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很奇怪的事
自己這匹馬的主人在前麵拉著韁繩說:“沒事,找得到,就在上麵我們有固定的地方,就是要多等等了,這地方跑馬上去很快。”
傅薇直跟馬主人說:“我得跟上他們有可能嗎?”
馬主人連連搖頭:“不可能。”
傅薇心裏就有些著急。
李繼思這個人一個人真的不行,他不喜歡跟陌生人交流,這也是ada跟她千叮嚀萬囑咐過的。
一定不能讓李繼思覺得不舒服,這個人隻在意一件事,就是自己的舒適度。
讓李繼思覺得不舒服了,這也就是傅薇的職業生涯要到頭。
等到他們也上去,傅薇遠遠就看見李繼思,著急下馬過去,卻比想象中的好。
李繼思站在馬匹旁邊跟人說話。
傅薇過去,李繼思說:“他們說如果是陰曆的一個節日,這個山上都是人,很多人要過來,那是你說的那個造出人的女神的生日。”
李繼思看起來心情不差。
傅薇真不知道李繼思到底什麽時候會心情好什麽時候會心情不好了。
他好像並沒有一個明確的風向標。
後麵就是烽火台。
傅薇買票,李繼思跟她一起上烽火台。
烽火台是整個山最高的峰上修建的高台,旋轉上去,上麵開闊不少。
因為是淡季,又是冬天,根本沒什麽人在。
整個烽火台上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因為高,所以一直能看到很遠的地方去。
傅薇也是第一次來這裏,之前來過一次西安,可是安排的很慢,走馬觀花一樣去了許多景點,完全沒有像李繼思這樣隨意。
李繼思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整個旅途都充滿了變數。
“這裏呢周幽王曾經烽火戲諸侯,因為他有一個妃子叫做褒姒,十分漂亮,可這個妃子不愛笑,周幽王就在烽火台點燃烽火,讓周圍的諸侯以為要過來保衛他們的王,率領大軍趕到才發現這隻是為了逗褒姒一笑。”傅薇說。
李繼思聽著她講,最後說:“那這個周幽王一定很愛這個妃子。”
“……”傅薇一時間有些接不上話。
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提到這個故事說的是愛情。
平常都是在說周幽王因色誤國。
李繼思問:“後來呢?他們過上快樂的生活了嗎?”
傅薇說:“後來周幽王放烽火沒有諸侯願意來,外族進攻也沒有人守衛,所以國破家亡,褒姒也死了。”
李繼思說:“這真是一個遺憾的愛情故事。”
等到下了烽火台,騎馬的人還都在,李繼思問:“你不會騎馬?”
傅薇點頭。
不會騎馬應該不算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李繼思本來是要騎馬下去,卻臨時又改口說:“既然是騎馬上來,就慢慢走下去好了。”
傅薇習慣於李繼思的隨便改主意,也不多說什麽,直跟著李繼思沿著人行道下山。
山間都是鬆樹,爬山也不覺得涼,一路小心的下著台階,一塊台階上有水成冰,李繼思腳下一滑,傅薇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
傅薇說:“小心一點,這裏是山上,要是滑下山可就危險了。”
李繼思的手腕微涼,涼的就跟他之前的不怕冷判若兩人。
“你一直都是這樣會不會覺得有些冷?”傅薇問。
李繼思直說:“習慣了就還好。”
等到下山,傅薇過去跟前台說了什麽,前台答應下來,又領著他們走內部的通道直接進去華清池裏麵。
這樣的仿古建築對傅薇的吸引力不大,但是對李繼思來說就覺得新奇。
傅薇又給李繼思講了關於武則天的事情。
李繼思一路一邊走一邊聽,倒是不覺得多意外,反而是覺得合情合理。
傅薇跟他解釋:“這在中國古代帝王家隻這一個,一代女皇,甚至不是皇室血統。”
李繼思卻說:“我聽你說下來,這並不是她有多想要當一個女皇帝,而是顯然她的丈夫和兒子裏麵沒有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既然是這樣,一個能有能力的人當皇帝是很合理的,而不是要用性別來局限她。”
傅薇也就笑笑:“現代的思維是這樣,可是古代男尊女卑十分嚴重,女人當政被叫做牝雞司晨,也就是母雞來打鳴,認為這很不合理。”
李繼思說:“這的確是不合理,未來會有更多改變,我也聽說這裏女性地位在上升,我來這裏看到如同ada和你這樣的獨立職業女性,這很重要。”
傅薇說:“同工同酬很重要,可是男尊女卑也沒有徹底的退出,而是換了一種形式,一種男權和女權之爭。”
李繼思問:“那你呢?你怎麽看?我感覺你已經是一個正規大學畢業,非常有思想的人。”
傅薇說:“這個話題在網上已經打破頭,矯枉需過正,就是說一件事在糾正的過程中會出現一定程度的過分,我以為現在就是這樣,女性還是要爭取自己的權利,不然倒退回去會很快,女人絕不是隻能服侍男人,而是應該有自己的立場。”
李繼思說:“男女之間很難真正的平等,但是的確有很多非常優秀的女性,男和女不應該成為一個固化的有歧視色彩的標簽。”
傅薇也不知道話題怎麽就說到了男女權益這方麵來。
景區麵積不小,這樣轉下來,又等著晚上的表演。
等到一切結束又是很深的晚上。
李繼思最後的評價是:“服裝道具表演都很好,可是效果比許多大秀還有一定的差距。”
李繼思回房間裏,傅薇真也是累了,回去洗臉想倒下睡,才發現自己也餓。
李繼思這個人幾乎一天都不怎麽吃東西。
這樣的人身子弱也是必然的,他似乎對食物根本沒有想法。
傅薇過去體重秤上稱重,果不其然,就這樣幾天就已經掉了三斤,活生生的三斤。
拿出酒店菜單也不知道想點些什麽,於是出去問酒店前台哪裏有吃的。
酒店前台熱情指點,又開著電瓶車一直送她到外麵停車場。
傅薇開車出去,才到了半路上就接到電話,李繼思在電話那邊問:“你去哪裏了?我剛剛去找你,你不在,酒店前台說你出門。”
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晚上9點半,傅薇一貫是相信李繼思這個人的精力,她今天累了個半死,可李繼思很有可能根本就才覺得一切剛剛開始。
傅薇於是說:“我出來準備一點明天要用的東西,您有什麽吩咐嗎?我給您帶回去。”
李繼思說:“你是不是出去吃食物?”
“……”
李繼思說:“你過來接我,我們一起去。”
傅薇覺得自己這一天又要毀了。
接李繼思並不會毀掉她的一天,可是李繼思如果去夜市一定是會毀掉她吃東西的信心。
果不其然,她回去接李繼思,等到了夜市,李繼思就像是遺世獨立的那個崽,他行走在夜市周圍的人都會看著他。
傅薇說:“這裏是夜市,煙火氣比較足,您有什麽想嚐試的嗎?”
李繼思隨便選了一家看起來略幹淨一點的。
冬日夜市都是在樓裏麵,外麵氣溫低,屋裏卻是暖氣十足。
因為是淡季人很少,三三兩兩的喝著啤酒吃烤肉,店老板看見他們進來,眼皮子都不抬放下一個菜單就當作招待過了。
傅薇給李繼思看菜單,然後自己吩咐店老板要烤肉。
傅薇今天累了,很多精神已經繃緊到了極致,看著對麵的李繼思已經有一點繃不住的放肆,撐著自己那一點最後的職業素養跟李繼思說:“老板,您可以嚐一嚐這個雞肉,還有這個飲料,是一個特色。”
李繼思看她,說:“這是陪你來的,你想吃什麽你來點。”
頓了一下又說:“上次我就想跟你說,叫我李先生就可以,不需要叫我老板。”
傅薇那一點鬆弛立刻又都煙消雲散,隻能是又繃著起來給李繼思遞筷子。
最後又跟外麵老板說了些什麽。
果然端上來很多特色菜,李繼思筷子都不動一下,隻是看著好像麵前的並不是食物,而是什麽食物的模型。
傅薇嚐一口,店老板端上來一碗雞蛋醪糟。
傅薇甚至是替李繼思放好了勺子,才說:“老……李先生您嚐一下這個,有一點酒,但是沒有什麽度數,是甜的。”
李繼思看著麵前這碗白白的東西,倒是看起來不那麽多調味料。
李繼思嚐了一口。
傅薇才說:“今天在山上吹風了,您喝一點這個會暖和一點。”
李繼思說:“早上你讓酒店給我送過來粥,可是為什麽身體不舒服要喝粥?粥就是碳水化合物而已,相當於吃糖。”
傅薇說:“吃粥當然適合病人。”
說的十分坦然。
就像是早上的服務員說的一樣。
李繼思問:“為什麽?”
傅薇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是他們從小就自覺接受的事情,隻要是生病了就會喝粥這種東西。
“比較好消化,人病了的時候胃也需要休息,粥比較好吸收,而且喝了會比較暖和。”傅薇說。
李繼思說:“那更適合喝熱水。”
傅薇說:“喝熱水也是一種方式,哪裏病了或者難受,喝一點熱水會好很多。”
這些聽在李繼思的耳朵裏就相當於玄學了。
甚至是巫術。
傅薇問:“你不覺得喝了這個會好受一點嗎?”
李繼思說:“隻覺得有一點熱,心理作用。”
傅薇說:“可能就是這樣一點熱,出一點汗,人就會好受一點。”
傅薇今天真的隻是自己出來吃一點東西,完全沒想過李繼思竟然也會跟著一起出來。
她跟李繼思所有的時間都是上班時間。
傅薇最後一點鬆懈也都繃緊,李繼思不怎麽動,傅薇也就不怎麽動,等到最後結賬出去,李繼思走在前麵,傅薇跟著在後麵,許多東西可以看見卻不方便在工作時候買。
傅薇開車回去,路上李繼思問:“我剛剛看到旁邊桌子的人,晚上,宵夜時間,吃這麽多碳水真的沒問題嗎?”
傅薇不能說是因為李繼思自己吃的太少,隻說:“這是飲食習慣,每個地區都不一樣,成都重慶那邊半夜路上都是在吃麻辣火鍋的人,西安這裏就是各種碳水,沿海地區很多海鮮,北麵很多牛羊,南邊吃蘑菇,都是因地製宜。”
前麵紅綠燈,傅薇小心的在線前麵停好車,跟李繼思說:“因為中國太大了,非常大,所以各地都有各地的習俗,吃飯穿衣都是文化的一部分,每個地方還有個字的婚喪嫁娶的文化,甚至南北差異大到能從一個人的長相看出他是哪裏人。”
李繼思問:“那為什麽不是很多個小國家。”
傅薇覺得這個不需要討論,這是根深蒂固在骨髓裏的,於是說:“我們昨天去看的兵馬俑,秦朝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一個大一統的國家,我們用共同的度量衡,有共同的文化,分封製很早就被郡縣製取代,每個人都覺得這是很合理的事情。”
這些跟歐洲都完全不一樣。
李繼思忽然問:“所以你們從南到北都喝熱水嗎?”
傅薇不敢百分百肯定,可是大體如此,於是說:“基本上都是。”
李繼思不知道後來又想些什麽,傅薇路口紅燈轉綠,又繼續開車,問:“李先生今天有什麽覺得值得想一想的事情嗎?”
李繼思說:“有。”
傅薇等著聽。
李繼思組織了一下措辭:“我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晚上看的那個表演,你們覺得一個女人楊貴妃弄壞了國家,在爬山的時候,你跟我說的那個愛情故事,那個美麗動人的女主角也是死掉了,你們似乎覺得愛情是有罪的,而且都歸罪於女人,並且認為一個王應該是不談戀愛的,應該是一個化身,一個機器,而不是一個人。”
傅薇想說她現在看著李繼思,也覺得李繼思是一個機器而不是一個人。
李繼思問:“為什麽你們會認為一個沒有感情沒有心的人可以去當一個王,並且這樣的王能愛他的子民。”
傅薇想了想說:“我們所期待的王,他需要有很多對國家的大愛,可是如果是男女之情很多,尤其是因為女人荒廢了朝政,我們會認為這樣很不好,但是的確是怪不到女人身上,怪罪到女人身上是因為過去男尊女卑,以此衍生出來的還有一套女德,對女人的束縛很多。”
李繼思問:“女德?”
傅薇一時也說不清楚,車子正好開到停車場,傅薇大概解釋一下:“就是一套對女子的約束,女人無才便是德,希望女人不要有自己的思想,要賢明,要輔佐男人成功,要不爭不妒,要把丈夫當成是天,出嫁之前要聽父親的,結婚也是聽父母的話,如果丈夫死了,就要聽兒子的話。”
李繼思覺得這個不可思議,問:“所以現在還是這樣嗎?”
傅薇說:“現在沒有這麽誇張,可是希望能得到對方家庭的認可,我們認為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情,需要兩個家庭的融合,親人之間是很牢固的網,甚至有時候會超過兩個人的感情。”
李繼思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問:“現在這種事還存在,我以為是古代時候的事情。”
傅薇點頭:“現在還存在,如果沒有父母的同意,這段婚姻很難得到別人的祝福,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由,如果堅持要在一起法律一定是支持的,隻是得不到祝福並且不會被周圍的人看好。”
李繼思說:“兩個人在一起為什麽要被周圍的人看好?”
傅薇說:“難免會比較介意,我們講求門當戶對,在談戀愛這件事上有很多學問。”
李繼思看著傅薇,問一句:“你呢?你也是這麽認為?”
傅薇想自己和自己男朋友齊明。
想了想,說:“好像是這樣沒錯。”
李繼思完全無法接受,十分不可思議:“你可是接受過正規教育,並且對女權有一定見解,自己工作的獨立女性,你也會這麽覺得?”
傅薇覺得自己跟齊明就是這樣。
門當戶對,齊明是學生會的主席,她也是學生會的,齊明家裏本市人,她巧了也是,郎才女貌,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好像根本也沒什麽波折。
也許是因為沒有波折,所以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甜蜜的時候。
又或者是她性格的問題。
可是大家交往非常坦誠,齊明也沒什麽大問題,連吵架都是可以互相坦白著說,所以她心裏也認為這個男人的確是個不錯的對象。
也許不是想的很長久,可是到現在為止她也挑不出什麽問題。
“我們的文化裏,也追捧愛情,可是後來認為這不好,女性被束縛,愛情這種東西實在太罕見,並且太短暫,我們的文化更喜歡穩定的,比如家世,而且認為家世相當的人對很多問題的看法會比較趨同,從而矛盾更少。”傅薇說。
李繼思完全無法接受,十分不可思議:“你可是接受過正規教育,並且對女權有一定見解,自己工作的獨立女性,你也會這麽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