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小恩小惠
省財政廳廳長陳誌強來翰州調研,張博延書記親自打電話給韓詠梅:“小韓,省財政廳陳誌強廳長要到我們翰州調研,這一次的接待,一定要搞好。”
話還是這麽幾句話,每一次的接待,領導都說要搞好。沒有哪一次是說不要搞好,可以馬馬虎虎對待的。但是,同樣的話出自張博延的嘴裏與出自其他領導的嘴裏效果就是不一樣,重視的程度就顯得不同。
接到張博延的電話後,韓詠梅十分重視,接待手冊上的每一個文字都嚴格把關,生怕錯了一個字。對各個環節的安排都反複考慮,送給張博延和武元哲親自把關審定。
張博延對韓詠梅說:“省財政廳廳長,雖然級別與我和元哲市長一樣,但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位子,可以說,有時在資金上可以起到一般的副省長所不能起到的作用。我們一定要認真對待,關係協調好了,很多工作我們可以少走彎路。小韓,這一段時間,你們的工作很不錯,每一次的接待任務都完成得很好。”
那天的晚宴在翰州最好的富爾康大酒店進行,酒宴開始,張博延就讓服務人員給韓詠梅留了一個位子,並叮囑秘書把韓詠梅叫來。韓詠梅本來就在旁邊不遠處等著,接到張博延的秘書打來的電話之後,以為還有什麽事情沒有考慮到,趕緊走了過來。
韓詠梅進來輕輕叫了一聲:“張書記。”就站在那裏等待著張博延的下文。
張博延看著韓詠梅笑了笑:“小韓,來,坐下,一起陪陳廳長吃頓飯。”待韓詠梅坐下後,張博延向陳誌強介紹道:“陳廳長,這是我們接待處剛剛到任不久的主任小韓。”韓詠梅馬上站了起來,微微彎了下腰,說了聲:“陳廳長,您好!”
陳誌強一直在跟張博延他們說話,沒有太在意,聽了張博延的話之後,不由看了韓詠梅一眼,隻覺得眼前一亮,一個靚麗的女子出現在眼前。
盡管到接待處有一段時間了,但今天這種場麵韓詠梅還是有點兒緊張。平時的接待,韓詠梅基本上在後台,主要是在後麵做一些準備工作,為前來檢査、指導和參觀的領導和客人安排好飲食起居。而出現在前台的,則基本上是相應的領導。隻有在特殊的情況下,領導會要求接待處的同誌前去陪陪酒,唱唱歌。平時,張博延並不喜歡讓接待處的人參加到酒席中來陪酒。今天張博延讓韓詠梅亮相,那就意味著,要韓詠梅喝酒了,也意味著,眼前這位不是一般的客人。
看看上了幾道菜了,韓詠梅把最主要的一道菜轉到了陳誌強麵前,張博延像是征求意見:“陳廳長,請!咱們先吃點菜墊墊肚子,怎麽樣?”
陳誌強嗬嗬笑著:“好,好,來,來,咱們先吃點菜。”
於是大家扶起筷子夾菜。
張博延看看大家都吃了點菜了,端起酒杯站了起來:“陳廳長今天光臨我們翰州,真是令我們翰州蓬蓽生輝啊!這充分體現了陳廳長對我們翰州的關懷與重視,是我們翰州廣大黨員幹部的榮幸,也是我們翰州百姓的榮幸!這杯酒,我們大家一起來歡迎我們尊敬的陳廳長一行,來,幹!”張博延這話是典型的官場外交辭令,他本想隨意一點,但是作為第一杯酒,覺得太隨意了不好,顯得不夠莊重。
“哪裏,哪裏,張書記客氣了。今天我們到翰州來學習,實在是打擾各位,耽誤各位的寶貴時間。好,這杯酒,我們幹了。”
“陳廳長是省裏下來的財神爺,平時我們請還請不到呢。我們翰州的發展離開不你這位財神爺的大力支持。還別說麻煩的事,陳廳長隻要願意,就是在我們翰州分設一個辦公室,天天來我們翰州指導,我們也是很樂意的。”坐下之後,張博延說話就顯得隨意了。
武元哲插了句話:“如果能這樣,我們翰州的事業就更有發展後勁了。”
“翰州的發展已經走在我們省的前列了,張書記,其他地市早就有想法了,說省裏對翰州有些偏愛,吃了小灶了。”陳誌強放下筷子,拿起桌子上的紙巾抹了一下嘴巴,笑了起來。
張博延點點頭:“這也是您對我們翰州關心關懷的體現,來,來,來,元哲市長,各位,為了感謝陳廳長對我們翰州的關心,我們再次一起敬陳廳長一行。”說完,張博延站了起來,看到他站了起來,大家也跟著站了起來。
張博延敬完酒之後,市長武元哲開始敬酒,接著常務副市長周文君開始敬酒。大家按照職務大小,挨個開始敬。
韓詠梅靜靜地坐在那裏等著輪到自己敬酒。她知道,這麽多市裏的領導在場,現在也輪不上自己說話。
翰州官場敬酒中有一套不成文的規定,通常端起第一杯和最後一杯的都是主人家,第一杯酒叫“迎賓酒”,主人和客人碰了這一杯酒之後,就拉開了酒席的序幕,所以有的地方將第一杯酒又叫做“開幕”。最後一杯酒,又叫做“圓杯酒”,喝了這一杯之後,表明這一桌酒宴中喝酒的程序基本結束,大家進入下一道程序,吃點麵條、米飯、饅頭之類的主食。因此,這杯酒又叫做“閉幕”。敬酒的次序總是很嚴格,先主人,後賓客;先領導,後下級。萬萬不可亂了程序。
翰州這邊的領導敬完酒之後,陳誌強他們一行開始回敬。每個人的第一杯酒,都端著酒杯敬了所有的客人或者東家,在翰州這叫做“搞批發”。其實這一輪下來,等於桌子上的人,每人敬了一杯,大家喝進去的酒已經不少了。
接著是進入下一道程序,在翰州,這一道程序叫做“搞零售”,所謂“搞零售”就是一對一的單獨喝。做東家的,有多少客人就得喝多少杯;做客人的,東家這一方有多少人就得喝多少杯。中間有插曲被人邀請作陪喝的還不算在此列。
在酒桌上“搞零售”,一般酒量不大的人不敢,於是有的人就開始一對一地捉對廝殺。因為這樣總比一個人對大夥兒好得多。
張博延在“零售”之後,武元哲又開始上。陳誌強是官場老手,酒桌上自然明察秋毫,知道這樣對自己這一方不利。看到武元哲敬自己的酒,他端起了杯子,對張博延說:“博延兄,咱們的感情是沒有什麽話可說的,保持這種感情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元哲市長這杯酒,我是肯定要喝的,隻是我有個不情之請,這杯酒,我想請你作陪,怎麽樣?喝不喝,就看你的了。”
張博延自然注意到了陳誌強對自己稱呼的變化,由“張書記”變成“博延兄”了,知道陳誌強的豪情已經上來,這是最能體現效果的時候。於是端起酒杯說:“誌強廳長是我們省裏的省級後備幹部,說不定哪一天,一不小心就進入省委班子了。你能這樣瞧得起我,叫我一句博延兄,說明我們過去的兄弟感情還在。我是十分感動啊!這杯酒,我怎麽能不喝?隻是這一杯杯是元哲市長敬你的酒,你卻抓著我多喝了一杯啊!”陳誌強實際上隻比張博延長三個月,張博延作為東家,卻不好過於托大,叫陳誌強為誌強。所以在他的名字後麵加上了廳長兩個字。
陳誌強聽了張博延的話,心裏徹高興:“博延兄,你這話就謙虛了。誰不知道你是我們廳級幹部中最有前途的一個?真正有希望提拔到省裏的,是你。說不定哪一天你到省裏擔任常務副省長,分管我們財稅工作,到時還請你多多關照兄弟啊。”陳誌強說的也是實話,他與張博延都是省裏的後備幹部,而且兩人當中一個是財政廳長,一個是全省屈指可數的最優秀的市委書記,都具有相當實力。
武元哲敬酒後,周文君也開始敬酒,周文君敬酒的時候,陳誌強抓著武元哲陪了一杯。
很多人離開了位子,走馬燈似的敬酒。
張博延看看韓詠梅還沒有什麽表現,不由提醒道:“小韓,今天陳廳長到我們市裏來,是個難得的機會,你一定要抓住機會好好敬幾杯陳廳長的酒。今後,陳廳長當上省裏的領導了,恐怕你想敬也難得有機會了。”
韓詠梅看著這場麵,本來想蒙混過關,少喝一點酒。這時看到張博延點將了,知道再也混不過去,如果不挺身而出,肯定會給張博延留下不好的印象。
為了表示尊重,她端著酒杯來到陳誌強的身邊:“陳廳長,今天能認識您,我感到非常榮幸,我想再敬您一杯。”
陳誌強轉過身子,看了張博延一眼,“博延兄,這是不是你的撒手鐧啊?酒桌上,美女的殺傷力是最大的。翰州自古出美女,今天見了小韓,就知道所言不假。”
張博延頗為自得地說:“翰州自古出美女不假,翰州野史記載,曹植《洛神賦》中所形容的女子,‘其形也,翩若驚鴻,宛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就出自我們翰州。”
陳誌強心裏不由暗暗佩服張博延的記性:“不錯。我認為不是野史記載,而是其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好,這杯酒我一定喝。”話音剛落,杯裏的酒就幹了。
韓詠梅說了聲“謝謝”就要往回走。這時,陳誌強不答應了:“小韓主任,我們省財政廳今天除了我,還有綜合處、預算處、辦公室的幾位中層幹部也來了,你不能光敬我一個人吧?”
韓詠梅聽了,馬上說道:“陳廳長,我正準備回到座位上把酒倒滿,再回來一一敬各位處長呢。”
張博延聽了,心裏讚了一句,反應好快。
韓詠梅端著杯子,跟財政廳的各位處長,一個個把酒幹了。
觥籌交錯當中,幾位處長又一一回敬了韓詠梅,最後,連韓詠梅自己也記不清喝了多少酒。
陳誌強喝得十分高興,之後,又單獨邀請韓詠梅喝了三杯。
在酒店分手的時候,陳誌強反複叮囑張博延:“博延兄,元哲老弟,下次你們帶上這位小韓到我們省財政廳來做客,咱們再喝個一醉方休。小韓不錯,不僅人長得漂亮,酒量也很不錯。”
張博延怕韓詠梅喝高了,反複問她:“小韓,要不要緊?”
韓詠梅試了試自己的反應,覺得腦子還清醒,沒有太大的問題。就說:“張書記,醉是醉了,不過,謝謝您的關心!我覺得還行吧,沒有太大的問題。”她不好說“沒有問題”,怕如果顯得太輕鬆了,今後張博延會經常拿她出去作為一張王牌。
張博延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小韓,真的不錯。酒量高,反應快。回家好好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武元哲看她喝了不少酒,也有點兒擔心。在一旁聽了她的話之後,覺得不存在問題,才稍稍放心了些。心裏不由得暗暗吃驚:“這個韓詠梅的酒量到底有多大?看她喝了這麽多酒,好像一點事都沒有。”
送走張博延、武元哲等所有的領導,韓詠梅上了車,司機劉海問:“韓主任,是回家嗎?”
韓詠梅說了聲:“先到辦公室吧,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到了辦公室,韓詠梅對劉海說:“劉師傅,你先回去,不用等我了,一會兒我自己走回去。正好沿江邊走走,吹吹風。”
劉海以為她喝醉酒了,有點兒不放心:“韓主任,你喝了那麽多酒,要不要我跟傅主任打個電話。”
“謝謝你!劉師傅,我沒事。”看到劉海還是不放心的樣子,她又說:“真的沒事,這點酒不會醉的。”
“那行,我先走了,有事打我電話,韓主任。”
韓詠梅其實到辦公室也沒有什麽事,隻是看看時間還不是很晚,不想帶那麽濃的酒味回到家裏。她知道傅燁磊最擔心也最反感的就是她在外麵大量喝酒,如果被他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喝了這麽多酒,肯定會不高興。再說,喝了這麽多酒,雖然沒醉,但要說一點反應也沒有是不可能的事情,她還是感到有點兒頭暈。
來到辦公室,韓詠梅取出牙膏牙刷,到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自己泡了一杯**茶,打開電腦開始瀏覽網頁。
正在新浪裏麵看新聞時,傅燁磊打來電話:“詠梅,還沒好嗎?”
“酒席早散了,我在辦公室呢,看個材料,一會兒就回來。璿璿睡了嗎?”“璿璿剛睡下,你也早點兒回來吧,不要弄得太晚了。”
“好的,我馬上就回來。”
喝完茶,韓詠梅關了電腦提著包回家。沿著江邊一'路走下去,大約二十多分鍾的路程。江邊涼風習習,行人如織。沿江兩岸,彩色的燈光交相輝映。在江水中閃爍,**漾,形成一道色彩斑斕的風景。韓詠梅慢慢地走在江邊,微風掠起她耳際的頭發,輕輕向後邊揚起,摩挲著她頸部的皮膚,讓她有一種癢癢的感覺,舒服極了。
路上,傅燁磊又打了個電話,韓詠梅告訴他就快到家門口了。
一進門,傅燁磊就皺了皺眉,他聞到了韓詠梅身上散發出來的酒味。
“你喝酒了?”傅燁磊問。
韓詠梅抱歉地看了看傅燁磊,故作輕鬆地一笑:“沒辦法,省財政廳的陳廳長來了,吃飯的時候喝了點酒。”
傅燁磊聽了,雖然沒有再說喝酒的事情,但顯得很不高興。
韓詠梅洗完澡回到房間裏時,傅燁磊早已睡下了。她知道傅燁磊心中不高興,於是緊挨著他躺下,身子緊緊地貼著傅燁磊。
“燁磊,怎麽了?”
“沒什麽,睡吧。”傅燁磊說得又是輕描淡寫。
“沒什麽,那你還這樣啊。”
“詠梅,我是怕你喝醉啊!”傅燁磊轉過身子,麵對著韓詠梅。
“哪能呢?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沒那麽容易醉。”
“酒量再高也有醉的時候,你這麽說,我倒更擔心你了,要是自恃酒量高,難逢對手,更容易被人灌醉。”
“好了,不說喝酒的事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怕我喝醉。我也是在沒辦法的情況下才喝一點,到接待處這麽久了,不是才喝一次酒嗎?”
第二天,吃過早餐,陳誌強一行離開了翰州。臨走時,他笑著對正在給他們準備土特產的韓詠梅說:“小韓,酒量不錯,真的不錯,一定到省財政廳走走。”
韓詠梅看了看張博延,張博延馬上說:“小韓如果來了,陳廳長給的項目經費就更多了。”
陳誌強知道張博延在套他的話,打了個哈哈,笑而不答。
他如果說給,等於是一個承諾,張博延肯定今後會抓住這句話不放。如果說不給,那等於否定了張博延的話,韓詠梅聽了也會覺得沒有一點麵子。所以幹脆來了個哈哈。
張博延也笑了起來:“陳廳長的慣用手法就是一說到錢的事就打哈哈,不給出答案。”
這時候,司機已經發動車子,陳誌強伸出右手:“博延兄,走了,這幾天給你添麻煩了。”
大家一一握手告別。
送走陳誌強,張博延問韓詠梅:“昨天晚上你喝了不少酒,沒有喝醉吧?”
韓詠梅心頭一暖,知道這是領導在關心自己:“謝謝張書記的關心,還好,沒有什麽事。”韓詠梅隻能說個“還好”,既不能說自己完全沒事,那樣顯得太輕狂,會給人一種逞能的感覺。也不能說醉了,那樣會給張博延留下不老練的印象。這個還好,在這裏顯得恰到好處。
張博延聽了,滿意地笑笑:“小韓不錯。”
剛回到辦公室,成光輝就帶了一個人進來:“韓主任,這是京都賓館的老總梁天明先生。”
梁天明夾著個黑色的皮包,他的那雙眼睛很有特點,眼珠子小,但轉得特別快,一看就知道是個點子多的人物。韓詠梅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商人的氣味。
“成主任,您好!”梁天明臉上的肉堆積了起來,差一點兒要把眼珠子淹沒。
“梁總,你們聊吧。”成光輝跟梁天明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
梁天明咳了一下,雙手恭恭敬敬地遞過來一張名片:“韓主任,本來早就該來拜訪您了,因為酒店這一段時間事情太多,所以,一直等到現在,請韓主任原諒!”
梁天明開口就像是在作檢討。
韓詠梅聽了有點兒不舒服,你一個賓館的總經理跑我這兒來做什麽檢討?有這個必要嗎?
“哪裏,梁總說得重了。你我之間不存在這個問題啊。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啊,也沒什麽事。我聽說韓主任是一個工作能力特別強的領導,剛剛開始,接待處的工作就很有起色,得到了市領導的高度讚揚。”
韓詠梅心裏不由啞然失笑,心說,我的工作做得好,你梁天明來表揚我幹什麽呀?
梁天明接著說:“其實,我找您也沒什麽事,隻是想請韓主任在今後多多關照我們京都賓館的生意。”
“這個自然,我們接待處的工作也還要你們這些老總多多支持,把服務工作做到家,做到位。”
梁天明從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韓主任,這是我們京都賓館的相關資料,您看看,對我們賓館就會多一些了解。”
韓詠梅覺得梁天明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點兒怪怪的。她也沒在意,隨手接了文件袋就往辦公桌下麵放。
梁天明似乎有點兒不放心:“韓主任,如果有時間,一會兒就看看吧。”
韓詠梅心說這人好不懂道理,我什麽時候看材料,還要你來安排嗎?但嘴裏卻應道:“梁總,你放心,一會兒有時間就看。”
“那行,我就不打擾了,請韓主任多多關照,多多關照。”梁天明幾乎是哈著腰從辦公室走了出去。
韓詠梅忙完手頭上的一個材料之後,拿起梁天明送來的那個文件袋。打開一看,韓詠梅吃了一驚,袋子裏哪裏有什麽材料?裝的是幾紮鈔票。她看了看,一共有五紮,也就是五萬了。
她想起前不久吳凱平到家裏送過一次錢,那次送的是六萬,被她當場就退回去了。
韓詠梅看著這五萬塊錢,想著怎麽處理才好。她在團市委的時候,還真沒有碰到過這類事情,有時逢年過節的,人家送也就是送個購物卡或者拿點土特產給她。對這些東西,她的原則是能退就退回去,退不回去也就算了。雖說我們現在往法製社會轉型,但畢竟還是個人情社會,你要認真得太過了,會顯得不近人情,人家不僅不會說你廉潔,反而會認為你這是駁人家的麵子,心裏很不高興。
這不是在家裏,如果打電話讓梁天明回來拿,他肯定不會回來。即使他肯回來,別人也容易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到時傳得沸沸揚揚,反而不好。這種錢如果不想得,最好是悄悄地退回去,萬一退不回就找個機會偷偷地交出去。這種事不能聲張,一旦被別人知道了,人們還會以為她韓詠梅在作秀,在撈取政治資本。更可怕的是,還有一些人會懷疑她的目的,甚至會覺得她得了更大的好處,隻是把小的交出來圖個好名聲而已。到時自己一心想要個清白,反而被弄得不清不白。再說,如果她韓詠梅公開交了,前麵的幾任主任沒一個交了的。人家會怎麽看,會說前麵的人肯定貪了。到時反而無形中得罪了前麵的幾任主任。韓詠梅不做這種傻事。
想了想,韓詠梅決定把孫碧凡叫進來,這樣也有個見證人,免得將來說不清楚,“碧凡,一會兒你跟我一起出去辦點兒事。”
韓詠梅向司機要了鑰匙,自己開車帶著孫碧凡向京都賓館駛去,路上她告訴孫碧凡:“碧凡,這件事你不要聲張,知道就可以了。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剛才京都賓館的總經理梁天明到了我辦公室,給我送了五萬塊錢,現在我要退回給他。”
韓詠梅說這話時,心裏有一種期待。她以為孫碧凡的表情會有什麽變化,或者會感到吃驚。但是,孫碧凡好像對這事絲毫不感到奇怪一般,嘴裏隻淡淡地“啊”了一聲,說:“放心吧,韓主任,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韓詠梅心裏不由暗笑自己,到底是個俗人,脫不開平常的想法。總以為拒賄有什麽了不起,總以為梁天明這種做法很新奇。其實,在別人看來,這種拉生意的手法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韓詠梅拿著文件袋來到梁天明辦公室的時候,梁天明想不到韓詠梅會找上門來,覺得十分意外:“韓主任,您怎麽過來了?也不打個電話,我好讓辦公室去準備點水果啊。”
“謝謝了,梁總。我是來還你東西的,你剛才拿錯東西了。”韓詠梅把文件袋放到了梁天明的辦公桌上。
“不,韓主任,這不是我的東西。你肯定弄錯了。”梁天明狡黠地一笑。
韓詠梅看了看梁天明的表情,似乎對她的這種做法早在意料之中:“梁總,我們之間就不必這麽繞彎子了,這是你剛才親手交給我的東西。”
“真的,韓主任,這確實不是我的東西,我剛才在您辦公室沒有落下任何東西,您看看是不是記錯了?”
韓詠梅沒有料到梁天明根本不承認這些錢是他送的。
“那好,梁總,你要確定這不是你的東西,那我們現在就隻好上慈善會去了,我可就要當一回好人。”
梁天明站了起來:“韓主任,您這又是何必呢?我也隻是表示點心意,沒有其他意思啊。”
韓詠梅歉意地笑了笑:“梁總,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這錢我不能收,謝謝你!”
梁天明意味深長地說:“韓主任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這麽廉潔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碰到,讓我很敬佩啊。既然這樣,生意上還請韓主任多多關照,其他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真不好意思,給韓主任添麻煩了。”
韓詠梅聽出了梁天明的另一層意思,你這是新官上任,在這裏故弄玄虛,等你習慣了,就會收下了。
“梁總客氣了,我們之間是互相支持,互相關照。其實我們接待處與你們酒店屬於同樣性質的服務業。你是為大家服務,我們是為上級領導和貴賓們服務。我們既互相依賴,又互相支持。說白了,你的服務條件和質量上去了,我們的接待工作也做得好,大家也高興到你這來做生意。自然會財源滾滾。”
“韓主任,也許你對我們這個酒店不是很了解,要不我帶你到處看看。”梁天明在這個時候並沒有忘記把酒店向韓詠梅推介。
對梁天明這個酒店,韓詠梅比較了解。在翰州來說,酒店的檔次算是中等偏上,原來夏婉若任接待處主任時,也分了一部分客人在這裏。但因為剛剛退回了他的五萬塊錢,韓詠梅覺得不好過於顯得生硬,讓梁天明沒有一點麵子。
再說,看看也就是十多分鍾的事情。所以,她很爽快地說:“好啊,我正想了解一下你們酒店的情況,便於下次安排接待。”
看到韓詠梅答應了,梁天明很高興。他把酒店的一位副總叫來,吩咐了幾句什麽。然後親自陪著韓詠梅她們到幾個餐廳、住宿樓、舞廳、娛樂城看了看。
韓詠梅的感覺還真不錯。
出門的時候,副經理帶著兩個人提了幾個紙袋跑過來。
梁天明說:“韓主任,你們第一次來,也沒準備什麽,給您拿了條煙,帶回去給先生抽吧。”
“梁總,你太客氣了,我們都是女同胞,不抽煙,這煙你還是拿回去吧。”
“韓主任,你也知道,酒店沒有其他東西,隻有這些煙呀酒的。韓主任,就算是給個麵子,你們不抽,帶回去給家裏人或者親戚抽也好。”
韓詠梅想了想,接受了:“那就給梁總添麻煩了。”
回到辦公室,韓詠梅她們才發現,袋子裏還放著兩千元沃爾馬超市的購物卡。她想了想,抓起電話準備給梁天明打電話。剛按了兩個號碼,韓詠梅停了下來。她笑了笑,把購物卡放進抽屜裏。
她知道,對於梁天明來說,給一些相關的關係人送點購物卡,這是最普通的事情。如果自己再次糾結於這件事情,梁天明也許真的會很難堪,甚至會產生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