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惹大夫生氣的後果

無月醫官才離開不到一個時辰,便又折回來了,這是謝淵不曾料到的。

她闖進來的時候,謝淵並未接照她的囑托休息,而是對著行軍布陣的沙盤,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元傑在一旁安靜的候著,隨時等著侯爺吩咐似的,除了他倒也沒有其他的外人。

元傑見狀,立即指責她,“無月醫官,此乃侯爺居所,您怎能隨意亂闖?”

她並未理會,隻是丟過去一記冷眼,瞪得元傑背後發涼。

他雖是侯爺身邊的護衛,但一向是個老實人,其他人倒還罷了,這無月醫官是侯爺親自請來的,脾氣又古怪又無禮,連侯爺都要禮讓三分,這等怪人他最是應付不來。

“現在什麽時辰了?”這話她是看著謝淵問的,眼神既冷漠又具有一定的威脅性。

“亥時三刻,無月醫官想說什麽?”元傑在旁邊替他主子問道。

她聞言,這才把目光轉向謝淵身邊的元傑,輕描淡寫道:“元護衛,我最後再說一次,你家主子若是再不肯休息,我就不治他了,你們令請高明吧……”

元傑聽後,嚇了一跳,這鳥不生蛋的沙漠荒地,人都跑光了,能去哪兒另找大夫?

他慌張的望向自家主子,“侯爺,該歇著了,您的身體要緊……”

謝淵挑了挑眉,卻不曾說過半個字。但自無月進門開始,他的目光便一直在他身上,雖然惱他不懂禮數說話放肆,卻又不能真去責怪什麽,畢竟他是為自的傷費盡心思。

他無奈搖頭,說:“你這廝,仗著本侯爺受傷,越發沒有規矩了是麽?”

“侯爺若是看不慣,可以軍法處置我呀。”她表現得毫不畏懼,似乎巴不得他下令處置自己一樣。

可這在謝淵聽來卻是十足的威脅意味,因為她說過,他若真要降罰,她就卷鋪蓋走人。

“處置倒有些舍不得,再說我也很是欣賞你這目中無人的性子……”他衝她笑了一笑,竟不似從前那般蠻橫霸道,神情中有雖有無奈,更多的卻是不曾顯露過的溫情柔和。

卸去戰甲的他,換上了輕袍緩帶的服飾,頭發也是披散下來的,倒真與平日的囂張跋扈有些不同。再加上他受了傷,臉色本就蒼白一些,與他此刻的笑意和柔和疊加在一起,竟有種說不出來的病弱之美。

無月盯著他看了片刻,不覺愣了愣神,一時之間竟恍惚起來,差點兒就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她晃了晃腦袋,假裝咳了兩聲,把目光投向元傑,“那個……你幫我騰個住處,這幾天我要住這兒。”

“什麽?”元傑似乎還沒緩過神來,就連謝淵的目光也是一怔。

“我說我要住這兒。”她又把話鄭重其事的重複了一遍。

“可這裏是侯爺的居所,你怎麽能……”

“怎麽不能,又不是沒睡過。”她一臉的不以為然。

“啊?”元傑被她的話嚇了一跳,立刻把目光轉投向自家侯爺,難道是他不在侯爺身邊的時候,錯過了什麽事情?

“元傑,去給他騰個地方。”謝淵笑著開了口,他算是看出來了,招惹一個大夫生氣,後果十分嚴重。

元傑一頭霧水的應了一聲,下去幫無月安排住處了。

而謝淵的視線依舊是落在無月身上的,嘴角噙著幾分笑,也不說明什麽,倒真像是有什麽秘密似的。

無月拎著她的一堆瓶瓶罐罐,自顧走到他身邊,沒經過他的同意便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熱度依舊,雖然傷口被她重新處理過,但情形還是不容樂觀。

謝淵離神了片刻,但覺她的手心微涼,輕柔的放在他發燙的額頭,十分舒適。回神後,他又將身子稍微往後仰了仰,提醒自己不可靠得太近,否則又會像上次那般,蒙上一層不真實的幻覺。

無月皺了皺眉,不知是因為他的退讓,還是其它原由。她將手從他額頭上移開,轉而又從布囊中取了幾根銀針出來,在他身側蹲下身來,駕輕就熟的抓起他的手。

“要做什麽?”他下意識的問她。

“高熱長久不散,易傷及髒腑,我給你稍稍放一點血,或可有所緩解。”

她說著,不由分說的拿銀針快速在他的指尖點了幾下,鮮紅的血珠瞬間冒出來,迫不及待似的往流淌。

“讓你費心了。”他全然不覺痛一般,目光落在她緊擰的眉心上,忽然有種想抬手將其撫平的衝動。

他說:“身為三軍統帥,總是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並非我不遵循醫囑……”

“侯爺自有侯爺的難處,但不必向我解釋,我隻是一個小小的醫官罷了。”

她邊低著眉眼忙碌著,邊叮囑道:“這幾日必須靜養,湯藥膳食我也會一一把關,傷勢不可再有惡化了,否則終成隱患,候爺莫要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才好……”

話說完,她正好從忙碌中抬頭,眉眼幹淨,一副極其認真的神情,還隱隱藏著擔憂。麵對這樣的神情,他不知道除了聽之任之以外,還能有什麽其他更適合的回應。

“好。”他勾起唇角,輕言應和,“這幾日全憑你作主,你說什麽,本侯爺聽著便是了……”

無月聞言,懷疑的瞅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麽,而謝淵卻想了很多。

他出自官宦人家,生來便高人一等,世襲的爵位,天子的器重,年紀輕輕卻有權有勢,凡人幾輩子也求不來的榮耀,被他一人占盡了。

他見過太多嘴上說著“好話”的人,但大都口蜜腹劍,表麵交好,背地裏耍起手段和陰謀來,一個勝一個的厲害。

那日在戰場上,他有過一瞬間會死的念頭,腦海中閃過的人或事,卻並沒有值得他留戀的。如果無月不來,他或許死會在那裏也說不定。

他受了傷,軍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等著看他笑話,他更不敢鬆懈片刻,身邊隻有元傑會擔心他的生死,而現在,似乎又多了一個。

雖然此人來曆不明,身份也是個迷。嘴上說話很難聽,又處處忤逆於他,卻也是唯一一個敢對他說真話的人。

惹一個大夫生氣並不明智,但被這個大夫擔憂的感覺,好像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