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上任伊始
對韓詠梅的考察是在夏婉若出院的第五天,頭一天下班的時候,閵偉方對韓詠梅說:“詠梅,明天市委組織部來考察你。祝賀你!”
對於組織上要來考察自己,韓詠梅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但是具體哪一天,組織部沒有跟她說。想不到會這麽快。
“謝謝閵書記的關心!”這個時候,韓詠梅也不好多說什麽。
單位上能出幹部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尤其對一把手來說,幹部的流動總是十分有利於推動單位的工作開展,有利於調動幹部的工作積極性。閻偉方安排辦公室買好水果和煙,囑咐要接待好考察組的同誌。
上午八點半,考察組在組織部副部長蘇佑聖的帶領下來到團市委。
先在醒目處把考察預告貼出來。考察預告上也沒有寫清楚到什麽崗位,隻說市委擬對韓詠梅同誌提拔重用,現在進行考察。如果對考察存在異議或者發現這個同誌存在什麽情況和問題,請向市委組織部反映。
空缺出來的職位隻有這麽幾個,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來,韓詠梅大概是要到接待處任職,韓詠梅的去向因此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團市委的人不多,總共才十來號人,考察組用了不到半天時間,就完成了對韓詠梅的考察。
先是民主測評,測評的結果是百分之百的優秀。接著是個別談話,談話的結果也相當好,大家對韓詠梅都是一片叫好聲。下午,考察組就向彭嘉樹匯報了考察情況,彭嘉樹利用晚上的時候把考察情況跟張博延進行了溝通。
三天後市委常委會召開,韓詠梅的任職成了一個專門的議題提交到常委會討論。常委會上沒有什麽懸念就通過了。
接下來,是任前公示一個星期。
任前公示的時候,出了點小插曲。韓詠梅的家母,也就是傅燁磊的母親聽說兒媳婦要到接待處去任職,把兒子叫回家裏罵了一通:“燁磊,你怎麽這麽糊塗,讓媳婦去那地方任職?你給我勸勸她,讓她別去了。萬一她也像夏婉若那樣弄出個什麽事來,我們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傅燁磊雖然心裏也老大不樂意,但這時候他還算是個明白人。知道不能跟母親一個鼻孔出氣,要不然這事還真有麻煩。
“媽,這事我們怎麽好去幹涉,這是市委的事,當幹部的人,哪能由得我們自己想當什麽就當什麽。沒事,在家這麽多年了,您還不知道詠梅是什麽樣的人啊。”
老太太態度非常堅決:“不行,明天我就跟你爸找市委去,我們家兒媳婦絕不當什麽接待處主任。”
“媽,您這要一上市委去鬧,不是鬧我們的笑話嗎?我和詠梅的臉往哪兒擱呀?”
老太太一看兒子推三阻四的,更加不高興了:“燁磊,我可是為你著想。為了這個家,你不怕出醜,我還怕呢。”
傅燁磊聽了這話不高興了:“媽,你怎麽這麽說話呢?詠梅還沒上班,你就在這裏亂七八糟,胡說八道的。將來人家怎麽做工作呀。”
“我胡說八道?燁磊,你說你媽胡說八道?我要不是為了你,我還管這些事幹啥?”
傅燁磊一看媽媽真生氣了,趕緊說道:“媽,我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你以為媽聽不懂是吧?”
傅燁磊也懶得理她,推說有事,自個兒出門走了。
韓詠梅並不知道家裏發生的事情,下班回到家裏,老太太趕緊過來:“詠梅,媽跟你商量件事,你看能不能答應媽?”
韓詠梅不知老太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麽神神秘秘的。就問道:“媽,什麽事?隻要我能做到的,肯定答應您啊。”
老太太一聽,高興極了,“詠梅,我看到電視裏的公告了,說你要去接待處當主任,是吧?”
韓詠梅點點頭:“是啊,媽,怎麽了?”
“詠梅,你看我們家燁磊在文明辦當副主任,你任團市委副書記。兩人正好事情不多天天一起上下班,多好!如果你又在外麵當什麽接待處主任,怕是要忙得很呢,這樣對孩子的成長不利。再說,這接待處不是什麽好地方,女人家不適合去那裏當領導。我的意思是說,你是不是不要去,照樣在團委當你的副書記?”
韓詠梅沒想到老太太會提出這個要求:“媽,那怎麽行呢?市委考察組已經考察我,市委常委會也通過了。而且也找我談過話,征求過我的意思,現在任職公示都開始了。如果我突然提出不幹,那顯得太不嚴肅。人家會以為我把幹部任命工作當兒戲呢。”
老太太的臉上有點兒掛不住:“詠梅,我就這件事求你了。你看,你進這個家門以來,我一直把你當做女兒看待。我現在呢,人老了,年紀也大了。不希望你跟燁磊做多大的官,隻希望你們夫妻兩個好好過日子,平平安安就行了。”
韓詠梅沒有想到還沒到接待處上班,家裏的關係倒接二連三要協調了。
“媽,您的心情我理解,您的想法我也知道。我當了接待處主任還不一樣跟燁磊和您,還有爸爸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嗎?您放心好了。”
老太太這時幹脆把話挑明了:“我就是不放心。你看,你那個朋友婉若,
到接待處之後,不是把婚也離了嗎?這一次又出了這種事情,不要說家裏的臉麵,就是咱翰州人的臉也被她丟盡了。”
老太太這話一出口,韓詠梅這時候真有點兒生氣了,心說您怎麽能拿這事來比?難道我當了接待處主任也非得出這種事不可嗎?她真想生氣地頂老太太幾句。想了想還是忍著脾氣:“媽,這哪兒跟哪兒呢?她是她,我是我。我跟她不一樣。您就放一萬個心吧。”
知妻莫若夫,傅燁磊這時看到韓詠梅心裏也有點兒生氣了。隻是心裏強忍著,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而已。他也不好說什麽,就插了句話:“媽,您怎麽這樣說話呢?”
老太太勸了半天,韓詠梅還是沒有答應,心裏本來就不痛快,聽到兒子在一旁插話,不由再次把氣全撒在兒子身上:“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要把你媽氣死是吧?”話沒說完竟哭了起來。
傅燁磊無端受到母親的責罵,心裏也感到很委屈,站起來氣呼呼地進了房間。韓詠梅知道傅燁磊母親一時腦子轉不過彎來,也許過一個晚上就好了。所以,說了聲:“媽,您坐這歇會兒,我做飯去了。”幹脆到房間換了衣服進了廚房,換衣服的時候,看到傅燁磊還在生氣。韓詠梅說了句:“好了,你媽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她較什麽真呀。快去,好好哄哄她,讓她別生氣了。我給你們做飯去。”
傅燁磊本來就擔心韓詠梅聽了母親的話生氣,看到韓詠梅這副樣子,知道她早把心裏的不快拋開了。於是,也出了房間,坐到母親身邊輕聲地勸她。
“媽,您就別擔心了,詠梅自有她的打算,到接待處任職也隻是一個過渡期。市裏前幾任接待處的主任,都是下到縣市去當縣長、市長。說不定一年半載之後,詠梅就到哪兒當縣長了,到時我們家有個縣長,您老也風光啊。”
“我可不要你們當什麽縣長,隻要你們三個好好的就行了。”老太太聽說兒媳婦有可能當縣長,心裏忒高興,隻是嘴上卻不肯承認。
“媽,那可不同,詠梅要是當縣長了,您就是縣長的家屬了。那肯定不同的呀,您想想,到了哪裏都招呼得好好的。”
老人家也是有虛榮心的,聽到兒子這麽說,心裏也高興,過去自己看著別的幹部家屬風風光光的,說不定過兩年自己也可以風風光光了。想到這裏,心情霎時好了起來。
“燁磊,詠梅在接待處可不能幹得太久了,過渡一下就去當縣長吧。要是幹久了,媽可不答應了。”
傅燁磊心說,幹多久哪能由我們說了算,我心裏也不願意她在那兒幹得太久了。
家人的態度使韓詠梅心裏無端增加了一種負擔。覺得自己上任後還真得事事小心,要是弄出個什麽流言蜚語來,家裏可就真的要鬧翻天了。
她一邊切菜,一邊想起夏婉若曾經常給她講在一些應酬當中,個別領導揩油的情景。
夏婉若曾說起省審計廳的匡廳長。省審計廳在例行審計中,發現翰州市在某一筆資金中存在一些問題。挪用了三千萬出去,用作另外一個項目的建設。雖然沒有個人貪汙行為,但是,按照專款專用的規定,這還是屬於嚴重違規。按照要求,一是要作出相應的處罰,二是要對相關責任人員實行責任追究,三是要對這種行為進行糾正。
挪用專項資金原則上來說是一件大事,屬於嚴重違規行為,可是又是一種普遍行為。各地的做法基本上都差不多,平時大家在這方麵也基本上心照不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出不出事就全看地方的操作和關係協調了。
事情出來之後,市委書記張博延親自出麵協調,希望審計組能網開一麵,指出問題,就地化解,不把問題上報省審計廳。誰知審計小組的組長並不答應,一臉苦笑的樣子:“張書記,實在很抱歉!這事我們也做不了主,得問我們匡廳長。我們做下屬的,領導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剛剛我們向他報告了情況,後天匡廳長會過來,到時你們跟他協調吧。”
張博延也是從基層普通幹部一步一個腳印上來的,對審計組長的苦衷也有體會。想想也是,這不能怪人家辦事的工作人員。誰也沒有這麽大膽子瞞下這麽大一個事情,萬一將來被領導知道了,不出問題才怪。
第三天,匡廳長果然來到了翰州。張博延全程陪同他到翰州各處看了看,並通知夏婉若,這次的接待按省級幹部的標準。
匡廳長是見過世麵的人,也多次陪同省領導到基層考察和了解情況,一看就知道接待是什麽規格。看到張博延這麽給麵子,心裏果然十分高興。
匡廳長即將要到退居二線的年齡,行事風格自然不像官場上一般的年輕人,少了幾分顧忌,多了幾分放肆。晚上,喝酒喝到第三杯時,張博延暗示夏婉若前去敬酒。他早就發現匡廳長的眼珠子這時候百分之八十的時間停留在夏婉若的身上,知道這時夏婉若敬酒最具殺傷力。
夏婉若於是端起酒杯走到匡廳長身邊:“匡廳長,您對我們翰州這麽關心,作為翰州人我內心感到十分激動,謝謝您對我們的關心!這杯酒,我單獨敬您。”
匡廳長斜著眼睛看著夏婉若:“翰州的美女來了,翰州美女來敬酒,不喝世上都少有。美女,這杯酒,我們喝個花樣怎麽樣?”
夏婉若不知他要說什麽花樣,但知道肯定沒有什麽好事。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站到他身邊了,不可能再跑回去不敬酒了。如果就這樣回去的話,匡廳長一點兒麵子也沒有,張博延也會覺得難堪。那麽不僅這頓飯白吃了,整個一天的協調工作也可能白做了。
“請問匡廳長,想喝個什麽花樣出來呢?”夏婉若笑眯眯地問。
匡廳長看了張博延一眼:“張書記,咱們老朋友,今天我在你的地盤上放肆一回,你不介意吧?”
張博延自然回答:“我們是老朋友了,你這麽說不是太見外了嗎?今天,隻要匡廳長高興,就是我們翰州人最大的高興。”
匡廳長轉過身子看著夏婉若:“我看夏處長人麵桃花,風姿綽約,的確是翰州美女啊!我們出生的年代早,沒趕上好時代,從來沒喝過交杯酒。今天想破例一回,希望能跟我們翰州的美女喝一杯交杯酒。”
夏婉若知道匡廳長這時想占點兒便宜了,飛快地看了一眼張博延。隻見張博延拿出手機起身走向門外接電話去了。
事實上張博延的手機並沒有響,他借機到外麵轉了轉。碰上這種事情,他隻有走開,人家當著自己的麵要跟下屬調情。下屬沒有辦法之下,不能生氣,不能拒絕,但又有壓力。以後說出去,還說自己在場,反而更加不好。所以,他幹脆借口接電話,起身離開,表示一種默許。
好在夏婉若對這種場麵也不是第一回,隻見她略一思索,馬上說道:“匡廳長,俗話說,萬水千山總是情,怎樣喝酒情都深。我們還在乎這種形勢嗎?”拒絕得還算有文采。
誰知匡廳長聽了,隨口應道:“萬水千山總是情,喝了交杯情更深。”
夏婉若記得壯族人喝交杯酒時的情形,於是急中生智說:“匡廳長既然這麽看得起我們翰州,交杯酒肯定要喝的。我看是不是來點新鮮的,學學壯族人喝交杯酒?”
匡廳長並不知道壯族人喝交杯酒是怎麽喝的,以為少數民族的風俗會更加開放,也來了興趣:“行,夏主任,今天就聽你的,照壯族的規矩喝。”
“好,匡廳長果然爽快。”夏婉若話音未落,就拿起兩隻湯匙。用杯子各倒了一湯匙,然後把匡廳長那湯匙裏的酒喝了,自己那一湯匙酒遞到了匡廳長的麵前。匡廳長想不到壯家的交杯酒這麽簡單,心裏大呼上當。
正要喝掉湯匙中的酒時,同來的一位王姓處長說:“廳長別忙,夏主任既然說按壯族的規矩喝交杯酒,那就還得有個程序——唱敬酒歌。夏主任還沒有唱吧?”
王處長說到這裏,得意地望著夏婉若,心說,這下可肯定把你難住了。誰知夏婉若並不慌張,接著說道:“不錯,是還得唱敬酒歌。錫壺裝酒白似蓮,酒到麵前君莫嫌;我真有心敬貴客,敬你好比敬神仙。”
雖說順口溜一樣簡單,但匡廳長絲毫沒有準備,站在那兒有點兒接不上來。酒喝到這種時候,旁邊看戲的人就巴不得上演一場好戲。看到匡廳長被難住了,手下立即有人大聲喝彩:“不,我們不喝這種交杯酒。匡廳長,還是喝咱們本地的交杯酒吧?”
聽到喝彩聲,匡廳長的計上心來:“怎麽樣,夏主任,賞不賞臉?今天我們就來個試驗性活動,交杯到底。把壯族的形式做一下,也做做本地的形式?”夏婉若這時心裏怒火中燒,臉上卻笑麵如花。她知道,這杯酒不喝是不成了。“匡廳長有指示,我自然聽從。”說完伸過手去,挽著匡廳長的手,用力繞回來快速把酒幹了。
匡廳長喝完交杯酒,非常高興,連說了幾聲謝謝。
張博延這時進來了,一看匡廳長興高采烈的樣子,再看了看夏婉若坐在那裏笑容滿麵,知道匡廳長已經達到了目的。
一位處長說:“張書記,可惜了,剛剛你錯過了一場好戲。”
張博延其實早在外麵把裏麵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知道匡廳長在纏著夏婉若喝交杯酒。但又不方便道明,於是,故作不解地問:“什麽好戲?”
匡廳長非常得意:“也不是什麽好戲,剛剛跟你們夏婉若主任喝了兩次交杯酒。”語氣中輕描淡寫,神態上卻得意非凡。
大家於是起哄道:“是啊,是啊,他們兩人喝交杯酒。”
夏婉若似乎有點兒怕張博延批評,抬起頭看了張博延一眼,目光中有擔心,有委屈。張博延平和地看了看夏婉若:“小夏是我們翰州的美女,也是一位很得力的幹部。匡廳長這麽高興,看來今天晚上表現不錯。”
晚上,安排了唱歌跳舞活動。夏婉若陪著匡廳長,不停地跳,不停地唱,累得滿身大汗。匡廳長卻跳完一曲又是一曲,跳舞的時候,那隻手越摸越往下,從腰部遊移到屁股上了。他越摟越緊,兩人幾乎要貼到一塊兒。
“碰上這種無賴是最沒有辦法的了,每到這時,就隻好麻木自己,不把對方當回事。”夏婉若常常對韓詠梅說。
“那你怎麽對付呢?”
夏婉若“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我看他越摟越緊,手都摸到屁股上了,就狠狠踩了他一腳。他唉喲一聲,我就趕緊把手鬆了,裝出一副關切的樣子問他,‘匡廳長怎麽了?’他說,沒事,沒事。我裝作剛剛明白的樣子,說,‘原來是我把腳放到你的腳上麵了。’他聽了,哈哈笑了起來。我趁機說,可能是累了,咱們休息一下吧。”
一般來的都是惹不起的主,要麽是手握某一項工作生殺大權的官員,要麽是掌握著某一項產業的老總,得罪了他們,吃虧的還是地方。夏婉若曾經開玩笑地跟韓詠梅說:“這時候身體就不是自己的了,得有點兒奉獻精神,他們要揩油,就讓他們揩點。說白了他們也就隻能是這樣。別的也就不敢了。真正碰上這時候,拒絕不得,逃跑不得,氣惱不得,遷就不得。生硬地拒絕了,他沒達到目的。心裏不高興,肯定在辦事上做文章,設關卡;逃跑了,顯得你這接待處長沒一點水平,到時弄得幾方領導都不高興;氣惱了,把關係弄僵了,對方下不了台,肯定他會讓你地方也下不了台;過於遷就了,以為你還真喜歡他了,得寸進尺,會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靠的就是臨時的應變,讓對方的行為盡量得體而不失風範。”
韓詠梅剛剛聽夏婉若談這些事情的時候,以為她天天要應對這種事情:“婉若,天天應對這些事情,多難為情啊,我看你還是調整一個部門吧。”
夏婉若笑笑:“哪裏?這種事情其實也不是常有的,很少發生。我碰到的那些省裏的領導什麽的,一個個都很規範,從來不亂來。倒是少數部門的領導,比如說代表省裏搞一個什麽檢查,這種情況就要小心。特別是一些平時沒有什麽權力,好不容易代表省裏或者中央進行一次檢查的,有個別人就巴不得趁著檢查把權力用足,吃好喝好玩好拿好。”
韓詠梅想不到,自己現在做接待處主任了,平時跟夏婉若閑聊時的那些話,還成了經驗之談。
公示一星期後,任職文件就下達了,同時下達的還有夏婉若的免職文件。本來,按照有關規定,出了豔照門這麽大的事情,給地方造成了不良影響,還得追究夏婉若的違紀責任。但是,考慮到她目前的精神狀況,為免節外生枝,最後,市委決定以人為本,把她的職務免了,暫緩追究她的紀律責任。
看到公示的那天晚上,成光輝在家裏喝了半斤酒。想著想著,不覺哭了起來,妻子南柳知道成光輝有這個習慣。在外麵受了委屈,如果喝酒了,回家就會哭,也沒太當做一回事,隻是覺得男人在外麵混也不容易,給他泡了杯茶,就到一邊看電視去了。
成光輝在房間裏哭了一會兒,摸出手機給朱勝華打電話:“朱老師,想不到那個彭嘉樹並不買你的賬啊,一點兒也不買。你來了翰州一趟,他根本不把你當一回事。”
朱勝華其實那天就感覺到了,成光輝這事一定沒戲。
現在聽到成光輝打來電話,他隻好安慰道:“光輝,你別急,凡事慢慢來,很多時候,我們需要的是機遇,把壞事變好事。韓詠梅在接待處估計也隻能待這麽久,不會時間太長,到時我們再想辦法嘛。彭嘉樹這個人,想不到會是這樣,一點也不講交情,光輝,通過這件事情,我算是把他這個人看透了。你看看,我來翰州的時候,他多客氣,可是,要他幫個忙卻比什麽都難。真的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可是,韓詠梅至少也得待幾年,到時我都老了。”
“光輝,你別擔心,這件事情我會一直放在心上的。我經常在省裏各個部門講學,跟省委、省政府的領導也常常打交道。他彭嘉樹算什麽?以為我求他幫個忙他就不得了了?下次我一定在省裏給你找個更硬的關係,比他彭嘉樹厲害得多的人物。到時不要說一個接待處主任,就是更重要的位子,也隨便你挑。”
朱勝華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心裏半分底也沒有,純粹是吹牛皮。上哪兒找個關係?要是真有那麽硬的關係的話,他朱勝華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成光輝聽了朱勝華這話後,雖然有些半信半疑,卻多少得到些安慰:“那就拜托朱老師了。”
韓詠梅報到上任的那天,組織部彭嘉樹部長親自送她到接待處。團市委還專門弄了一掛一萬響的爆竹放在市政府廣場,在韓詠梅出門的那一時間,另一位副書記在窗戶上向下麵點火的人揮了一下手,爆竹就劈劈啪啪響了起來。整個市委、市政府辦公樓就充滿了一種喜慶氣氛。
說是到新的單位,其實就是從九樓到三樓。接待處的辦公室在政府三樓,緊挨著市政府辦公廳。走到電梯口,大家看數字顯示電梯還在一樓遲遲不動,九樓門口又站了好幾個人。
彭嘉樹說:“韓處長,要不我們步行到接待處?”
彭嘉樹說話很注意,今天是韓詠梅上任第一天。大凡當領導的人都很忌諱“下去”“下台”這些詞語,據說有一位主持人,主持完節目之後,領導要集體合影。領導坐在主席台上,得到下麵擺好位子的平地上照相,他脫口說了句:“下麵,請各位領導下台照相。”結果沒有哪位領導動身。事後,這位主持人還受到主管部門領導的嚴厲批評。彭嘉樹沒有說我們步行下去,而是說步行到接待處。叫一聲韓處長,讓大家感受到這位平時嚴肅的部長也還保持著幾分幽默。
聽到彭嘉樹叫自己處長,韓詠梅笑了:“帽子是彭部長給的,彭部長叫處長就是處長,叫主任就是主任,
彭嘉樹笑道:“其實叫你處長也沒錯,你現在是縣處級幹部,正處級,叫處長最合適了。”
旁邊的人聽了,意味深長地說:“韓處長,以後你就再也不是副處了。”
韓詠梅知道他們在說一個笑話,禁不住笑了起來:“我從來就沒有什麽‘副處’的時候,要麽是‘正處’,要麽為人妻為人母。”
彭嘉樹沒有說話,在下屬麵前,他不便於參與這種問題的討論,隻帶了耳朵聽。他記起韓詠梅說的那個副處的笑話了。說是有一副處級官員去娛樂場所卡拉0K,見一三陪女長得十分妖豔嫵媚,於是曉之以理,惑之以利,兩人很快就搞到**了。事後,那個女的問官員的身份,官員回答說:“按級別論,我也是個副處,但是窩囊得很,沒有實權。”那個女的像是找到知音似的,頗有感觸地說:“看來我們倆的身份相當。我沒有結婚,名義上也應該是個處女,可是你看我是幹這活兒的,至多也就是個副處吧。你我真是天涯淪落人啊。”
不知不覺就到了三樓,秘書科長劉江涵趕緊往前小跑了幾步。來到接待處門口,說了聲:“彭部長到了。”本來,在彭嘉樹動身之前,劉江涵就電話通知了成光輝,告訴他,彭部長馬上要送韓詠梅到任。
接待處的全體工作人員早在會議室等候著。成光輝看到劉江涵出現在門口,還沒等他說話,立即站了起來,快步向門口走去。鄧雅彤見了,也馬上站了起來,快步走了過來。兩人迅速出了辦公室的門,來到走廊上。正好,彭嘉樹到了。
成光輝緊走兩步,上前緊緊握著彭嘉樹的手:“彭部長,歡迎!歡迎!”
彭嘉樹輕輕握了一下,把手鬆開。又伸出手去握著鄧雅彤的手,也是輕輕一握就鬆開了。
這時的彭嘉樹臉上總是帶著微笑,握手的動作幅度不大也不小,既顯得和藹可親,但又不失領導的威嚴。
成光輝握著韓詠梅的手的時候,嘴裏也說“歡迎”“歡迎”。但心裏卻很不是個滋味,一種巨大的失落感油然而上心頭。在接待處工作這麽多年,按說業務工作也很熟悉了,但是卻仍然沒有辦法當上這裏的一把手。
鄧雅彤看著韓詠梅那一張漂亮的臉,再看看她的那份氣質和表現出來的成熟,心裏不由得自歎不如。她在心裏輕輕問了一聲自己:“什麽時候,自己能這樣呢?”
來到會議室,彭嘉樹在上首坐下,他指了指左邊的一個位子對著韓詠梅說了聲:“小韓,來坐這裏。”
接待處的工作人員大部分是女性,而且都是長相不錯的年輕女性,彭嘉樹隻覺得滿目生輝。大家坐下後,人們開始輕聲地說話,彭嘉樹的目光在會議桌上環視了一下,大家立即停止了說話。看到大家都靜了下來,彭嘉樹輕輕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是一個習慣動作,好似很多領導在大會講話前都在用手拍拍嘴邊的話筒,生怕它突然間發不出聲音來一樣。即使是這個話筒前麵一位剛剛用過,也照樣要拍一拍,好似這樣才放心。
彭嘉樹的話講得比較官樣,基本上是套路,他先是充分指出了接待工作的重要性,接著再肯定了過去的成績,然後是要求大家在韓詠梅的帶領下好好工作,創造新的工作業績。盡管講話沒有新意,但是,組織部長到接待處講話還是讓大家感覺到深受鼓舞。
接著是成光輝代表大家說了幾句,無非是感謝彭部長親自來到接待處看望全體工作人員,這是對接待工作的重視和關心,今後大家一定會在韓主任帶領下好好工作之類的話。
韓詠梅的講話非常簡短,基本上都是感謝組織信任和領導關心,請大家今後多支持關心之類的謙虛性的話。
形式走完之後,彭嘉樹跟劉江涵離開了接待處。
這時的韓詠梅心頭竟然有一種陌生的感覺。雖然夏婉若擔任接待處主任的時候,韓詠梅經常到這裏來,與接待處的每一位同誌都十分熟悉。可是,過去每一次來這裏,她都沒有想過會成為這裏的一分子,會融人到這當中去,成為他們的同事。更沒想過,會成為這裏的負責人。
辦公室早已收拾得幹幹淨淨,成光輝與鄧雅彤兩人陪著韓詠梅來到原來夏婉若的辦公室。對這個辦公室,她太熟悉了。以往她沒事就跑到這裏跟夏婉若聊天,在她的辦公電腦上上網,兩人一起到淘寶淘衣服。韓詠梅感到夏婉若的氣息還在這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成光輝與鄧雅彤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試探著問:“韓主任,要不要換一間做辦公室?”
韓詠梅看了看他們兩個人:“謝謝!算了,哪用得著換呢?這不很好嗎?就這樣吧。”
三個人坐下來,聊了一會兒,韓詠梅真誠地說:“成主任,雅彤主任,我對接待工作並不熟悉,我真心希望你們兩位能幫助我把工作做好。在這方麵,你們兩位就是我的老師。特別是這段時間,還請你們兩位多多勞心。我們三個人,成主任就是大哥,雅彤就是小妹妹,要像一家人一樣。”
成光輝說:“韓主任謙虛了。盡力做好本職工作是我們的本職,是應該的。我們今後一定努力,配合你做好接待工作。正如你剛才說的,像一家人一樣。”
鄧雅彤聽了韓詠梅的話,心裏很高興:“就是,一家人,大家都盡心盡力把工作做好。”
中午,韓詠梅突然接到夏婉若的電話,“詠梅,想不到會是你到接待處。”韓詠梅苦笑了一下:“是啊,我自己也沒想到。”
夏婉若停頓了一下,像是猶豫著什麽事:“那你們家傅燁磊讚成你做接待處主任嗎?”
韓詠梅並不想讓夏婉若知道傅燁磊不支持自己做接待處主任的事情:“他支持不支持都沒什麽,這是市委的決定,由不得我們自己。你說是吧,婉若。對了,別隻說我,說說你自己,現在怎麽樣?”
夏婉若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男人嘛,在這方麵心眼總是比女人小一些,當初趙靖琪就不同意我到接待處當主任。現在想想,或許他是對的,我們的離婚也不能全怪他。”
韓詠梅這時想起,當初市委決定讓夏婉若到接待處擔任主任時,趙靖琪就極力反對,無論如何也不同意。結果,夫妻倆吵了一架,整整鬧了一個星期矛盾。最終,夏婉若還是去了接待處。但是,夫妻關係從此卻更加微妙,慢慢地變得緊張起來,直到後來兩人離了婚。
“詠梅,我現在在這邊很好,工資待遇也還行,上班也不是太累。尤其是可以回歸到原來的老本行,丟了這幾年,很多東西都陌生了。也許要個一年半載的才可能恢複。每天晚上,我都到酒吧裏唱一個小時,這既是一種鍛煉,也可以看做是一份額外的工作。唯一不足的就是感到陌生,沒有朋友,連個說心事的人也沒有。你要有時間過來,我們見見麵,好好說說話。”
“慢慢會好起來的,新的環境總得有個熟悉的過程。也許過兩個月就好了,你就會有很多朋友,到時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有時間,我會來看你,你在外麵一定要保重身體。練習也不要太刻苦了,你在這方麵的天賦比我強,底子也比我好,我相信你過一段時間就會恢複到原來的水平。假以時日,你就會有提高的。”聽到夏婉若過得這麽充實,韓詠梅心裏感到特別放心。
“謝謝!詠梅,接待處主任並不好做,有時真的是如履薄冰,你一定要當心。”
韓詠梅隻覺得心裏暖暖的。在這個時候,夏婉若還不忘關心她這個小妹妹,這份感情確實難得:“我會的,若姐,你放心吧。”她破例沒有直接叫婉若,而是叫了一聲姐。
吃過晚飯,夫妻倆躺在**,都沒有很快入睡。傅燁磊平時本來入睡很快,上床就睡著。但是今天晚上卻輾轉反側,一會兒把身子轉向那邊,一會兒又把身子轉向這邊。韓詠梅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就沒有理他。誰知傅燁磊卻沒有停止的樣子,仍然不斷地轉動著身子。在傅燁磊轉過去的時候,韓詠梅從身後輕輕地伸過手抱住了他:“燁磊,睡吧,明天還得上班呢。”
傅燁磊輕輕地把韓詠梅的手從身上拿開,“我睡不著。”
“燁磊,你這是怎麽了?”韓詠梅輕輕地問道。
“沒什麽,你睡吧。”
韓詠梅緊緊地抱著傅燁磊:“燁磊,是不是因為我的原因。你要有什麽心事就說出來,你這樣子對身體不好。”
傅燁磊轉動了一下身子,抱著韓詠梅:“詠梅,我在想,若幹年後,我們會不會還像現在這樣,一起躺在一張**?”
韓詠梅想不到傅燁磊會突然問到這個問題:“燁磊,難道你對我們的愛持懷疑態度了嗎?或者說你動搖了?”
“沒有,我沒有動搖。可人是現實的,我擔心現實會改變我們現有的這美好的一切啊!”
“燁磊,你想得太多了。真的,我是愛你的。你要相信我。如果因為當了這個接待處主任,就使我們的愛情發生動搖,那我明天就辭職算了。”
這等於是說韓詠梅把愛情看得比事業還要重要,傅燁磊聽了,感到無限甜蜜。他打開燈,坐了起來,點燃一支煙:“辭職?這種傻事也能幹?今天到任,明天辭職。人家會怎麽說你?會說你把政治把事業當兒戲。今後你還怎麽在事業上立足,還怎麽成功?你這一輩子在政治上就永遠別想進步了。詠梅,如果是這樣,你會後悔一輩子,我不想看到你後悔。”
韓詠梅小鳥依人地偎依在傅燁磊的懷裏:“可是,我還是不能沒有你,我也不想看到你這副樣子啊。”
傅燁磊抽完煙,把燈關了:“睡吧,很晚了,明天得上班呢。”
韓詠梅把頭枕在傅燁磊的胸前,困倦中,不知不覺就進人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韓詠梅發現眼皮有些腫脹,知道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的原因。再看看傅燁磊的眼睛,也是一樣,一臉的倦怠。
母親早已把早點準備好,吃早點的時候。母親一看傅燁磊的眼睛就知道兒子和媳婦都沒有休息好。她本想過問一下,是不是有什麽事。但老人家想了想,
年輕夫妻,沒有休息好也是正常的事情,過問得太多了反而不好。於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其實,她也沒怎麽休息好,這幾天不斷地有人說一些祝賀的話。祝賀她的媳婦升了官,做了一把手。
老太太聽著這些祝賀的話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心頭反而有了一份負擔。
那些祝賀的人當中,精明的老太太也看得出來,有一些人其實說話是陰陽怪氣的。明著是祝賀,實際上卻是另一種心態。
韓詠梅當了接待處主任,反倒成了老太太的一塊心病。她擔心著夏婉若的事情在兒媳婦身上重演。
而在韓詠梅的父母那邊情況卻大不相同,一家人都很高興。女兒出息了,真正的出息了。一個普通的教師家庭產生一個縣級幹部本身就很不容易,而且是一個很有發展前途的縣級幹部,就更不容易了。
這幾天也正好是接待處難得的清閑,沒有什麽重要的接待任務。韓詠梅天天坐在辦公室閱讀一些原來的工作材料,熟悉熟悉情況。
她想盡快進入狀態,幾個普通的接待工作,她都讓成光輝和鄧雅彤兩人去處理了。自己隻跟著一起看看情況。
“成主任,雅彤主任,這兩個接待任務你們兩位多操勞一下,我就在一邊為你們打下手,當徒弟。”
成光輝說:“韓主任,要不這樣,兩個接待工作都由你來抓總,我們實際操作就行了。”
韓詠梅搖搖頭:“不要,我不抓什麽總。你們兩位一人負責一項,全權負責。我是新兵,跟其他同誌一起給你們打下手。”
對韓詠梅放手讓自己辦事,成光輝與鄧雅彤很高興。一把手能放手讓自己去辦事,這是一種信任。
韓詠梅知道,什麽抓總不抓總,都是名義上的事。自己這個一把手在一旁跟著,雖說是打下手,他們心裏還是有顧慮,肯定會好好安排,不會出現什麽紕漏。就是萬一出現什麽問題,自己也可以及時發現,及時糾正。
星期六,韓詠梅與傅燁磊夫妻倆帶著孩子上公園玩。來到公園,夫妻倆都有這種感覺,很久沒有出來玩了,傅燁磊雖然在文明辦工作,但同學朋友特別多,一到周末那一幫朋友就叫著傅燁磊出去。大多時候韓詠梅有時間,傅燁磊卻去不了。
孩子在玩騎馬的遊戲,夫妻兩個在護欄外麵看著。女兒一邊騎著馬,一邊向爸爸媽媽揮著小手,一邊開心地大笑起來。
騎完馬,三個人決定去爬山。走到山腳的時候,韓詠梅碰上了一位高中同學。
“詠梅,你也來了?”同學見到她大聲地叫起來。
“莉莉,原來你也在這裏啊。”
“詠梅,聽說你升官了。大家都說你是我們班上最大的官,什麽時候要來好好慶賀一下,讓你請客呢。”
“嗬嗬,什麽官不官的呀。咱們同學,你們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提前打個電話就行了。”
“你還別說,你要是哪天當縣長,當書記了,我們那些同學可都要托你的福,得到你的照顧呢。當年在班上,你就是很突出的,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又好,而且十分有人緣。大家都說你天生是當官的料。前幾天我碰到班上的大頭,大頭告訴我你現在是正縣級領導幹部了,過一兩年就要下去當縣長。”莉莉說話非常快,隻見她的上下兩片嘴唇快速地分合,話語劈劈啪啪就從那裏出來了,稍不留神就注意不到她在說什麽。好像那機關槍裏的子彈一樣,扣緊了扳機,“噠噠噠”子彈就不斷地從槍口射出來。
韓詠梅說:“還早著呢,其實我不想當什麽官,隻想這樣天天一家人在一起走走就行了。”
“哪裏,其實大家都一樣,生活嘛,不就是過日子嗎?當什麽與不當什麽其實都一樣,隻是平台不同而已。”
莉莉使勁搖了搖頭:“那不同。本質上的不同,你看你們,出來就有車,如果自己不想開,還有專門的司機。不像我們,天天出門就擠公交車,有時擠了半天還擠不上,遲到了還得挨批評,扣獎金。還有啊,吃飯不用花錢,而且吃的全是高檔的東西,有些東西我們不要說沒有吃過,聽也沒聽說過。聽說,像你們這樣的大幹部,家裏吃的米、用的油都有人給準備好,而且全是環保的。日常生活用品,過年時都有人準備好購物卡。我的一個同事,她老公的官還沒有你這麽大,是一個副縣長,她家的卡就用不完,每年都要送不少給她家的親戚。那些親戚都很感激他們呢。你們夫妻兩個都是官員,什麽時候你們家的卡用不完了,送幾個給我,讓我也沾點你們的光,傍點你們的福氣。”
韓詠梅皺了皺眉頭,想不到莉莉越說越俗氣了。傅燁磊與莉莉並不熟悉,聽了她的話也感覺到不是味道。他看了看莉莉,她的談興正濃,知道一時半會兒她那張快嘴是不會輕易停下來的。
韓詠梅打斷莉莉的話:“莉莉,其實當領導也有當領導的難處,你不要光看著他們風光、方便。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呢。”
莉莉忽然仿佛開竅了似的:“是啊,是啊,要不然那個夏婉若怎麽要自殺呢?聽說啊,夏婉若在接待處的時候,專門陪人家睡覺。當初市裏讓她到接待處擔任主任,就是看中她人長得漂亮,讓她跟上級那些官員睡覺的。”
韓詠梅聽得心頭一顫:“莉莉,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夏婉若呢,無根無據的事情,怎麽可以亂說。”
莉莉大聲地說:“怎麽沒有根據?人家把她與鬱書記的裸照都拍了,放到網上,丟人現眼,怎麽是沒有根據呢。”
韓詠梅知道豔照的事影響特別大,但莉莉肯定沒有看過豔照:“莉莉,別聽他們瞎說,根本沒有什麽裸照。”
“詠梅,看樣子你是不知道,人家一個個都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可能是假的。大家都說接待處是個不好的地方呢。”
傅蛛磊轉過身來,臉色鐵青地看了莉莉一眼。
莉莉好像這時才回過神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拉著孩子的手,“詠梅,我就不爬山了,怕孩子吃不消。有空上我家來玩啊,你們先走吧。”
韓詠梅看了看傅燁磊,鐵青著臉,在前麵悶頭走路。她知道,來時的興致全被剛才莉莉這一番話給破壞了。
“燁磊,是不是累了?”韓詠梅關切地問。
傅燁磊嗡嗡地說了句:“詠梅,我們回家吧,這山也沒什麽爬的。”
女兒聽了爸爸的話,搖著爸爸的手說:“不嘛,爸爸,不嘛,你剛才還說要帶我爬到最高的地方。”
“燁磊,要不我們休息一會兒再爬吧。”
“不啦,我累了,要爬你們爬吧,我在這兒等你們。”
女兒卻不答應:“我不,爸爸你要跟我們一起上去,我要你跟我們一起上去。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傅燁磊心裏正煩著,瞪著眼睛吼了女兒一句:“吵什麽吵?要爬自己爬去!”
女兒從來沒有看到過父親這麽凶的樣子,被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韓詠梅看到傅燁磊對女兒這個樣子,不由十分心疼。禁不住責備了傅燁磊幾句:“燁磊,你怎麽能對孩子這樣,好好跟她說不行嗎?”
“好好說,你想想,我有好好說的心情嗎?你聽聽人家都說了些什麽?”
“燁磊,人家說的又不是我,關我們什麽事?你別老想著這些東西好不好?再說,你有什麽脾氣,也不能撒在孩子的身上呀。”
“怎麽不關我們的事,她也是接待處主任,你也是,而且你們兩個人還是好姐妹。說不定你早就受她地影響了。”
韓詠梅再也忍不住,大聲說了句:“傅燁磊,你混蛋,有你這麽說自己老婆的嗎?”
“好,好,我渾蛋,我渾蛋。我這渾蛋先走了,你們爬吧。”傅燁磊說完就向山下走去。
孩子聽到媽媽跟爸爸吵了起來,感到六神無主,停止了哭泣。看到爸爸生氣走了,趕緊搖著媽媽的手:“媽媽,讓爸爸等等我們,我要爸爸。”
傅燁磊聽到了孩子的說話聲,但頭也不回地走了。
高高興興的一個周末,因為碰上了一個不該碰上的人,聽了一通不該聽的話,全給破壞了。看著傅燁磊遠去的背影,韓詠梅再也沒有心情爬山了,但她還是征求女兒的意見:“寶貝,我們還爬山嗎?”
女兒搖搖頭:“不爬了,媽媽,爸爸怎麽會發那麽大的火呀?是不是因為我叫他爬山了?”
“寶貝,不是。這不關你的事,這是大人的事,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母女倆走到山腳下的草地上,意外地又碰到了莉莉。韓詠梅看了她一眼,帶著女兒匆匆走了過去,再也不想理她了。她本想說她幾句,但是想了想,說什麽呢?難道說她破壞了自己一家人的好心情,難道說她把傅燁磊氣走了?
來到停車場,韓詠梅看到車還在,傅燁磊卻不見蹤影。她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聽,再打,還是不接。韓詠梅歎了口氣,給傅燁磊發了條信息:“燁磊,我帶璿璿先回家了,要沒什麽事,你也早點兒回吧。”
璿璿說:“奶奶,爸爸一個人先下山,不知上哪兒去了。”
老人明白,肯定是夫妻兩個鬧了別扭,提前回來了。她安慰孫女道:“爸爸不乖,還不如我們的璿璿聽話,回來奶奶罵他。”
“不,奶奶,我不要你罵我爸爸,要不然,我爸爸會難過的。”
“好,奶奶聽璿璿的話,不罵爸爸。我的乖孫女真懂事,都懂得關心爸爸了。”
傅燁磊吃過午飯之後才回家,遠遠的,璿璿就看到傅燁磊出現在門口,高興地叫了聲:“爸爸,你回來了!”
傅燁磊的心情看似好了很多,公園的不快在他的臉上早已**然無存。他叫了聲:“璿璿,我的寶貝,來,爸爸抱抱。”
看到這情景,韓詠梅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母親問了句:“燁磊,吃飯了沒有?”
傅燁磊笑著說“媽,我吃過了,跟幾位同事在一起吃的。”
“燁磊,你也是,帶著老婆孩子出去玩,去跟同事們吃什麽飯。”母親假意責備道。
韓詠梅在一旁聽了,趕緊說道:“媽,燁磊走的時候跟我說了,同事們叫他,不去不好嘛。”
傅燁磊走到韓詠梅身邊,輕輕攬了攬她的腰:“媽,沒辦法嘛。”然後又對韓詠梅說:“對不起了!老婆。”
韓詠梅白了他一眼:“哪個要你說對不起嘛。”
俗話說,麻雀雖小,五髒倶全,接待處雖然不是一個很大的單位,但也有十幾號人員。韓詠梅知道要把工作做好,就必須充分了解每一個人的特點,充分發揮他們的特長和優勢。有意無意間,她把所有的人都找了個遍,聽聽他們個人的想法和要求,聽聽他們對單位和領導的看法。
那天晚上,韓詠梅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韓主任,您好!我是朝陽大酒店的總經理吳凱平,想到您家裏跟您談點事,請問方便嗎?”
韓詠梅心說這人有什麽事白天到辦公室說不好,非得到晚上到家裏來說。但她又不好過於強硬地拒絕,於是說了句:“我在家,要不您過來吧。”
不到兩分鍾,韓詠梅就聽到門鈴響了起來。韓詠梅知道,吳凱平剛打電話大約就在樓下,要不然哪有這麽快。
打開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高個子男人出現在門口,見了韓詠梅,吳凱平熱情地叫了聲:“韓主任,您好!”
韓詠梅給吳凱平倒了杯茶,吳凱平說了聲謝謝。
吳凱平說了一下自己經營的朝陽大酒店:“我這個酒店,原來就是市政府招待所,九十年代整體裝修了一下,前兩年又重新翻修了一下。在翰州還是屬於一流的賓館。”吳凱平說到這裏的時候,表情上頗為自得。
“吳總,接待處不是早有定好的嗎?我記得你這個朝陽大酒店本來就屬於我們接待處的定點接待酒店之一。還能怎麽關照?”
“是的,是的,已經關照了。我的意思是說,是不是能多安排一點客人到我這邊。現在你們的定點接待酒店,好像有五六家,你看能不能有所側重?”
韓詠梅這時恍然大悟:“吳總,你的意思我懂了。我們安排客人的時候,一般是根據接待標準和客人的數量,有時還得根據你們當天的房間數量和結構進行安排。一般情況下來說,我們都做到一視同仁,能關照的時候,我們盡量關照,好嗎?”
“好的,謝謝!謝謝!”
“那我們今天就先這樣了,吳總,再見。”韓詠梅絲毫不拖泥帶水,站起來開始送客。
吳凱平把帶來的一個紙袋拿起來放到茶幾上:“韓主任,這是六萬塊錢,表示點意思。本來我想給您買點什麽東西。但是卻不知道您喜歡什麽,隻好麻煩您自己去買了。”
韓詠梅馬上把紙袋遞給吳凱平:“吳總,這不行,請拿回去。”
吳凱平把紙袋拿起又放下,人開始往門外走:“韓主任,我僅僅表示個意思,你千萬不要見外。”
眼看吳凱平打開門要出去了,韓詠梅急了:“吳總,你要不把這錢拿回去,我真的不敢來你這了,明天我隻好讓成主任他們另外再定一家。這是我們接待處工作上的事情,不存在什麽關照不關照的。你如果真的要我關照,在價格上優惠點,幫我們省點錢就行了。”
“韓主任,這事除了你我,又沒有別人知道。你就放心收下吧。”
“吳總,這事不是還有誰知道的事,你們做生意賺點錢也不容易。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錢一定得拿回去。如果你執意放在我這裏,我隻有明天交到單位上去了。”
看她態度如此堅決,吳凱平隻好伸手接過紙袋,“韓主任,打擾了,生意上的事還請多多關照。”
“吳總,走好。”
送走吳凱平,韓詠梅回到房間裏。傅燁磊看著她笑了起來,“韓主任,怎麽樣?體會到當官的滋味了吧,送禮的人都送到家裏來了。而且一送就是六萬。”
“你還笑我,我這才是第一次呢。上次那幾個人為了評一個什麽文明單位,不是天天往我們家跑嗎,一連幾天都在樓下打電話。你不也嫌煩嗎?我們這個不算什麽。”
“既是不算什麽,怎麽不收下?”傅燁磊笑了起來。
“算了,錢不怕多,但不該得的錢會咬手。這六萬,弄不好夠我在裏邊待六年的,我還是守著我的老公和女兒好好過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