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雙重密室

聽說真似井被殺,梨梨亞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追問:“芬裏爾小姐,這是真的嗎?”

“很遺憾。”芬裏爾說,“雖然沒有直接檢查屍體,還不能斷言,不過幾乎可以確定死亡。”

酒店裏的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堂,是芬裏爾把大家叫起來的。我們跟隨她的指示走出玄關,從院子走向真似井房間的窗戶。既是為了透過窗戶觀察室內的情況,也是為了破窗進入密室。

“房間果然上了鎖吧?”夜月在院子裏邊走邊問。然而芬裏爾含糊地搖了搖頭。

“對,門確實上了鎖,可是還有一個問題。”

“還有一個問題?”

“就算門沒有上鎖,還有一個原因也讓門無法打開。嗯,你看了現場就知道了。來,已經到了。”

我們來到了真似井房間窗戶一側的牆邊。真似井的房間在東棟一層,從窗戶可以看見房間內部,正如芬裏爾所說,真似井倒在房間裏。

“真似井!”

梨梨亞悲痛地喊。可是比起她的樣子,室內的景象更能吸引我的目光。這是什麽?為什麽房間裏——排列著多米諾骨牌?

“這就是門無法打開的另一個原因。”芬裏爾說。我透過窗玻璃看著房間裏排列整齊的多米諾骨牌。

真似井倒在房間中央。他的周圍有一圈圍成長方形的多米諾骨牌。一列多米諾骨牌一直延伸到門口,幾乎要碰到內開的門。假設在這種狀態下開門——

“門會撞倒多米諾骨牌。”我說。可是這樣一來,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出現了。

凶手究竟是如何擺好這些多米諾骨牌的呢?為了擺放多米諾骨牌,凶手必須進入房間。而多米諾骨牌一直擺到了門旁邊,可見凶手是在門關上的狀態下擺放的。那麽,凶手究竟是如何離開房間的呢?門在打開的瞬間就會撞倒擺好的多米諾骨牌,可是如果不開門就無法離開房間。我小聲說出了表示這種情況的詞:“不完全密室嗎?”

門相當於上鎖的狀態——向內開的門裏擺滿了多米諾骨牌,情況完全符合法務省發明的這個詞。

“總之,我們打碎玻璃進房間吧,”石川說,“說不定他還活著。”

石川盡管嘴上這樣說,可是看起來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雖然隔著窗戶,但無論怎麽看,真似井都已經死了。

我們打破嵌死的窗戶進入室內後發現,真似井確實已經死了,房間的鑰匙掉在屍體旁邊。根據石川和芬裏爾的驗屍結果,推測死亡時間為今天淩晨三點到四點之間。梨梨亞一直在哭,夜月在安慰她。

我看了看擺在房間裏的多米諾骨牌,酒店大堂應該有多米諾骨牌,和大富翁放在一起。凶手用的就是那副多米諾骨牌嗎?

為了再次確認多米諾骨牌的擺放方式,我來到了房間的入口處,背靠牆壁觀察擺放整齊的多米諾骨牌。

多米諾骨牌擺成了方形,正好圍住屍體,是一個邊長兩米左右的正方形,正方形的底邊(靠近房間入口的一邊)中間,延伸出一條筆直的線,長度大約兩米。我看著多米諾骨牌的排列方式,想到了方形放大鏡的形狀,和煎蛋用的方形平底鍋也挺像。放大鏡(或者平底鍋)的把手部分碰到了內開的房門,隻要開門,把手就會撞上房門,推倒多米諾骨牌。

我靠近房門,試著擰了擰門把手,聽到了鎖舌撞擊門框的聲音。正如剛才芬裏爾所說的那樣,門不僅被多米諾骨牌擋住,還上了鎖。所以,這間密室不僅是不完全密室,還是一個完全密室。

我重新看向真似井的屍體,聽到了正在驗屍的石川和芬裏爾的對話。

“芬裏爾小姐,你是怎麽發現屍體的呢?”

“我在院子裏散步。”芬裏爾回答了石川的疑問,“然後碰巧看見真似井先生倒在房間裏,我嚇了一跳。因為我覺得就算詩葉井的死不是自殺,應該也不會再發生殺人案了。”

說起來,蜜村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看向身旁的蜜村,她立刻移開了目光。我繼續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她終於歎了一口氣說:“真沒辦法。嗯,沒錯,是我徹底猜錯了。凶手殺害詩葉井並且偽裝成自殺,並不是為了讓詩葉井頂罪,而是為了麻痹我們,讓我們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然後趁機殺害真似井先生。”

總之,暫時告一段落的殺人戲碼又開始了,還是撲克牌連環殺人案。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詢問石川:“石川先生,沒有撲克牌嗎?”

“撲克牌?啊!”

石川聽了我的話後,重新開始檢查屍體,然後發現了那個東西,在真似井的上衣內袋裏。石川將取出的撲克牌展示給大家。

“有,這次是紅桃2。”

雖說真的發現了撲克牌,我依舊一頭霧水,看不出數字的規律。

可是站在我身邊的蜜村卻小聲說:“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

她的話讓我吃了一驚,大家似乎都吃了一驚。蜜村看著所有人輕輕聳了聳肩膀說:“我明白撲克牌數字的規律了。”她撓了撓黑發說,“是諾克斯十誡”。

【諾克斯十誡】

一、凶手必須是故事開始時出現過的人。

二、偵探不能用超自然的能力。

三、犯罪現場不能有超過一個的秘密房間或通道。

四、不能使用尚未發明的毒藥,或需要進行深奧的科學解釋的裝置。

五、不準有中國人出現在故事裏。

六、偵探不得用偶然事件或直覺來偵破案件。

七、偵探不得成為凶手。

八、偵探不得根據小說中未向讀者提示過的線索破案。

九、偵探助手(華生的角色)必須將其判斷毫無保留地告訴讀者。

十、小說中如果有雙胞胎,必須提前告訴讀者。

“諾克斯十誡?”夜月問。

“是過去的推理作家隆納德·A.諾克斯製定的,類似於推理小說準則的東西。”我說,“你可以把它當成指南之類的東西——盡管沒必要絕對遵守,不過有人認為如果遵守就能寫出像樣的作品,是模仿了《聖經·舊約》中的摩西十誡。”

順帶一提,摩西十誡的內容是:一、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二、不可製造偶像;三、不可妄稱神的名字;四、當記念安息日,守為聖日;五、當孝敬父母;六、不可殺人;七、不可**;八、不可偷盜;九、不可作假見證陷害人;十、不可貪戀他人的財產。諾克斯是基督教的聖職人員,於是他模仿摩西十誡製定了推理小說的十項規則。

聽了我的解釋,蜜村點了點頭,“對,而且諾克斯十誡都有編號,留在現場的撲克牌上的數字,與諾克斯十誡的編號相符。”

她看著所有人說:“下麵就讓我們一一驗證吧。首先是發生在五年前的撲克牌連環殺人案的第一起案子。前警察被殺,現場留下的是紅桃6。”

我在腦海中回憶起諾克斯十誡,說了一句“等一下”,然後從口袋裏取出筆記本和紙,為了讓除我和蜜村之外的人都能明白,我把十誡全都寫在了紙上。

“嗯,諾克斯十誡的第六誡是?”夜月從我身後看著紙上的文字。

“‘偵探不得用偶然事件或直覺來偵破案件’。”

“對,沒錯。”蜜村點了點頭,“被害的前警察在役時是一位知名警察,運氣特別好。比如‘碰巧在居酒屋遇到了未破案件的凶手,然後將其逮捕’。”

“這就是說,”芬裏爾恍然大悟般地說,“那位前警察是用偶然事件或直覺來偵破案件的嗎?”

“對,他的存在本身就暗示了諾克斯十誡的第六誡,符合了某種選擇標準,然後凶手在現場留下數字6來暗示世人。”

我點了點頭,接受她的推理,最初的殺人案看起來的確符合諾克斯十誡。

確定大家都能接受之後,蜜村繼續說:“那麽就到了下一案。第二起殺人案現場留下的是數字5,被害人是中國人。”

蜜村說完,大家看向了寫在紙上的諾克斯十誡。

“這一條很好懂。”夜月說,“‘不準有中國人出現在故事裏’。”

被害人是“中國人”,暗示了諾克斯十誡的第五誡嗎?

那麽這一案也符合。接下來呢?

“第三起殺人案中,留在現場的是數字4。被害人被毒殺,使用的是新品種的毒蘑菇。”

“嗯,諾克斯十誡的第四誡是,”石川接過了蜜村的話,“‘不能使用尚未發明的毒藥,或需要進行深奧的科學解釋的裝置’。新品種的毒蘑菇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未發明的毒藥’。因此可以認為這一案同樣符合吧?”

“對,可以看到,五年前發生的三起案子全都符合諾克斯十誡。那麽這次發生在酒店裏的四起殺人案又如何呢?”

蜜村的話讓我陷入回憶,想到了四起殺人案中留在現場的撲克牌數字,然後為了讓大家都能明白,在寫有諾克斯十誡的紙上加上了以下信息:

第一起殺人案(被害人)神崎(撲克牌數字)“A”

第二起殺人案(被害人)詩葉井(撲克牌數字)“10”

第三起殺人案(被害人)探岡(撲克牌數字)“7”

第四起殺人案(被害人)真似井(撲克牌數字)“2”

“比較好懂的是‘偵探’探岡先生吧?”夜月說,“暗示了諾克斯十誡中的第七誡,‘偵探不得成為凶手’。”

這樣一來,探岡也符合規律了。那麽剩下的三名被害人呢?

“詩葉井有一個雙胞胎妹妹。”迷路阪說,“符合諾克斯十誡的第十誡,‘小說中如果有雙胞胎,必須提前告訴讀者’。”

我想起了第一天在食堂聽迷路阪說過的話。詩葉井的雙胞胎妹妹好像是農民,會給酒店送來新鮮蔬菜。

那麽詩葉井也符合,還剩兩個人。

“真似井先生。”梨梨亞揉著哭腫的眼睛說,“以前是占卜師,他不是還給葛白他們做了塔羅牌占卜嗎?符合諾克斯十誡的第二誡,‘偵探不能用超自然的能力’吧?”

原來如此,我想。但是夜月聽了她的話後提出疑問。

“什麽是超自然的能力?是指超能力嗎?”

“占卜是神諭。”蜜村說,“在推理小說的黎明期,有不少小說用這種方法指出凶手。”

總之,真似井也符合,那麽隻剩下一個人,神崎。

“諾克斯十誡的第一誡,‘凶手必須是故事開始時出現過的人’。”夜月說,她皺起了形狀姣好的眉毛,“這一條有些不明白呢,究竟什麽是‘故事開始時出現過的人’呢?”

不用說,我們當然不是故事中的人。

然而,一直在沉思的芬裏爾小聲說:“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見大家的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她不好意思地說:“諾克斯十誡的第一誡,換句話說就是‘故事開始時沒有出現的人不能是凶手’,而神崎是最後來到雪白館的人。假設將一連串的殺人案寫成小說,神崎在某種意義上就不是‘故事開始時出現過的人’,暗示了諾克斯十誡的第一誡。”

大家恍然大悟,雖然不是正常的邏輯,不過確實說得通。

這樣一來,七起殺人案——五年前發生的三起殺人案和酒店裏發生的四起殺人案全都符合諾克斯十誡。

“這就是留在現場的撲克牌的意義。”蜜村說完看向迷路阪,“對了,在此基礎上,我有話想問迷路阪。”

被問到的迷路阪不明所以,蜜村向她拋出了問題。

“這座雪白館裏有沒有秘密房間或通道?”

眾人的視線自然而然地看向寫有諾克斯十誡的紙。第三誡——“犯罪現場不能有超過一個的秘密房間或通道”。

這句話意味著,如果有一個秘密房間或通道就可以使用,所以蜜村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可老實說,我覺得這個問題很傻。現實又不是推理小說,怎麽會有設下這種機關的建築。

然而,迷路阪回答:“對,這裏有。”

啊,還真的有啊。我想。

迷路阪帶我們來到食堂,她拿起空調遙控器,用大拇指壓住遙控器背麵,用力按下。結果遙控器背麵的塑料殼滑開,出現了一個新的按鈕。我們都叫出了聲。

“這是可以打開秘密房間的遙控器。”迷路阪說著指向食堂南側的牆壁,“那裏就是秘密房間的入口。”

她指向的是牆邊的餐具架,就在詩葉井屍體旁。架子寬兩米左右,沒有門,乍一看就像書架,說不定真的是書架。

迷路阪衝著架子按下了遙控器上的按鈕。

然後餐具架猛地向右滑開。架子移動了一米左右,露出了裏麵的空間。看到通向地下的台階,我們再次叫出了聲。

“沿著台階下去就到了秘密房間。”

迷路阪說完,沿著台階走下去,傳感器感應到有人,燈自動點亮。我們緊隨其後,大約走了三十秒,就到了一間秘密房間。

房間的天花板很高,光線昏暗。我們睜大眼睛看著這間仿佛從推理小說中冒出來的秘密房間,立刻就被房間中央的某件物品吸引了。地板上躺著一個人形物體,不,那是——

“屍體?”

夜月聽到我的話,肩膀抖了一下。我立刻跑到那個像屍體一樣的物體旁邊,石川和芬裏爾跟在我身後,三個人低頭看去。

“死了吧?”石川悠然地說。

“死了。”芬裏爾開心地說。

石川和芬裏爾這下可完了。我邊想邊盯著腳邊的屍體。那是一個穿西裝的男人,無論怎麽看他都已經死了,更準確地說,他已經變成幹屍了。

我問石川:“能看出死亡時間嗎?”

“別提這種無理的要求。”石川苦笑著說,“法醫大概可以,我可是心髒外科醫生,隻能看出他死了很久。”

確實是這樣啊。我正想著,檢查過屍體的芬裏爾說:“推測死亡時間是四個月以前。”

聽了她的話,石川瞪大眼睛,“能看出來嗎?真厲害。”

“不,驗屍是完全看不出來的。”芬裏爾邊說邊遞給我們一個像卡包一樣的東西,“這是從屍體的上衣口袋裏找到的。”

我們接過卡包檢查,發現裏麵裝有駕照。男人的名字叫信川,年齡是三十歲。石川盯著駕照看了許久後,又看著芬裏爾說:“為什麽能從這東西上看出死亡時間?駕照還沒有到期,我覺得找不到能判斷出他死亡時間的要素。”

“不,其實很簡單,我認識他。”

“是嗎?”我驚訝地說。

“對,信川跟我和神崎一樣,都是‘曉之塔’的人。大約在四個月前失蹤,所以我判斷他或許是在那時被殺的。”

原來如此,我和石川點了點頭,這樣思考確實比較自然。

這時,其他在外圈看著屍體的人紛紛靠近,蜜村問我:“有撲克牌嗎?”

“撲克牌?啊。”

我看向屍體,然後心驚膽戰地摸了摸屍體的口袋,撲克牌在褲子口袋裏。是紅桃3,符合諾克斯十誡第三誡,“犯罪現場不能有超過一個的秘密房間或通道”。

“可是凶手為什麽要以諾克斯十誡為標準呢?”

石川提出問題後,蜜村對他說:“很遺憾,我還不知道關於動機的答案。我覺得是凶手是為了展示自我,又或許僅僅是以此取樂。在如今這個階段都不好說。”

蜜村說完後看向迷路阪,然後換了個話題:“首先,我想問一件事。除了迷路阪之外,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房間?”

迷路阪微微歪了歪頭,思考片刻,然後回答:“基本上隻有我和詩葉井知道這個秘密房間,不過我聽說雪城白夜經常向雪白館的訪客炫耀這個秘密房間。所以或許實際上知道這個房間的人很多,包括從別人口中聽說的人,應該有不確定的多數人。”

原來如此,我想。也就是說,如今在酒店裏的人中,就算有人知道這個房間的存在也不足為奇。

“對了,你為什麽一直沒有告訴我們有秘密房間?”

“因為我覺得沒必要特意說。”迷路阪回答了蜜村的問題,“我沒想到這裏竟然有屍體。”

“可是發現詩葉井的屍體時,食堂是密室吧?”我插了一句,“不是應該考慮當時凶手就藏在與食堂相連的這間秘密房間裏的可能性嗎?”

不知為何,蜜村和迷路阪同時聳了聳肩。

“不,不對哦,葛白。因為凶手藏在密室裏的可能性已經被否定了。”

“對,因為不存在外來的凶手。”迷路阪說。

“對,大家發現詩葉井的屍體時,我們所有人都在這裏。既然凶手在我們之中,那麽如果凶手藏在秘密房間裏,現場就不可能聚齊所有人,總會少一個人,所以不用考慮凶手藏在這個房間裏的可能性。”

被她們一頓搶白,我的心情有些不悅。蜜村無視了我,繼續和迷路阪對話:“不過還有一個問題,這座酒店裏還有其他秘密房間和通道嗎?”

麵對她的問題,迷路阪搖了搖頭說:“不,沒有了。”

“你為什麽能如此斷言?”

“因為酒店開業時,有鑒定人員來過了。”

蜜村聽了她的話,微微睜大眼睛。

“密室鑒定人員嗎?”

迷路阪點了點頭。

密室鑒定人員是調查宅邸等建築物中是否存在秘密通道的專業人員。如果發生了密室殺人案,警察一定會叫來密室鑒定人員,調查建築的角角落落。他們會使用超聲波或者X射線檢查,準確度幾乎完美。警察在調查密室殺人案時,首先會請密室鑒定人員調查是否存在秘密通道,排除“凶手利用秘密通道離開密室”的情況,這是標準流程。

可是密室鑒定人員進入沒有發生刑事案件的民間建築的情況很少見。迷路阪是這樣解釋的:“畢竟是推理作家的宅邸。要是不能了解裏麵的構造,會給客人添麻煩的。”

我們接受了她的解釋。

“既然如此,接下來讓我在意的事情就是,”蜜村說,“究竟是誰,在什麽時候把這具屍體搬到這個房間裏來的。”

聽到她的問題,迷路阪微微抬起手說:“啊,關於這件事,兩個月前有一位奇怪的客人來訪。那位客人戴著大大的太陽鏡,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間,不過也有可能穿著內增高偽造身高。那位客人抱著一個大大的旅行箱。”

“你是說是那位客人將屍體藏在這個秘密房間裏的?”

“我覺得可能性很大,而且我和詩葉井幾乎不會用到這個房間,哪怕屍體兩個月前就放在這裏了,被發現的概率也很低。”

蜜村陷入沉思,我也學她的樣子用手撐住下巴,突然發現距離屍體不遠的地方掉了什麽東西。我走近撿了起來。

“銀幣?”

是一枚五百日元大小的銀幣。不過似乎不是實際流通的錢幣,兩麵都隻刻了一個大寫字母“M”。

“M。”

是什麽呢?我側了側頭,蜜村在後麵看到了我的樣子,睜大眼睛說:“葛白,那枚銀幣。”

“你知道嗎?”

“你問我知不知道?”

蜜村沉思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緒。怎麽了?這枚硬幣是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嗎?

芬裏爾來到我們身邊說:“各位知道密室代理人嗎?”

我和夜月麵麵相覷,夜月搖了搖頭,不過我聽過這個詞。

“就是所謂的殺手吧?接受委托殺人——而且一定是密室殺人。”

“有些不同。”芬裏爾說,“密室代理人中既有親手負責殺人的人,也有僅向委托人提供自己想出的密室詭計的人。而寫著‘M’的銀幣就是某位密室代理人喜歡留在現場的記號,他,或者她,本來並不向委托人提供詭計,而是會親自殺人。既然在現場發現了這枚銀幣,那麽如今雪白館發生的連環殺人案就很有可能是那位密室代理人犯下的罪行。”

芬裏爾說完,用力撓了撓一頭銀發。

“那個人可以說是密室代理人中最糟糕的人物,自從日本出現密室殺人以後,也就是在這三年裏,那個人已經殺害了超過五十個人,而且警察和同業者是這樣稱呼那個人的。”

銀鈴般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密室操縱師。”

離開秘密房間後,我首先向大家說明了現在的調查進度,也就是告訴大家探岡被殺的密室詭計已經解開了。然而遺憾的是,大家的反應很冷淡。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新出現的第四個密室,以及在那裏發現的真似井的屍體,再加上“密室操縱師”的存在。要想掙脫當前一片混亂的情況,隻解決一個密室詭計還遠遠不夠。

於是,我為了打破眼前的僵局,拿著擺放在大堂的多米諾骨牌向東棟走去。當然是為了解開真似井被殺的密室——擺放著多米諾骨牌的密室詭計。不過如果在真似井的房間裏做實驗,擺放在現場的多米諾骨牌就會倒塌。所以實驗要在真似井旁邊的房間進行。因為房間的布局幾乎沒有偏差。

出乎意料的是,蜜村也跟來了。她明明一直對解決事情抱有消極態度,此刻卻突然有了幹勁。

關於這一點,蜜村皺著眉頭說:“站在我的立場上,我不想太顯眼。可是既然已經足夠顯眼了,我覺得就無所謂了。比起這些,盡早抓到凶手,好好睡一覺才是最重要的。這幾天我睡眠很淺,正發愁呢,隻能睡六個小時。”

不,這不是睡得挺好的嗎?我想。

到達房間後,我把多米諾骨牌擺成了和犯罪現場一樣的形狀。蜜村在一旁看著。

多米諾骨牌擺得差不多了,我離開房間,讓蜜村在房間裏待命。我取出一根鐵絲,是從迷路阪那裏借來的。我把門打開了一點點,將彎成L形的鐵絲插進縫隙裏,用鐵絲一點一點將擺好的多米諾骨牌拉到門旁邊。

這次的犯罪現場在東棟一層,和同在東棟的探岡的房間一樣,房間的門與地板之間沒有縫隙。不僅如此,關上門後甚至連一根線都無法通過。要想在室外移動多米諾骨牌,隻能像這樣稍稍打開門,把鐵絲插進去操作。

大約十分鍾後,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房間裏的蜜村說:“怎麽樣,多米諾骨牌擺好了嗎?”

因為打開門就會撞倒擺好的骨牌,所以我在走廊上沒辦法確認,蜜村的聲音從門裏麵傳來:“很遺憾,一團糟。”

“真的?”

“對,多米諾骨牌幾乎都倒了。用這個方法辦不到吧?”

怎麽會?我想,我這十分鍾的努力究竟算什麽?

我打開門走進房間,向內開的門撞倒了擺好的多米諾骨牌。

我懊惱了一會兒,再次去現場查看,蜜村也跟我一起行動。我們從東棟回到大堂,穿過玄關來到院子裏。然後經過院子從打碎的窗戶進入真似井的房間。明明隻是來到了隔壁房間,卻要繞這麽大一圈,真麻煩。

我看著真似井房間擺好的多米諾骨牌,圍住真似井屍體的正方形骨牌一直延伸到門口,然後就停在門前。第一塊多米諾骨牌距離門口隻有一厘米左右,隻要稍稍打開門就會被撞倒。所以,我的方法——把門開一條縫,用鐵絲將骨牌撥到門旁邊——似乎行不通。

這時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房間的地板材質似乎與其他房間不一樣。”

“是啊。”蜜村也說,“和其他房間不一樣,表麵看起來很粗糙。”

其他房間的地板都被打磨得很光滑,而這個房間的地板很粗糙,似乎沒有打蠟。用手一摸有濕潤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梅雨時節的廢棄房屋。

“其他房間的地板可能翻新過,換了其他材料。”蜜村說,“然後因為某種原因,隻有這個房間沒有翻新。”

“某種原因?”

“那種事情我怎麽會知道?”蜜村聳了聳肩膀。

我盯著擺在地板上的多米諾骨牌看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頭緒,轉而去思考其他問題。我用手機為地板上擺放的多米諾骨牌拍了照,然後收起了靠近房門的骨牌。從保存現場的角度來說,我的行為很有問題,不過要是不這樣做,門就打不開。

我握住門把手一轉,門沒開,沒錯,犯罪現場還有一個大問題,這扇門不僅被多米諾骨牌擋住,而且還上了鎖,因此,這間房子不僅是不完全密室,同時還是一間完全密室。

“是一種雙重密室啊。”蜜村說。

雙重密室原本是指房間有兩扇門,而且兩扇門都上了鎖。我不太清楚,像這次這種一扇門用兩種方法堵住的情況,究竟能不能稱為雙重密室呢?

順帶一提,這間房子的唯一一把鑰匙在屍體旁邊,而且已經證明了那是真的鑰匙,插進鎖孔裏可以上鎖或者開鎖。另外,由於東棟沒有萬能鑰匙,所以不考慮使用萬能鑰匙開門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凶手是如何製造密室的呢?我看了看門,有了一個重大發現。

“蜜村,”我興高采烈地對她說,“這個鎖舌。”

“鎖舌?”

“是不是斷了?”

我指著打開的門上突出的鎖舌。乍一看它沒有任何問題,可是能看到曾經被切斷後用膠水黏合的痕跡。這難道不是重要的線索嗎?

“嗯,原來如此。”蜜村也興趣盎然地說,“是凶手切斷的嗎?”

“隻能這樣認為了吧。”

凶手一定是在晚上使用某種工具切斷了鎖舌。當時或許發出了挺大的聲音,不過當時住在東棟的,隻剩下被害人真似井一人。包括迷路阪在內,所有人都住在西棟,而東棟的聲音無論如何都無法傳到西棟。

我說出了自己的意見,蜜村也表示同意,然後她急急忙忙地走出房間,留下了一句“你等我一下”。不一會兒,她拿著鉗子回來了,用鉗子夾住鎖舌,使勁兒一撬,利用杠杆的力量撬斷了黏合在一起的鎖舌。我驚訝地叫了一聲。

門鎖上的時候,因為鎖舌卡在門框裏,所以無法打開。若是鎖舌不存在呢?那就意味著不轉動門把手也可以開門。

凶手一定是將切斷的鎖舌放進了門框裏,然後轉動把手讓門關上。鎖舌上事先塗好了膠水,門關上後,鎖舌黏合,看起來就像鎖舌“沒有被切斷”的狀態。

這樣一來,密室之謎就解開了。為了確定我自己的推理,我轉動把手關上了門。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門無法順利關上。我仔細一看,鎖舌伸出了五毫米左右,部分伸出的鎖舌卡在門框上防止門關上。我靠在門上使勁兒壓,門還是關不上。因為門與門框之間沒有縫隙,所以就算隻有五毫米的偏差,也會成為重要的障礙。這是怎麽回事?

鎖舌被切斷了,確實會變短,可是就算鎖舌變短,上鎖時也不會產生任何問題。

“很遺憾,葛白。”蜜村同情地說完後,握住了門把手,然後轉動把手收起了突出的鎖舌。旋鈕鎖(旋轉旋鈕的鎖)裏彈簧的聲音響起,鎖舌卡住了門。這是怎麽回事,我又感歎了一遍。

“就算鎖舌變短,也不會對門上鎖的功能造成任何影響。”蜜村微微聳了聳肩。

接下來,我用了三十分鍾的時間挑戰密室之謎,可是蜜村擺出了一副想回去的表情,我隻好暫時放棄。我們回到大堂和大家會合,不知為何,大堂裏一片喧鬧聲。

夜月來到我身邊說:“你看那裏。”她指著大堂裏的一張桌子,那裏坐著我見過的某個男人,“社先生回來了。”

一個破衣爛衫、筋疲力盡的男人坐在桌旁,年齡在四十歲上下。蜜村看著他疑惑地問:“那個人是誰啊?”

這家夥是真的不知道嗎?我想。

“是社先生啊,貿易公司的社長,之前就住在酒店裏啊。”

“啊,啊啊,是有這麽個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看起來是真的忘了,“那個人不是已經下山了嗎?就在第二天,發現神崎先生的屍體後。”

沒錯,應該是這樣的。他想要強行下山,我以為他已經遇難慘死了。

“他是剛才回來的。”夜月說,“現在,石川先生和迷路阪正在調查他。”

調查,雖然不好聽,不過社先生的對麵確實坐著石川和迷路阪,我能聽見他們的對話。聽起來社先生似乎在下山時走進了森林,果然很快就迷路了。然後他在山裏遊**了兩天,奇跡般地回到了酒店。

“可是,你為什麽硬要下山呢?就連小孩子都知道那樣會遇難的吧。”迷路阪平淡地說出辛辣的問題。

社先生用疲憊的聲音說:“因為我害怕被殺,我有被殺的理由。”

“被殺的理由?”石川問。

社先生講述了自己的經曆。他以前似乎做過和投資有關的詐騙。雖然賺了一大筆錢,不過也結下了仇。

“可是在我來到這座酒店之前,從來沒有後悔過。”社先生說,“不僅如此,我幾乎將那件事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裏了。可是酒店裏死了人,橋被燒斷,我們被關在這裏,我害怕凶手是為了殺我才燒斷橋的。”

社先生坦白罪行後,露出一副釋然的表情,似乎是看開了。他有些抱歉地對迷路阪說:“抱歉,能給我弄些吃的嗎?我這兩天幾乎什麽都沒吃。”

“好,如果簡單的食物就可以的話,我馬上就能準備好。”

社先生和迷路阪起身向食堂走去。蜜村叫住了迷路阪,兩人小聲說了幾句話。蜜村回來後,我問她:“你剛才問了什麽?”

“關於大門的監控。”她說,“我想知道社先生究竟是不是剛才回來的,因為他有可能早就回來了。”

原來如此,蜜村在考慮社先生是凶手的可能性。如果社先生一直藏在酒店裏,確實也有可能成為凶手。

“那麽結果如何?”我問。

“社先生是清白的。”蜜村回答,“迷路阪似乎也考慮到了同樣的問題,在社先生回來後馬上查看了監控,結果發現社先生真的是剛剛回來的。他不可能犯罪。”

蜜村說完,看向放在大堂前台的水壺。“這是什麽?”她拿起水壺問。

“啊,那個啊。”夜月說,“剛才迷路阪在酒店的庫房裏找到的,因為不是酒店的東西,所以還在奇怪它究竟是誰帶來的。”

“嗯。”蜜村看著水壺,那是一個三升裝的純白水壺。可能是錯覺吧,我感覺它的蓋子比通常的水壺更緊。

我拿在手裏掂了一下,相當重,似乎不是普通的水壺。

我在大堂思考密室詭計,蜜村則在我旁邊用剪刀和厚紙做些什麽。

“你在做什麽?”

“秘密。”

她是個秘密主義者。

“比起這個,我想整理一下思路,你能聽我說說嗎?”她一邊剪紙一邊說。我盯著這個秘密主義者點了點頭,我也想整理一下思路。

“你想說什麽?”

“是關於發現詩葉井屍體時的情況。”蜜村說,“有件事我挺在意的,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那樣。”

“在意的事情?”我反而更在意她說話的方式,“算了,那麽要從什麽地方說起呢?”

“既然要說,就從昨天早晨開始,按照時間順序回顧一遍吧。你是早晨五點左右來到大堂的對吧?能不能告訴我當時的情況?”

“嗯。”我點了點頭,“早晨五點我來到大堂,夜月、梨梨亞和真似井在,然後說到了真似井很擅長塔羅牌占卜的事。”

接下來,我們相互交換了在發現詩葉井屍體前彼此看到和聽到的信息,然後又相互確認了在發現探岡屍體前發生的事情。主要是我在說,蜜村則一邊做著神秘的工作一邊聽。當我提到某件事時,她止住了我。

她用拿著剪刀的手撐著下巴說:“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什麽叫原來如此?”

“你能安靜一下嗎?我想整理一下思路。”

她說了一句過分的話,而我老實地沉默了,這是一段非常悲哀的時間。

不一會兒,她的手從下巴上移開,然後看著我說:“我想確認一件事,發現詩葉井的屍體時,有沒有人靠近窗戶?”

“你說窗戶,是指食堂北側的窗戶嗎?”

食堂北側是一整麵落地窗,不過距離詩葉井的屍體有一段距離。如果有人離開屍體旁邊靠近窗戶,一定會被看到。

所以我回答:“我想沒有人靠近。”

“那麽發現探岡的屍體後,重新回到食堂的時候呢?”

“當時也沒有人靠近——不,等一下。”我想起來了。說到這裏,當時夜月好像靠近了北側的窗戶,她為了調低空調的溫度,去取放在窗戶旁邊的遙控器。

我睜大了眼睛。

“你說明白了?明白什麽?密室之謎?還是凶手是誰?”

“都明白了。”她說著,撓了撓長長的黑發,“詩葉井被殺的廣義密室和真似井被殺的雙重密室,還有完成這一切的密室操縱師的身份,我全都知道了。”

蜜村告訴我:“事情已經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