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玲瓏七竅心

莊子瀅不是第一次被蕭璧淩耍了。

若是以往,她隻是跳腳一陣也就罷了。

可是這一次,她幾乎要氣瘋了。

那廝特意讓人來傳信,給她期望,卻根本不曾出現。

可她哪裏知道,蕭璧淩這一手,隻不過是聲東擊西,免得有人盯著他不放,也好讓自己更方便脫身,先往齊雲山去了。

何況即便真的有人盯空了梢,也不會跟莊子瀅這個不相幹的人過不去,她始終都是安全的。

氣急敗壞的莊子瀅也去了齊雲山,卻在歙州城外遇見衝她嬉皮笑臉的蕭璧淩時,安下心來。

這種心性單純的小姑娘沒經過事,不管到了多少歲都不會長心眼,也許這剛好是她吸引段逍遙的地方。

而偏偏是蕭璧淩最深惡痛絕的。

一心沉湎情愛的女子,絕大多數都淪落到了他母親那個地步,能有什麽好結果?這樣的女人多了,還真是千篇一律地叫人不感興趣。

哪怕他自己是個男人,也不得不承認,男人才是這個世上最不可信的東西。

段逍遙名聲不好,莊定閑肯定不會允許女兒與他有什麽糾葛,便更別提幫她救人了,因此,莊子瀅淪落到自己身為掌門之女還要找外人幫忙的地步,也是人之常情。

隻是盜塔一事,著實鬧得太大了。據說段逍遙在三年前盜取了齊雲山重華觀的玲瓏塔後,便一直遭到天元堂與重華觀兩派弟子圍追堵截。

直到不久前,天元堂掌門葛正親自出手將他擒下。

玲瓏塔是重華觀聖物,鐵定不止是金銀財寶這麽簡單。段逍遙倒還真是有閑心,竟然在兩路追殺不斷的情形之下,還能順便和六合門的大娘子兒女情長。

這兩人還真是沒一個省油的燈。

“其實前些日子我就聽說,齊雲山不太平,那個寇承歡,似乎一直在這附近走動。”蕭璧淩道,“你不必擔心,要找葛正麻煩的人很多,你那位愛郎,暫且還不會有事。”

“你能保證?”莊子瀅吸了吸鼻子,低著頭,邊走邊說道,“我聽說,何長老病了些日子,怎就不幹脆病死算了?”

這句詛咒,蕭璧淩還是樂意聽的。

何百川還能有閑心去舉賢會觀摩,這一身傷從何而來,分明再清楚不過。畢竟,對於爭搶張公子一事,還沒有哪個名門正派有如此愚蠢,真的將自己的野心撕開來給人看。

“話說回來,你是該好好練功了,”蕭璧淩語重心長道,“段逍遙武功也算不得有多高,未必能保護你一輩子。”

“未必……我未必與他……能有一輩子。”莊子瀅目露憂色。

“不說這個,”蕭璧淩換上笑臉,道,“先去找你的逍遙哥哥。”

“怎麽找?為何不直接上山?”

“我的大小姐,你居然不知道他逃出來了?”蕭璧淩瞠目結舌。

他在出發之前便已打探到了這個消息,莊子瀅竟然毫不知情?

“什……什麽?”莊子瀅大驚,隨即麵露喜色,“你怎麽知道的?”

蕭璧淩頓時啞口無言,過了好半天,方才擺擺手,道:“罷了……照理說有這麽長的時日,早該逃出一座城有多才是,可這一路而來,四處的城門並無他出入的記錄,或是別的蛛絲馬跡,包括客舍小店,甚至是農家,也不曾有他入住的痕跡。”

“那……”莊子瀅一時無言。

“興許,我們真得上山看看。”

正如蕭璧淩所料想的一般,段逍遙傷得很重,重到無力奔波,隻能藏身山間。

何況傷得如此之重,也隻有得他人相救,才方便脫身。

救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不嫌事大的程若歡。隻不過這個姓段的別扭得很,竟會因為得到他人相救而覺得丟臉,死賴在山上不走,非要自己養好傷,再去做獨行俠。

“我說,你可夠了!”程若歡在青蕪出洞查看的間隙,一把拎起段逍遙的衣領,道,“你是不是鼎變的?三隻腳分不均,成天就是別扭?都說了老子不想在這耽擱太久,少在這給臉不要臉!”

段逍遙別過臉去,不搭理他。

“我早說過,要給天元堂添亂,法子多的是,沒必要同這廝耗下去。”青蕪回到洞裏,十分客氣地遞上手裏的刀,“宰了算了。”

“好辦法。”程若歡沒有接過她的刀,而是掏出了隨身的匕首,“刺啦”一聲拔出鞘,盯著段逍遙頸項,琢磨著從哪個位置下刀能死得更快。

可就在這時,卻有一個人從洞外飛快跑了進來,一麵還大喊著:“給我住手!放開他!”

這個人,不是莊子瀅還會是誰?

青蕪麵無表情,用刀鞘把她頂了回去。莊子瀅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還要站起來反抗,卻看見一把雪亮的橫刀出了鞘,直接頂在她腦門上。

“替你救了人,不說聲謝也就罷了,如此冒冒失失,莫不是想引來天元堂的人?”青蕪淡淡道。

“救人?他哪裏像在救人?”莊子瀅歇斯底裏衝著程若歡喊道,“他手裏拿的是什麽?”

“見麵禮。”程若歡與青蕪不同,不論麵對什麽樣的女人,都能無一例外地表現出謙謙君子的做派。

段逍遙看見了莊子瀅,雙眼瞳孔便急劇緊縮了起來,立刻用近乎沙啞的嗓音問道:“你來幹什麽?”

這一問,仿佛已用盡了他僅剩的力氣。

程若歡看莊子瀅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一時心軟鬆了手,段逍遙落地的一瞬間,被他握在手中那把帶血的折扇,倏地便已展開,斜斜向寇承歡掃來。那速度快到驚人

這怎是身負重傷之人能夠使出的招數?

程若歡似乎早有準備,在他手中折扇到達麵門之前已舉刀擋格,不過段逍遙武功有限,身體也已到了強弩之末,手中招式被她的匕首一攔,力道頓時便小了下去。段逍遙本人也受此撞擊之力反震了回去,重重跌倒在地。

“怎麽就學不乖呢?”程若歡說著便要揍他。

“不要碰他!”莊子瀅大聲喊道,“要殺就殺我!”

青蕪被她這大嗓門吵得有點心煩,便即收回了刀,冷眼看著莊子瀅跌跌撞撞跑上前去,一把摟住段逍遙搖搖欲墜的身子,哭得泣不成聲的模樣。

“真是癡兒啊……”程若歡搖扇感歎,“想必你就是莊子瀅了。”

“你們想幹什麽?”莊子瀅抹了把眼淚,竭力做出凶狠的表情。

“不幹什麽,”程若歡搖頭,“就是白忙活一場,想讓你家愛郎說聲謝謝。”

“我……我幾時要你們……救我?”段逍遙從牙縫裏勉強擠出幾個字,整個人都是一副虛脫得即將死去的模樣。

“是你們救的他?”莊子瀅愣了愣,“謝……謝謝你們。”

“還是女孩子好,懂事。”程若歡麵無表情道。

“你……”段逍遙忽然一把攥住莊子瀅的手,道,“你一個人……為何……為何……要來這裏?”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莊子瀅抽噎了幾聲,又抹了一把眼淚,道,“我找了幫手,現在我們就帶你走。”

“幫……手?誰……”段逍遙一副活像要斷氣的樣子。倒是一旁的青蕪看懂了些什麽,轉身走出洞外。

果不其然,蕭璧淩正靠著洞外的石壁站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你也在這?”蕭璧淩看見青蕪,不覺苦笑,“難怪裏頭動靜這麽大。”

“你站在這,莫非是要避嫌……”

青蕪話音未落,便聽到洞內傳來段逍遙沙啞的咆哮:“讓他滾!”

“又是這樣。”青蕪蹙眉,搖頭道,“莊姑娘眼光還真是差。”

蕭璧淩搖頭苦笑,並不回話。

“你要相信我!”洞內傳出莊子瀅懇切的聲音,“寇公子,逍遙哥哥並沒有拿走那個什麽塔,消息都是歙州城裏那些偽君子胡亂說的,存心要和我們過不去。”

程若歡沒吭聲,不知是不是信了她的話。

“不存心的,誰有功夫和他們鬧著玩?”青蕪冷不丁小聲來了這麽一句。

蕭璧淩聽著不由發笑。

她這人看著端莊,實際嘴損,可作為旁觀者來看她所說的,每一句話,當真是十分有道理。

不但有道理,還很有趣。

“逍遙哥哥是冤枉的!他沒有傷人!”莊子瀅又在裏頭叫喚起來。

“我說,莊姑娘,事情是這樣,”程若歡的口氣聽起來充滿了耐心,與莊子瀅來這之前對待段逍遙的態度相比,分明判若兩人,“你的段郎受了傷,眼下急需醫治修養,既然你在這,便不妨勸勸他,畢竟天元堂的人每日都在搜山,我們帶著他還得躲避那些雜碎,可不是一般麻煩。”

蕭璧淩聽到這話,便即對青蕪道:“你們若隻是為了找何百川的晦氣,其實完全不必要趟這渾水。”

“不是何百川,是整個天元堂,”青蕪說道,“我們一開始就覺得奇怪,何百川到底是堂中長老,料理門派中,上下的大小瑣碎,可他卻因為舉賢會與張公子的事,離開此地足有數月。”

“嗯?”

“段逍遙被捉回來的時候,與上回與你有所衝突的時辰,前後剛好吻合?”

“你是說……”蕭璧淩恍然。

如此說來,張公子與盒子的事,天元堂應當一開始就有所圖謀。

“不錯,葛正似乎很樂意,這個得力幫手不在身邊,”青蕪繼續說道,“還有便是,段逍遙坦言,拿走玲瓏塔也好,摻和張公子的事也罷,都隻是為了成名而已。”

蕭璧淩聽得一楞。

“所以這兩件事,他的所作所為都隻是為了露臉,而非真的去搶奪什麽,玲瓏塔在他手裏隻不過呆了一天一夜便還了回去,張公子的事,他甚至都未曾出過手。”青蕪說道,“當然,還塔或許是假話,可玲瓏塔並非凡物,而是刻著重華觀不傳秘籍的。那麽,他若當真手握不傳秘籍,又怎麽會如此狼狽?天元堂的人我也交過手,除了掌門長老,大多泛泛之輩,如何做才能將他傷成這樣?就算他學藝不精,被逼到這份上,難道不會把手裏的東西交出來嗎?”

“依你所言,天元堂對張公子那個未知的盒子都能投入如此人力物力,覬覦重華觀的不傳秘籍也不稀奇,葛正等人……就是賊喊捉賊?”蕭璧淩凝眉。

“我也不過這麽猜猜,又沒有證據,誰知道呢?”青蕪搖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