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密室時代3

看到我們三個這副樣子,前台的詩葉井走過來親切地說:“那個,我給你拿些吃的吧,雖然隻是些自助餐剩下的食物。”

“啊,真的嗎?太好了!”夜月厚顏無恥地歡呼,我可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詩葉井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說:“對了,除了朝比奈小姐,早餐時還有一位客人沒出現。”

除了夜月之外還有一個人?

“睡過頭了嗎?”我問。

“可能是吧,不過有些奇怪。”

“奇怪?”

“不知道為什麽,那位客人的房門上貼著一張撲克牌。”

聽了詩葉井的話,我皺起眉頭,確實有些奇怪——

“是誰的惡作劇嗎?”夜月感興趣地問,“也有可能是房間裏的人自己貼的吧?”

“可是為什麽要貼撲克牌呢?”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看不出原因。

我沉思片刻,發現剛才忘記向迷路阪詢問一件重要的事,於是我開口問道:“是哪一位客人住在貼了撲克牌的房間?”

“是神崎先生。”

“神崎?”是誰來著?

“昨天晚上最後到達的客人。”

啊,我想起來了,是“曉之塔”的神父啊。

蜜村收拾好奧賽羅棋後問:“是昨天晚上來的客人嗎?”對了,神崎到大堂的時候,蜜村並不在場。

“總之,我們先去看看情況吧?”夜月提出建議,“都說現場要看一百遍嘛,說不定去了就能找到什麽線索,這是偵探的直覺告訴我的。”

“夜月是名偵探啊。”蜜村隨口附和了一句。

“平時沒見過你這麽有幹勁啊?”我驚訝地看著夜月。老實說,我以為夜月對這種類型的謎題沒有興趣,畢竟她對雪城白夜留下的“雪白館密室事件”之謎完全不感興趣。

夜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大膽地坦白:“其實最近,我開始看人生第一本關於‘日常之謎’的小說了,所以有句話我想說一次試試——‘我很好奇’。”

神崎的房間在東棟三層,走廊鋪著和二層一樣的長毛地毯,我、夜月、詩葉井和蜜村四個人走在鋪著地毯的走廊上。

神崎的房間就在“雪白館密室事件”現場的正上方。而且正如詩葉井所說,房門上貼著一張撲克牌,有數字的一麵朝外,是紅桃A。

“確實很奇怪啊。”我再次發表感想後,把撲克牌從門上撕了下來。撲克牌背麵有奇怪的圖案,兔子和狐狸在開茶會,似乎不是印刷的,而是手繪圖案,像高級明信片一樣用水彩繪製,右下角有簽名,應該是作者的簽名。

“這張撲克牌好像很貴啊。”夜月說。

“確實,要說是惡作劇的話有些奇怪。”蜜村盯著撲克牌說。

就在這時,門裏傳來男人的尖叫聲,那聲音幾乎要穿透耳膜,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我立刻抓住門把手使勁轉動,但內開的房門紋絲不動,門已經上了鎖。

“房間鑰匙呢?”我問。

“在神崎先生手裏。”詩葉井回答。也是,我後知後覺地想。這是神崎的房間,鑰匙肯定在他手裏。

“備用鑰匙呢?”我繼續問。

詩葉井搖了搖頭說:“東棟沒有備用鑰匙。雖然西棟有備用鑰匙,可是西棟和東棟的門鎖不一樣,西棟的備用鑰匙打不開東棟的門鎖。”

聽了這句話,我覺得有些奇怪。嗯?我之前好像聽說過這個解釋。

“那萬能鑰匙呢?”夜月焦急地問,“沒有萬能鑰匙嗎?”

“沒有萬能鑰匙。”詩葉井再次搖了搖頭。雪白館的所有鑰匙結構都非常特殊,不可能做萬能鑰匙。”

“那麽,要想進入房間隻能破窗了?”蜜村說。

“不,這件事也做不到。”詩葉井為難地說,“窗子外麵有窗格,人沒辦法出入。”

“那究竟該如何進入房間呢……”

眾人陷入沉默。既然如此,方法隻剩下——

“喂,出什麽事了?”

就在這時,探岡來到了東棟的走廊,迷路阪和其他住客也在。除了神崎之外,現在酒店裏的所有人都在這裏了。

我向眾人說明情況,貼在門上的撲克牌,房間裏傳來的尖叫聲,無法打開的房門,以及無法從窗戶出入的房間。

既然如此,進入房間的唯一方法就是——

“隻能破門了嗎?”探岡說。然後他看向詩葉井詢問:“可以嗎?”

“沒辦法,拜托你們了。”

我和探岡站在門前,握住門把手一轉,使勁撞向房門。門發出嘎吱一聲,撞到快十下時,門總算開了。我們順勢倒在房間裏。

房間裏一片漆黑,不一會兒,天花板上的燈亮了,似乎是迷路阪打開的。

神崎不在房間中。

“會不會是那間屋子?”說話的是梨梨亞的經紀人真似井。他指的是左邊牆上的門。神崎所住的房間有兩間客房。因此那扇門是通往隔壁房間的。門此時是敞開的,門位於牆壁中間偏右,從門口看更靠近房間裏側。

大家戰戰兢兢地向通往隔壁房間的門靠近。最先探頭的人是我。隔壁房間的燈似乎是和主屋聯動的,打開主屋的燈後,隔壁的燈也亮了。

房間中的景象清晰可見。燈光下有一個男人——是穿著聖袍的神崎的屍體。

一個人的叫聲在房間裏回響,是梨梨亞的聲音。這聲尖叫和她昨天晚上驕傲自大的樣子完全不符。

可是,我並沒有關注她的尖叫。在梨梨亞尖叫前的一瞬間,我已經看到了現場,大腦因而陷入混亂,周圍的聲音都變得模糊起來。

“開玩笑吧?”我輕聲說,撿起了距離屍體稍遠的物體。看到我的動作,探岡慌忙來到我身邊,然後和我說出了同樣的話。

“開玩笑吧?”

啊,確實,這是什麽人的玩笑吧?因為此時在我手中的是——相機鏡頭蓋大小的塑料瓶子,蓋子緊緊蓋住。

而且瓶子裏放著鑰匙,不需要檢查就知道,它恐怕正是這間房子的鑰匙。

“是模仿犯罪嗎?”探岡說。我點了點頭。

啊,這確實是模仿犯罪。不過模仿的是詭計不明、尚未解決的事件。

我盯著裝有鑰匙的瓶子說:“這是‘雪白館密室事件’的重現。”

神崎的胸口插著一把刀。脖子上沒有勒痕,看來死因就是刀傷了。刀垂直插在仰麵朝天的屍體胸口上,刀刃有三十厘米長,朝著連接主屋和這間房子的門的方向閃爍著寒光。從刀刃的長度和形狀來看,應該不是菜刀,可以推測是凶手從酒店外帶進來的。

屍體和“雪白館密室事件”中一樣,正對著連接主屋和隔壁房間的門,屍體對麵的窗戶上掛著暗室常用的厚重的遮光窗簾。窗簾和地板之間有一厘米左右的縫隙,不過透光量很小,陽光幾乎無法射入,更不用說射入主屋了。因此盡管時間接近正午,整個房間還是像在深夜一樣一片漆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我拉開窗簾,看到了一扇格子窗,和出現在“雪白館密室事件”現場的窗戶一模一樣。推拉式的窗子現在是敞開的,不過既然有窗格,人就無法通過窗戶出入。而且窗格的每一個正方形格子的尺寸要遠小於鑰匙的尺寸,鑰匙同樣無法通過窗格進出房間。

而且,和“雪白館密室事件”一樣,屍體旁邊有一台錄音機,打開錄音機就能聽到男人的尖叫聲。所以,剛才我們認為的神崎的尖叫聲,應該就是別人的聲音,比如錄下的電影中的聲音。

接下來,我開始端詳手裏的塑料瓶子。蓋子上果然有一個“o”形圓環。我打開瓶蓋取出鑰匙,姑且需要證實一下這把鑰匙是不是真的。於是我走到門旁邊,把鑰匙插進了鎖孔,然後轉動鑰匙。它果然是真的。

“總之,必須報警。”真似井說,他似乎剛剛回過神來。梨梨亞在他身邊抽泣。

“對、對啊,要報警。”詩葉井也回過神來。

我們所有人一起來到酒店大堂。大家都在看著詩葉井給警察打電話,過了一會兒,她睜大了眼睛,心神不寧地放下聽筒說:“電話打不通,電話線可能斷了。”

“或者是被切斷的?”探岡把手放在下巴上說。所有人都盯著他,探岡聳了聳肩膀。

“很有可能吧?這是暴風雪山莊的定式了。”

“暴風雪山莊?”夜月問。

“啊,你不知道嗎?真少見。”探岡說,“就是一種推理小說的題材,在與外界隔絕的宅子或者孤島上發生殺人案,這種情況下,凶手基本會切斷電話線,避免其他人報警。”

夜月驚訝地說:“警察來了會對凶手造成什麽影響嗎?”

“當然了。如果警察介入,凶手就無法自由行動了,無法殺害下一個目標。”

“你是說……”梨梨亞臉色蒼白,“凶手除了那位神父之外,還打算殺其他人?”

“當然,否則切斷電話線就沒有意義了。”

梨梨亞臉色慘白。她焦急地拿出手機,用顫抖的手指點擊屏幕。“警察、必須聯係警察!”可是不一會兒,她白著臉小聲地說,“沒有信號……”

“簡直是陸地上的孤島!”梨梨亞把手機砸向大堂地板。

“請冷靜!梨梨亞小姐。”真似井急忙安慰她,然後將焦急的目光投向探岡,“你也是的!請不要散布讓大家害怕的言論!現在還不知道凶手會不會繼續殺人吧?”

“啊,確實是我的錯,是我欠考慮了。”探岡為難地聳了聳肩膀,不過他的語氣依然強硬,“可是很遺憾,幾乎可以確定,這是一起連環殺人事件。”

“你有證據嗎?”真似井問。

“貼在門上的撲克牌。”探岡說完,轉向了我,“少年,你說剛才房門上貼著撲克牌吧?能不能讓我看看那張牌?”

“啊,給。”我取出一直放在口袋裏的撲克牌,是紅桃A,背麵畫著兔子和狐狸開茶會的圖案。

探岡接過撲克牌,反複端詳正反兩麵後說:“果然沒錯。我剛才聽到牆上貼著撲克牌時,就突然想到了,看到實物後就更加確信了。這就是在撲克牌連環殺人事件中使用的那種牌。”

有人一頭霧水,也有人臉色蒼白,我屬於後者。撲克牌連環殺人事件是發生在五年前的一起連續殺人案,至今尚未解決。被害人有三名,現場一定會留下一張撲克牌。我在記憶深處搜尋,想要回憶起那次事件的細節,突然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

“五年前的四月二十一日,一名男性在神奈川縣的小巷中被打死。”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發言者身上,是那名銀發美少女——芬裏爾·愛麗絲哈紮德。“我隻是碰巧記得而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沉靜的聲音繼續講述。

“被害的男性是一位著名的刑警,實力毋庸置疑,而且還是一名被幸運眷顧的人,在警界很有名。他曾經在居酒屋偶然碰見並逮捕了未破獲案件的嫌疑人,聽說那名醉醺醺的嫌疑人當時還驕傲地炫耀自己‘其實我殺過人’。不過,刑警的榮光未能長久。在他被殺害的半年前,他由於開車走神致人死亡,辭去了刑警的工作。他被殺身亡後,警察判斷他是因為那起交通事故而被遺屬憎恨,才最終被謀殺的,所以一直順著這條線索展開搜查,可是一直沒能抓住凶手。然而,這個案件中有一個疑點。”

芬裏爾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指向探岡手中的撲克牌。

“屍體旁邊放著一張撲克牌,花色是紅桃6。”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滔滔不絕的芬裏爾。她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隻是碰巧記得而已。”真的會有這樣的巧合?

芬裏爾深吸了一口氣,繼續為大家介紹當時的事件。

“第二起案件發生在五年前的七月六日。在千葉縣一所公寓的停車場中,發現了一具被勒死的男性屍體。男人三十多歲,來自中國,是大學研究員,從小就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不過他看不起學曆低的父親,聽說已經十多年沒有回過中國了。那天,他從大學回家的路上被殺人犯襲擊殺害。凶器是用來捆綁貨物的塑料繩,男性的屍體旁邊有一張撲克牌,花色是紅桃5。”

她繼續講述案件的情況:“又過了四個月,發生了第三起案件,也就是最後一起案件,日期是五年前的十一月十二日。一名男性管理者在東京的公寓裏被殺人犯下毒殺害。胃中檢測出了類似鬆蕈的新品種毒菌,警察推測是殺人犯讓他吃下了這種毒菌。該男性經營的公司會迫使員工過度工作——也就是所謂的黑心企業,可以推測出他被很多人記恨。可是那起案件依然尚未解決。另外,他的屍體旁邊留下了一張紅桃4。”

芬裏爾說完,所有人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陰雲。五年前殺死三個人的殺人犯,正在雪白館中再次犯案。

“嗯,就是這樣。”探岡說,聳了聳肩膀盯著芬裏爾,“你挺厲害的嘛,雖說當時那三起案件炒得沸沸揚揚,不過你連細節都能記住。雖然我也記得。”我聽不出探岡究竟是在說真話,還是在逞強。

“可是啊,不能因為一張撲克牌,就說這次的凶手和撲克牌連環殺人事件中的凶手是同一個人吧?”梨梨亞說,“也有可能是模仿犯罪……不對,肯定是模仿犯罪。隻要買到同樣的撲克牌,就能簡單模仿嘛!”

“確實有這種可能性。”探岡說。

“不,不可能。”芬裏爾搖了搖頭,“因為案件中使用的撲克牌隻有一副,沒有第二副。那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撲克牌,其他人不可能拿到一樣的牌,偽裝成模仿犯罪。”

聽了她的解釋,探岡聳了聳肩說:“你說得沒錯。”

“可是啊,說不定這次用的撲克牌是贗品呢?凶手也有可能事先準備了假的撲克牌啊。”

“有這種可能性。”探岡說。

探岡這個男人究竟站在哪邊啊?

“那我們來確定一下如何?”芬裏爾拿出手機,打開了某個應用軟件。大家看著芬裏爾舉起的手機上的畫麵,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是什麽軟件?”夜月說。

“用來鑒定藝術品真偽的軟件。隻要給想要鑒定的藝術品拍照,然後把照片上傳,就能鑒定真偽。這個軟件裏有真品的照片庫,可以利用AI進行數據對比。無論是手段多麽高明的贗品師,都不可能做出和真品完全相同的作品。隻要有了真品的照片數據,就能輕易鑒定真偽。”她一邊擺弄手機一邊說,“這個軟件裏也導入了五年前撲克牌連環殺人事件中使用的撲克牌照片,包括王在內一共五十三張。撲克牌上的茶會圖案是水彩畫,每一張都有細微的差別,所以需要五十三張牌的數據全部上傳才能鑒定真偽。順帶一提,導入軟件的撲克牌照片是藝術商拍的,比五年前的事件早很多,比凶手拿到撲克牌更早。當時警察用這個軟件鑒定了現場撲克牌的真偽,這件事相當有名。”

“確實很有名。”探岡說。

“那麽,探岡先生。”

“怎麽了,你在懷疑我嗎?我可了解得很清楚的。”

“不是的。我想鑒定撲克牌的真偽,你能把牌借我用一下嗎?”

芬裏爾看著探岡手裏的撲克牌,紅桃A,是這次案發時貼在門上的撲克牌。探岡倉皇地把牌遞給芬裏爾,說了句:“啊,是這個。”她用手機拍好照片,馬上傳來了“嗶哩”一聲。

“鑒定結果出來了,是真的。”

現場氣氛越發凝重。

五年前連續殺人事件的凶手,正在酒店裏再次殺人。

“加上五年前的案子,被害人已經有四名了。”芬裏爾說,“凶手使用過的撲克牌一共有四張,數字分別是6、5、4以及A,如果是倒計時的話,中間缺了幾個數字,不知道有什麽規律,不過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凶手使用的撲克牌都是紅桃。假設凶手隻使用紅桃,那麽剩下的撲克牌還有九張,加上王是十張。重要的是,現在酒店裏的客人和工作人員加起來——”

“是十一個人。”我小聲說,背後升起一股涼意。剩下的人數是十一個人,凶手手上還有十張牌——

“凶手打算殺掉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嗎?”

探岡說完,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沒有人說話,將近十秒後,一聲突如其來的怒吼打破了現場的寧靜。

“開什麽玩笑!”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他,發出怒吼的是貿易公司的社長社先生。

社先生的表情因為憤怒而扭曲,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探岡身邊,粗暴地抓住探岡胸前的衣服,不顧探岡發出的呻吟,用力將探岡推到牆上,然後發出能震碎玻璃的怒吼:“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說些敷衍的話!你看不起我嗎?”

“不、不是的,我,”探岡慌慌張張地說,“我隻是基於客觀證據進行有邏輯的推理。”

“什麽有邏輯的推理!你這樣說話就是把人當傻瓜!你這個混蛋偵探,我跟你說清楚,我比你聰明多了!我可是慶應[15]畢業的。”

“我是東大[16]的。”

“可惡!”

社先生狠狠打了探岡一頓,現場一片混亂,詩葉井趕忙上前製止。

“社先生,請住手!”

“還有你,經理!”

“嗯?我嗎?”

“是啊!怎麽能在手機信號都收不到的地方開酒店呢?你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嗎?殺人魔會混進酒店切斷電話線啊!”

“這、這種事我怎麽可能想得到?”

“別強詞奪理!”

社先生的嗓門很大。就在大家在他的壓迫下畏畏縮縮時,傳來了一聲更大的怒吼,是眼睛都哭腫了的梨梨亞。

“好啦,不要再為這些無聊的事爭吵啦,浪費時間!”

因為梨梨亞的話,社先生將矛頭指向了她。

“什麽叫浪費時間?你看不起我嗎?”

“我才沒看不起你,大叔,殺了你哦!”

“說什麽殺了我。”

“好啦,閉嘴吧大叔,你說話隻會給大家添麻煩。”

梨梨亞聳起肩膀說出一連串話。然後呼出一口氣,冷靜了一些說:“總之,梨梨亞在這裏待不下去了,和殺人魔一起住在這裏,有幾條命都不夠吧?”

說完,她就想往玄關跑,真似井在背後叫住了她。

“梨、梨梨亞小姐,你要去哪裏?”

“那還用說?我要下山!”

“下山?”

“雖然這裏是陸地上的孤島,可並不是真正的孤島!隻要走一個小時,就能走到車道!在那裏搭便車就能離開。”

梨梨亞說的確實沒錯。如今電話線被切斷,已經能看到發生連續殺人的可能性,這是最現實的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所以我同意梨梨亞的做法。

“詩葉井,我讚成她的意見,大家一起下山吧。”

梨梨亞聽到我的話,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錯嘛,仆人。”

“我不是仆人。”

我們盡可能少地收拾好行李後在玄關集合,所有人離開酒店準備下山。打開酒店圍牆的大門,走了五分鍾左右,我們就來到了分開山體的深穀邊。可是我立刻察覺到不對勁,心頭一緊。山穀少了什麽東西,少了什麽呢?啊,對了。

是橋。

“橋,不見了。”

梨梨亞發出呻吟。不,準確地說橋還在,隻是沒有保持原樣。

橋被燒斷了。上麵已經感覺不到溫度了,恐怕是昨晚放的火。

“陸地上的孤島。”夜月嘟囔了一聲。

這樣一來,雪白館與外界徹底隔絕了。

大家意誌消沉,再次回到雪白館的大堂。我們被關在了這座酒店裏。

“酒店裏還剩下多少食物?”我問。

“我想夠大家生活半個月。”詩葉井說。

換言之,我們還能生存半個月。既然時間這麽長,我希望會有人注意到異樣,前來幫助我們。

這時,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後麵幾天有沒有預約住店的客人?如果有人在來酒店的路上看到燒斷的橋,應該會報警吧。”

梨梨亞恍然大悟地說:“沒錯,好主意,仆人。”

梨梨亞期待地看著詩葉井。詩葉井說:“後麵幾天確實有預約的客人。”大家的臉上重現浮現出光彩,然而詩葉井的表情依然苦澀。

“可是,我想那位客人一定不會來。”

“為、為什麽?”梨梨亞問。

“這個……該怎麽說呢。”

“是個有些奇怪的客人。”迷路阪接過話頭,語氣平淡地說,“其實那位客人半年多以前就預約了酒店的所有房間,從昨天開始整整一周。”

“半年多以前?包場?這不是很奇怪嗎?”夜月說,“我是一個月前預約的,當時順利預約上了啊。如果之前就有人預約包場,我應該無法預約才對啊。”

“這就是那位客人的奇特之處。”迷路阪說,“那位客人在預約時是這樣說的。包場時段前如有其他客人預約該時段的客房,可以接受預約。不過在包場期間,客人不得中途離開,也不得接受新客的預約——”

聽了迷路阪的解釋,我皺起眉頭。包場的七天裏雖然可以接受連續住一周的客人,但是不能接受其他方式的預約。因為這家酒店本來就隻接受一周以上的長期住客,我和夜月原本就打算在這家酒店裏連續住七天,其他客人恐怕也是如此,所以哪怕是在包場期間,也能順利預約。可是在明日之後住進這家酒店的客人,就無法預約了——

“也就是說。”我發出呻吟。

“沒錯,除了那位包場的客人之外,一周之內不會有任何人來。那位客人原本應該在昨天到達,可是昨天早上突然發來消息,說要‘遲到一天’。正如詩葉井所說,那位客人今天並沒有來訪。你明白了嗎?那位客人恐怕就是——”

切斷電話線、燒斷橋的凶手。

顯然,凶手為了阻止別人來酒店救人,包下了整個酒店。

“開什麽玩笑!為什麽要接受這樣的預約?”社先生又開始發火。

迷路阪語氣平淡地回答:“因為那位客人事先支付了全款,我們以為是正常的客人。”

“什麽正常的客人!無論怎麽想都很奇怪吧?”

“現在想來確實如此,可是當時我們無法想象事情會變成這樣。”

“給我想象啊!動動腦子!”

“人的想象力是有極限的。”

“你看不起我嗎?我是慶應畢業的。”

“我是東大的,雖然中途退學了。”

“你也是東大的啊?!”

社先生垂頭喪氣,猛地站了起來。我以為他要回到西棟的房間,結果他很快又帶著行李回來了。詩葉井急忙詢問:“呀,社先生,您要去哪兒?”

“回家。這種地方我可待不下去了。”

“您說回家,可是橋已經斷了啊。”

“我知道!不過隻要穿過森林繞上一段路,就能繞過峽穀吧?所以說還是可以下山!”

“請、請等一下!很危險!森林裏路途崎嶇,走不了人啊。”

“就算是這樣,總比和殺人魔一起被關在酒店裏安全吧!別說了,我要走了!放手!”

“請等一下!”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你來我往,探岡走過來說:“真是一團亂。”

他一邊摸著被社先生打過的臉一邊說:“那種人一定是最先被殺掉的。”

話裏充滿恨意,探岡一副想要殺掉社先生的樣子。

“不管這個,我們是不是該走了?”探岡說。

“該走了?”我疑惑地問,“你也打算下山嗎?”

“怎麽會,別把我和那種傻瓜相提並論。”探岡輕蔑地看了社先生一眼,然後聳了聳肩膀說,“電話線被切斷了,沒辦法報警,而且我們被關在酒店裏。這是完美的暴風雪山莊啊。既然如此,能做的事情隻有一件。”

“什麽?”

“那還用問?”探岡笑了,“由我們來做現場調查,然後調查案件。”

於是探岡偵探團成立了,成員有偵探探岡和我這個冒牌助手。另外——

“喂,你也來吧。”探岡對平靜地看著社先生和詩葉井打架的男人說,是三十多歲的男人石川。為什麽這個人能如此平靜地看著眼前的混亂呢?

他疑惑地問:“我嗎?”表情卻依然平靜。

探岡輕輕點了點頭:“我記得你是醫生?可以驗屍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不是專業的,我的本職工作是心髒外科醫生。”

“驗屍比心髒手術簡單吧?”

“確實是這樣……不過你這樣說,法醫會生氣的。”

石川似乎覺得滑稽,還笑了一下,雖然我不知道究竟哪裏好笑。

就這樣,探岡偵探團的成員多了一名醫生石川。

“我也可以加入探岡偵探團嗎?”芬裏爾·愛麗絲哈紮德望向我們,她看起來很想加入。探岡露出明顯的厭惡表情,看來探岡團長不擅長應付芬裏爾。可能是對她在解釋撲克牌連環殺人事件時展現出的知識儲備感到戒備吧。團長不希望有比自己優秀的成員加入。

“好,你來吧。”

結果團長還是同意了,為了展現他寬廣的胸懷。於是偵探團變成了四個人。

我們再次回到東棟三層——神崎的房間。屍體的胸前還插著那把刀,石川上前檢查屍體。

我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生出一種不現實的神奇感覺。雖然是順其自然,不過我竟然能加入搜查,並旁觀驗屍的過程。如果沒有出現正常情況下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橋被燒斷、無法與外界聯係,成為密室偵探助手的話,我就不可能出現在如今這種場合。

不久後,石川驗屍結束,說出了結果。

“推測死亡時間是今天淩晨兩點到四點。”

“深更半夜嗎……確實能想到。”

探岡陷入沉思,我也在他身邊思考。既然是深夜,恐怕有不在場證明的人不多,很難根據不在場證明縮小嫌疑人的範圍。

芬裏爾不顧陷入沉思的我們,來到屍體身邊蹲下,毫不在意地觸碰屍體。

“你在幹什麽?”探岡問。

芬裏爾笑容燦爛地說:“沒什麽,我也想驗屍。”

探岡皺起眉頭看著她:“你能做到嗎,驗屍?”

“我有信心。”

“啊?真的嗎?”

“別看我這樣,我已經驗過將近二百具屍體了。在十七歲的女生裏,我恐怕是全世界驗屍經驗最豐富的一個。”

芬裏爾說完,立刻開始著手檢查屍體。石川在她身後說:“不過,我覺得我推測的死亡時間沒有錯。”

芬裏爾回頭對他說:“我聽說醫學界有一種說法叫作第二意見。”

“有,不過日本還沒有普及。”

“我覺得驗屍也應該引入第二意見的概念。”

“你認為我的驗屍結果可能有錯?”

“不是的,我在考慮石川先生有可能是凶手。”芬裏爾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說。

“在暴風雪山莊模式中,如果醫生是凶手,就可以給出錯誤的死亡時間,偽造不在場證明,或者故意讓特定人物的不在場證明不成立。為了避免出現這些情況,我認為驗屍應該采取兩人製——至少在暴風雪山莊模式中。”

“原來如此,你說得沒錯。”石川聳了聳肩,然後露出平靜的笑容,“你盡管查,這樣就可以證明我是無罪的。”

“不能證明你無罪。就算你說出了正確的驗屍結果,也有可能是凶手。”

“啊,是嗎?確實是這樣。”石川佩服地說,然後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看來我很難擺脫嫌疑啊。”

這個人怎麽回事,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芬裏爾像石川所說的那樣仔細檢查了屍體,然後說出結果:“推測死亡時間是今天淩晨兩點到四點。”

她說出的驗屍結果和石川一樣,至少排除了石川說出假的驗屍結果的可能性。

芬裏爾說:“從死後僵硬程度和屍斑情況來看,推測死亡時間沒錯。其實應該要檢查直腸溫度的,可是不巧沒有工具。”

“喂,你究竟是什麽人?”探岡懷疑地看著她。

芬裏爾輕輕一笑:“什麽人?”

“我是說,”探岡加重了語氣,“無論怎麽想都很奇怪吧?一個未成年人能夠驗屍,還那麽了解撲克牌連環殺人事件。”

聽了探岡的問題,芬裏爾笑了。

“我隻是普通市民,比別人多了解一些殺人案和法醫學知識而已。嗯,說到底,”她把手伸進胸口,取出一樣東西舉到我們麵前,“我相信的神可能和你們不一樣吧。”

她拿出的是掛在脖子上的玫瑰念珠,我盯著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那個”。

是垂下頭顱,手腳被釘子釘住的骨架像。

“‘曉之塔’?”

她溫柔的笑容突然變得神秘起來。這位銀發美少女對我們說:“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芬裏爾·愛麗絲哈紮德,教團‘曉之塔’的五大主教之一。”

“五大主教?”

石川一頭霧水,不過我和探岡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曉之塔”在統領教團的首領之下,設有被稱為五大主教的骨幹。而她年僅十七歲就成為下一任首領的候選人之一。

芬裏爾低頭看著同一教團的神父神崎的屍體。

“神崎的死令人遺憾。”她閉上眼睛哀悼片刻後又說,“不過他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完成了不得了的功績。請看——這完美的密室。”

她的聲音很寧靜,聽起來非常自豪。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完美的密室,神崎的死亡現場一定能給很多人帶來無與倫比的幸福。”

她拿出手機,為神崎的屍體拍照。

“曉之塔”供奉殺人現場的照片。通過祈禱消除死者的遺憾,將負能量逆轉變成幸福。

這的確是他們信奉的理念。

芬裏爾離開現場後,我們茫然地盯著房間的牆壁和地毯看了很久。過了一會兒,探岡終於回過神來,重新開始現場調查,我也緊隨其後。

“啊,我突然想到。”跪在屍體旁邊的探岡說,“這個案件有沒有自殺的可能?”

我點了點頭,“真巧,我也有同樣的想法。”

“曉之塔”的成員希望看到殺人現場,尤其是密室殺人現場。所以偽裝成密室殺人的自殺——在邏輯上充分成立。

可是——

“不,不可能是自殺。”石川否定了我們的想法。

他語氣肯定,於是我問:“理由是什麽?”

“屍體的傷。”石川說著,卷起了神崎的上衣袖子,那裏有一道長長的刀傷。

“看這裏,”因為工作見慣了血的石川表情平靜地說,“除了胸口被刺穿的地方之外,這裏也有傷,肯定是凶手留下的,而且這道傷痕是在神崎死後留下的。”

“因為看不到生活反應嗎?”探岡問。

“嗯,沒錯,傷口始終是開放的。”

我聽著兩人的對話頻頻點頭。為了止血、修複傷口,人體在受傷後,傷口會自然而然地想要收緊。這就是生活反應。

可是死去的人會失去生活反應。死後肉體受傷時,傷口會保持開放狀態。隻要檢查屍體的傷口,就能判斷傷口究竟是在生前還是死後出現的。

“可是我不明白,”石川說,“凶手為什麽要在殺死神崎後,故意用刀割傷手臂呢?說白了,這種行為毫無意義,凶手為什麽要特意做這種事?”

“嗯,確實,”探岡嘟囔著,“為什麽要這樣做呢?真是個謎。”

不過我馬上有了想法,對兩人說:“不,原因很簡單。石川醫生看到手臂上的傷之後,馬上就否定了自殺的可能性。可如果這就是凶手的目的呢?凶手為了打消被害人自殺——密室常見模式之一——的可能性,才割傷了屍體的手臂。”

在密室謎題中,最掃興的模式莫過於被害人是偽裝成他殺的自殺了。凶手打消了這種模式的可能性。通過在被害人死後割傷屍體手臂,向我們展示這起案件確實是他殺。

“原來如此。”石川愕然,笑著說,“做得真徹底。雖然是模仿以前的‘雪白館密室事件’,不過這起案子的凶手對密室還真執著。”

“確實挺奇怪的。”探岡也說,“不過正因為如此才有挑戰嘛。啊,對了,少年。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我當然也想到了,隻是把展示的機會讓給你而已。”

他明明斬釘截鐵地說“真是個謎”。唉,算了吧。

石川說完就離開了。我們衝著他的背影擺了擺手。

“那麽,”探岡伸了個懶腰,“接下來就該進入真正破解密室之謎的階段了。”

聽了他的話,我笑著說:“比起找凶手,密室更重要嗎?”

“看起來現在還沒有能聯想到凶手的線索嘛。而且比起凶手是誰,我更擅長推理犯罪方法。”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那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本領吧。

在那之後,我們花了一些時間對現場的情況一一確認。房間的結構與“雪白館密室事件”的現場一樣,家具和室內裝飾也幾乎相同。地板上鋪的長毛地毯,房門下方的縫隙也一樣。更準確地說,連走廊地毯的絨毛高度都是一樣的。

另外,留在現場的物品也和“雪白館密室事件”一樣。有尖叫錄音的錄音機,以及裝著鑰匙的塑料瓶子。

我拿著瓶子來到走廊,探岡跟在我身後,我們打算驗證關上門時,瓶子能不能從門下的縫隙塞進房間,結果當然不可能。瓶子子的尺寸比房門下方的縫隙大,無論如何都會卡住。

“既然如此,就到它出場了。”探岡從口袋裏取出魚線。

“你準備得真充分。”我佩服地說。

探岡微微一笑,“因為我到這裏本來就是為了破解‘雪白館密室事件’之謎嘛,魚線這種東西肯定要準備好。就算在頭腦裏做好了假設,要是沒辦法做實驗也沒有意義。”

我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於是我們進行了各種各樣的實驗。在屍體旁邊放好瓶子,將鑰匙從門下塞進房間,用魚線放入瓶子裏;或者用魚線卷起瓶蓋,嚐試遠距離擰緊瓶蓋等。結果全都一塌糊塗。無論試多少次,鑰匙都沒辦法送進瓶子裏,也沒辦法操縱魚線擰緊瓶蓋。我們也試想了其他途徑,可是這間房子的房門與“雪白館密室事件”一樣,要想從房間裏上鎖,也必須用到鑰匙,而且在門把手上施加物理力量鎖門的詭計也無效。因此,要形成密室,就必須從門外用鑰匙上鎖。

等我們回過神來,太陽已經下山了,走廊的窗戶外麵一片漆黑。我們毫無頭緒。不過既然瓶子無法通過門下的縫隙送進房間,凶手就必須在用鑰匙鎖好門後,采取某種方法把鑰匙從門外送回房間,這就是不可能犯罪。

“說到底,凶手為什麽要用塑料瓶呢?”我疑惑地問。不是玻璃瓶,而是塑料瓶——其中有沒有什麽原因呢?或者隻是心血**?

“啊,我知道了,說不定。”

探岡打算把瓶子壓扁,穿過門下方的縫隙。我想:原來如此,和玻璃不同,塑料可以變形。雖然想法很簡單,不過反而可能成為盲點。

“嗯。”探岡好像立刻放棄了。塑料很硬,使勁壓也不會變形,勉強用力就會破,看來這條路也走不通。

“嗯。”我嘟囔著,“怎麽做的呢?”

“什麽叫怎麽做的呢?”

我回頭看向說話的人,是蜜村。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真沒想到,你們還在調查啊。”

我和探岡麵麵相覷。我們確實還在調查,明明天都已經黑了。

“沒辦法吧。”我說,“我們的使命就是解開密室之謎,而且這也是為了大家好,所以你多慰勞慰勞我們啊。”

“好好好,慰勞你們,不過要在你們真的解開謎題之後。”蜜村配合著我說,“比起這些,馬上要吃晚飯了,除了你們倆,大家都在食堂。”

我和探岡麵麵相覷,各自摸了摸肚子。

雖然很想吃飯,可是——

“我們解開謎題之後再吃。”我說。

“你們打算絕食嗎?”她驚訝地說。

“我們會努力到餓死之前。”

“你們打算花幾個小時?”

“到明天之前吧。”

“會給詩葉井添麻煩的吧?”

“確實。”

“什麽叫確實啊,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嗯,怎麽辦好呢?啊,對了。”

“嗯?”

“你也來幫忙怎麽樣?幫我們解開密室之謎。”

聽了我的話,她睜大眼睛。

“因為,”我繼續說,“你能解開的吧?這次的密室殺人事件之謎。”

她的眼睛裏馬上流露出厭惡的情緒。

“你想怎麽樣?”蜜村說,“究竟有什麽目的?”

我輕輕聳了聳肩。然後,探岡插入了我們的對話中。

“沒錯,你想怎麽樣?”他說,“別開玩笑了,你想讓她解開密室之謎嗎?不可能的吧。”

“可是她腦子很好啊。”我說,“還得過全國模擬考試第一名,對吧?”

“什麽叫對吧,那是初中時候的事了吧?”

“那也很厲害。”

“雖然沒錯,可是……”

探岡看著我們的交流,輕輕笑出聲來。

“啊,確實很厲害。全國模擬考試第一名,我都沒有拿過。”他說完,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不過就算學習成績好,和真正的聰明也是不一樣的。我認識不少學習很好卻什麽忙都幫不上的人。”

這說的是探岡自己吧?我心想。不過我對蜜村的看法可不一樣,別看她長相高冷,其實脾氣一點就著。她用明顯帶著怒意的口氣問我:“這人是誰?”

“探岡先生,你們見過好幾麵了吧?”

“啊,就是那個發現屍體的時候,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人啊。他智商太低,我自然而然地把他從記憶裏抹去了,記住他純屬浪費時間。”

探岡的臉一下子紅了,他也被激起了怒意,生氣地說:“我也已經把你忘了,剛才才想起來。”

“不,我更長。”

“不不不,我更長。”

簡直是小學生吵架,完全想不到這是兩個優等生的對話,看來學習成績和聰不聰明確實沒什麽關係。

最後,探岡甚至放話說:“總之,我比你聰明得多!啊,對了,來比一比吧,看誰先解開密室之謎,輸的人要下跪道歉,怎麽樣?”

蜜村聽完,傲慢地聳了聳肩。

“嗯,可以啊,不過沒問題嗎?這就意味著你要下跪了哦。”

“啊呀,挺有自信的嘛。”

“對,勝負已定,因為——”她說,“我已經解開密室之謎了。”

聽了她的話,我和探岡一瞬間停止了思考。蜜村看著我們,歪著頭不解地說:“我反而真的不明白,你們為什麽連這種三流密室都解不開。”

因為神崎房間的門在發現屍體時被我用身體撞開,門鎖已經壞了,合頁也鬆了,所以為了重現密室詭計,我們來到了神崎房間的正下方,也就是曾經發生過“雪白館密室事件”的現場,蜜村希望盡可能使用正常狀態的門來重現詭計。雖然“雪白館密室事件”現場的門在十年前事件發生時已經被破壞,不過後來被修複了,現在可以正常開合。這間房間的結構和神崎的房間一樣,因此可以說這兒是最適合重現詭計的地點。

不過,蜜村對於要重現詭計的事情非常不高興,似乎在後悔和探岡吵架時,透露了自己已經解開密室之謎的事情。

“還把大家都集中在一起。”蜜村看著周圍的人,厭煩地說。正如她所說,雪白館的客人和工作人員此時幾乎全都聚在了這間房子裏,是探岡叫來的。

“我覺得有觀眾才熱鬧嘛。”

雖然他說得漫不經心,其實用意完全暴露了。他恐怕是想讓蜜村在眾人麵前說出錯誤的推理,給她難堪吧。他的願望究竟能不能實現呢?

蜜村歎了口氣。

“那就開始吧。”她無可奈何地說。

環顧觀眾一圈後,她先說了一段開場白:“大家都知道,今天淩晨,這座酒店的住客之一,神崎先生被殺害了。死因是刀刺,而且現場是密室,甚至還是十年前發生的‘雪白館密室事件’的複刻版。不過反過來說,如果能解開‘雪白館密室事件’之謎,就能解決這起案件,所以我們將在發生‘雪白館密室事件’的房間裏進行詭計重現的實驗。不過事實上是因為現場的門壞了。接下來,請大家先到裏麵的房間。”

我們跟隨蜜村的指示從有入口的主屋來到旁邊的房間,也就是十年前發現被刀刺中的人偶的地方。房間裏放著扮演屍體的毛絨小熊和從食堂拿來的菜刀,旁邊還有錄音機和裝著鑰匙的瓶子子。

蜜村撿起瓶子,打開瓶蓋取出鑰匙。

她口中認識的人當然就是我。在觀眾聚集在房間裏之前,她和我聊過天。

“可是我覺很奇怪。完美的密室——並非如此吧。我反而能看到不少隻要解開,就會暴露自己是凶手的詭計。”

蜜村說完,將手裏的瓶子和鑰匙放進了口袋,然後豎起九根手指。

“一共有九條線索。一、錄有尖叫聲的錄音機;二、格子窗;三、瓶蓋上的圓環;四、紮在屍體上的刀;五、門下比瓶子窄的縫隙;六、走廊上,絨毛高度達七厘米的地毯;七、關了燈的黑暗房間;八、走廊上,絨毛高度為一厘米的地毯;九、塑料瓶子。”

“沒想到線索這麽多!”夜月念叨著,“可是我不太明白這些線索意味著什麽。”

“地毯的毛高應該有意義吧。”芬裏爾說。

“我不覺得房間裏沒開燈這件事非常重要啊。”梨梨亞說。

蜜村瀟灑地撓了撓長長的黑發。

“那麽我就一個一個來解釋吧。首先,從‘一、錄有尖叫聲的錄音機’開始。葛白,你覺得這件事意味著什麽?”

“嗯?我嗎?”

突然被點名,我嚇了一跳。蜜村看到我的反應,聳了聳肩膀說:“有人聽我分析,我更容易解釋。”原來如此,我想,我是要當助手啊。

我仔細思考片刻,希望能達到蜜村的期待,於是說出了以下意見:“應該是為了告訴我們房間裏有屍體吧。凶手為了讓我們發現屍體,才利用了錄音機。”

蜜村點了點頭。

“嗯,是的。然後現場的窗子是鑲死的‘二、格子窗’,人無法出入,要想進入房間就隻能破門。”

“也就是說。”

“對,沒錯。凶手利用錄音機是為了讓門被打破。而破門這個行為正是製造此次密室的關鍵。”

蜜村說完,從口袋裏取出了塑料瓶子。

“接下來,要解釋‘三、瓶蓋上的圓環’了。這個圓環要這樣用。”她從口袋裏取出了一根三米長的皮筋。是把好幾根五毫米粗的皮筋剪斷後連在一起做成的。她把皮筋穿過瓶蓋上的圓環,然後跪在格子窗附近的地毯上,把皮筋穿過最靠近地板的正方形格子(‘格子A’),繞到窗戶外麵後,再穿過旁邊的格子(‘格子B’)繞回到房間裏。這樣一來,皮筋就繞過了格子窗上的一根豎框。接下來,蜜村從口袋裏取出一個棒狀秤砣,把皮筋兩端牢牢係在了秤砣上。因為兩端綁在了同一個秤砣上,皮筋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環。

“接下來,把這個棒狀秤砣掛在窗外。”

這樣一來,皮筋的一頭穿過了塑料瓶子,另一端則穿過窗戶上的格子後係在棒狀秤砣上,而皮筋還套著一根窗戶上的豎框。蜜村試著將皮筋拉向遠離窗戶的方向,於是掛在窗格上的皮筋拉緊了。

蜜村點了點頭,拉上窗簾,將房間布置成發現神崎屍體時的樣子。因為窗簾與地板之間有一厘米左右的縫隙,所以地板上被拉緊的皮筋不會碰到窗簾。

“下麵到了‘四、紮在屍體上的刀’。”蜜村說著,輕輕蹲在扮演屍體的毛絨小熊旁邊。她拿起地板上的刀,貫穿了小熊玩偶的身體,一直插進地板裏。菜刀的刀刃有三十厘米長,磨得像小刀一樣鋒利。毛絨小熊背對著主屋和隔壁房間之間的門,插在小熊身上的刀的刀刃同樣對著門發出寒光。

在毛絨小熊對麵就是格子窗。門、玩偶和窗戶正好處於一條直線上。

蜜村手裏的皮筋繞成一個圈,被格子窗的豎框拉緊,幾乎呈一條直線,看起來就像兩條平行線。她把兩根平行的皮筋套在刀的兩邊,抻長的皮筋像套圈一樣套住了刀,然後蜜村拿著瓶子向後走去。

“就這樣走到走廊裏。”

她說完,繼續向房間的出口走去。被格子窗掛住的皮筋隨著蜜村的移動越來越長,當她走到房間門口時,皮筋的長度已經變成了原來的三倍。

她直接走到走廊上,所有人都跟在她身後。

皮筋繃得緊緊的。中途經過連接主屋和隔壁房間的門框,畫出一條折線。從作為案發現場的隔壁房間走向主屋時,必須通過位於主屋左側牆壁上的門。所以經過主屋從隔壁房間來到走廊上時,皮筋無論如何都會在隔開主屋和隔壁房間的門框上畫出一條折線。順帶一提,發現屍體時,兩個房間之間的門是敞開的,這次同樣保持了敞開的狀態。

“現在關上房門。”

到達走廊後,蜜村說完這句話便關上了房門。繃緊的皮筋通過門下的縫隙進入走廊。她拿著皮筋,用另一隻手取出鑰匙上鎖。

她對大家說:“這樣一來,門就鎖上了,而鑰匙就是在這時放進瓶子裏的。”

她打開有皮筋穿過的瓶蓋,然後把鑰匙放進瓶子裏,又蓋上了蓋子。

“接下來隻要把裝著鑰匙的瓶子送回屍體旁邊,密室就完成了。”

確實是這樣,不過難題就在這裏,這個密室最大的謎團當然就是如何將裝有鑰匙的瓶子送回室內。

“方法是這樣的。”

蜜村蹲在門邊,試圖把瓶子穿過門下的縫隙,不過瓶子卡在門下進不去。見此情景,探岡笑出聲來。

“因為我上輩子是雞啊。”

“什麽?”

“開玩笑的,而且你誤會了,我並不打算讓瓶子穿過門下的縫隙,而是要利用瓶子無法穿過縫隙這一點,讓瓶子卡在門口。”

說完,蜜村鬆開了手。瓶子被皮筋拉緊,幾乎要進入房間,可是並沒有進入,因為它被比自己更窄的縫隙卡住了。卡在沒有裝合頁的一側,門的左邊角落。

接下來,蜜村保持蹲下的姿勢,雙手撫摸門周圍的地毯,手法像撫摸小貓小狗一樣。

“‘六、走廊上,絨毛高度達七厘米的地毯’。”

“這又怎麽樣?”

我睜大了眼睛。隨著蜜村將長毛地毯的毛捋到門邊,瓶子漸漸被毛埋住,徹底看不見了。其實隻要不蹲下用手摸,就很難發現門邊藏著一個瓶子。

“準備完成。”蜜村起身說,“接下來,我們在發現屍體時用身體撞開了房門,葛白,如果現在發生同樣的事情,你覺得會發生什麽?”

“會發生什麽?”

我疑惑地問。在這種狀態下破門,即打開向內開的門——不就會變成那樣嗎?那麽,這個密室的詭計是——

“讓我們來試試看吧。”蜜村再次蹲在門邊,從地毯裏取出瓶子,打開蓋子拿出鑰匙。然後在開門後重新將鑰匙放回瓶子裏。擰緊瓶蓋後,她環視四周,最後目光停在了夜月身上。

“夜月。”

“在呢在呢。”

“你可以幫幫我嗎?”

蜜村說著,將手裏的瓶子遞給了夜月,然後指著門對夜月說:“現在,我們要回到房間裏,請你留在走廊上,幫我重現詭計。你是我的助手。具體要請你做的,就是在我們進入房間後,重新將瓶子卡在門下的縫隙處。然後聽我的指令猛地推開門。可以嗎?”

“卡住瓶子,開門。”夜月小聲重複了一遍,盯著手裏的瓶子說,“嗯,是沒什麽問題啦。”

蜜村點點頭,再次打開房門讓我們進去。然後獨自留在走廊上的夜月輕輕關上門,我聽到了瓶子卡在門下方的縫隙處的聲音。

我重新看了看房間裏的情景。

房間地板上是繃緊的皮筋,皮筋的一端穿過在走廊的瓶子,另一端掛在格子窗的豎框上。另外,繃緊的皮筋在中途還套著插在毛絨小熊身上的刀的刀刃。

蜜村停在了主屋和隔壁房間之中的門前。和發現屍體時一樣,門敞開著。蜜村正麵對著門,然後貼著牆壁向遠離門口的方向退開,所有人都聚集在她身邊。

“那麽,”蜜村說,“夜月,請開門。”

片刻之後,門猛地打開了。

房間裏隻留下了裝在瓶子裏的鑰匙。

沒錯,隻留下了鑰匙。

“這就是凶手使用的詭計。”蜜村說,“我們聽到錄音機的聲音衝進房間裏時,鑰匙還在房間外。可是在打開門的瞬間,鑰匙就被皮筋拉到了室內。”

我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就是殺害神崎,以及十年前“雪白館密室事件”詭計的真相。

“可是、可是,這個詭計裏有不可能完成的地方吧?”說話的人是探岡。聽他的語氣,似乎想在蜜村的話裏找出漏洞。“用繃緊的皮筋確實可以讓瓶子瞬間移動到隔壁房間,盡管不到一秒,可還是需要時間。那時,我們之中可能有人看見了在地毯上高速移動的瓶子,不是嗎?”

確實如此,我想,探岡的說法很在理。可是——

“正因為如此,才有七。”

“七?”

“對,‘七、關了燈的黑暗房間’。”蜜村說,“發現屍體時,房間裏沒有開燈,窗戶上也掛著暗室裏會用的厚遮光窗簾,所以房間裏一片漆黑。再加上破門的兩個人,葛白和探岡的後背形成了盲點,導致走廊上的人視野被擋住,因此人們是看不見的。另外,破門的兩個人從明亮的走廊進入漆黑的房間,眼睛適應黑暗需要時間,沒辦法在破門後立刻注意到腳下。”

探岡無言以對,蜜村接二連三地說。

“然後是‘八、走廊上,絨毛高度為一厘米的地毯’。瓶子在地板上移動的聲音被地毯吸收了。盡管瓶子撞在牆壁和窗格上時總會發出聲音,不過那是破門後立刻發生的事情。在巨大的聲響後,人很難注意到輕微的聲響,相當於聽不見。接下來,九,”蜜村環顧大家後接著說,“凶手用的是‘九、塑料瓶子’。就算在地板上滑行,撞在牆壁上也絕對不會裂開。如果用玻璃瓶子,肯定會碎吧?以上就是密室詭計的真相,感謝大家的傾聽。”

“那女孩究竟是什麽人?”

蜜村的推理結束後,夜月問。我聳了聳肩膀說:“隻是個普通人。”夜月立刻露出了無法接受的表情。

“真的嗎?”

“真的啊。”

當然是假的。不,不算假的。蜜村漆璃隻是普通人,並沒有從事特殊職業,也沒有接受過特殊教育。

三年前的冬天,一名初二的女生因為有殺害父親的嫌疑被捕。根據現場情況,少女無疑就是凶手,可是審判結果是無罪釋放。為什麽?因為現場是密室。

三年前的冬天,日本的第一起密室殺人事件。

那名犯罪嫌疑人的名字是蜜村漆璃,我曾經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