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誤入圈套
“常委樓”爆炸案結案後,伍旭剛回了一趟省城。妻子周婉清明顯感覺到伍旭剛瘦了,早上,周婉清一邊晾衣服,一邊嘮叨著。
“旭剛,到賀東也不要太拚了,我們學校的同事都說,你到賀東是去當領導。瞧你這又黑又瘦的,我怎麽感覺你是像去當苦工啊。”
“婉清,你不知道,我在賀東就是一個苦工,社會治安的清潔工嘛。”
周婉清看了伍旭剛一眼,眼神裏充滿愛意,“人家當官,天天往省城跑,沒有家也像有個家在這兒。你倒好,天天往縣裏跑,有家也像沒有家。我同事還笑我,說是不是你家旭剛在賀東有新家了?”
“要有就好了,你就不用為我的身體擔心了,回到省城有你照顧,在賀東有她照顧。你的電話費也要省不少,省得天天叮囑要吃這吃那的。”
周婉清白了伍旭剛一眼,“想得倒美,看你這樣子,還真是有這心了。我就怕你到時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了,不跟你貧了,我去廳裏找盧廳長聊聊,順便匯報工作。”
“那你回來吃中飯嗎?”周婉清問。
伍旭剛轉過臉,有點孩子氣地笑了下,“我回廳裏去,那些弟兄們能放我走嗎?放心,晚上準回來陪你。”
伍旭剛來到省公安廳時,盧熙亮正準備出門去開會。看到伍旭剛來了,他讓司機停下正要出門的車,跟伍旭剛打了個招呼。
“旭剛,有一陣子沒看到你了。看你的樣子像是瘦了不少,是不是在賀東那地方有點水土不服?”
“是有一陣子沒來廳裏了,所以今天特意到廳裏來匯報這一段時間的思想動態和工作。”
盧熙亮拍拍伍旭剛的肩膀,“人家都說,旭剛下去成一方大員了,廳裏也不來了。你要再不來,我也會以為你把我們這些人忘了。”
伍旭剛一臉委屈的樣子,“廳長,哪能呢?我忘了哪兒也不能忘了這兒呀,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您跟這裏的戰友們啊!”
“旭剛,我出去開個會,一會兒回來,我們再好好聊。中午,我們再一起吃個飯。”
這裏的一花一草,每一棟房子,每一個房間,對伍旭剛來說,都是那樣熟悉,都是那樣親切。辦公室的擺設也幾乎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什麽變化。
伍旭剛到各個辦公室轉了轉,跟大夥兒打招呼,簡單聊幾句。大家看到伍旭剛來了,便暫時放下手頭的事情,陪伍旭剛說話,問這問那。
“旭剛,你現在是賀東的領導了,怎麽反而瘦了,不是說賀東那地方很肥嗎?”
“伍常委,在地方當官的感覺好不好,是不是很爽?弟兄們都說要找個時間到賀東去看看你。”
“什麽領導不領導,我還不照樣是伍旭剛,賀東這地方肥不肥,跟我伍旭剛的關係不是很大。要說肥,我們省城更肥,所以,我到賀東就瘦了。你們要來賀東,就怕待不上一天,就會覺得還是回來好。”
盧熙亮參加的會議並不長,不到十點就回來了,還沒進辦公室他就給伍旭剛打了電話。“旭剛,沒走吧,到我辦公室來坐吧,我開完會回來了。”
伍旭剛對盧熙亮一直充滿著一種父親般的敬意,甚至可以說,在工作上,伍旭剛對盧熙亮還存在著一種依賴心理,覺得這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旭剛,新到一個地方,感覺如何?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怎麽沒聽說你的三把火燒起來。
“廳長,這一段時間我都在地方上了解和熟悉情況,哪兒敢亂燒火,我感覺在地方還是與在廳裏有很大的不同,當刑警總隊長的角色跟到賀東擔任公安局長的角色有很大差別。可以說在廳裏單純得多,公安局長兼市委常委的角色要複雜得多。不說別的,單開會這一塊就得花不少時間,大大小小的會議都要去,坐在主席台第一排。有的會議其實根本用不著去參加,但不去人家會以為你不尊重,不重視。”
盧熙亮點點頭,“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你是常委,在賀東你是班子的重要成員,你去了對人家就表示了尊重,對這個事情就重視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在出來之前,都覺得與我們公安部門關係不大,但是一旦出問題,與我們的關係可就大了。所以,還真的非去不可。不亂燒火,這一點我很讚同,這說明你還是成熟的,組織上沒有看錯你。”
“廳長,其實,地方上的問題,有時比我們想象中的要複雜得多,要考慮的方方麵麵的關係真是太多了。有時,真的給我帶來了一些困惑。”
伍旭剛感覺到有說不完的話,甚至帶有一點傾訴的味道,覺得有些話平時在賀東想說卻沒處說,在家裏想說卻不好說,在朋友麵前想說卻不能說,現在都可以在盧熙亮這裏無所顧忌地說出來了。
“廳長,現在我還真的理解當時師鞏局長的處境,知道他為什麽會要求調離了。”
盧熙亮淡淡地一笑,說:“旭剛,有些事情也不一定就是你看到和體會到的這麽簡單,據我了解,師鞏局長被調離的原因比你現在所了解到的要複雜得多。為什麽你上任時我沒有跟你說明,因為我沒有經過調查,我也隻是聽到個別人跟我說起而已,若要了解真正的原因,你有機會的話,就找師鞏同誌聊聊,也許你會有所收獲。而且,不僅僅是你在賀東怎麽當好局長的收獲。但是,你得有個思想準備,說不定,你了解師鞏局長被調離的原因時,對你的考驗也就到了。”
盧熙亮這幾句話,聽得伍旭剛有些不明不白,好像在暗示什麽,又好像有所指。他想問下去,但看到盧熙亮的眼神,知道答案還得自己去找。
“旭剛,也許你在想,我為什麽不說明白點。是的,因為我沒有辦法說明白,我剛才說過,對事情我不是很了解,所以,我不能亂說話,我們都要對自己說出去的話負責任。”
伍旭剛談到了“常委樓”爆炸案,談到了自己的困惑,並說了自己對這個案子的看法和今後的打算,並不會因為暫時的結論就放棄對真相的調查,“盧廳長,我還要查下去的,對豐積功的作案動機,我還是持懷疑態度。”
“旭剛,你對案子能有這個態度我非常高興。不錯,案件的假象可以有多種多樣,但真相永遠隻能有一個。暫時沒有證據並不表明今後也找不到證據,但是,這種做法需要勇氣。因為你日後如果查出了真相,就意味著現在的失誤或者說失敗,就可能會招來這樣或者那樣的議論,一個人否定別人很容易,但要否定自己卻很難。我真為你能有這種態度感到高興,為什麽一些地方的錯案得不到及時糾正?就是因為我們當中還有那麽一些不敢否定自己的人。”
中午,盧熙亮叫了幾個人陪著伍旭剛在公安廳食堂簡簡單單吃了一頓飯,酒是用王老吉代替的,但是,一樣喝得非常高興。
“旭剛,記著,也許你今後會離開公安係統,但是,你一樣要把這裏當作你的家。到了天宇,記得回家看看,大家一起聚聚,聊聊,我們就到這食堂吃頓飯也是開心的。工作中有什麽困難,跟我們說說,我們大家永遠做你的後援。”盧熙亮的幾句話很簡樸,卻讓伍旭剛非常感動。
“謝謝!謝謝廳長!謝謝大家!”
從公安廳出來,伍旭剛想起盧熙亮的話,“有些事情並不一定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再想起自己去賀東時,盧熙亮曾要求自己去拜訪一下師鞏,不由得冒出了去省科技廳拜訪師鞏的念頭,想確切了解一下師鞏主動要求調離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伍旭剛與師鞏之間並沒有進行過什麽交接,因為師鞏離開後,馬上被調到了省科技廳,師鞏在科技廳上班一個多月後,伍旭剛才到賀東市公安局上班。師鞏離開後伍旭剛到來之前的那一段時間,公安局的工作由政委舒正存主持。
伍旭剛給師鞏打了個電話,“師廳長,我是伍旭剛,您在廳裏嗎?對,這麽久沒看到您,我想過來看看您。”
師鞏一聽是伍旭剛,非常高興。“是旭剛啊!什麽時候回到天宇的,也不說一聲,我們好一起到盧廳長那裏坐坐,聊聊。現在我在廳裏,你過來吧,我在辦公室等你。”
幾分鍾後,伍旭剛就到了省科技廳。師鞏早已泡好了荼等他。一見麵,師鞏就緊緊握著伍旭剛的手,“旭剛,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怎麽今天想起我來了。”
“本來早就要來看您了,可是,剛到賀東,什麽也不熟悉,一直在忙著。您好像長得胖了些啊,師廳長。”
“哈哈,是胖了點,這邊的事情不是太多,相比以前在賀東的時候,事情要少得多,也相對簡單些,沒有那麽複雜。晚上能多睡很多覺,也睡得踏實安穩,操的心少了,自然就胖了。”
“嗬,那就好,這又是人生的另一種境界。”
“旭剛,工作這麽長一段時間了,有什麽感受?”師鞏問道。
“師廳長,您是賀東過來的,什麽感受您肯定比我清楚,說實話,今天我就是來向您取經的。”
師鞏的神色暗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幾乎沒有了。“我一個被調離的局長,還有什麽經,啥都沒有啊。旭剛,你要是向我取經,那真的是找錯人了。”說完,師鞏苦笑了一下。
伍旭剛誠懇地說:“師廳長,現在局裏的人都還在念著您。今天我到省廳的時候,盧廳長也還在說您呢。要求調離的事,我估計您肯定有十分的難處,要不然,您不會這麽做的。我在省廳的時候,對您就非常了解了。”
伍旭剛在省廳擔任刑警總隊長的時候,曾多次幫助師鞏處理有關事情。因此,師鞏一直對伍旭剛有一種感激之情,對這個年輕的總隊長,總是有一種親近感。而伍旭剛總覺得師鞏這人為人正直,行事不偏不倚,像個兄長般。兩人關係因性格相似而顯得很近。
師鞏給伍旭剛的杯子續了點水,然後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
“旭剛,其實,我心裏一直很慚愧也很不服氣。今天,既然你來了,我就索性把全部都告訴你吧,或者,你可以把我沒有做完的一些事情做下去。”
看得出來,師鞏的確很難受。
“旭剛,其實我要求調離並不是因為身體方麵的原因,也不是平時大家所猜測的那樣簡單。既有為了大家的原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自從雙贏公司涉嫌非法拘禁的事情發生後,向樹春對師鞏的態度就發生了變化,經常批評公安局,後來發展到任用幹部時幾乎不批公安局的幹部。在一次市委常委會上,師鞏發現提交常委會討論的名單中公安局提名的幾個人竟然一個也沒有上會,不由得很生氣。
會後,他找到組織部長周偉,“周部長,我們局裏提交的後備幹部怎麽沒有一個上會的?”
周偉說:“部務會上,名單通過了,但是書記碰頭會上沒有通過,全部否掉了。”
師鞏不由得火冒三丈,他來到向樹春的辦公室,找到向樹春,“向書記,這次市裏調整幹部的麵這麽大,一些小單位也都有提拔重用的。我們公安局也提交了好幾個人員名單,怎麽全部都拿下來了?”
“老鞏,不要生氣,先坐下來,慢慢說。是啊,這次是沒有你們的,主要原因是這次考察中你們這幾個人的反映不大好,缺點比較明顯。有一部分人有意見,有情緒,所以就沒有考慮。下次吧,下次一定考慮。”向樹春給了師鞏一個軟釘子。
話說到這裏,師鞏也就不好說什麽,哪個人沒有缺點呢?都有!要說明顯都明顯,要說不明顯,大多都不明顯。問題是你怎麽去看這個人的缺點,你要是抓著辮子不放,那就是個不好的人,是個不稱職的幹部。師鞏當然知道不是因為這些人有缺點的原因,而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回到局裏,師鞏找到那幾個後備幹部,好好向他們解釋了一番。什麽條件還不成熟,工作還得繼續努力之類的說了一大堆。說過之後,連師鞏自己都覺得這話太假了。
後來的幾次調整幹部,公安局都吃了虧,這使師鞏對局裏的幹部充滿了內疚感。這些人工作做了不少,付出了大量的勞動,但是,卻一次次提拔無望,師鞏真覺得像是欠了他們什麽似的。
慢慢地,局裏一些幹部也有了怨言。“我們師局長也太沒本事了,爭個提拔幹部的名額都爭不到,虧他還是市裏的常委,說話一點也不管用。”
有一些人在背後說得更**我們的前途都讓師局長給耽誤了,本來動一個就會連帶一串,這一來,不知堵了多少人在後頭呢。”
這些話傳到師鞏的耳朵裏,讓他覺得很難受。他並不責怪那些埋怨他的人,想要提拔並不是壞事,而是好事,這是有上進心的表現。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在賀東一個地處祈南與東方省交界處的一個地方建了一個鴻運山莊。
鴻運山莊地處偏僻,不是很大,隻有六層,但裝修卻極為豪華,包括健身房、按摩廳、歌舞廳在內的所有附屬設施一應倶全。四周全部裝了電子監控設備,外麵有一隻蚊子飛過來,裏麵的監控室也能看得到。
山莊每天車水馬龍,生意出奇地好,有心人看了看,停在這裏的都是好車名車。當然,也有人從外省打的過來,在這裏一住就是一個星期。
有一個當地農民覺得好奇,想進去看看,剛走到門口,一名保安就走了過來,表示他不能進去。“不好意思,你不能進去。”
“你們這不是賓館嗎?為什麽不能進去?我就看看,又不做什麽。”
“實在對不起,除非你有這裏的房卡,或者貴賓卡。否則,你真的不能進去,因為這裏是接待高級幹部的休閑賓館。出了事,我們負不起責任的。”
漸漸地,有小道消息稱,鴻運山莊是附近兩三個省最大的賭場,幾省的賭徒全部集中在這裏賭博。一到晚上就燈火通明,來自東方省、祈南省及各地的賭徒們常常雲集到這裏,拉開架勢進行豪賭。裏麵還有人專門負責給那些輸了錢想翻本的賭徒們發放高額利率賭債。
山莊除了莊裏的保安人員之外,在兩公裏的外圍還設有暗哨。隻要外麵稍微有點動靜,他們馬上就通過電話通知山莊,山莊裏麵可以在五分鍾之內迅速做好應急準備。
開始的時候,周圍的群眾以為這裏真的是一個賓館。但是,一直過了半年時間,人們才覺得不對頭,這裏一不靠城鎮,二不靠企業,怎麽會在這裏建一個這麽豪華氣派的賓館?而且天天有這麽多人在這裏進進出出?慢慢地人們就知道這裏是一個賭場,於是,開始有人向公安機關舉報。當地公安機關兩次采取行動,趕到山莊內都一無所獲,隻看到人們在休閑按摩,其餘的什麽也沒有發現。
誰有這麽大膽子敢公然興建賭場,在這裏聚眾賭博,而且有這麽靈通的信息?師鞏得到消息後,在一個月內派出三批人員喬裝成賭徒帶上微型攝像設備潛入鴻運山莊,將這裏的底數基本上全部摸清之後,在一天晚上采取了突擊行動。
那天晚上,師鞏親自指揮,帶領兩百名武警戰士和公安人員突擊行動。師鞏先派出了六名公安人員乘一輛小型麵包車走在前麵。
麵包車在路邊一個小店停了下來,小店還亮著燈,打開了一扇門,門口的路燈把前麵的一段公路照得如同白晝。兩名幹警走到裏麵問:“老鄉有煙嗎?”
一名女子說:“有,請問要什麽煙?”
公安人員亮出警官證,低吼了一聲:“我們是市公安局的特警,從現在起,請你們不要打電話,不要大聲說話。現在請你們把手機交出來,取出電池,老老實實交代問題。”
那名女子其實是鴻運山莊最外圍的一名暗哨,她一看這陣勢,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隻好老老實實配合交代問題。原來,每天晚上,鴻運山莊給這個女子一百元工資,隻要有警車經過,她就打電話向山莊報告。她要做的就是盯著路上經過的警車,把往鴻運山莊方向走的警車數量、車牌號報告給山莊。
電話聽筒也隨即被拿起來擱在一旁,外麵打進來永遠都是忙音。
拐過一個彎,再往前走約五百米,這裏又有一個小店開著門,徹夜營業,麵包車又停了下來。“老鄉,做麵條嗎?”一個年輕人坐在那裏看電視,看了兩名幹警一眼。“這麽晚了,不做。”
兩名幹警一邊說話,一邊走近他的身邊,“肚子餓了,看看有吃的沒有。”快到他身邊時,一名幹警掏出了警官證,低沉而有力地說:“我們是市公安局的,從現在開始,請你配合我們工作,說話間兩人按住了年輕人的肩膀。你是老老實實照常坐在這裏,還是跟我們到車上去?”
年輕人掙紮了一下,“我又沒做什麽,你們憑什麽這樣?”
“做沒做什麽你心裏比我們清楚,否則,我們怎麽找你不找別人?現在,請你把手機交出來,暫時由我們保管。”
年輕人眼看掙脫不了,隨即說道:“我就在這裏吧,我保證不做什麽。”
一連拔掉了三個暗哨之後,警車載著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悄悄向鴻運山莊逼近。
淩晨一點鍾,隊伍到達山莊外麵。師鞏找到供電所負責人,要求在一點五分的時候把鴻運山莊一帶的電停十分鍾,“我們正在這邊執行一項重要任務,請你協助我們在一點過五分時把鴻運山莊及周圍的電停送十分鍾。”
供電所所長是個轉業軍人,一看是市公安局局長親自上門,知道這是重大行動,連忙敬了一個軍禮,“是,首長。堅決執行命令。”
賭徒們正賭得興起的時候,整個房子突然變得漆黑一片。有的人看看四周,也是漆黑一片,一盞燈也沒有。
賭徒們罵罵咧咧起來,“媽的,怎麽回事?這一把我眼看贏了的。”
武警和公安幹警從四周的圍牆翻了進去,到各個樓層布控好,這時燈亮了起來。戰士們大喝一聲:“都原地蹲下,雙手抱頭,不許動。”看著宛若神兵天降的武警戰士和公安幹警,賭徒們一個個嚇得麵如土色。
這一次共抓獲來自各地的賭徒一百多人,繳獲賭資一千多萬元,在山莊的地下錢莊繳獲用來放高利貸的資金三百多萬元。
賭徒們和山莊的負責人交代,鴻運山莊是恒天集團下麵的雙贏公司投資興建的,主要負責人是洪濤湧幾個人。
公安機關準備將洪濤湧等幾名首要分子移送檢察機關,以開設賭場罪等罪名提起訴訟。
這時,雙贏公司的副總經理董凡找到師鞏,“師局長,我是雙贏公司副總經理董凡。今天找您就是想了解一下洪濤湧這件事情能不能高抬貴手,您這邊治安處罰一下就行了?”
師鞏搖搖頭,“不行,他的這種行為影響十分惡劣,開設賭場,聚眾賭博,發放高利貸,已經觸犯法律了。”
董凡從包裏拿出一個紙包,“師局長,這是十萬塊錢,請您務必高抬貴手。”師鞏皺了皺眉頭,“這錢請你收起帶走,我不能要,也不敢要。”
董凡賠著笑臉,“師局長,您看,能不能有商量的佘地?”
“董經理,這事就這麽定了,你要真的關心他們,就幫他們請個律師吧。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聽話聽音,師鞏這麽說明明是在下逐客令。董凡從包裏取出一張紙,“師局長,既然這樣,我馬上就走,隻是請你先看看這張表再說。”
“什麽表?”師鞏非常意外。
“您看了就知道了。”董凡得意地笑了笑。
師鞏接過一看,這是一張複印好的表格,上麵寫著“鴻運山莊股東分紅記錄表”,裏麵列的是一年多來所有股東分紅的金額。原來,這是一張鴻運山莊投資分紅的清單,單子上每個人投資多少,分紅多少都寫得一清二楚。
董凡說:“這裏麵的線索都是你們沒有掌握的,現在我把它提供給您,至於如何處置,我相信您自會把握的,
師鞏臉色鐵青,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厲聲喝道:“混蛋,你給我滾出去!”董凡嚇了一跳,趕緊拿起桌上的紙包,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兒子師賢齊的名字竟赫然出現在名單上。按照師鞏此時的心情,他真想一槍把董凡給斃了。他呆呆地坐在那裏,一句話也沒有說。
賢齊是什麽時候跟雙贏公司扯到一起去的?師鞏滿腦子的疑問,趕緊回了一趟家裏,把師賢齊叫了回來。
師賢齊大學畢業後,通過公務員考試考人了賀東市地方稅務局,成了一名稅務人員。師鞏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正好做完了報表,聽父親說有急事,趕緊回了家。
打開門,他就看到父親鐵青著臉坐在那裏。師賢齊不由得心裏有些緊張,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父親這麽生氣,想想自己,又好像沒做什麽:“爸,發生了什麽事呀,這麽急?”
“什麽事?我問你,你跟洪濤湧這夥人是怎麽混到一塊兒去的?”
“洪濤湧,沒有呀,我隻跟他們吃過幾次飯,其餘的沒有什麽接觸。”師賢齊有點莫名其妙。
“那麽這個呢,你看看怎麽回事?”
師賢齊一看,“這個呀,是我在外麵的投資分紅,這有什麽奇怪呀,現在不是提倡全民創業嗎?我們局裏在外麵入股投資的人多著呢。”
“你投資的錢是哪兒來的?剛參加工作才這麽短時間,哪裏來的錢去投資?”
“錢是朋友幫我借的,借了一百萬元,基本上一年就可以回本了。”
師鞏冷笑一聲,“朋友,是哪個朋友,有這麽好心?”
“就是雙贏公司的董凡,我們認識有一段時間了,一年前他找到我,問我有沒有興趣投資。後來,我說想投,但是沒有錢。他就答應借給我一百萬元,估計一年能回本。我就借了,他們也確實是按照這個給我分了紅,現在也分了快一百萬元了。”
“虧你還是搞稅務的,投什麽資能有這麽大利潤?自己也沒有多想一想?”
“當時他們說是到外省去建一個賓館,讓我隻管投資,分紅,其他的不要操心。”
師鞏這時明白了,兒子是中了圈套了。董凡之所以讓師賢齊入股,目的不在他,而在自己這個公安局長,他們想以此讓自己充當鴻運山莊的保護傘。
“你到過那裏沒有?知道那裏是幹什麽的嗎?”
“到過好幾次,就在與東方省交界處,那天住的人比較多,生意比較好。我也看到有一些人在玩撲克牌,有的人在玩麻將,還有一些人在按摩。當時,他們還向客人介紹我說,這是師老板,山莊股東之一。”
“你知道個屁,你知道山莊真正是幹什麽的嗎?是個賭場,從開辦起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賭場,根本不是什麽賓館。裏麵吃喝嫖賭一條龍,你呀,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
師賢齊一聽,臉都嚇白了。“不會吧,爸,怎麽會這樣呢?我明明去看了。”
師賢齊與董凡認識有兩三個年頭了,一直覺得這個人很講道理,文質彬彬的一副書生派頭。平時有個活動應酬什麽的也常叫師賢齊一起去,他還邀師賢齊一起參加了自行車健身俱樂部,利用假日,兩個人經常一起到外麵騎行。一年前的一天,董凡到師賢齊的辦公室問他參不參與酒店的投資,當時師賢齊並沒有細究,就答應了。後來,兩個人就達成了口頭協議,由董凡幫他借款一百萬元投進去。之後,每個季度,董凡都會定期把分紅拿過來。
“你給董凡打借條了沒有?”師鞏問。
“沒有。本來我要打的,董凡說都是朋友,我相信你,還打什麽條啊?我就沒打了。”
師鞏知道,這所謂的投資一百萬元,可能根本就是沒有的事。董凡就是讓師賢齊到賭場入了個幹股,像這種情況,鴻運山莊肯定存在偷漏稅收的問題,如果這樣,那麽師賢齊就是利用手中權力入千股,可以認定為受賄。再加上自己這個公安局長的位子,師賢齊就是有嘴也說不清。很明顯,董凡是看中了自己這個公安局長的權力,為山莊尋求庇護。無論從哪一方麵看,師賢齊都無法擺脫受賄的嫌疑。一旦罪名成立,按這個金額算,最少也得判個十年以上,那麽,這孩子一生可就完了。如果到時董凡再一口咬定,他們偷稅漏稅都是師賢齊協助運作的話,造成稅收流失,那麽開設賭場罪、受賄罪、偷稅罪三罪合一,判得還會更重。
“你呀,真的是好糊塗啊!”師鞏按了按太陽穴。師賢齊知道,父親碰到煩心事的時候,這個習慣性動作就會上來,不斷地按太陽穴。
師賢齊給父親沏了杯荼,放到他麵前的茶幾上,然後搬了把椅子,坐在父親的麵前。“爸,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賢齊,我們把鴻運山莊給端了,想要起訴他們當中的幾個主要人物的時候,他們把你亮出來了,你讓我怎麽辦啊?”
師賢齊這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想不到董凡竟然讓自己給賭場投資,他真恨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多想想,董凡怎麽會那麽大方讓自己投資一個酒店,而且出麵幫自己借錢。原來,董凡的目的就是想利用父親手中的權力為他們提供庇護。
“爸,我不想去坐牢,現在局裏正在考察我,要提拔我擔任科長。如果這件事出來了,就什麽都完了。”
師鞏憐愛地看了兒子一眼,“賢齊,你真的不該啊!放了你,就得放了他們,你知道我這樣做是什麽嗎?是失職瀆職,是犯罪,要受到法律懲處的,
師鞏就師賢齊這麽一個兒子,夫妻倆從小就對這個兒子寵愛有加。如果知道兒子出事坐牢了,妻子也不會對自己善罷甘休。難道自己能眼睜睜地親手把兒子送進監獄裏去蹲個十幾年,把大好的青春斷送在監獄裏麵?
“賢齊,那些錢在哪兒?”師鞏問。
“買車的錢就是這裏麵的,我一共花掉了三十多萬元,還有六十萬元左右全部被我存起來了。”
聽到這句話,師鞏稍微放心了些,“我這裏還有一些積蓄,改天我再借點,你趕緊把這些錢存到紀委的廉政賬號上去,一分錢也不要留下。”
“那我那邊的投資怎麽辦?”
“糊塗,你根本就沒有什麽投資,他們隻是讓你入個幹股。真要借一百萬元,他們能不讓你留個字據什麽的?他們真有這麽大方啊?”
“爸,那我怎麽辦?你不會真的讓我去坐牢吧?如果那樣,我還不如死了。”師賢齊哭了起來。
兒子的脾氣師鞏知道,一貫順風順水,從來沒有受過什麽挫折和打擊。如果真讓他坐牢,他的思想上肯定接受不了,說不定真的會自殺。
怎麽辦?師鞏痛苦地閉上眼睛,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貫處事果斷的他,今天第一次碰到了這麽棘手的難題。如果像兒子剛才所說的,他是有點不知情。但是,他到過鴻運山莊,如果說毫不知情,說得過去嗎?還有就是,兒子在上麵簽字領取分紅是白紙黑字,隻分紅,沒投資,這意味著什麽?說得清楚嗎?一個公安局長的兒子竟然與人一起開賭場,放高利貸,說出去,人家會怎麽看自己這個局長?到時,自己這個局長的顏麵將**然無存。要兒子,要麵子,就意味著瀆職失職;要正義,就意味著失去兒子和丟盡麵子。
晚上,師鞏接到一個電話,“師局長,我覺得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件事你們處理了就是,何必要把影響弄得這麽大,動靜太大了,對大家都不好。當然,如果您一定要這樣處理,我們也沒有辦法,隻是你又何必呢?查已經查了,我們也就算了,你再把自己家裏弄得妻離子散。這明顯是損人不利己,劃算嗎?”
師鞏氣憤地說:“這個我自有分寸,不勞你操心。你們這樣做,也太缺德了。”
“那當然,我知道師局長會把握分寸的。沒有必要為這個事撕破了臉皮,拚個魚死網破,對你我都不好。對你兒子賢齊更不好,再說他今後也還要在賀東工作生活嘛。我們都是社會上混的人,坐幾年無所謂。你兒子就不同了,他是國家機關幹部,受賄近一百萬元,參與開設賭場得判多少年,比我們可重多了。你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千萬不可一時衝動。”
師鞏知道,這些人肯定是有預謀的,也就是說,為了通過他的兒子師賢齊達到牢牢控製師鞏的目的。他們很可能已經采用一些手段收集了相當的證據,隻要師鞏將洪濤湧他們移送檢察機關,那麽,他們就一定會拉著師賢齊一起人獄。
師鞏權衡再三,最後違心地通知下麵按治安案件處罰,將洪濤湧他們治安拘留一個星期之後,放了。
“旭剛,我也是被逼無奈啊!”師鞏說完,歎了口氣,眼裏竟有淚水。
伍旭剛萬萬沒有想到,師鞏被調離的背後還有著這樣的一番無奈。原以為師鞏隻是因為工作上的不順心,或者是考慮到局裏的幹部因為自己得不到提拔。
作為一名公安局長,自己可以抗得住**。然而,當自己抗住了**的時候,家裏的其他人呢?不法分子肯定會想方設法侵入這個肌體。董凡他們就利用師賢齊擊中了師鞏的軟肋,迫使他最後違規將洪濤湧他們從輕發落。
師鞏看了看伍旭剛,臉上現出內疚的表情。“旭剛,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我實在沒有勇氣親手把兒子送進監獄。我曾反複權衡,仔細斟酌,也曾想過要大義滅親,最終還是沒有。想到自己對不起這個職位,在這裏待著也耽誤了局裏的弟兄們,心灰意冷之下就向組織申請了調離。”
對於師鞏的這份感受,伍旭剛非常理解。愛子之心,人皆有之,在這種情況下,他作出這種選擇,站在父親的角度上考慮確實不為過。保護孩子,對於父親來說,也是出於天性,出於一種本能。作為一名有正義感的公安局長,在作出枉法的決定之後,內心受到的煎熬肯定也非同一般。時至今日,師鞏還在為自己的這個決定愧疚,還在責備自己。可見,在師鞏的心中,正義仍在。
“師廳長,想不到他們會從你兒子這邊打主意。”
“旭剛,說實話,賢齊這個孩子,除了工作就是玩。外麵的朋友很多,很雜,
深跟我這一代人根本就是兩種觀念。我擔心的是,如果我還處在公安局長這個位度子上,他們會不會再通過什麽其他隱蔽的手段,拉他下水。比如讓他無意之中J染上毒癮之類的,或者無意之中讓他再幫著幹一些違法的事情。這一段時間,我也想清楚了,當初我的這個決定是錯讀的。我應該好好做一做賢齊的工作,同時,對於賢齊投資的真實情況,組織上也是能查清楚的。適當的時候,我會對組織有個交代。賀東的情況非常複雜,你在那邊也不要掉以輕心。恒天集團的背景很不一般,對於他們的一些行為,希望你能夠查清楚,但是旭剛,凡事都要慎重,我就是當初在一些地方沒有注意,所以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