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紅軍的信仰和情懷

現在,采煤中間的間隙休息,還是睡覺前的晚上,窯工們議論最多的話題都是紅軍,以前的十多年內,隻是不斷的聽到有文化、識字的人說起紅軍。窯工們對紅軍有了初步的認知,他們是共產黨領導下的一支起義部隊,或者叫革命部隊,江西、湖南、湖北、四川、廣東、陝西等省份都有紅軍活動。他們舉紅旗,戴配有紅五角星的八角帽,配紅色領章,穿灰色老布軍裝,打綁腿,所以人稱為紅軍。紅旗上印有鐮刀和鐵錘,寓意是廣大工人和農民相結合的隊伍,紅軍主張人人平等,平均土地,反對人剝削人,少數人壓迫多數人。

又到了晚上,大家吃過晚飯後,洗了臉、腳。天黑後在窩棚內點上煤油燈,有人爬在通鋪上,有人圍在火爐傍,又開始談論紅軍了。他們認為現在的社會分配製度極不公平,貧富不均,土地越來越集中到少數大地主手中,主張要平分土地,要同舊得封建製度革命,建立一個共同勞動,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的新社會。紅軍每到一處,要打土豪,分田地,要求地主大戶開倉放糧,把地主大戶的糧食、布匹分給缺衣少糧的貧苦人,沒收他們的金銀財寶,或者要他們主動地捐獻出來支持革命。

“紅軍的主張好!說的,做的都對!”一位姓劉的窯工評論說,因他臉蛋呈圓形,窯工們都叫他劉蛋兒。

“可革命哪有那麽簡單哩,有幾個地主大戶會主動把自己的土地,糧食拱手讓給別人呢?這就可能有殘酷的鬥爭,要打鬥要流血犧牲哩。”窯工袁家寶分析說。

“是啊!自從有了共產黨,有了紅軍以來,國民政府、地方軍閥、達官貴人把他們看作禍害無窮的洪水猛獸,他們把紅軍稱作紅匪,不停地派兵圍剿,不讓他們擴大和蔓延,妄圖把紅色政權扼殺在搖籃中,紅軍從1927年誕生,到現在已整整10年了,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國民政府對紅軍的圍剿就沒有停止過,可是最終也沒有把紅軍剿滅了,這不,紅軍都發展壯大到我們這偏遠荒涼、地廣人稀的甘肅來了。”窯上的會計孟學儒說,他當過寨子裏的私塾先生,文書,50多歲,現在被池窯戶找來,負責煤窯上記帳、過秤、發薪水、寫文稿、銷售等等的環節。他平時喜歡看報紙,擔任村文書時會經常性的被保長、鄉鎮長叫去開會。他懂得比平常人多一些,準一些,知道一些現實問題。那些文化知識水平低的,沒念過學的人多半是道聽途說,瞎嚷嚷哩。

“聽說紅軍都長著紅眉毛、紅頭發,所以稱作紅匪,還要共產共妻哩,有這回事嗎?”窯工吳有糧是個粗人,20幾歲,大個子,有一股子蠻力,不識字,他隻是聽鄉長保長這樣說,也就疑惑的問。

“胡說!不是那樣的,那是國民黨馬家軍在編瞎話欺騙人哩。紅軍大多數都是貧苦人,長相和我們沒啥差別,不過穿了一身軍裝罷了,我前天回家還見到過紅軍哩。”窯工賀誌堅肯定地說,。

“你見到過紅軍?”其他人聽他這樣說,都湊過來想問個究竟,他家就在山外安陽鄉,說話肯定假不了吧,大家認為。

“紅軍根本不壞,是好人哩,紅軍是四天前的一個夜晚到我們村子的,那天狗咬的厲害,我們出門一打聽是紅軍來了,各家人都關門閉戶,躲在家裏不出來,以前我們都聽到過一些紅軍不好的話。結果他們來了以後不擾民,沒進村子,沒有敲哪家的門,而是在我們莊戶人家打麥場的草堆裏過了一宿,這樣冷的天在外麵挨凍也沒有敲我們老百姓的門,這算不算是好人?第二天,紅軍和我們村民打招呼很和氣很熱情的,給我們村民牛肉幹吃,他們到村內的鋪子裏買我們老百姓的東西都要付錢的,說他們有紀律,叫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借了東西要還。天冷了,有些紅軍還沒有棉衣,就從村民哪兒買了棉布、棉花、羊毛等自己縫製棉衣。紅軍還幫我們村民幹活,挑水啊、打掃院子啊、劈柴啊、起糞土等等的活樣樣都幹。”窯工賀誌堅說。

“對!對!就是這樣,紅軍對我們村民好,還幫我們村民幹活,不是壞人。我也見過紅軍,他們中四川口音多,個子有點矮”。窯工賀誌勇和賀誌堅是同村同族兄弟,今年17歲,比賀誌堅小兩歲,他對紅軍的看法和堂哥賀誌堅一致。

“紅軍說他們是咋窮人的隊伍,是幫助窮人打天下的。幾年前,日本人占了咱中國的東北三省,現在又對咱華北虎視眈眈。我們要去北上抗日、現在是打通國際交通線,取得蘇聯援助。然而國民黨馬步青、馬步芳部認為他們是來搶地盤的,對他們圍追堵截,所以不停地打仗,這幾個月來就沒有消停過。12月12日,也就是十多天前發生了西安事變大家知道嗎?”賀誌堅接著說,他說的有些起初他也不懂,是聽紅軍這樣說的。

“西安事變?啥叫西安事變?”多數窯工對西安事變這個詞還茫然無知。

“就是東北軍張學良長官和西北軍楊虎城長官聯手,派兵把駐留西安督戰的國民黨中央總裁,中華民國總統蔣介石給抓了,實行兵諫,要求他停止圍剿紅軍,停止內戰,全國人民同心團結,一致對外,共同打擊日本侵略者。”能識字看報紙、告示的孟學儒知道這事。

“對!對!對!就是這樣的。”賀誌堅說。

“最後咋樣了?”有人問。

最後啊,張學良,楊虎城把中共代表周恩來請了去,三方共商大計,被迫蔣介石同意停止內戰,停止圍剿紅軍,槍口一致對外,抗擊日本侵略者,報紙上發了通電,要讓全國人民都知道”。孟學儒接著說。

“哦,原來是這樣。”多數窯工才知道“西安事變”是咋回事了。

“他老蔣都被人家抓起來了,不同意能行嗎?”有人說。

“再不同意就要他性命!”大家七嘴八舌的。

賀誌堅接著說紅軍的事,第二天天一亮,紅軍對村民們說:“老鄉們!我們可幫你們幹點活的,我們今天不走,我們幹活不要錢。”

“現在冬天了,地上的農作物都收回來了,沒啥幹的,隻能幹些村子內的活”。村民這樣一點撥,紅軍腦子很靈,開始幫村民給牛羊鍘草、牛圈起糞,院子打掃了個裏裏外外,都灑了水。紅軍人多,大家一起動手,很快把村莊衛生打掃的幹幹淨淨,讓人耳目一新。

“聽說這當兵的要禍害女人哩,你們家的媳婦,姑娘藏了沒有?”有人突然提出這個問題,窩棚內突然安靜了許多,大家把目光都齊刷刷的聚焦到見過紅軍的賀誌堅、賀誌勇身上來了,想聽聽他怎樣回答,還有人撥了撥煤油燈的燈芯,窩棚內更亮了一些。

“你咋提這樣的問題呢?沒看見賀家的兩個小夥子還是個娃子,還沒結婚呢吧?”有人反駁說。

“我們都沒結婚,我有對象,準備攢些錢今年就結婚。賀誌勇這是我們本戶堂弟,還沒對象。”賀誌堅說。

“那就說說你們村子的情況吧,紅軍來時姑娘,媳婦躲藏了沒有?”大家繼續想聽聽這重要的話題。

“起初,我們村多數人家一聽是當兵的要路過村莊,習慣了,就讓姑娘、年輕媳婦躲到地窖裏去,不要出來,30多歲的或歲數大一些的媳婦也要把衣服穿舊一些,頭發散亂一些,別讓當兵的瞄上。結果紅軍來了不擾民,根本沒敲哪家百姓的門。紅軍待人向親人一樣的,幫我們幹這幹那,他們紀律嚴明,根本不需要防備。”賀誌堅這樣說,又把臉轉向何誌勇,讓賀誌勇證實。“你說一下是不是?”

“是的!真是這樣的。”賀誌勇說。

“紅軍和馬家軍是不一樣的。我看到了,紅軍他們也有女兵,他們中15—20歲左右的姑娘居多,她們都剪成短頭發,戴八角帽,綁腿,顯得精神抖擻,英俊瀟灑。”賀誌堅說。

“紅軍還有女兵?”窯工們覺得有些新鮮和少見。

“是,有女兵,她們來了三個人幫我們鄰居家的楊大娘洗衣服,整理房間。楊大娘起初不開門,怕遇上壞人,提防著。隔著門對話,觀察著,覺得她們說話很真誠,大娘大娘的叫的很親熱,一點也不像壞人,所以就開了門。一陣寒暄之後,楊大娘對姑娘們熟悉了,了解了,又說又笑的,洗衣服,整理房間的活讓他們幹就幹唄,何況她們幹了活又不要錢。很快女紅軍就和我們村子的女人們達成了一片,這哪還需要躲到地窖裏去啊?”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聽了一陣發笑。都覺得紅軍很新鮮,就賀家兄弟倆見過紅軍,其他人都沒見過,所以都樂意湊過來聽一聽。

“紅軍還有女兵?少見,國民黨馬家隊裏可沒聽說過”。一位窯工說。

“對紅軍不防備也就罷了,對國民黨馬家隊可是要防著哩,國民黨馬家隊禍害女人,搶老百姓東西的事我可聽過不少了。”窯工袁家寶說。

“是啊,我們那些年一聽到有馬家隊來,就不讓女人出來,有些人家把姑娘打扮的披頭散發的,臉上還要抹上黑灰。”孟學儒說。

大家聽著這沉重而現實的話題,沉默了好半天。

“紅軍幾天都睡在草堆裏不冷嗎?”有人問。

“沒有,這樣冷的天,把人凍壞哩,村民一看紅軍不是壞人,就主動把紅軍讓到家裏睡熱炕,每家去幾個。再則,紅軍把自己做的飯讓給村民們吃,讓村民覺得欠了紅軍的情。第二天、第三天、隻有少量紅軍睡在草堆了。到四五天時,除了站崗放哨的,紅軍全都被村民請去睡熱炕了。”賀誌堅說。

“我們家住了一位姓趙的連長,還有他的6位同誌,第一天他們的大部隊到來後,我爹不讓我們出門,不讓我們和紅軍說話,接觸。第二天趙連長和他的同誌找到我們家,敲我們家的門,提出說這兩天他們不走,可幫我們家幹幹活的,不要工錢。我爹看到紅軍說話很客氣,很實在,就開了門,說上了話,五個紅軍幫我們給牛、驢鍘草,起糞。給我們家幹了好多活,完了又把院子內外打掃的幹幹淨淨。趙連長走了幾家,在檢查他士兵的幹活情況,還說每到一個村莊都應該搞好軍民關係,老百姓是我們紅軍的根。紅軍還給我們吃的,我們也不能欠人家的情,我爹把一間屋子騰出來,燒熱了炕,請紅軍到我們家睡覺。”賀誌勇說。

“紅軍去了嗎?”有人問。

“去了呀,趙連長看我爹也很實在,就答應了我爹,睡在了我家,還有他的六位同誌,我媽還給紅軍做臊子麵吃。”賀誌勇接著說:“把紅軍請到家裏睡覺的不止我們一家,我們鄰居們都這樣做了,每家去幾個,趙連長他們都做了安排,還要求排長說:要安排好值班站崗人員,加強警戒,這附近30裏外就有敵人,要防止敵人夜間偷襲。賀誌勇接著說。

“應該啊,紅軍對咱們好,咱們也要以禮相待,這叫禮尚往來呀。”劉蛋兒說。

“看看看!咋說的全是紅軍了?沒完沒了的?孟大佬,現在睡覺還有點早,你再給大家念念寶卷吧。”袁家寶說。

孟學儒也不推辭,從自己的枕頭邊翻出一本《羅通掃北寶卷》,給大家念起來。盡管他的寶卷念起來沒有專業的寶卷人那樣配樂器帶唱腔,抑揚頓挫,聽起來是個享受。但大家已滿意,這已經讓人快樂了。

康王一份戰書,唐王怒氣衝衝

唐王為何怒氣衝,隻因戰書太欺人。

大將先鋒誰敢擋,一年之後帶你邦。

想篡隋朝該死罪,斯文專權到處揚。

殺兄滅弟其奸忠,自長威風壓我邦。

……

大家安安靜靜的聽了一陣子,等孟學儒念完了大家不停地拍手鼓掌,聽寶卷也是窯工們學習獲取知識的有效途徑。這樣熬到了深夜,該休息了,大家鋪開被窩休息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