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講的太快了

上課時,顧臻做的PPT在投影儀下展現,每一頁都很空曠,上麵僅有幾個關鍵詞,呈現出基本的邏輯。

麥茫茫向後望,教國際經濟法的老師站在最後麵,正滿意地點頭。這位老師是喜歡極簡風格的,隻是他是全英文授課,因此要求學生做報告也要用全英文,就是如果PPT上沒有中文提示,對學生來說理解起來會比較困難。

受麥茫茫的影響,顧臻相當於臨場發揮了,不過他口語流利,邏輯清晰,表現得極好,讓人看不出任何破綻。

正常來說,顧臻說話是麵對講台底下的全部同學的,可是他的視線卻像是有自我意識,總是偏向麥茫茫所在的位置。

麥茫茫全程支著張光潔明媚的小臉,狀似天真無邪,直勾勾地盯著講台上的他。

四目相對的時候,兩人難免回憶起私情。熟悉顧臻的同學,看出來了他這次做報告的風格和往常不同——語速和思路很快,他像是想速戰速決。

同學們跟不上他的節奏,聽得有點雲裏霧裏,但他的心情看起來不太好,到了提問環節,大家就沒敢提出異議。

可麥茫茫不缺這個膽子。她舉手,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他:“顧同學,你講得太快了。”

她犀利地提問:“既然國際貨物貿易中的匯付是建立在商業信用基礎上的,那這就意味著買賣雙方均有一定的風險……”

麥茫茫英文說得很好,和說本族語無異,這是因為她從小就有外教給她上一對一的口語課,她在假期出國或者到國外參加比賽是常態。另外一個原因是,她對生物很感興趣。要做科研,需要有很好的英文水平,她從高中起就會查閱國際科學刊物上的文獻。

顧臻準確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又由此延伸出新的問題,兩人幾乎辯論起來;但他們不是毫無重點地吵架,而是有理有據地針鋒相對。

老師考慮到時間問題,還是暫停了他們的問答:“其實我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改天我們可以找一節課專門來討論這個問題。不過由於時間關係,我們還是繼續做報告吧。”

麥茫茫坐在教室靠後麵的一排,身邊有一個空位,顧臻走下台,在眾目睽睽之下坐在了她旁邊。

班上的同學頻頻回頭,很是好奇。按道理說,麥茫茫和顧臻也不是第一次這樣針鋒相對了,不過為什麽這一次結束之後,顧臻要坐到她身邊?

麥茫茫瞪著他,用口型說:“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顧臻淡定自若地道,“不想你逃跑了。”

麥茫茫狠狠地撞了一下顧臻的腿:“那你也不要坐在我旁邊。你是怕別人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顧臻在桌下握住她的膝蓋,“我隻知道,不管是我的女朋友麥茫茫,還是我的同學麥茫茫,都有很多話想和我說。”

旁邊的魏清甯不禁側目,麥茫茫很不自在,借著上洗手間的名義,站起來對顧臻說:“讓開。”

顧臻坦**地讓位:“連‘請讓一下’都不說嗎?”

“請?”麥茫茫抬起下巴道,“對你說就算了吧。”

國際經濟法課是周五晚上的最後一節課,麥茫茫在洗手間洗手,考慮著要怎麽擺脫顧臻。她戲弄了他一番,還不知道他會如何報複她。

反正明天是周末,要不然直接回家?她想。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她懷抱著這樣的想法,發消息給魏清甯,麻煩魏清甯為她收拾書包。

上課時間,教學樓的走廊上本應該是空****的,但麥茫茫走出洗手間,便見到了輕閑地靠著牆,左腿微屈,正在等待著她的顧臻。

一見到她,顧臻便挑了挑眉:“茫茫,怎麽在裏麵待這麽久?”

他語氣溫柔,因此顯得詭異——他們絕對不是會對對方溫柔的人。麥茫茫對這語氣很熟悉,因為她方才就是這樣對顧臻說話的。

他一步步向她靠近:“不會是想躲我吧?”

麥茫茫想立刻逃跑,可是顧臻握住了她的手腕,這力度不會使她疼痛,但是她也完全掙不開他。

顧臻身高一米八五,站在麥茫茫身前便會讓她產生壓迫感;麥茫茫身高一米七零,對比之下還是細胳膊細腿的,根本招架不住他的力氣,隻能被動地跟著他走。

“你太野蠻了吧,要帶我去哪?”

顧臻的手跟鐵似的,他拉著她離開了教學樓,穿過中心園廊。

麥茫茫有點害怕了,尤其是顧臻還一語不發。

因為時間比較晚了,學生活動中心的五樓幾乎空了,之前顧臻在這裏預約了會議室,此刻他刷卡開門,把她往裏麵一拉。

麥茫茫用背抵著門,堅決不肯再往裏走一步:“你有病吧?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你怕什麽?等會兒學生會的人要來這裏開會,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顧臻單手撐在她身側,“我隻是和你說說話。”

麥茫茫推拒著他:“我們沒什麽好說的。我隻是和你開開玩笑,你不要那麽小氣。”

“玩笑?”顧臻輕笑,“我當真了怎麽辦?”

“你……你!”麥茫茫氣得嘴唇發抖。她知道學生會的人等會兒會來,老師也有可能隨時推門而入。

“要是被人發現……”

“你三番五次強調你是我女朋友,又來問我喜不喜歡你,我很難不當真。”顧臻緩慢地說,“你不想聽我回答,不如你來告訴我……”

顧臻望進她的眼睛裏:“你喜歡我嗎?”

麥茫茫本來是很煩躁的,可是當顧臻直截了當地問出這個問題時,她整個人怔住了。

下課的鈴聲和蕪雜的心緒成為背景,麥茫茫直視著顧臻,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她知道他可以輕易隱藏任何情緒,可是現在,他似乎在任由自己被她看穿。

她和顧臻,雖然在外人麵前的表現不同,但是內心同樣是心氣高傲的,心理防線也同樣地牢固。**自我是一件危險的事情,被窺探真心,這代表給予他人攻擊的機會。

麥茫茫不確定顧臻是不是在**自我,如果是的話,他僅僅是為了尋求一個答案嗎?

麥茫茫有些恍惚,心跳在不可控地加速,心底竟然生出不可名狀的期待之意。

她正沉默著,顧臻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這個插曲使她很快地清醒,她告訴自己,顧臻擅長隱藏,也擅長偽裝,她不能上當。

麥茫茫別開頭,避開他的目光:“他們要上來了。”

樓下,一行人正在走近活動中心。張欽嗓門極大,背著手倒著走,正添油加醋地描述剛才顧臻和麥茫茫在課上辯論的情形。林熙晴柔聲道:“你小點聲。那顧臻現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

走廊裏很快傳來電梯到達的聲音,如果他倆在這時候出去,必然會迎麵撞上張欽他們。

幸好會議室裏有一格儲物櫃,顧臻帶著她躲了進去。儲物櫃逼仄狹長,正好能容下他們兩人。

剛關上櫃門,他們便聽見有人刷卡打開了會議室的門,說著話的一行人走了進來。

隔間裏,顧臻和麥茫茫被迫緊貼著,熾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

林熙晴撥通了顧臻的電話,手機振動的聲音在顧臻的口袋裏響起,麥茫茫攀著顧臻的肩膀掙紮,唯恐外麵的人聽見手機振動的聲音,尋聲打開這扇門。

顧臻氣定神閑,手繞著她的頭發:“不怕。”

麥茫茫奇怪地瞪著他。

林熙晴疑惑地在會議室走了一圈:“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你有幻聽了。”張欽沒她那麽心細,隻想早點結束會議。

他奪過林熙晴的手機按掉電話,打趣道:“別打了,你們才一小會兒沒見,你至於那麽想他嗎?先開會。”

我們播放招新宣傳片的音量很大,這聲音掩蓋了儲物櫃裏的動靜,麥茫茫鬆了一口氣道:“現在怎麽辦?還有人惦記著你呢。”

“誰?”顧臻明知故問,笑道,“是你嗎?”

被迫進入兩難的境地,麥茫茫心存不滿,氣哼哼地說:“當然不是我。”

顧臻嗅著她的耳根,問:“你用的是檸檬味的沐浴露?”

麥茫茫不明所以:“不是啊。”

顧臻笑著說:“那我怎麽聞到了一點酸味?”

如果不是空間太小,麥茫茫施展不開手腳,她簡直想踢走他:“滾吧。”

大概是過於無聊,顧臻開始和她聊天:“你是不是想做科研?”

“對啊。”麥茫茫沒好氣地說,“可是我又沒辦法。即使是生命科學學院本專業的同學,也未必能平衡好自己的時間,更何況我,我根本沒時間。”

“如果你念的就是生物專業呢?你會堅持嗎?科研之路也不會是一帆風順的。”

“當然會了。”麥茫茫堅定地說,“無論遇到什麽困難。”

顧臻笑了。作為和麥茫茫一樣熱衷於挑戰的人,他很認同她的話:“就像我們以前搞競賽的時候,會遇到疑難的問題。有時候我們很難得到答案,有時候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

“答案或許很重要,但是即使問題沒有答案……”

他低語道:“解題本身就是一種樂趣。”

麥茫茫點頭。在這一點上,她和顧臻有著屬於強者的共鳴;不像他人,比如,在她說做生物競賽題是一種樂趣的時候,蔣臨安會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麥茫茫的思路,和顧臻未說出口的話語暗合——正是因為喜歡,才能產生樂趣。

隻不過她這時還不明白,她理解的答案和顧臻所說的答案並不全然相同。

顧臻看了一眼時間:“他們準備結束了。”

麥茫茫如釋重負地道:“終於。”

“他們是終於結束了,”顧臻惡劣地說,“我們的賬還沒有算完呢,茫茫。”

麥茫茫警惕道:“你想怎麽樣?”

顧臻重提了之前的要求:“再親我一下。”

麥茫茫惱羞成怒:“你有完沒完?”

“我是你男朋友,你親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顧臻輕慢地說,“不然,我不介意現在出現在他們麵前。”

這又是威脅她的招數!

麥茫茫沉默不語,顧臻以為她又生氣了,正準備妥協,跟她承認他剛才是在開玩笑,她卻突然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這個吻比在自習室裏的那個吻停留的時間更長,因此顧臻清晰地感受到了它。

麥茫茫悶悶地說:“這樣可以吧?”

“可以。”

這怎麽會不可以呢?即使他私心裏希望得到更多。

黑暗中,顧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頰,抱住她了的腰。

“茫茫,”顧臻低聲喟歎,“你……真好。”

顧臻低斂著眉,麥茫茫借著透過縫隙照入的微光看著他,竟看見他臉上有種虛幻而稀有的溫柔神色。

他隻不過說了她一句“真好”罷了,她竟然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