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汴城對

魏公公嘴角抽了抽。

這年輕人不講武德,說話越來越沒規矩了。

怪不得舞陽公主跟他才呆了沒幾天,多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大膽想法。

不過,魏公公確實也如同李逢春觀察的那樣,不喜歡聽假話客套話。

論起恭維人,阿諛奉承,溜須拍馬!

有誰能比他們這些宮裏的宦官見得多,做得好?

就是厭煩了這種麵具生活,聽到真話,他才真正從心底裏不反感,反而欣慰。

證明李逢春沒有把他當外人,甚至可以說接受了他這個忘年交朋友。

朋友,對於魏公公來說,那可真是很稀缺的。

看見魏公公沉默不語,李逢春自顧自繼續說道,“魏公公,我想跟你打個賭!”

“你贏了我把那天救公主的那套法子告訴你。”

代王李陽在一旁聽了不禁撇了撇嘴。

也就舞陽離得遠,要在旁邊你還敢提這事?

她可是說了誰提跟誰翻臉。

魏公公一聽來了興致。

他對李逢春那套人工呼吸的急救方法可是驚為天人,明明呼吸沒有了還能救回來!

即便是在宮中多年的他,也從未見過哪個太醫有這種神仙手段。

如果學會了,宮裏那個跋扈的王太醫還不得跪著求自己教給他?

想到這裏,魏公公微微笑了起來。

到了他這個年紀這個見識,很少有東西能夠打動他!

不得不說李逢春將他的那點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哦?你還沒說我輸了你要什麽呢。”

魏公公指出了李逢春話語裏的漏洞。

“我不敢說,因為我贏定了。”李逢春大言不慚的說道。

魏公公一看對方如此篤定,不禁也來了小孩心性,當下跟李逢春擊掌為誓。

“魏公公,我想這個挑選貢布的事情,不是皇後娘娘提出來的吧。”

“如果我沒有猜錯,皇後娘娘應該是不讚成的。”

吩咐下人將冷茶端下去,重新換了一遍熱茶,李逢春幽幽說道。

魏公公聽了心底大驚,臉上確實不動聲色。

“哦?你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

城府極深的魏公公沒有說李逢春說得對,也沒有說他說得不對,而是反問。

“如果我說是猜的,你信嗎?”

李逢春笑著說道,回頭卻看見魏公公臉上淩厲的神色。

他不禁拍了拍自己的頭,忘記這茬了。

他光顧著平等聊天了,卻忘記這不是後世茶話會座談交流!

他談論的是皇室秘津,如果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魏公公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忘年交歸忘年交,牽扯到皇家的事情,可就由不得交情了。

看著魏公公要殺人的眼神,李逢春輕鬆地笑了!

在這大內高手全力的逼視下,他還能從容應對!

連李陽都不禁為他強大的內心暗自佩服。

“是舞陽公主,他跟我說皇後娘娘極為節儉!”

“我想這麽節儉的人,斷然不會讚成搞這種花裏胡哨的貢布挑選。”

魏公公這才收回灌注全身的真氣,歎了口氣鬆弛下來。

李逢春說道一點沒錯,整件事情皇後娘娘是不讚成的。

她覺得花費過大,衣服隻是一種裝飾而已,實用就行,不必非得用極品布料彰顯皇家威嚴。

聖人李祈宗也是如此看法。

但大皇子李承綱極力推動此事,認為貢布關係皇家體麵,不能輕慢。

這才有了魏公公這次的汴城執行。

可不單單是為了護送代王李陽和舞陽公主而來。

魏公公自己也覺得挑選貢布,費時費力,耗費民間來之不易的財力,實屬不智。

但聖人既然勉強同意了,自己就得跑這一趟把差事幹好。

見場麵氣氛有些沉悶,代王李陽便出來打圓場。

“李公子,雖然你和瑞福祥決定退出貢布競選,但我想你弄這羊毛紡紗!”

“不僅僅是為了讓舞陽高興而已吧。”

一聽談到這個話題,知府呂鬆擎和吏部給事中胡鈞也不禁湊了過來。

剛才宮裏的話題他們不敢多聽,但說到這個,他們兩位也是滿滿的好奇。

特別是呂鬆擎,他知道李逢春這個年輕人行事出人意表。

每一個舉動都含有深意,每每給人驚喜,不知道這次又有何玄機。

“那自然不止如此。”

李逢春跟魏公公一番談話下來,對這大周朝的現狀又焦急又無奈。

此時心中仿佛哽著千言萬語,不吐不快。

老王頭此時的注意力也從遠處的孫女,回到了這裏。

李逢春想到自己在城外看到的那些饑民,想到那些前線回來的缺手少腳的邊軍士兵!

他不由得心頭一熱,忽地站了起來,環視著在場眾人,又悠悠望向天空。

“我說這羊毛能打敗黨項人,解除我大周百年邊患,你們信嗎?”

話語一出,天空烏雲翻滾,天地間風起雲湧。

李逢春堅定而修長的身影傲然獨立,仿佛千萬年間一直如此這般。

在場眾人如遭雷擊,呆立當場,心底駭然不已。

多年以後,各級學生都必須背誦這一天的日期。

史學家們將這天視為大周中興的預兆。

這天發生的一切,被曆史學界稱之為,“汴城對!”

從被李逢春裝逼成功的造型震驚中回過神來,老王頭率先發聲。

“李公子莫不是在說笑吧?此話當真?”

他在邊軍服役十幾年,當然知道黨項人對大周的威脅,有如心腹大患。

就像頭頂懸著一根利劍,劍底下的人始終無法安然入睡。

因為黨項人的威脅,燕雲地區的肥沃土地始終沒有辦法好好耕種,隻能任由荒蕪。

每年大周還要從捉襟見肘的財政裏,擠出大量資金來鞏固北方防線。

說個很貼切的比喻,黨項人就像依附在大周身上一隻巨大的吸血蟲!

一點點把這個孱弱的龐然大物吸食幹淨。

代王李陽更是滿臉潮紅。

雖然還不是太子,但他何嚐不是日日夜夜懷揣著一顆治安國安邦,拯救萬民於水火的雄心?

呂鬆擎和胡鈞則是震驚之餘不敢相信。

這年輕人過於大言炎炎了!

這麽多才具卓越的文官,驍勇善戰的武將,百年來一代代都沒有辦法解決黨項人這心腹大患。

憑你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能解決問題?

而且還是靠這司空見慣不起眼的羊毛?

年輕人不要太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