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現在就是在拒絕

長廊上靜得落針可聞,光線暗淡,這將藍灰色的壁紙襯得更暗了。

長廊的木質地板上散發著潮濕的氣息。

周璿放低聲音質問,聲音中似有不甘之意:“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麽不早說?‘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很有意思嗎?”

顧臻淡淡地道:“我現在不就是在拒絕?”

周璿咬唇。他比這陰冷的走廊更冷,讓人覺得呼吸間盡是涼意,冷到心裏,也讓人捉摸不透。她帶著怨意睨了他一眼,憤然回房。

顧臻的房間在反方向的盡頭,他轉身徐步而行,路過倒數第三個房間時,門倏地被打開,裏麵伸出一隻細白的手,那手直接將他拉進了房。

房間裏暖氣充足,燈光調到了令人浮想聯翩的暗度,麥茫茫將顧臻逼到門上,雙手扶牆,圈住他。

這個場景讓人覺得挺熟悉的,與之前不同的是,麥茫茫此刻的明眸似聚了光的海麵。她刻意地撩了一下頭發,不過因為過於局促,又或者是她的內心本就不想做這個動作,所以這沒有讓她顯得嫵媚,而是帶有一種奇異的幼稚感。

顧臻有點不合時宜地想笑。他抬眼看向牆上的鍾表,挑了挑眉,用正式的口吻問:“有事?深更半夜的,不太好。”

麥茫茫隻能感歎他會裝。他剛才還在桌下鉤住她的腿,現在卻扮起正人君子來了。

“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

麥茫茫微抬下巴,頗為驕橫,似乎篤定了隻要她想,顧臻便沒有拒絕的理由:“做我男朋友。”

顧臻的眼中閃過驚訝之色,但這情緒很快被他收斂,因為麥茫茫隻是下了一道命令,而不是在向他表白。

顧臻冷笑:“你這是在跟我商量?”

麥茫茫眨巴著眼睛,改不了尖嘴薄舌的說話方式:“我是看得起你。”

顧臻無意和她玩語言遊戲,轉身欲走。

見他真的壓下了門把,麥茫茫急了,於是從後麵扯住他的手臂:“你不是說那是你的初吻嗎?我現在是在對你負責。”

“你不是說,那根本不重要?”顧臻用帶著探究意味的眼神看著她,“你上周還在躲著我,說討厭我,現在卻說要我做你的男朋友,你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麥茫茫解釋道:“可以這麽說,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你是學校裏我唯一看得上的人。”

麥茫茫沒有說謊,顧臻除了家境,外貌、智商和能力都是一等一地優秀。本質上,她有愛慕強者的心理,如果非要交男朋友,肯定要選自己能看得入眼的人,而顧臻就是這樣一個適合的人選。

“這真是我的榮幸。”顧臻覺得好笑,“我很好奇,是什麽原因讓你不惜讓討厭的人做你的男朋友。”

為了說服顧臻,麥茫茫不得不交代前因後果:“你知道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朋友嗎?”

“嗯。”顧臻應了一聲,“你高中時不是提過?好像還帶他參加過班級聚會。”

麥茫茫用三言兩語解釋道:“是他。簡單來說,我家人想讓我和他在一起,但我不想被安排。如果鬧到最後一步,我會拿你出來做擋箭牌。”

顧臻似笑非笑:“所以,我是你反抗家人的‘工具人’?”

麥茫茫點頭:“總之,我告訴你原因了,你答不答應?這對你來說沒有一點損失,我們也隻是名義上的情侶。”

顧臻拒絕道:“不。”

麥茫茫咬著牙問:“為什麽?”

“你隻說了你的原因,我好像沒有什麽原因要和你在一起。”顧臻輕閑地說,“你還是找其他人吧。”

顧臻雖表現出了轉身要走的傾向,卻仍然看著麥茫茫。

她給出了限定條件:“一年,隻要一年。”

麥茫茫知道她和顧臻都是喜歡挑戰的人,因此構建了挑戰,希望吸引他:“不隻是我們的戀愛關係,在一年之內,成績上我會超過你,如果我沒有做到,那麽要求你隨便提。”

聞言,顧臻斂眸,麥茫茫一時看不清他的神態。

“一年之內做不到,你就應該放棄了。”他凝視著麥茫茫,“不過,我相信一年時間對我們來說足夠了,茫茫。”

這是顧臻第一次叫她“茫茫”,她壓下詭異的頭皮發麻的感覺,問道:“你這是答應了?那你要提什麽要求?”

顧臻隨意地說:“給我洗一年的衣服。”

這算什麽?她想。

麥茫茫以為他會謀求更大的利益,起碼是提些有實際意義的要求,結果是要她做這種雞毛蒜皮的事,簡直是過分。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麥茫茫生硬地說:“可以。”

“真乖。”顧臻揉了一下她的臉,一字一頓地說,“我的女朋友。”

麥茫茫這兩天睡眠質量極差,一直頭昏腦漲,在某些時刻,她甚至覺得自己像一縷縹緲的嵐煙,不具有任何形態、任何實感。

此刻,在這個她和自己所討厭之人成為戀人的荒唐瞬間,顧臻溫熱的手掌貼在她的臉上,他成了她唯一能真實地感知到的存在。

麥茫茫安靜地看著他,以致產生了一種錯覺——她和顧臻,比相愛的人更為契合。

不知不覺,她和顧臻維持這樣空有其名的情侶關係已經半年了。

座位周日就調整好了,但是顧臻忙得不見人影,一直到周一,麥茫茫才第一次在自習室見到她的新同桌。

顧臻走到座位旁,隨意地將書包丟在凳子上,沒有跟她打招呼的打算,開始自顧自地解扣子。他剛參加完會議,不想有那麽多東西束縛他。

麥茫茫多看了他幾眼,想辨認他手臂上被她咬出的痕跡有沒有消退。

“早,同桌。”顧臻出於禮貌和她問好。

他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手臂:“越來越嚴重了。”

麥茫茫有點愧疚,幸好顧臻說完這話後就不再說話,坐下來開始趴在桌子上睡覺。

麥茫茫心無旁騖地看書,顧臻心無旁騖地睡覺。她翻了十幾頁書後,把顧臻拍醒:“你能不能別睡了?身為大學生,一點精神麵貌也沒有。”

其實麥茫茫何曾在乎過別人的精神麵貌?她不過是在找碴罷了。

昨天晚上顧臻幫麥茫茫搜查數據搜查到很晚,此刻,他慵懶地抬頭看了她一眼:“你以為我是機器人,不會累的?”

“又沒人逼你。”麥茫茫過河拆橋,哼了一聲,“反正你別睡了,自習室又不是睡覺的地方,看見你睡覺,我都看不下去書了。”

顧臻不和她計較,也不睡了,拿起桌麵上的黑森林蛋糕,張口就咬。

麥茫茫皺眉,盯著他手裏的蛋糕。剛才她看見桌麵上有張粉色的字條,這蛋糕貌似是林熙晴親手做的。她諷刺道:“貧者不食嗟來之食,你倒是不避諱。”

顧臻笑道:“食物總是沒有錯的。”

蛋糕甜膩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麥茫茫無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她今天起晚了,沒吃早餐。

“你餓了?”顧臻將咬了一半的蛋糕遞到她的嘴邊。

這個動作太親昵,麥茫茫避之不及,慌忙地把他的手推回去:“誰要吃你吃過的東西啊?”

顧臻勾唇笑道:“你應該不會以為這很奇怪吧?”

張欽想去洗手間,路過他們的座位,恰好聽見隻言片語,興致勃勃地問:“吃什麽?”

當時,麥茫茫正捧起冒著嫋嫋熱氣的茶杯,吹去水麵上的茶葉,借喝茶填肚子,聽到張欽冷不防地插了一句話後,手一抖,燙到了嘴唇。她說不出話,隻用手扇著風。

顧臻眼風一掃,長腿一踢,在張欽的長褲上留下一個鞋印:“起開,和你有關係嗎?收你的作業去。”

“這麽凶幹嗎?”張欽很委屈,嘟囔著走開,“誰想到你們會在一起聊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