抖。她耳邊又響起那個人低沉冰冷的聲音:“寶貝,你怎麽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

祝曉璿用雙手捂住耳朵,卻仍然聽到那個人在說話:“寶貝,我隻能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了。”

孟原抓住祝曉璿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好了,乖,別怕。是我不對,我不問你那個問題了。讓楚哥哥給你唱首歌好不好?你想聽什麽歌?”

45

米果匆匆洗了個澡,顧不得折騰了一天的疲憊迅速把自己收拾妥貼出了新家。她出門的時候有些奇怪為什麽她的上司兼房東一整天都處在蒸發狀態。

祝曉璿的神奇出現讓米果在放下心的同時,也百思不得其解。祝曉璿在電話裏告訴米果,她被人拘禁後逃了出來,然後是楚南和他的一位朋友救了她。現在她正在楚南家休息。米果問祝曉璿受傷沒有,祝曉璿說沒缺胳膊少腿也沒毀容,並且連是誰綁架了自己都說不清楚。米果暗罵祝曉璿真是沒心沒肺的丫頭,然後問楚南家在哪裏,並開玩笑說自己隻是去看望她並不是打算把她接走的。

祝曉璿沒說話,隻是“嘻嘻”地笑,聲音裏透出十分的甜蜜和喜悅。這哪是剛遭了劫難的狀態,分明是正在戀愛嘛。真是白白枉費了米果這兩天來對祝曉璿的擔心。

白天的時候陳夢又給米果打了一次電話,說祝曉璿還沒有消息。這使米果做出了一個決定:如果明天祝曉璿還是沒有下落,就去找那個潘何岩警官,把洪之鶴的秘密說出來。

臨出門前米果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玫瑰紫的短袖上衣,黑色荷葉邊窄裙。發梢用電發棒燙了個大卷垂在胸前,劉海用水晶發夾別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臉上的淡妝幾乎看不出來,臉頰比前一陣瘦了一些,倒顯得眼睛更有神采。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漂亮的,看起來不比T台上那些形形色色的模特差。

可是她不知道這三年來自己究竟變了多少。她幾乎想不起來三年前的自己是什麽模樣了。

一路上米果都在想:現在的自己會不會讓楚南失望?

到了楚南家的小區,倒覺得麵貌仿似自己的舊家。她知道楚南這幾年的日子一定過得很清苦。她了解楚南,他是個簡樸的男人,從來不喜歡追求物質上的享受。除了吉他,他可以什麽都不要。自己三年前也是這樣的,可是現在,那個喜歡紮簡單的馬尾辮,不上T台時隻會穿牛仔褲和套頭衫的小女孩早已經不見了。現在的她,越來越接近標準的白領:百變女郎、衣著光鮮、購買高檔化妝品、“月光”一族……表麵上隻是少了一輛代步的私家車而已。而她知道,隻要自己一個暗示,江浩晨便會滿足她。

但楚南會因此瞧不起她的!

米果突然明白,許多看起來為了物質享受不顧一切的女人,隻是因為她們不懂得愛情或者得不到愛情。

米果在楚南家門前按了門鈴,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高個兒男人。這個男人一定就是祝曉璿說的楚南的朋友了。於是米果微笑著跟他打了招呼,說自己是祝曉璿的朋友。

高個兒男人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很燦爛地笑了。他說:“請進吧,米果。我是楚南的朋友孟原。”

孟原介紹自己的時候,把楚南加了進去,是想提醒這裏是楚南家,要米果做好準備。說實話,米果的突然出現讓他感到很意外。但米果居然說自己是祝曉璿的朋友,這讓孟原恍然大悟的同時更覺得匪夷所思。之前祝曉璿那丫頭怎麽沒提到米果會來呢?而且,米果居然是祝曉璿的朋友?而且而且,自己提到楚南米果居然沒有意外?

這個前任警察此時此刻的腦細胞顯然不夠用了。他做到的隻是請米果進門,坐在客廳裏,自己朝臥室走去,打算先把楚南叫出來。

米果則對於孟原叫出自己的名字不意外。她想祝曉璿一定跟他們講過了。但是,楚南呢?為什麽躲起來不見自己?他在生自己昨天爽約的氣嗎?自己來這裏一方麵是看望祝曉璿,另一方麵也是想跟楚南當麵解釋一下昨天的事。

於是她沒有坐下,而是跟在孟原身後走到了臥室門口。

門開了,她聽到了吉他聲和歌聲。吉他當然是楚南彈的,歌聲卻是兩個人唱的。

米果站在門外,看到祝曉璿半躺在**,楚南則坐在她床頭,兩個人在唱一首很溫馨的《依戀》。

米果突然後悔自己這樣貿然過來了。她想轉身走掉,又覺得這樣會顯得自己很小氣。於是米果隻好尷尬地站在那裏。

屋裏的人顯然唱得太投入了,直到孟原走到楚南身邊用力拍了拍他。

吉他聲和歌聲戛然而止。米果聽到孟原大聲說:“米果來了。”

祝曉璿立即興奮地大喊:“米姐!”

楚南卻茫然地站起來,問孟原:“你說什麽?”

聽到祝曉璿喊自己,米果便走進了房裏。楚南已經站了起來,一回頭正好撞見米果,一時呆在那裏。

米果的目光艱難地從楚南臉上移開,走到祝曉璿床前,摸了摸她小巧的臉蛋:“丫頭,你可把我擔心死了。”

祝曉璿說:“我也嚇壞了,好幾次都以為自己要掛了。還好,楚哥哥和孟哥哥救了我。”

米果轉過頭問楚南:“你們是怎麽救的璿子?”

楚南的回答卻是:“小果,我昨天晚上因為一件急事沒有去酒吧唱歌,也沒來得及通知你,對不起,你別生氣。”

米果愣了一下笑了:“楚南,我也因為一些事沒去成,本來是打算跟你說對不起的。”

兩個人於是都笑了起來。楚南說:“小果,我沒想到你會來。我真的很意外,你還……還是那麽漂亮。”

米果的眼睛一熱,語調輕柔了許多:“是嗎,你也還是老樣子。”

旁邊的孟原和祝曉璿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個人,像是在看兩個男女演員在背台詞。特別是祝曉璿,呆若木雞。她看了半天才去看孟原,指指楚南和米果小聲問:“他們認識?”

孟原對祝曉璿點點頭,自我感覺相當殘忍地說:“是的,他們是初戀情侶。”

“什麽?你說什麽?!”祝曉璿突然邊叫邊跳了起來,打斷了楚南和米果的“台詞”。

祝曉璿緊接著就跳下了床,穿著楚南寬大的T恤衫光腳便往外跑。楚南和米果一時沒反應過來,孟原追了出去。

孟原剛追到門口,忽然撞到一個人的身上,差點兒把那個人撞倒。他連忙扶住那個人,發現那是個女人。

當孟原看清楚這個女人之後,臉上出現了比剛才楚南誇張好幾倍的表情。

“陳夢!是你嗎?你怎麽會在這裏?”孟原問出這句話後,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兩天發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