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2三年前·十二月

我走進社團活動室,等得不耐煩的蜜村抬起頭,拿起放在長桌上的一遝稿紙。

“這次我試著寫了寫這個,你覺得怎麽樣?”

我說了一句“這樣啊”,然後也從書包裏取出一遝稿紙,和她交換後各自讀了起來。

那時,我們在進行一項活動,閱讀對方寫的短篇小說,然後相互比較。顧問老師聽到傳言,有人說我們明明是文藝社的,卻總是在玩桌遊,於是生氣地對我們說:“你們多做做文藝社該做的活動。”當然,我們並沒有總是在玩桌遊,也會做些讀書之類的文藝社該做的活動,可是顧問一臉嚴肅地教育我們:“如果隻是看看書而已,就沒必要參加社團活動了,在家或者圖書館看不就好了嗎?”我和蜜村隻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您說得沒錯”,因此我們順其自然地開始嚐試寫小說。等我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沉迷於寫小說中了。

蜜村主要寫推理,雖然文筆和故事情節很不專業,不過在她的作品中,詭計和邏輯絕對不是外行的水平,我讀的時候經常大吃一驚。我每次發出感歎的時候,她都會擺出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

說到我,則寫過各種類型的短篇小說,有推理、科幻、恐怖、奇幻等。其實我隻想寫推理作品的,遺憾的是素材不夠。互相看對方的小說是文藝社的例行公事,每兩周舉行一次,所以每次都寫推理對我來說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僅僅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蜜村的厲害之處。其中既有天賦的成分,能看到她在推理題材上的才華,也有她對推理的熱愛。特別是這一次,她給我看的小說是一篇傑作。

我合上稿紙說:“不錯嘛。”

蜜村不滿地看著我,“你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

“讀者就是高高在上的,因為讀者是顧客嘛。”

“什麽顧客啊,裝模作樣。”蜜村噘起嘴說。

我瞥了她一眼,又翻了翻稿紙。“不過,這個密室詭計真厲害。”這次我坦率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就連專業推理作家都不見得能寫出來。”

我的讚美讓蜜村睜大了眼睛,她不高興地說:“怎麽突然誇起我來了,真惡心。”就連坦率地誇獎都會惹怒她,我究竟該怎麽辦才好呢?

“不過這篇小說真的很厲害。”我還是繼續坦率地誇獎,“這個水平可以送去參加新人獎了吧?比如‘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的短篇獎什麽的。”

大概是不好意思了吧,蜜村移開目光,看著窗外說:“‘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的短篇獎水平很高的,每次都有五百份作品參與評審。”

“可是我覺得你可以,這個密室詭計很了不起,出乎我的意料。”

“不是什麽了不起的詭計。”她若無其事地說。不是謙虛,她是真的這麽認為的,“和我想到的終極密室詭計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麽。”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重複道:“終極密室詭計。”這個詞聽起來像是狂熱的推理迷說出來的,不過她會用這種說法還真是少見。硬要分類的話,她應該屬於相信“不存在完美的詭計”一派。沒想到她這樣的人竟然會說出“終極密室詭計”。

我突然對終極詭計產生了興趣,可是在我問出口之前,她對我說:“葛白,如果日本發生了密室殺人案,你覺得會怎麽樣?”

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我愣了一下,然後馬上跟她講:“你不知道嗎?日本迄今為止從來沒有發生過密室殺人案。”

她聳了聳肩膀說:“這種事情我知道,所以是假設嘛。如果發生了會怎麽樣?明明知道凶手是誰,可就因為現場是密室,那個人不可能犯罪。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法院會判凶手有罪還是無罪?”

我沉思了很久,可是越想越覺得答案很明確。

“當然是有罪吧。”

“為什麽?”

“因為那個人明顯就是凶手啊。”

“可是犯罪不可能完成啊。”蜜村說,“比如凶手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那麽這個人就會被判無罪吧?因為不可能犯罪。從不可能犯罪的角度來看,密室和不在場證明沒有區別。為什麽不在場證明可以證明一個人無罪而密室不行呢?完全沒道理。”

我陷入了沉思,她對我說:“所以啊,葛白,我覺得如果日本發生了密室殺人案,凶手會被判無罪。”

她的話聽起來既像一本正經的玩笑,又像語氣認真的坦白。我如今依然不知道她的真實想法。

不過就在一周後,蜜村因為殺人的嫌疑被警察逮捕,現場是沒有人能夠解開的完美密室。

我想起了她曾經說過的“終極密室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