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浪漫的命題

早上五點半,麥茫茫的鬧鍾照常響起,她按掉鬧鍾後,音箱自動播放起實時的英語新聞。

她是極度自律的人,無論幾點睡,第二天一定會早起,因為一天之內需要她做且值得她做的事情太多了。

從起床到洗漱完畢她共計花了十分鍾,她不需要化妝,收拾完自己後邊聽新聞邊在跑步機上慢跑,進行簡單的晨練。

房門被打開了一條縫,一個紅藍條紋的橢圓體探進來,又縮回去,麥茫茫把聲音關了,道:“進來吧。”

麥更斯穿著他的蜘蛛俠套裝走進來,衣服穿在他身上明顯過大,袖子和褲腿都拖著,他差點絆了一跤。隔著麵具,他甕聲甕氣地說:“麥茫茫小姐,早上好,今天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請問您的心情還好嗎?”

麥茫茫瞥了一眼陰沉的天空,笑道:“就你貧,還可以吧。”

麥更斯哪天不睡到快遲到的時候?今天如此殷勤,她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為什麽。

她把他的頭套扯下來。

“嘿嘿,你不生氣啦?”麥更斯頂著一頭鳥窩似的亂發,貼到她身上,討好道,“你今天真好看。”

“準確地說,我並沒有生氣過。”麥茫茫淡定地道。

“那有個人也想看看這麽好看、這麽可愛的你。”麥更斯嗒嗒嗒地跑到門外,把鄭芸拉進來。

鄭芸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擔擔麵放到麥茫茫的書桌上。

“奶奶?”麥茫茫一怔,“臨安昨晚就已經走了。”

“我知道。”鄭芸聽出了孫女話語裏的疏遠之意,於是摸著她的頭發,長籲短歎,“唉,奶奶都是為你好。就像你說的,我們是變得比以前富裕了很多,要交往的人、考慮的事也多了很多,但我們是一家人這件事是不會變的。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

麥更斯在一旁拚命地點頭,麥茫茫彎起嘴角,口笑眼不笑地道:“我也知道,奶奶。”

“今天是周五,等會兒你親自打電話給你蔣爺爺,說晚上在半島酒店,兩家人吃頓家常飯,怎麽樣?”鄭芸想了想,道,“到時候你在飯桌上給長輩們挨個敬敬酒,說因為你的不懂事讓他們煩心了。平時你不肯跟你爸去應酬,那自己家裏人在一起吃飯,你總該懂點禮數……”

麥茫茫覺得這才是鄭芸要說的正題,前麵她說那些話隻不過是在做鋪墊。

“學生會有聚餐,我今天還要在外麵住一晚上,這是很久之前就定了的。”在鄭芸變臉之前,麥茫茫補充道,“周日,周日我一定按照您說的做,保證做得滴水不漏。”

鄭芸這才滿意,拉著麥更斯踱步走出房間。碗裏的麵漸漸坨了,麥茫茫看向窗外一點點發白的天空。

江對岸在建新的開發區了,麥誠最近正在靠蔣家參與土地競標。

高樓大廈直衝雲霄,遮去夜的陰森,重新攬盡耀眼的光華。

它們會愈來愈高,堆積著新的資本、技術和文化,成為宏大的景觀,以證明未來擁有它們的人的身份和實力。

天亮了。

結束了一天的課後,學生會一行人直奔租下的位於景區的小別墅。吃飽喝足後,大家圍著長方形的長桌玩起了遊戲——“狼人殺”,輸了的人要被問真心話,答不出話則要抽一張大冒險的卡。

麥茫茫和顧臻隔著桌子坐在對角,周璿坐在顧臻旁邊。經曆了辦公室的對話後,她現在麵對顧臻時已經沒有心理障礙了。但他跟月亮似的,初一、十五兩個樣,之後又把她當空氣,結果就是他倆現在誰也不搭理誰。

麥茫茫抽中了預言家的身份。她本著一顆愛崗敬業的心,查了兩輪的身份,連自己“死”之後把“警徽”傳給誰都想好了,結果第三天居然還活著。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顧臻跳出來,說他也是預言家,他查了某個人的身份,指出的狼人恰好就是麥茫茫認定的好人。

麥茫茫玩《狼人殺》有個奇怪的原則——清者自清,她隻闡述了些邏輯,便不再多言。顧臻能言善辯,列舉了若幹理由,搖擺不定的人被他煽動,顯出倒戈之向。

“等會兒。”張欽摸著下巴,掏出手機播放一段節奏感很強的音樂助勢,“根據我對他倆的了解,顧臻老奸巨猾,詭計多端;麥茫茫……不像是會假稱預言家的人。不如這樣,兩個預言家都留著。”

大家輪轉著發言,麥茫茫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發現周璿那處有些異動。麥茫茫低頭時恰好可以看見部分桌下的情況,她看到周璿的手在顧臻膝頭畫著圈,接著,周璿的指尖被他一把抓住,握在手心。

眼不見為淨,麥茫茫收回視線,心中覺得不齒。她在草稿紙上圈著發言的重點。

“我認為……”

到麥茫茫總結陳詞了,大家都專注地看著她,她卻卡殼了——有隻腳鉤住了她的小腿。

麥茫茫怒目而視——他和周璿暗通款曲也就罷了,還撩撥錯人,把腳伸到她這裏來了。她向後躲避,可空間狹小,那腳尖跟得緊,她的小腿生出些癢意。

“你認為什麽?”兩個預言家都給張欽發了“好人卡”,所以他充當起了“明燈”。見麥茫茫神色異常,欲言又止,他懷疑起來:“平時不撒謊的人撒起謊來挺容易讓人察覺的……”

“輪到你說話了嗎?”麥茫茫瞪了他一眼,霍地站起來,惡狠狠地往顧臻的腳背上踩了幾下,那隻腳才收回去。

“怎麽了,茫茫?”周璿詫異地道。

麥茫茫微笑,因為她看見顧臻拿身份牌的手有些不穩:“沒什麽,看見了幾隻蟑螂。”

麥茫茫又繼續發言,除了正常分析,話裏還帶了幾分威脅的口氣。其他人掂量著輕重,最終還是把顧臻投了出去。

張欽迫不及待地去掀顧臻的身份牌:“就知道你是頭大尾巴狼!”

顧臻搖頭,對王梓銘笑道:“下次可別讓我謊報身份了,太容易招人懷疑。”

“要說真心話。”顧臻輸了,周璿反而高興,目不轉睛地望著顧臻道,“你有喜歡的女生嗎?”

什麽叫司馬昭之心?這便是了。大家鼓起掌來,顧臻處之泰然,正欲回答。

“我來問、我來問!”張欽揮舞著雙手製止周璿,“學姐,你問的什麽問題?這太無聊了,沒意思。”

他裝腔作勢地咳了咳:“顧臻同學,請問你的初吻還在嗎?”

麥茫茫嘴裏的果汁瞬間噴了出來,她連忙抽出紙巾擦,一連抽了幾十張紙,引得大家齊刷刷地看向她。

王梓銘打趣道:“你看,你這問題問得太過分,驚著麥大小姐了。”

張欽用手肘撞王梓銘:“別幫你兄弟轉移炮火,顧臻,快回答。”

顧臻悠悠地喝了一口啤酒,笑道:“我選擇大冒險。”

笨死了,這不就相當於又回答了問題,又參加了大冒險嗎?麥茫茫想踢他一腳。

大家心照不宣地怪笑起來,不約而同地看向周璿。她雙頰飛紅,為顧臻辯解道:“不回答也不代表承認,你們別亂猜行不行?”

麥茫茫暗自冷笑,想,我慌什麽?難道顧臻說初吻還在就是真的嗎?

張欽幫顧臻抽了一張大冒險的卡,興奮地叫了一聲:“這個刺激了!和你左手邊的第三個女生接吻十秒鍾!”

“一、二、三……”

張欽用手指點著,最後手指隔空落在麥茫茫的身上。歡樂的氣氛一掃而空,全場鴉雀無聲。

麥茫茫冷冷地回視張欽,氣場逼人。他尷尬地收回手,摸摸鼻子,想,這姑奶奶他可不敢惹,於是道:“可……可以換座位的對吧?周璿學姐,你要不要……”

他這話雖是對周璿說,詢問的目光投向的卻是顧臻,畢竟明眼人都知道“落花有意”。

顧臻聳肩:“我無所謂。”

周璿在他們的攛掇下站起來,略顯扭捏,含情脈脈地望著顧臻。

在座的都是愛熱鬧的人,見狀,都興奮得想再給這青春萌動的火焰添些助燃劑。

顧臻沒有任何的不自在,施施然地走到周璿旁邊,單手虛扶著她的腰,微微俯身。他帶著醉意,彎起唇角,有幾分不正經地說:“學姐,別緊張。”

他和在學校裏冷靜穩重的樣子不太一樣,周璿的臉更紅了,她心頭小鹿亂撞。

他英俊的臉越來越低,離周璿越來越近,此刻的畫麵像電影裏的慢鏡頭。在他的唇離周璿僅有兩三厘米遠的距離時,麥茫茫一盆冰水澆下來。

麥茫茫仿佛現在才想起來回答張欽的話:“換什麽座位?這種遊戲全部都應該取消。校規你們不是記得可熟了嗎?現在怎麽忘光了?”

她就是看不慣他們這麽虛偽,尤其是顧臻,明明早就和周璿有私情,還要裝得兩個人是第一次接觸似的。

旖旎的氣氛散盡,顧臻笑著退開。除了他和麥茫茫外,其他人都麵露尷尬之色,喝水的喝水,玩手機的玩手機。

張欽在小群裏發消息:天啊,大小姐為什麽這麽掃興?

王梓銘回他:有“公主病”,什麽都看不慣,你懂的。可惜壞了某些人的好事。

顧臻:嗯,未必是好事。

張欽:你小子少得了便宜還賣乖,顯擺!

幾個人的手機同時振動,就是傻子也知道他們在聊天。

麥茫茫才不在乎他們怎麽編派她,在心裏又為顧臻加上“拉幫結派”“亂嚼舌根”的罪名,怎麽想怎麽覺得他討厭。

之後他們再也不敢逾矩,中規中矩地玩了幾盤遊戲,在晚上十一點左右便散了,各自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