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所謂示弱

麥茫茫在網上搜索了下顧臻那套衣服的同款服飾,那套衣服的價格大概隻有麥誠這套衣服的價格的百分之一。這樣便宜的衣服,他還要她賠償。

收到衣服,麥茫茫拆快遞的時候,一邊腹誹顧臻小氣,一邊嘲笑他買櫝還珠。

她不想和顧臻有交集,便把新衣服交給了魏清甯:“幫我拿給顧臻。”

魏清甯不解地道:“為什麽?”

麥茫茫心想,難道要說她為了強吻顧臻扯壞了他的衣服?

“嗯……”麥茫茫眼神飄忽,隨口胡謅道,“是這樣的,那天在學生會和他吵架,我潑了他一身咖啡,後來他要我賠一套新的衣服給他。”

魏清甯無言以對。誰能想象曾經昳城市第一中學排名前二、拿獎無數的兩位學霸,會像小學生一樣幼稚?

麥茫茫需要獲得認可:“你也覺得他特別小肚雞腸,對吧?”

魏清甯性子軟,心地善良,說不出認同的話,又不想反駁麥茫茫,隻得幹笑幾聲。

魏清甯抱著衣服走到顧臻的位子旁,很有誠意地代替麥茫茫道歉:“顧臻,對不起啊,茫茫不是故意的。”

顧臻挑眉,遠遠地瞥了麥茫茫一眼,猜到她肯定跟魏清甯扯了謊。他有風度地微笑著說:“沒關係,我習慣了。”

魏清甯既同情他又敬佩他,但出於維護心理,還是為麥茫茫辯解道:“其實茫茫也不是這樣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在你麵前就特別孩子氣……”

她開始語無倫次了,“孩子氣”這個詞太溫柔,包裹不住麥茫茫的鋒芒和銳氣。

自從魏清甯把衣服交給顧臻後,麥茫茫和顧臻就像將所有的舊賬一筆勾銷了,形同陌路。

顧臻倒是沒什麽變化。他向來不太主動招惹麥茫茫,隻是一如既往地無視她,似乎已經將那天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了,起碼表麵看上去如此。

麥茫茫卻心虛起來,原因在於,也不知是不是埋下了一個深刻的記憶點,她現在每天晚上都要做夢,夢中的男主角無一例外都是顧臻,內容是她和顧臻在談戀愛。

她完全無法直視顧臻——在同一條走廊上,顧臻出現,她就會拉著魏清甯繞道走;開學生會的時候,顧臻說話,她就一言不發。

麥茫茫自我解讀,覺得這是自己冷傲的表現,但因為她最近精神狀態不佳,氣場全無,大家都把她的沉默解讀為示弱,她的氣勢全方位被顧臻的氣勢壓過一頭。

周璿和顧臻在討論上次那個社團的問題,麥茫茫感興趣,便多看了他們幾眼。

顧臻的眼風掃過來,她立刻拿起桌麵上的書擋臉,近距離直麵書上的一行字:夢是一種對(受抑製和排斥的)願望的(經過偽裝的)滿足。

這本書是弗洛伊德所寫的《夢的解析》,如果這本書不是圖書館的公共財產,麥茫茫會有將它丟棄的衝動。

轉眼過了大半個月,到了三八婦女節,全校的女性教職工放假,顧臻和麥茫茫受趙佳所托,要整理本學期經過補考的同學的成績。

天不遂人願,看來她和顧臻長久以來不對視、不說話的狀態要被打破了。

輔導員辦公室裏關著燈,空****的。

麥茫茫雙手抱著試卷,用腳鉤開辦公室的門。月光夾著涼風,漫入黑暗中,似雪在浮動,顧臻高大的身影被月光投在地上,和她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麥茫茫打開了暖氣,又按了按燈的開關,自言自語:“咦,怎麽不亮?”

顧臻把門關上:“可能是壞了,用應急燈吧。”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麥茫茫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快步走到位於角落的趙佳的辦公桌旁,伸手到儲物櫃頂端去拿應急燈。

她跳了兩次都沒夠到,顧臻在她身後道:“我來。”

麥茫茫要讓開,一退,正好撞進他的懷裏。

顧臻均勻有力的心跳震著她纖弱的背。

兩人都停住了動作,呼吸微亂。

“好狗不擋道。”麥茫茫回神,往後用力想擠開他,他卻巋然不動,這樣一來,麥茫茫反而貼得他更近了。

麥茫茫身子不穩,顧臻扶住她的腰,微不可察地換了動作。他低聲說:“這麽容易腿軟,要多補鈣,可別再扭傷腳踝了。”

麥茫茫哼了一聲,顧臻輕易地拿到應急燈,倏地點亮。

他慢慢地後退,神情冷淡從容,白晃晃的光全部打在麥茫茫的臉上。

顧臻語帶調侃之意,笑道:“你臉紅什麽?”

麥茫茫像個無所遁形的犯罪嫌疑人。她用手擋住臉:“我熱,不行嗎?”

顧臻不點破她,把燈往下照了一點,她才放下手。她一邊解開毛衣的紐扣,印證自己的話,一邊閃避顧臻的目光,無論如何都不肯跟他對視。

她拿起試卷,催促道:“我讀你登記,快點,我要回家。”

門窗擋住呼嘯的夜風,昏暗寂然的辦公室裏,隻亮著案頭的一盞白亮的燈,這燈仿佛照亮了某個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登記分數的過程十分枯燥,麥茫茫逐漸變得不耐煩,翻試卷的聲音越來越大。她交換了一下雙腿的位置,抱怨道:“都什麽年代了,還要用這種低效的方法登成績,我口都渴了。”

“你怎麽這麽多的抱怨?”顧臻揉了揉鼻梁,起身讓座,“我來念,行了吧?”

麥茫茫如願坐下,雖然工作同樣無趣,但她總算換了種無趣的方式。有筆在手,她專注了許多。

有人卻不免分心。

顧臻站在麥茫茫的右後方,她的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他注視著她冷靜的表情,總難免想起她醉酒後的神態——原來除了生氣,她也會對他露出生動可愛的表情。

沒了聲音,麥茫茫正覺得奇怪,顧臻突然從後麵壓過來:“躲我?”

他仍和麥茫茫保持著一段距離,而麥茫茫對他神經過敏,感受到少年的氣息後,她手中的筆掉落,在統分冊上點上一點赤色。

“顧臻!”她一驚,揚起一隻手,想轉身給他一耳光。

“別這麽暴力。”顧臻抓住她的手,直白地問,“為什麽躲我?”

“誰躲你了?”麥茫茫翻了個白眼,“麻煩你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你以為你是誰?”

顧臻輕鬆地說:“好,那你看著我的眼睛試試。”

麥茫茫直視他的眼睛,不過短短的兩秒鍾,就把視線挪開了。

她在夢裏和顧臻談戀愛的細節很真實,真實到可以傳導到現實的生活中。她在和他對視的一瞬間,不可避免地怦然心動。

以前,麥茫茫看顧臻時,從來都是坦**地直視,而不像現在這樣目光躲閃,顧臻故意逗她:“你到底在躲什麽?總不可能是你親了誰一下就喜歡上誰了。”

麥茫茫一字一頓地道:“不可能!” 她臉色驟變,“不要做夢了,我討厭你這件事眾所周知。”

顧臻盯著她說:“有這樣一句話——如果你發現自己喜歡上自己討厭的人,那這段感情才是最深刻的。”

“我沒聽過這種話。”麥茫茫果斷否定,“喜歡和討厭我分得很清楚,我不會出現你說的這種情況。”

她登記完最後一部分成績,麵對顧臻說:“那天是普通的意外,今天是普通的合作,除此之外,我們之間沒有別的。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被她平複了一天的心情,就這樣被顧臻打破了。

麥茫茫快步走在學校的主幹道上,恨不得腳下踩著的是顧臻的臉。化雪時比下雪時冷上幾分,路上一片泥濘。寒意從麥茫茫被浸濕的鞋襪處滲入骨縫,初始她麻木無感,進了車子裏,她的感覺才敏銳起來——她隻覺得腳下冰冷。

家中空無一人,麥茫茫燈也沒開。她徑直上了樓,從衣帽間的暗格裏翻出一本用透明膠纏著的《安娜·卡列尼娜》。書的封麵上有裂開的紋路,她細細地摩挲著譯者的名字。

每個人都知道今天是三八婦女節,隻有麥茫茫一個人記得今天是她媽媽的生日。她對家人閉口不提,直到這天快要這樣平淡又荒謬地過去,才近乎恐慌地奔回家。

她是想著秦嘉的,總不能連她也忘記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