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密室時代2

沒有人尖叫出聲,不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除了倒在地上的法國人偶之外,這間房子裏還有兩個特殊的東西,或許可以說是事件的遺留物吧。

第一個是錄音機,就掉在法國人偶旁邊,打開錄音機就能聽到女人的尖叫聲。看來剛才眾人聽到的尖叫聲就是從錄音機裏傳出來的。

第二個是倒在地上的瓶子,和扮演“被害人”的法國人偶之間有一定距離。瓶子裏裝著鑰匙,白夜拿起這個透明塑料瓶說:“沒錯,正是這個房間的鑰匙。”

眾人一片嘩然。

“那麽,這個房間,”和白夜同時代的推理作家說,“就是密室了嗎?”

“難以置信。”白夜說,“但就是這樣吧。”

“不對,不可能吧,老師,鑰匙借我看一下。”以文風辛辣而聞名的三十多歲男性評論家從白夜手中接過了裝著鑰匙的瓶子。他打開牢牢擰好的瓶蓋,從瓶子裏取出了房間的鑰匙。“這是常見的詭計,這把鑰匙肯定是假的。”

他一邊說一邊拿著鑰匙走到房間門口,把鑰匙插進鑰匙孔,然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這位男性評論家小聲說道。

“難以置信。”白夜說,“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過,老師。”

“嗯?”

“老師,您從剛才開始就笑得很詭異啊。”剛出道不久的十幾歲女作家說。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白夜身上,白夜斂起笑容,若無其事地說:“我沒有笑。”

“您怎麽看都是在笑吧!啊,難道,是老師您!”

十幾歲的女作家隻說到這裏,她覺得沒有必要把話全部說出來,等到解開密室之謎後,再好好責問這個老頭子也不遲。

她露出挑釁般的笑容,向宣戰一樣看著白夜。露出這種笑容的不隻有她一個人,和白夜同時代的推理作家、大型出版社的年輕編輯、以辛辣聞名的三十多歲的男性評論家,還有其他客人們都帶著同樣的心情。

他們都相信自己會是第一個解開密室之謎,讓這個老頭子長長見識的人。

於是,這場家庭派對的隱藏節目——“雪白館密室事件”推理大賽拉開了帷幕。那個夜晚,各式各樣的推理層出不窮,可是沒有一個人能找到真相。

這就是我在書裏看到的“雪白館密室事件”的大致內容。當時在現場的十多歲女作家(現在二十多歲,已經拿到了好幾項大獎)在個人短篇集的末尾記錄了事情的經過。因為我看過很多遍,所以記得全部的內容。

我深吸了一口氣,馬上開始著手調查。首先,我要檢查房間裏唯一一扇窗戶。窗戶很大,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正好位於與主屋相通的房門正對麵。正如我聽說的那樣,窗戶外麵鑲嵌著金屬窗格。窗戶是推拉式的,事件發生時,窗戶是打開的,不過既然外麵嵌著金屬窗格,就不可能有人通過窗戶出入。

檢查過窗戶之後,我開始調查那次事件中最重要的遺留物,裝在瓶子裏的房間鑰匙。我撿起掉在地板上的塑料瓶。

瓶子比我想象中還要小,大概隻有照相機的膠卷盒那麽大。蓋子和果醬瓶一樣是金屬的,需要旋轉打開。當然,事件發生時,瓶蓋是緊緊擰上的。另外,瓶蓋上方有一個小小的“o”形圓環,似乎是為了穿在繩子上。

我盯著那個圓環看了很久,然後視線聚焦到透明的瓶子裏。在我身邊無所事事的迷路阪說:“是這個房間的鑰匙,那不是複製品,是真品,請小心不要弄丟了。”

鑰匙比我所在的西棟的房間鑰匙小得多,大約有五厘米長,可以輕鬆放進留在現場的塑料瓶子裏,但沒辦法穿過窗戶外的正方形格子。窗格的每一個正方形格子的尺寸都遠小於鑰匙的尺寸,人是沒辦法通過窗格把鑰匙送進房間的。可是如果從其他地方——

“原來如此。”我小聲嘟囔。“什麽原來如此?”迷路阪說。

我拿著瓶子子走向房間入口,迷路阪也跟在我身後。和她一起來到走廊後,我關上門,跪在長毛地毯上,輕輕蜷起身子觀察房門下方。

“你在幹什麽?”迷路阪詫異地問。我回答說:“我在檢查門下麵的縫隙。”

門下方有空隙。我住的西棟屋子下方卻沒有。東棟的房屋結構似乎與西棟不同。而我事先已經得知了這條信息,關於那次事件的書裏有記載。

我解釋過後,迷路阪說:“準確來說,隻有東棟二層和三層的房門下方有縫隙。東棟有三層,不過一層的房門下方並沒有縫隙。”

“為什麽一層沒有縫隙呢?”

“因為一層的地板上沒有鋪地毯。”

我有些疑惑,然而過了一會兒,我就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難道說,留下縫隙是為了避免地毯掛住房門?”

迷路阪微微點了點頭。我恍然大悟,再次看向房門。

這間屋子的門是向內開的,室內鋪著和走廊同樣的長毛地毯。走廊上的地毯絨毛有七厘米高,而室內的地毯絨毛的高度有一厘米左右。想來三層也是同樣的裝潢吧?因此,假設門下沒有縫隙,開門時毛毯就會掛住門,導致門沒辦法順利打開。

門下方的縫隙對密室來說非常重要。雖然走廊上的地毯毛很長,幾乎看不到門下的縫隙,不過縫隙確實存在。我從塑料瓶子中取出房間的鑰匙,嚐試將它塞進門下的縫隙,寬度完全夠用。

既然如此,那我推導出的方式就是——用鑰匙鎖好門後,從縫隙將鑰匙送回室內。接下來需要檢查——

我把鑰匙放回瓶子裏,蓋好蓋子,然後試圖將瓶子塞進門下的縫隙中。

塑料瓶被門卡住,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瓶子太大,沒辦法通過門下的縫隙。

“哈。”

我看到迷路阪打了個哈欠,內心感到非常悲傷。

既然如此,就要找其他途徑——我開始觀察房門。房門內側沒有門把手,取而代之的是鑰匙孔。那麽,要想在房間裏鎖門,同樣需要鑰匙,所以沒有辦法用線等工具係在門把手上,在門外使力鎖門。

換言之,要想製造密室,隻能從門外使用鑰匙鎖門,可是——

“問題在於該如何將鑰匙送回房間裏呢?”

“是啊,問題就是找不到方法。”

我轉身看向突然說話的陌生人士。

這個男人穿著複古的西裝,打扮得像是二戰前的英國人,年齡在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個子和我差不多高,非常英俊。他有一張輪廓很立體的臉,短發上打了發蠟,露出了光滑的額頭,外表看起來很理性。

“探岡先生。”迷路阪說,然後她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您又來了嗎?我以為您肯定已經回房間了。”

“不,我隻是去了趟洗手間。”被叫作“探岡”的人說,“順便轉換一下心情。因為要是一直動腦筋,我就會陷入思考的泥潭而無法自拔。”

我從兩人的對話中了解了大致情況。

這位名叫“探岡”的男人是先到的客人,當然,應該也是酒店的住客。不過我所說的先到的客人指的並非這一點。這位探岡肯定和我一樣,是來挑戰“雪白館密室事件”的人,而且先我一步展開了調查。

“你的想法沒錯。”探岡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我和你一樣,在挑戰密室。啊,抱歉沒有及早報上姓名——我是做這個的。”

探岡從口袋裏取出名片,我伸手接過,上麵寫著“密室偵探探岡英治”。密室偵探——這個人是密室偵探嗎?

密室偵探是一種新出現的職業,是密室殺人案在這個國家頻繁發生之後出現的。現在,日本發生的密室殺人案中,有三成都使用了非常簡單的詭計,比如施加力量來轉動門把手,或者凶手就藏在房間裏等。可是剩下的七成詭計要麽相當複雜,要麽相當激進,這些就不是普通警察能處理的了。所以警察會將這些謎題委托給外部的偵探破解,接受委托的人就是密室偵探。他們通過破解密室之謎,向政府收取報酬。

其實能從警察那裏接到委托的,隻有一部分是專業的密室偵探,其他大部分偵探沒辦法僅靠破解密室生存,還需要以調查出軌和尋找走失的狗來謀生。

探岡或許注意到了我驚訝的眼神,他聳了聳肩說:“喂,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好歹也進過《這位密室偵探真厲害》的前十名。”

“啊,真的嗎?好厲害。”

我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這位密室偵探真厲害》是每半年發行一次的雜誌,正如雜誌名稱所示,會根據解決案件的成績,對密室偵探進行排名。能進入前十名是非常光榮的事。

我每本都看,應該知道這個男人才對。我努力回想,探岡英治——好像確實聽過。雜誌上都寫了些什麽來著?

不過,當我終於想起探岡這個人時,想到的卻根本不是寫在《這位密室偵探真厲害》裏的事情。

“難道,探岡先生是之前引發婚外戀**的那位?”

“啊,那件事還是請你忘記吧。”他立刻回答道,臉上帶著尷尬的苦笑。

應該是在一年前左右,周刊雜誌上登出了一篇報道,寫的是入選《這位密室偵探真厲害》的年輕偵探與有夫之婦搞婚外戀。我還記得自己當時非常驚訝,想不到這個年代連偵探搞婚外戀都會被報道了。

“那真是痛苦的回憶。”探岡聳了聳肩,用一句精辟的話做了總結,“罷了,偵探也有不擅長的地方嘛。我擅長解決案件,卻不擅長破解愛情。”

不,或許並不那麽精辟吧。

“總之,我是專業的密室偵探,這次來酒店也是為了接受雜誌的采訪。可不是婚外戀的采訪,是推理雜誌做的企劃,要在‘雪白館密室事件’的現場采訪我。當然,我也要挑戰密室之謎,不過記者好像還沒來,我打算先做些調查準備一下。等記者到的時候,我就能果斷地解開謎題,是不是很帥?”

真是一段有理有據的說法。我問探岡:“那麽,你解到哪一步了?”

“老實說,一頭霧水。”探岡聳了聳肩膀,“就像你剛才做的那樣,鑰匙裝在瓶子裏時沒辦法通過門下方的縫隙。凶手——準確來說就是雪城白夜,他不是把鑰匙裝進瓶子裏之後再送回密室的,而是把鑰匙送回密室之後才裝進瓶子裏的。”

“啊,果然是這樣嗎?”我說,“把鑰匙從房門下送回室內,然後用魚線之類的東西送入隔壁房間,再用某種方法放進瓶子裏。”

“哦,挺聰明的嘛,少年。”探岡吹了一聲口哨,誇了我一句,“所以,問題有兩個:一是如何將鑰匙放進瓶子裏,二是如何擰緊瓶蓋。”

“努努力的話,一應該能做到,可是二就很難了。”

“沒錯,雖然可以用魚線纏在蓋子上,通過轉動魚線蓋上蓋子,可是瓶子並沒有固定在地板上,所以這種思路很難實現。那麽,就要考慮凶手究竟是如何蓋上蓋子的了。”

“這種方法如何?把打開蓋子的瓶子放倒,就放在門邊。然後在走廊用手指,將鑰匙通過門下方的縫隙使勁彈進房間,這樣就能把鑰匙裝進瓶子裏了。接下來,通過門下方的縫隙用細棍子之類的東西擰緊瓶蓋。”

“剩下要做的,就是把瓶子移動到隔壁房間了嗎?”探岡點了點頭,“好在瓶蓋上有‘o’形圓環,如果把線穿過圓環,確實可以拉動瓶子。但是很遺憾,這個詭計很難實現。你看,門下方的縫隙非常窄,隻有一厘米左右,沒辦法用針之類的工具通過縫隙蓋上瓶蓋,而且瓶蓋蓋得很緊。如果不用手直接擰,恐怕是沒有辦法擰得那麽緊的吧?”

“嗯,那麽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呢?”

“嗯,這就是謎題所在。看來雪城白夜準備了一個不得了的不可能犯罪啊。”

迷路阪冷冷地看著討論密室的我們,終於,她歎了口氣說:“兩位慢聊。”然後轉身離開了。

當時在現場的十幾歲女作家在“雪白館密室事件”的記錄中,以推理作家雪城白夜的台詞作為結尾。天亮了,在召開推理大賽之後,白夜依然沒有承認自己是凶手,不過他私下對這位女作家說了一句話:“很遺憾,明明以現在給出的信息,已經能夠解開密室之謎了。”

兩個小時後,被密室之謎擊敗的我和探岡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大堂。探岡說完“下次見”後,晃晃悠悠地走向了窗邊的座位。他似乎很疲憊,其實我也很疲憊。

夜月坐在前台附近,於是我走到她旁邊。她正在玩兒手機遊戲,注意到我之後抬起頭說:“辛苦了,密室之謎解得怎麽樣?”

“老實說,完全沒有頭緒。”

“也是,如我所料。”

她說完又開始看手機。可悲的是,我雖然很生氣,可是完全無言以對。我向迷路阪要了一杯香蕉果汁,然後坐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好累,身體像一攤爛泥,好想就這樣睡過去……

可是,夜月踢了一下我的小腿,我以為她隻是不小心碰到,打算無視,結果她又狠狠踢了我一腳。我的感覺果然沒錯,這個女人確實做得出這麽過分的事情。

我睜開眼睛,看到她毫無愧疚之意的臉,不知道為什麽,她的情緒很激動,小聲對我說:“香澄,香澄。”

“好吵,怎麽了?”

“你看那個。”

夜月指向前台,那裏站著一對男女,看起來像酒店住客,男人在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少女差不多是十五六歲。兩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情侶,男人長相平平,戴著眼鏡,而少女則容貌出眾。她有一頭褐色的頭發,紮著雙馬尾,雖然有一張娃娃臉,不過長相華麗,引人注目,氣場很強。說起來,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你看,是長穀見梨梨亞,晨間劇[10]女演員。”

“啊!”

我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聲。梨梨亞轉過頭,我慌忙移開了視線。

梨梨亞——長穀見梨梨亞,她是一名國民女演員,主演的晨間劇一直播放到今年秋天。她的確是十五歲,似乎原本就很受歡迎,後來又因為晨間劇大火,現在是電視劇和綜藝裏的當紅藝人。

我和夜月就是俗人的象征,見到她當然會興奮。

“喂,香澄,那是真人吧?”

“嗯,怎麽看都是真人。”

“太可愛了。”

“確實。”

“一會兒去要個簽名吧?”

“會不會被她討厭?”

“這就是她出名的結果嘛。”

“確實。”

“所以她要承擔啊。”

我們一邊說悄悄話,一邊看著梨梨亞。在前台,梨梨亞從經理詩葉井手中接過鑰匙,看到刻在鑰匙上的房間號,她開心地說:“哇,是001號房。這就是別館的那間吧?”

“對,是西棟的別館,雪城白夜創作時使用的房間。”

“哇,果然是這樣!梨梨亞是雪城老師的忠實粉絲,一直想在那裏住一次呢。”

梨梨亞是雪城白夜的粉絲嗎?我知道了出乎意料的事實。而且梨梨亞真人原來也這麽喜歡裝可愛,此前我已經在綜藝節目裏看過她的這個特征了。

“總之,謝謝你!非常感謝。”梨梨亞開心地握著鑰匙向詩葉井道謝。然後突然斂起笑容,對身邊的男人說:“那麽,真似井,幫我把行李搬到房間門口。”

等一等,那語氣冰冷得有些嚇人。被稱為真似井的男人說著“是,梨梨亞小姐”,拎起放在地板上的名牌旅行包(大概是梨梨亞的包)向西棟走去。

梨梨亞再次衝著詩葉井露出笑容,“這裏的大堂可以喝茶嗎?梨梨亞口渴了。”

“啊,好的,可以向那裏的女仆點餐,有各種飲料。”

“真的嗎?好開心!你好,女仆小姐,可以點餐嗎?”

梨梨亞開心地向迷路阪跑去。

真是個反差巨大的女生。真似井大概是梨梨亞的經紀人,看到她剛才冰冷的態度,我不由得感到藝人真可怕。

“真似井先生也不容易吧,因為是她的經紀人。”夜月又開始玩兒諧音梗了。[11]

迷路阪送來了我剛才點的香蕉果汁,我喝了一口,無意中掃了一眼大堂,發現有不少住客聚集在這裏。社長社先生、醫生石川還在討論手表;晨間劇女演員梨梨亞愉快地喝著葡萄果汁;偵探探岡坐在沙發上,神情落寞。包括我和夜月在內,大堂裏現在一共有六名住客。聽說今晚有十二個人住在酒店,也就是說,此時有一半都在這裏。

其餘住客都是些什麽樣的人呢?我正想著,就看到了她的身影,渾身的汗毛瞬間立了起來。我簡直不敢相信,為什麽——為什麽她會在這裏?

她正從西棟向大堂走來,一頭烏黑的及腰長發,長相美麗清冷。她有一雙細長的大眼睛,是我認識的人中,最符合“美少女”這個詞的人。

不過,她的樣子比我記憶中成熟了一些,這也難怪——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我情不自禁地起身向她走去。她看到我的瞬間,睜大了眼睛驚訝地說:“葛白?”

我沒有點頭,而是對她說:“好久不見,蜜村。”

啊,我覺得來這裏真好,雖然當夜月說要來找雪男的時候,我還覺得她腦子不正常,不過事實證明,我的收獲絕對超出預期。

“好久不見,葛白。”她笑著說。

這是我和蜜村漆璃時隔一年的重逢。

“香澄,這位是?”

夜月似乎察覺到了我和蜜村的關係,探頭探腦地湊了過來。

“該怎麽說呢?”我說,“她是我的初中同學,我們都是文藝社的。”雖說如此,其實文藝社隻有我和蜜村兩個社員。所以在她離開文藝社之前,我放學後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她一起度過的。

聽我說完,夜月帶著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她是你的前女友。”

不,不是的,這家夥在說什麽啊。

“那就是朋友之上,戀人未滿?”

“你在說什麽啊。”

“葛白,這位是?”

這回輪到蜜村問我了,她問的應該是我和夜月的關係。

“嗯,該怎麽說呢?”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姑且算是發小吧?她住在我家隔壁,從小就像我姐姐一樣。”

“原來如此。”蜜村點了點頭,“也就是說,發小之上,戀人未滿?”

總覺得她說得很微妙。

我疑惑地看著她,問了一個純粹出於好奇的問題。

“蜜村,你今天怎麽在這裏?”

“果然是來尋找雪男的吧?”夜月說。

“雪男?不是,我隻是來旅行的。”蜜村說,“啊,這裏會出現雪男嗎?”

夜月自鳴得意地挺起胸膛。

“會出現。”

“不,不會出現吧。”我說。

“究竟會不會出現啊?”蜜村疑惑地說完,忍不住笑了出來。見我們一臉疑惑,她微笑著說:“沒什麽,就是有些懷念,我好久沒有和葛白說過話了。”

“是嗎,很懷念啊。”夜月附和了一句,然後像被吊起了胃口一樣問道,“香澄上初中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啊?”

蜜村一邊回憶一邊說:“這個嘛,該怎麽說呢,還挺瀟灑的,總是帶著一副‘我是一匹獨狼’的神氣走在路上。”

我說,那是什麽樣的神氣啊?就算是在初中,我也沒有帶著那副神氣走路吧。

“我還聽說過一個傳言。他跟朋友們吹噓說‘隻要是我見過一次的東西,就會像照片一樣印在腦子裏,這是我的特殊能力。不過由於給大腦帶來的負擔太重,平時考試的時候不會用,隻有在世界出現危機的時候才能使用’。”

初中時候的我太要命了!雖然我確實說過!不過,那是什麽經過一段時間後就會失效的超能力嗎?

夜月忽略了我內心的呐喊,繼續問:“我想詳細聽聽那件事。”

“好啊,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聊吧。”

那兩個因為說我的壞話而變得投緣的人一起坐在桌子一邊,我也隻好坐在她們旁邊。盡管蜜村外表高冷,看起來嚴肅認真,但其實性格大大咧咧,我有必要監視她,免得她亂說話。

就在我盯著那兩個人時,一個男人從西棟回來了,是長相平平的眼鏡男——晨間劇女演員長穀見梨梨亞的經紀人。名字好像是真似井?梨梨亞放鬆地坐在沙發上,真似井坐在她對麵,然後從工作用的包裏取出了一張薄薄的紙。

梨梨亞一邊喝著葡萄汁,一邊看著那張紙。

“真似井,這是什麽?”

“綜藝的調查問卷。”

“切。”梨梨亞露出明顯的嫌棄表情,她叼著果汁的吸管說,“梨梨亞現在沒有上綜藝的心情。真似井,你幫我寫吧。”

“不行,必須好好填寫。”

“可是,梨梨亞拿不動比筷子更重的東西,筆比筷子更重吧?”

“要看材質。”

說得沒錯。

梨梨亞漸漸不耐煩了:“你聽不懂嗎?我說我不想寫。”

“可是,綜藝節目的調查問卷很重要。”沒想到,真似井態度堅決地回應了。“調查問卷寫得認不認真,決定了機會的多少。內容寫得詳細,就會有很多節目邀約。相反,如果隻是稀稀拉拉地寫幾個字,主持人和節目組就會覺得你沒有幹勁。”

“嗯,我明白,所以我說讓你來寫啊。”

“又回到這個話題了。”

“我可能被施了魔法吧。”梨梨亞喝完果汁,粗暴地從真似井手裏奪過調查問卷,“我知道了,我會寫的,在、房、間、裏!”

梨梨亞猛地站起身,然後氣鼓鼓地邁開腳步向西棟走去。真似井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在真似井和梨梨亞說話時,夜月和蜜村興奮地聊著我的初中時代,我的黑曆史簡直層出不窮。可是,兩人突然停止了對話。就在梨梨亞離開大堂時,開始下雪了。

窗外,雪花紛紛揚揚地在空中飛舞,如同夢幻般的世界,庭院變成了一片白色。對了,這好像是我今年第一次看見雪,而且還是在旅行的目的地看到的。我的心情自然很興奮,聚集在大堂裏的其他客人們也紛紛望向窗外。

社長社先生和醫生石川,還有偵探探岡都在看。剛才和梨梨亞發生衝突的真似井也在看雪散心,端來咖啡的迷路阪也盯著窗外。隻有經理詩葉井坐在前台後麵敲電腦。

聽說今天晚上住在酒店的客人一共有十二名,現在,有七個人都聚集在大堂。在我知道的客人裏,隻有梨梨亞和英國人芬裏爾·愛麗絲哈紮德不在。

開始下雪的十分鍾後,芬裏爾也出現在大堂。她穿著外套,肩膀上有雪,剛才似乎是在院子裏散步。這樣一來,大堂裏已經有八位客人了。芬裏爾的銀發被雪打濕,她在大堂徘徊片刻後看到了我,開心地向我走來。

“葛白。”她在桌子上放了一個東西,是雪做的兔子,“這是禮物。”

小巧的雪兔佇立在木質桌子上。好可愛。

芬裏爾笑著說:“請享用。”

“嗯?要吃嗎?”

“裏麵包了紅豆餡兒。”

“真的嗎?”

我小心翼翼地正打算咬下去,芬裏爾笑著說了句“開玩笑的”。她淘氣地離開我們這桌,晃晃悠悠地走到窗邊,拿起手機開始拍庭院。

二十分鍾之後,雪停了。下雪的時間很短,不過院子裏已經銀裝素裹。高高的圍牆中,像盆景一樣的酒店被雪染成了一片潔白。

雪停後,聚集在大堂的八名客人一個接一個起身離開。一直在前台工作的詩葉井也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向食堂棟走去,迷路阪代替她走進前台。

我也打算回房間。芬裏爾送給我的雪兔有些塌了,我必須趁它融化前把它放進房間的冰箱,以此來延長它的壽命。

晚上七點,我和夜月一起向食堂棟走去。

晚餐似乎已經開始了。食堂北側是整塊落地玻璃窗,雖然現在窗外一片漆黑,不過白天還是相當亮堂的。寬敞的室內擺著幾張桌子,酒店住客們已經紛紛落座,正在享用美食。座位好像是事先定好的,我們找到了放著寫有“朝比奈”“葛白”名牌的座位坐好。迷路阪見我們落座,立刻端來了飯菜。

“這是主廚的隨性拚盤——結合了南歐、西歐、北歐的風格。”

她突然端出了謎一般的菜品,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國家的美食。

“這是多國籍美食吧?這個西班牙蛋包飯是西班牙的美食吧?然後卡爾帕喬[12]是意大利菜,這道鯡魚料理是北歐的嗎?”夜月吃著用鯡魚做的食物,然後瞪大了眼睛,“這道菜太好吃了吧。”

“啊?真的嗎?”

“你嚐嚐看,簡直入口即化。”

我和夜月一樣嚐了嚐那道鯡魚料理,然後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這道菜太好吃了吧。”

“是不是連舌頭都要化了?”

“化了化了,這應該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魚了。”

我因為美食激動起來,不由得切換到了“叫主廚過來”的模式。我打了個響指,叫來正在附近為其他客人服務的迷路阪。

過了一會兒,迷路阪總算過來了,我對她說:“飯菜特別好吃。”

“啊,是嗎?”

她的反應非常冷淡,我很受傷。

夜月和迷路阪把受傷的我扔在一邊,開始聊天。

“你說過飯是經理做的對嗎?”

“是的,是詩葉井做的。雖然味噌是自製的,不過她的手藝不比東京的一流廚師差。”

“蔬菜也特別新鮮,比如這個西紅柿。”

“啊,那是詩葉井的妹妹送來的,詩葉井有個雙胞胎妹妹,是山梨縣的農民。”

兩人聊得熱火朝天,真不可思議,明明迷路阪和我說話時那麽冷淡。

於是,我冷不丁地問出了之前就一直在意的事情。

“迷路阪,你和詩葉井是什麽關係?”

“什麽叫我們是什麽關係?”

“我就是覺得既然酒店隻靠你們兩個人撐著,那你們肯定是老朋友了。”

酒店這麽偏僻,而且迷路阪要住在這裏工作。既然如此,她們應該不是陌生人,而是有什麽聯係的吧?

看來我的直覺是對的。

“對,我們確實以前就認識。”迷路阪說,“詩葉井是我讀高中時的老師。我畢業以後也經常和她見麵。有一天,聽說她從學校辭職在經營酒店,我就來幫忙了,當時我正好是個啃老族。”

她以前是啃老族啊。

“不過還是很厲害啊。”夜月一邊吃著鯡魚一邊說,“詩葉井才三十多歲吧?已經有錢買下這麽大一座房子了。”

夜月剛感歎完,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一樣豎起食指,壓低聲音問:“難道,她中了彩票?”

“不,不是的。”迷路阪搖了搖頭,“不過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

“詩葉井以前就非常受歡迎,特別是受比她大的人的歡迎。”迷路阪說完這句話後,稍微壓低了聲音,“大概在我高中畢業的時候,詩葉井和一個比她大四十歲的有錢人結婚,一年後,那個人死了,她拿到了幾十億的遺產,然後用那筆錢買下了這棟房子,現在經營酒店隻是興趣。”

“原、原來如此。”夜月說,“詩葉井還有這樣一段過去啊。”

“對,詩葉井是有魔力的女人。”迷路阪說,“她當老師時就因為和男生交往闖過不少禍。不過神奇的是,學生們都喜歡她,她是個好老師。”

迷路阪圓了一句場之後離開了,至於有沒有圓回來我就不知道了。

晚飯後,我在自己的房間裏洗完澡,正想穿過西棟的走廊去大堂的自動售貨機買些飲料時,看見了一個可疑的人影,是晨間劇女演員長穀見梨梨亞。她手裏拿著一個像對講機一樣的機器,表情嚴肅地把天線朝向各個方向。

“那個,你在做什麽呢?”

“呀!”

梨梨亞聽到身後突然有人跟自己說話,似乎大吃一驚。她一邊做深呼吸一邊看著我,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她問我:“你是誰?”

“隻是酒店的住客而已。”

“為什麽區區一個酒店住客,有權利跟梨梨亞說話?”

這可真是不得了的發言。看到我的表情,梨梨亞好像還是反省了一下,趕緊打圓場,“我開玩笑的,盡情跟我說話吧。梨梨亞最願意發粉絲福利了,甚至想改名叫‘長穀見·粉絲福利·梨梨亞’呢。”

“哦。”

“竟然說‘哦’,反應真冷淡。難道你在緊張?我明白的,梨梨亞是國民女演員嘛,是平均收視率25%的女人。”

“哦。”

“哼。”

“呀!”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踢了我的小腿一腳。這女人怎麽搞的,我要不要告訴周刊雜誌?

梨梨亞一絲道歉的意思都沒有,低頭看著痛苦到發不出聲音的我。

“告訴周刊雜誌的話,就殺了你哦。”梨梨亞笑容燦爛地說。這個女人怎麽回事,性格太差勁了吧。

“所以,”我總算從痛苦中恢複過來後,梨梨亞居高臨下地問,“你為什麽要和梨梨亞說話?要簽名嗎?還是要照片?作為踢了你的小腿的封口費,如果隻是這些小事,梨梨亞還是可以滿足你的。”

“不是的。”我賭氣說,這種女人的簽名,我絕對不要,“我隻是好奇你在做什麽而已,手裏還拿著那麽奇怪的機器。”

我指著她手裏那個像對講機一樣的機器。知道我不是為了要簽名後,梨梨亞愣了一下,興趣索然地說:“什麽嘛,就為了這個嗎?”

她舉起那個像對講機一樣的機器說:“這是用來尋找竊聽器的機器。”

“尋找竊聽器的機器?”為什麽要拿著它?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問,梨梨亞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我說啊,梨梨亞可是國民級的女演員。”

“哦。”

“你還想被踢嗎?”

“不想被踢。”

“真的嗎?難道你不是為了被梨梨亞踢,才故意表現出這種態度的嗎?”

強詞奪理,真是強詞奪理。

“算了,總之。”梨梨亞說,“總之呢,像梨梨亞這種出道曲播放量超過兩億的國民級女演員,總是會被媒體跟蹤,甚至還有跟蹤狂。所以,必須隨時保持警惕,要用這個機器來檢查。”

她晃了晃像對講機一樣的機器。

我剛想說“哦”,但趕緊改成了“原來如此”,盡可能表現出自己興奮,“那個機器可以識別竊聽器和針孔攝像頭發射的電波吧?”

“是啊,挺懂的嘛,仆人。”

“我不是仆人。”

“那是服務生?總之,隻要有了它,就能輕鬆地發現竊聽器和攝像頭。梨梨亞今天也徹底調查了一番——花了三十分鍾。”

“原、原來如此。”真閑啊,既然有這麽多時間,不如認真填一填綜藝節目的調查問卷。

不過,我突然想到:“這種雜事交給經紀人不就好了,不需要你親自動手吧?”

聽我說完,梨梨亞露出了憐憫的目光。

她歎了一口氣,“你在說什麽呀,怎麽可能讓真似井先生來做這個。”

啊,原來如此,我對梨梨亞有了一點點改觀。

“真似井先生確實很忙吧?梨梨亞小姐,你是希望盡量減少真似井先生的負擔吧?”

結果梨梨亞愣住了,她目瞪口呆地對我說:“不,梨梨亞隻是單純不想讓他進我的房間罷了,那個人可是重度偶像宅[13],就連現在還會在休假時去參加握手會呢。梨梨亞才不會允許那種人進自己的房間,誰知道他會做什麽,他才是最有可能安裝竊聽器的人吧。”

梨梨亞好像厭倦了和我說話,又開始單手拿著那個像對講機一樣的機器尋找竊聽器。我向她告別,本以為梨梨亞會無視我,沒想到她竟然回了我一句:“晚安,仆人。”

我把硬幣塞進酒店大堂的自動售貨機,買了一盒水果牛奶,邊喝邊給大堂的電視換台,電視裏正在播放最近發生的大型公交事故。死了兩個人,播音員正在報道他們的姓名:“去世的是中西千鶴,以及黑山春樹——”

“啊!”我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迷路阪。

迷路阪難得露出驚訝的表情,我皺起眉頭問:“難道是你認識的人?”

“與其說是認識的人……”她的語氣有些猶豫,然後為難地說,“兩位都是原本預定今晚會住在這裏的客人。我以為是他們遲到了,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聽了她的話,我瞪大了眼睛,預訂酒店的客人死了?

聽到我們的對話,大廳裏的其他住客都圍了過來。“這是真的嗎?”偵探探岡說。“難以置信。”這是英國人芬裏爾說的。“這種事也是有的。”有人慢條斯理地說,應該是醫生石川吧?

“什麽什麽,怎麽了?”剛到大堂的夜月也加入進來。她聽了事情的經過,果然吃了一驚。

這時,玄關傳來一陣腳步聲。

在緊張的氣氛中,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玄關處。於是,正在因為事故新聞感到困惑的我們變得更加不安,問題就在於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大家視線前方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既然他是從玄關進來的,恐怕應該是這座酒店的住客了。今晚住在這裏的按說一共有十二個人,現在已經來了九個人,另外兩名預訂了房間的客人因為事故死亡。既然如此,現在出現的男人就是第十二名住客,即遲到的最後一名客人。

他穿著一身聖袍,純白衣服的左胸上畫著十字,被綁在十字上的是一副沒有肉的骨架。

我見過那個十字架圖案,是某個宗教團體的標誌,我小聲念出了那個宗教團體的名字。

“‘曉之塔’。”

聽到我的話,緊張的氣氛再次彌漫了整個大堂。

“喂,你說‘曉之塔’,”夜月說,“就是那個崇拜屍體的——”

準確來說,她的理解是錯誤的。那些人崇拜的不是屍體,而是殺人現場。

“曉之塔”是一個宗教團體,最近信徒有所增加。不過它不是新興宗教,曆史出乎意料地悠久。“曉之塔”於十七世紀誕生在法國,據說在全世界有將近十萬名信徒,但不知是真是假。戰後不久,“曉之塔”傳入日本,不過擴大勢力是從三年前開始的,正是日本第一起密室殺人事件發生的時候。

而在他們崇拜的殺人現場中,占據頂點的就是密室殺人現場。因此以三年前的密室殺人事件為契機,增加了上麵這條規則。因為密室現場是封閉的,被封閉條件下的怨念更容易聚積,淨化時獲得的幸福能量也會更多。

“曉之塔”借助三年前的密室熱潮擴張了它在日本國內的勢力。另外,關於它的負麵傳言同樣不絕於耳,甚至有傳言說團體內的人為了得到更多崇拜的現場,會主動犯下密室殺人的罪行。

我們都側耳傾聽迷路阪和穿聖袍男人的寒暄。男人名叫神崎,是“曉之塔”的神父,我聽到夜月在嘟囔“神父神崎啊”。

迷路阪一邊幫神父在前台辦理入住手續一邊詢問:“您這次為什麽會來我們酒店呢?果然是為了那個密室現場嗎?想看看雪城白夜製造的‘雪白館密室事件’的現場?”

“不,不是的。”神崎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地說,“那裏沒有死人,不能成為我們的信仰對象。”

“原來如此,那麽您為什麽要來這裏呢?”

“有人向我透露消息。”神崎說,語氣依然平淡,“今天晚上,這裏會發生密室殺人。”

我睜開眼睛時是早晨八點,拉開窗簾一看,院子裏白茫茫一片,是昨天白天下的雪。積雪沒有變厚,看來晚上並沒有再下雪。

我在房間內的洗臉台洗完臉後,換好衣服來到隔壁夜月的房間門口。我敲了幾下門,頭發亂蓬蓬的夜月出現了,她心情不悅地說:“什麽事啊,大清早的。”

“啊,我就是想找你一起去吃早餐。”

“你是不是有病?”

她的話出乎我的意料。

夜月歎了口氣說:“怎麽能一大早就去吃早餐呢?休息日的早餐啊,就是要等到下午再吃。”

“那不就是午飯了嗎?”

“別強詞奪理,傻瓜。”

她撂下這句話,“砰”的一聲關上了門,讓我非常無奈。

沒辦法,我一個人向食堂走去,那裏已經有好幾個人了。早餐以西式為主,是簡單的自助餐,大概有十種菜品可選。我往盤子裏盛了些炒蛋和香腸,給自己做了一份英式早餐拚盤。

正在我徘徊著不知道要坐在哪裏時,我看到她一個人在吃早餐,於是我把餐盤放在了她的對麵。

“早上好。”我說。

“嗯,早上好。”蜜村回答。

蜜村的餐盤上放著兩份炒蛋和兩份煎蛋,全都是雞蛋。對了,她好像過去就喜歡吃雞蛋。我們一起去中式家庭餐廳時,她也會點木耳炒蛋,或者蟹肉蛋炒飯。

“沒什麽,就是在想你還是喜歡吃雞蛋啊。”

“我上輩子是一隻雞。”

“是嗎?”

“對啊,因為上了年紀生不了蛋,最後被做成炸雞塊了。”

“你上輩子真慘。”

“嗯,所以為了下輩子能生好多蛋,我要攢夠營養。”

“你下輩子也要變成雞嗎?”

“很遺憾,因為我是雞和人交替重生的體質。”

蜜村一本正經地開玩笑,我突然覺得很懷念。說起來,我和她在初中的時候也經常說這些無聊的話嗎?

早上十點左右,就在我和蜜村在酒店大堂玩便攜式奧賽羅棋[14]時,夜月一臉焦急地走了過來。

“難道早餐已經結束了嗎?”

看起來她剛剛睡醒。我一邊翻棋子一邊說:“已經結束了,早上八點到九點嘛。”

“你是在開玩笑嗎?”她一本正經地反問我,還說什麽這是不是真的。昨天在前台辦理入住的時候,她明明聽過介紹的。

夜月傷心地按了按肚子說:“可是我餓了。”

就在這時,我的奧賽羅棋被蜜村翻過去了一大片,我叫了一聲。

“全白啊。”夜月說。棋盤上確實是一片潔白,我的黑棋全都被翻過去了。玩奧賽羅棋真的能輸到這個地步嗎?

“喂,比起這些,我還是想吃早餐。”

“忍著吧。”我不高興地對夜月說,“十二點就是午餐時間了。”

“你怎麽這樣,奧賽羅輸慘了也不用拿我出氣吧。”

“才沒有輸慘,隻是惜敗。”

“險勝”的蜜村看著棋盤,露出了驚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