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筆走龍蛇,飛快記錄著,生怕漏掉一絲一毫的細節,此時我心裏毫無雜念。一心一意體會著每一場戰爭,每一場戰爭的細節,其中的一部分人或者會被世人所遺忘,或者成為永遠無法知曉的秘密。

“小江記者,你是不是想會有一場更大的戰意即將展開?”何其多微笑著一字一頓的說道。語氣裏,平靜的像一湖清靜的水,沒有波瀾,說真的我真佩服她的胸襟,仿佛在講一個美麗的童話,鮮血和生命,似乎也成了田野裏的一朵朵鮮花。殺戮和征服也似乎是一壺名茶的清煙,處事不驚的造詣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令我深深佩服。

“我隻是一名普通的記者,在您的敘述裏,感覺到一場更大的戰意正在不可避免的發生,不知這種猜測對不對”。

“沒錯。”她的的回答輕描淡寫。然後輕輕搖了搖手臂,然後整理一下被風刮亂的頭發,在他的耳根下有一條明顯的傷痕,豁然醒目。

我隻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低著頭等待她進一步的訴說。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作戰方案朝令夕改也十分常見,正在我們磨拳擦掌準備大打出手的時候,學員一團突然報告。在他們正前方不出五百米的山梁下發現一股強敵,人數過千,而且配以重炮。

何其多接到報告當時就傻眼了,什麽可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潛伏了千人的武裝,而自己卻全然不知。他急忙撥通了指揮所的電話,很快。一團參謀長周國欽那富有磁性男中音通過電流轉送過來。確實遭遇了敵軍主力,位置就在我們一團二團結合部,不足一千平方米的範圍,也就是說我們一團被包圍了。

“明白!”何其多皺了皺眉頭。

“我們雖然腹部受敵,可前麵的敵人也在我們的包圍之中。而且我敢肯定敵人並沒有發現我們的存在,他們所有的武器都瞄準你們二團,不如我們現在內外夾攻,一舉消滅它,既解了我們一團的圍,也讓其他部隊別小瞧我們學生兵。”

“好,現在我們就開始聯合攻擊,我也馬上請求師部增援,我們沒有重武器……”

話還沒有說完,周國欽就叫了起來:“沒時間了,等勝利了請我吃牛派排。”說完就不容置疑的掛了電話。

何其多立即通知一營長予天道,組織兩個營立即進攻不得有誤。予天道何等的聰明,他二話沒說,轉身出了指揮所,何其多這才定定神,撥通768師部的電話,請師部增援。很快。兩個重炮團快速出擊。第三第六兩個加強團脫離防區火速增援。

敵軍似乎也不知道她們中間夾著周國欽一個步兵團,當一陣槍聲響過,他們沒有還擊,卻對著電話連呼:“不要開槍,自己人。”

何其多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剛出指揮所,一陣地動山搖的炮聲驟然響起。無數彈道交織成橘色火焰,敵軍立刻炸了營,像沒頭的蒼蠅四處亂撞,很快又清醒過來,於是,兩支腹部受敵的部隊,死死地咬合在一起,都企圖撕開口子突圍出去。

重炮很快失去了作用,敵我雙方幾乎開始麵對麵的撕殺,沒有任何遮攔。第一排士兵倒下去,第二排的士兵嚎叫著毫不猶豫地踏過同伴的屍體……沒幾分鍾,又混做一團,幾乎是同時,雙方的炮火再度響起,在各自增援部隊的麵前形成一道火力網,任何人都不能前進一步。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拚殺,要不是之前的炮擊使越軍損失過半,鄒國欽是無論如何也應付不來的,鄒國欽的一團每個人都很清楚,要和大部隊會合,就一定要衝過敵軍的陣地。越軍的反應就是如此。所以相當頑固。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激戰,鄒國欽帶領三十多人終於衝出了包圍圈。越軍一百多人竟然連錢都不要了,抱著頭,沒命地跑。

還是幾乎同時,雙方的重炮再度響起,一百多名越軍當時就被包了餃子。一個沒回去,鄒國欽一團還算幸運,鄒國欽和兩名戰士躲過了炮擊,腳一踏出陣地還沒站穩,一發炮彈就落在了身邊,一聲巨響,兩名戰士犧牲,鄒國欽也身負重傷,一頭紮在土堆上。

何其多的眼睛立刻瞪得像兩隻鋥亮的玻璃球子,曾經無動於衷的目光馬上被一種從沒有過的冷酷和凶殘所替代。白皙的臉上扭曲的幾乎變了形,腮幫子有節奏的跳動,額頭的青筋像橫臥的一條張牙舞爪的狂蛇。她簡直不敢相信,一瞬間鄒國欽就煙消雲散了。那是多麽好的後生啊,不久的將來有可能完成學業,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還有千軍萬馬等他去指揮,有無數的堡壘等著他去攻破……

“轟隆隆,轟隆隆……’’又是一陣密集的炮火鋪天蓋地的落下來,整個區域除了硝煙和燃燒的小樹,已經沒有一絲生命的存在。然而,雙方的炮火卻一直沒有停,不但肆無忌憚的轟擊。而且不斷延伸,沒多一會兒,就成了純粹的炮戰,幾乎沒什麽章法,完全是毫無遮攔的麵對麵的對射,誰的炮堅誰的射程遠誰的命中率高誰有充足的彈藥和堅強的掩體誰就是最後的勝者,何其多眼前的所有地貌都以為了平地,熊熊的烈火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將敵我一分為二。

何其多率部早就離開險地,隱身於一個不大的山丘。山丘從山腳到山巔也就一千多米,植被稀疏,散落著數不清的大小塊岩石,每塊岩石都光滑如玉,岩石下麵還有洞,淺的一米左右,深的彎彎曲曲不知有多遠,用手電筒往裏麵一照,竟看見有了老鼠和數以百計的蝙蝠。

戰士們不敢貿然搶進,就抱著槍掩身在岩石後麵,看炮彈在上空不斷的飛來飛去。不知多了多久,炮聲漸漸稀疏,最後終於都累了,像兩個角鬥士,都筋疲力盡。

老天也來湊熱鬧,經刮起了悠悠的小風,還不適時宜的飄起了霧,遠處的山近處的草都朦朦朧朧的……

何其多喊來一營長予天道。問他:“有沒有膽量去打掃戰場?”予天道也從沒見過這等慘烈的場麵,看得出他心裏的不安,可他沒有猶豫,大聲回答:“一營兄弟們,跟我上。”

何其多趕緊下達命令:一營在前,其餘人員在後,快速出擊……

戰場的火已經被雨水澆滅了,腳下的黃色的土壤泥濘不堪,霧氣裏,分布著零散的屍體碎塊,根本分不清敵我。戰士們仔細查找一遍,隻有可憐的十六具完成的烈士遺骸,戰士們挖個大坑,準備就近安葬。

何其多的眼前,是一張稚嫩的娃娃臉,他的前身後背頭上四肢沒有一處傷痕,隻是耳朵邊又結痂的褐色,很顯然,他是被強大的炮火活活震死,隻見他右手攥著一張紙,戰士們費了好大得勁都沒有掰開他的手,何其多眼含熱淚,替他整理了軍裝,正正軍帽,他這才無力的鬆開緊攥的手,一張帶血的入黨申請,落在泥水裏。

看著看著,何其多的眼角濕潤了。

遠處,忽然傳來歸隊的號角。何其多不敢怠慢,朝戰士揮揮手,悄悄地撤出了陣地。

從戰場到指揮部並不遠,隻消一袋煙的功夫就到了。安頓了戰士們各自歸隊休息,還沒有好好坐下來歇歇,通訊員就送來了一壺濃茶,一大筐香蕉,一封信。香蕉雖然不怎麽新鮮。可味道還不錯。何其多心情不好,香蕉嚼在嘴裏如同咀蠟。她沒吃上幾口,就哇哇的全吐出來。緊繃的臉也沒有放鬆。通訊員很知趣的蔫退到外間去。偌大的指揮部就何其多一個人,她狠狠的解開皮帶,一腳踢開太師椅。把手槍和望遠鏡隨手一丟,氣哼哼的靠在窗前看信。信是後方寄來的,何健告訴姐姐他們已經來到了前線。可部隊的紀律不允許告知具體地點和任務。就報個平安吧。何其多緊搐的眉目這才微微舒張,眼角也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看來家仇國恨要一起清算的日子不遠了。

“報告。”門外忽然傳來通訊員的聲音。

“請進。”何其多盡量壓低聲音。

門簾一挑,通訊員那靈巧的身形閃進來。她的身後,一個穿著軍裝,胖胖的女兵緊跟其後。

“是你?”何其多一眼就認出來是軍校同學,胖丫李煜。

胖丫很懂禮貌,挺胸收腹,一個標準的軍禮。

何其多沒理她,隻是朝通訊員輕輕揮揮手,通訊員知趣的轉身離去。

指揮部裏,就剩下何其多和李煜了。兩個人這才嗷嗷直叫的擁抱在一起……

“你來幹什麽來了?何其多奇怪的問。

“當兵當傻了吧。”胖丫用手指點點何其多的鼻子,“現在要求各軍校都來前線實習,算是提高實戰經驗。了解戰場動向。”

“這就對了,當初你不是說不來戰場嗎,怎麽也來了。”何其多然想起他說過情報人員隻要在後方就可以了。所以,當麵逗她。

“我也不想啊。”李煜抿抿嘴巴,臉上立刻浮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保持良好的肌膚微微透著光澤,“早知來戰場就不該吃這麽胖,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何其多笑了笑,隨手把一串香蕉遞給李煜。李煜也不客氣,接過來以最快速度剝去香蕉皮,然後飛速的往口裏填。,像八輩子沒吃過香蕉似的。“叮鈴鈴……”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何其多抓過話筒,一個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馬上飄過來。何其多一怔,心裏說王克林怎麽混到師司令部去了,看來級別不低,連專用電話都有權利使用。

電話裏,王克林很嚴肅的通知何其多,自己是新上任的參謀副官,以後找師長可以通過他轉達。

何其多高聲回答:“明白。”

撂了電話,還沒有喘一口氣,門外又傳來報告的聲音,還沒等她回答,予天道大步流星的闖進來。他的身上彌漫著劣質香煙濃鬱的味道。看得出,他的情緒很不穩定,他一句話沒有說,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悶著頭一口接著一口的吸煙。

何其多伸過手在他眼前比劃一下。他先是一愣。然後恍然大悟的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髒兮兮的布包,像捧個寶貝似的一層層的打開,最後,幾隻香煙整齊的出現在他寬大的手掌上。

“是美國煙,摩爾啊。”予天道小心的揀出一隻的哥何其多。又順勢把冒著火星的煙頭遞過來。何其多沒有客氣,接過來猛吸幾口,然後吐出一長串的煙圈,一個套著一個,很是好看。

胖丫在一邊看的呆一下傻一下的,眼睛死死盯著何其多,想欣賞一頭北美的大獅子。

予天道低著頭吸了一陣子煙,指揮部裏立刻煙霧繚繞。胖丫實在受不了了,一邊咳嗽一邊逃了出去。

予天道抬起頭,似乎想說點什麽,張張嘴巴,終於沒有出聲,手裏又點起一支煙,猛烈的吸著。

何其多知道他心裏不好受,剛才的戰鬥簡直就像一場夢。夢醒了。可一個團的好兄弟卻永遠的消失了。予天道實在壓抑,忽然用手緊緊捏住還在燃燒的香煙。奪門而去。

指揮部裏就剩下何其多一個人默默的站在巨大的沙盤前。看著草綠色的山脈縱橫交錯。她心裏一直就想不明白:自己和鄒國欽的一團之間忽然冒出了幾千越軍,他們是怎麽來的,是傘兵嗎?不是。現在的越軍招兵都成問題,哪還有精力發展傘兵呢。既然不是天上來也不是陸地上來,南一定就是從地下冒出來的。

想到這裏,她心裏猛地一顫。剛才自己在山巔的情景立刻浮現在眼前。那巨大的天然的岩石,不正是屯兵的還地方嗎?一座山,容得下幾千人根本就不是問題。這些戰鬥力量一旦出現在後方,會引起多麽大的恐慌啊。我們剛才消滅的是敵人的全部還是一部,還有多少帶槍的兵甲正枕戈待旦,蓄意待發呢?

他心一橫,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於是整理連忙別上短槍,跨上望遠鏡。剛一推開門,就聽到了一聲清脆的槍響,顯然是標準蘇製步槍的痕跡。何其多風風火火的來到一營,予天道正組織戰士搭靈棚,要祭奠陣亡的同學。聽到槍聲後第一個反應就是直奔指揮部,在過道上兩個人差點撞在一起。

“一營長,帶一個連的戰士去看看槍響的地方是怎麽回事?”何其多來不及解釋,“馬上出發。”

予天道也不含糊,響亮的回答一聲,就一揮手,早就跟在身後的戰士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的跟上來。

好在路途不遠,十幾分鍾就到了現場。一看,768團正在打掃戰場。團政委李大平和何其多也熟悉,就打招呼就直接就直接進入主題。他告訴何其多,好多怪事,一時還真是搞不清。

“李政委,我們一共擊斃多少敵人,繳獲武器多少?”何其多焦急地問。

“還沒最後確定,估計是斃敵978人,俘虜132人。繳槍一千四百支。”李政委回答。

“那就說越軍有使雙槍的了?”何其多皺皺眉頭,忽然問道,“李政委,會不會有敵人鑽進洞裏去了?”

“洞裏?”李政委睜大眼睛,“可能……可能……”

“我也是瞎猜的,沒進行過論證。”何其多說,“因為附近的山頭有許多岩石,岩石下有無數的天然洞穴,大的可裝下十幾人,小的也能裝一二個人。”

“有可能啊。”李政委一拍大腿,“剛才在挖坑埋越軍屍體時,就碰巧挖開一個大洞,戰士們不知怎麽回事,爭先恐後的去看,結果犧牲了一個,重傷四個。”

何何其多暗暗盤算,剛才消滅的敵人一定是一部分,還有一些藏在洞穴裏,眼看天要黑了,再不轉移可可能會有更大的麻煩,於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李政委一講,李政委當時就下令,整理槍械,馬上轉移。

要說還真有碰巧的事,何其多一抬頭,看見一個戰士站著朝一個坑利小便,她皺皺眉。轉過來。李政委也覺得尷尬,急忙喝退那個戰士。隨身接解下幾顆手榴彈綁在一起,低頭找了一會兒,就在一個飯碗上的孔裏塞進去,猛地拉開引線,大喝一聲臥倒。隨著一聲巨響,洞裏立刻傳來淒慘的嚎叫。一股濃煙噴得老高……過了十幾分鍾,叫聲越來越弱,最後沒有一絲的聲音,隻有燃燒的木頭發出淡淡的煙霧。

李政委慢慢靠近,想一探究竟。哪知腳下忽然伸出一支槍,正好頂在他的襠部,何其多心說不好,可一切都完了。一聲清脆的蘇製步槍的彈道,一閃即逝。李政委就像是脫軌的火車,一連幾個跟頭,一頭搶在一塊灰色的岩石上。

何其多此時也到了近前,她一把抓過槍身。一用力,一個瘦小的渾身是血的家夥連槍一起被拉出來。隻見他衣服襤褸,鼻子沒了,一隻耳朵也沒了。予天道一個餓虎捕食。正騎在他身上,揮起榔頭一樣的拳頭,一下比一下狠,直到那家夥沒了呼吸,血淋淋的頭就離開了身子。脖腔子的血迸得到處都是。

何其多急忙俯身抱起李政委,隻見他臉色蠟黃,隻有出氣沒有進氣……

這一切隻發生在瞬間,似乎好多戰士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

何其多無力的放下李政委越來越僵硬的身體,轉過身看看目瞪口呆的戰友,歎口氣。

“參謀長,你看。”一個小個子戰士指著前方的一個土堆說,“好像有人。”

順著手指的方向,果然,一塊碾盤大的石頭在慢慢移動。

“準備戰鬥。”何其多大聲的命令。

所有的槍指向那個土堆,沒多一會兒,十幾個越軍爬上來,幾乎每個人的耳朵都留著些鮮血。

他們緊張的靠在一起,幾乎所有的槍口都指向天空。

“開火!”何其多一聲大喊。

所有的槍都迸發出火舌,轉眼就把眼前的敵人消滅的一幹二淨。

何其多冷冷的看了幾眼橫七豎八得死屍。臉色鐵青。一言不發。不過,他心裏一直在盤算,快點上報師部,不能忽視敵人的地道戰啊。

忽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海裏出現,何不留在此處,詳細了解一下具體情況,看看這些越南鬼子究竟耍什麽把戲。

她把這一想法和予天道一講,予天道挺讚同。可一聽說她要留下來,腦袋就要的像個撥浪鼓。好說歹說就是不同意。爭論了好半天。何其多火了:“我指揮你還是你指揮我,再不服從命令就撤你的職。”

“你以為你是誰,有本事你就撤吧。”予天道也火了,“大不了不要這個軍籍,回家種地。”

何其多想了想,就軟了下來。低聲說:“都是同學,何必那麽認真。”然後輕聲說,“你們也別閑著,時刻看著點我們。別讓人家包了餃子,你還呼呼大睡,準備行動吧,明天上午10點整你們用高音喇叭放《十五的月亮》為信號,如果沒有意外,全體準時歸隊。”何其多揮揮手,“閑話少說,去準備吧。”

予天道這次沒有反駁,很不情願的哼了一聲就要走。

“還有,你通知一下軍校來實習的那個李煜,讓她和我一起蹲坑,光紙上談兵怎麽形。”何其多提高了嗓門,這次顯得很威嚴,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軍令如山,戰士們開始忙碌起來,喝五吆六的清理戰場。執行潛伏任務的戰士則趁機尋找落腳點。這滿山遍野的石頭下,還真有不少的秘密。沒走幾步,在一個黑褐色的岩石下就有一個缺口,用手電筒朝裏一照,才發現這個洞穴還真不小。濕漉漉的牆壁上掛著水珠,右側有一平台,可以並排躺兩個人。左側有一小塊窪地,裏麵蓄滿了水。何其多身高體瘦,靈活得像隻猴子。一手觸地,整個身體就忽悠著飄了進去。立刻,盤踞在洞內的鳥兒撲愣愣的的爭先恐後的朝洞外擠。洞外的戰士們可來了興致,紛紛用手去抓。居然有六七隻落在了戰士的手裏,這一個個小鳥渾身雪白,沒一根雜毛。嘴巴尖尖,胸脯的肉肥嘟嘟的。可能是因為恐懼,整個身體劇烈的起伏。圓溜溜的眼睛像一碗潔淨的水。有的戰士把鳥放在帽子裏,有的放在口袋裏。

這一次,何其多都能清楚的看到,由於光線所致,眼睛一時還適應不過來。可外麵的一切卻一目了然。何其多隻開著手電筒四處檢查,環環境還算不錯。泥土和藻澤的怪味衝刺整個空間,石壁下是一個小潭,水珠正一滴一滴不急不緩的滴著。漸漸的,何其多習慣了洞裏的光線,就蹲身捧一把水,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還有一股茉莉花的清香。小潭裏的鵝卵石一清二楚的,像南京的雨花石,圓圓的堆在一起。

洞口不大,有半平米大小。在下麵居然還有一塊條石,上麵沾滿鳥屎。何其多彎腰拾起,朝洞口前一當,真是恰到好處。

天色徹底黑下去的時候,李煜來了。她身子不高,可腰挺粗。進洞的時候有些費勁。呼哧帶喘的好容易才進來。何其多一看,難怪。她身前身後各一個大包。腳剛著地。就迫不及待的掏包。可以的玩意可不少,什麽小食品啊,鏡子,口香糖啊……

“看來,你是準備常住沙家浜了?”何其多調侃她。

“有什麽呀,我就是一個人啊,人走家搬,沒什麽奇怪呀。”李煜還不服氣。她調皮地撅起粉色的嘴唇,看樣子,真是可愛:兩個大大的酒窩,柳葉眉,丹鳳眼。她把一件雨衣撲在石板上,把巧克力和奶油麵包小心翼翼的放上,還有牙膏,牙刷等小物件。

何其多不理她了,埋著頭開始整理洞穴,把步槍斜架在洞口前,把大青石板擺正。

忽然,李煜驚叫一聲,何其多一回頭,看見一隻小鳥正試圖啄開塑料布。而它的身後,一條一米多長的蛇正張開血盆大口。說時遲那時快,隻覺得一陣冷風吹過,那美麗的小鳥就進了蛇的肚子裏。原本細細的蛇立刻臃腫起來。

李煜定定神,看了一會兒,忽然一把抓過大蛇,就是一甩。蛇就像是脫了節的鏈條。軟綿綿的成了一條沒有生命的繩子。李煜取下頭上的發卡,在蛇的腹部一劃,一個渾身沾滿血跡的鳥就滾了出來,何其多拾起鳥,用清水衝了衝鳥的羽毛。那鳥就眨眨眼睛。好奇地看著何其多。何其多打開餅幹的塑料布,把一塊餅幹用手碾碎。然後張開手掌。小鳥的恐懼立刻煙消雲散,很認真的啄起了餅幹,沒多一會兒,一大塊餅幹就被徹底消滅了。於是就開始梳理羽毛,趁何其多沒在意,呼啦一下飛走了。”

何其多愣愣神,苦笑了一下。

而李煜也正好嚼完蛇膽,正把收拾好的蛇肉放在一個方便袋裏。紮上口。嘴裏還一個勁的呢喃:這回看誰敢來偷吃。明天交給炊事班,蛇肉三吃,大補啊。

“難道,你不怕蛇?”何其多好奇地問。

“設有什麽好怕的,我一出生就跟著爺爺去抓蛇。”李煜一邊清理身上的血汙,一邊回答,“蛇膽養顏,要是有酒就更好了,這叫原湯化原食,很有講究的。”

“我可不敢興趣,你檢查一下看還有沒有蛇。”何其多說。

“明白!”李煜答應一聲,就握著手電筒四處尋找。

何其多則靠在石壁上,心裏開始盤算:究竟這洞裏能藏多少人啊?

洞穴外,黑漆漆一片。遠處的山巒模模糊糊,越發陰深恐怖。不遠處的硝煙還沒有散去,幽幽的冒著青澀的煙柱。戰士們早就撤出了戰場,空光的山穀,靜悄悄的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

“難道這個幾近平靜的夜晚會有什麽狀況發生?”何其多開始思忖。

“何姐,這視野還真夠寬敞的。隻可惜我們在山腰,如果在山巔就好了。居高臨下,大半個個山崗就在監控之中。”李煜雙眉緊蹙,丹鳳眼上微微隆起的二道肉愣像毛絨絨的蠶。

“這個夜晚是不能回去了。”何其多低聲說,“監控到了又怎樣,還不是光禿禿的山嶺和雜木棵。”

“我倒有個花招。”李煜一邊說一邊把小鏡子綁在步槍的刺刀上,輕輕地探出洞外。再有一個小鏡子折射。上麵的景物就出現在小鏡子裏。除了灰色的岩石就是越來越開始暗的天空。

何其多也沒閑著,她仔細的看著洞外的一草一木。然後對李煜說:“你還挺機靈的,鬼點子不少,不愧是搞情報工作的。”

“那當然。”李煜自豪的說,“情報是什麽?是戰爭的眼睛和耳朵。沒有眼睛和耳朵,戰爭根本沒法打開。所以,情報就是航行的燈塔,指路的航標。”

“別搞那麽多虛的,來點純粹的。”何其多打斷她的話,“一路上發現點蛛絲馬跡了嗎?”

“當然有,我在予營長的護送下來到這裏。在山腳踢翻了幾個罐頭盒。罐頭盒裏是人的排泄物,這就說明這一帶有人出現過。而且還說明了他們存在的空間並不大,吃喝拉撒在一起。告訴我們什麽了?”李煜神秘地眨眨眼睛,“他們沒有正常的安營紮寨,而是蝸居在坑道裏,這坑道有可能就是我們現在呆的這種洞穴。”

“不錯,是這麽個情況。”何其多說。

“你可以搞情報了。”李煜說。

“噓……”何其多做個手勢,按住她的小嘴。於是,李煜的目光也隨著何其多投向了洞口的小鏡子上。隻見上麵的一個亮點慢慢移動。漸漸的越來越清晰。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根繩子上栓個手電筒,從上麵的一叢灌木林探出。就著坡度下滑。李煜立刻瞪大眼睛,何其多也推彈上膛。

亮點沒有停留,直接下滑了七八十米,就被一塊大岩石擋住……又過了十幾分鍾,才有人拉動繩子,慢慢的朝上,最後被拉進了灌木叢。周圍,立刻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哈哈,暴露了一個狗窩。”李煜小聲說。

“也可能是在試探我們的哨兵,或者是什麽信號,我們不能掉以輕心。”何其多輕聲說。

話音未落,上麵就響起劈裏啪啦的聲音。

還沒弄清是怎麽回事,一個罐頭盒就砸在李煜的鏡子上。李煜急忙抽手,可是已經晚了。敞開的罐頭盒裏臭烘烘得東西濺了李煜一臉。李煜伸手又沒抓住,罐頭盒像個頑皮的小貓,一縮身形,直接就刮翻了她的牙膏。最後噗通一聲掉進了幹淨的水渠裏。

何其多眼睜睜的看著也沒有辦法,她迅速的塞住口鼻,低頭仔細一看,差點笑出聲,好端端的一灘水,就這樣給毀了。這山裏要是呆上幾天渴也給渴死了。

李煜這時也帶著手套,像模像樣的拿起抽哄哄的罐頭盒看,這是一種質地很差的鐵製品。沒有商標,沒有生產廠家和保質期。

“何姐,明天我是不是可以收集所有的罐頭盒子,根據這些完全可以確定他們的人數。”李煜說。

“我也是這麽想的,既然可以隨便亂丟,就說明他們有許多這樣的備品。也就可以變相說明他們要常駐此地,隨時竄出地麵,出現在我們的後方或者指揮中心。鄒國欽的學員一團可能就是中了他們的埋伏而導致全軍覆沒的。”何其多說。

就這樣,二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不知不覺就到了子夜。

“你休息吧,我站崗。”何其多一邊說,一邊抓過步槍,替下了一直朝外望的李煜。

李煜也不客氣,一轉身就躺在了石板上。沒多一會兒,忽然跳起。何其多馬上塞住洞口,打開手電筒一瞧,李煜的手臂被蟲子咬了一片的紅包。她急忙拿出防蚊子的咬,以最快的速度給她把暴露的部位塗抹一遍。

安頓好了李煜,何其多這才打開洞口。通過小鏡子,猛然看見一個黑影鑽出來,手裏拎一個大大的家夥。有人在點篝火,一點點的紅光時隱時現。不多一會兒,又不斷有人出來,篝火的數量也增加了四處,映得整個山崗一片通明。何其多這才看清楚那大家夥是一台音響,聲音轟轟作響。先是西洋樂曲,中間竟然還有一首《望星空》,人數也有最初的幾個增加到了幾十個,幾乎個個都是一絲不掛的瘋狂地扭著屁股。折騰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慢慢散去,各自鑽回了洞穴。

何其多心裏那個氣啊,恨不能立刻衝出去殺他幾個解恨。可她知道自已的職責,人氣吞聲的眼睛一動不動的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好在南國的早晨來得早,當一輪紅日慢慢爬上山崗的時候。李煜睡醒了,她替下了哈欠連天的何其多。

上午十點,予天道指揮部隊開始巡邏,裝模作樣的喝五吆六的說笑。一曲《十五的月亮》在空中回**。所有的洞裏的戰士也趁機歸隊,除了李煜還要留守外,一清點,一個不少。

回到了指揮部,何其多就把遇到的情況一一匯集成冊,請予天道速報師部。然後決定已清理戰場為名,何其多趁機再一次潛伏下來。進一步了解敵人新的動向。

這一次就簡單了,戰士們捂著鼻子清理出一卡車的罐頭盒。何其多則再一次躍進了洞穴。

李煜也不含糊,何其多腳一落地,就被李煜用槍頂了眉心。定睛一看是何其多,才放心的收起槍,告訴她一整天敵人沒有一點動靜。

李煜用手拍拍臉蛋,這鬼地方是減肥的最好去處。要是把減肥中心開到這裏,一定賺大錢。

“這是戰場,誰不掉秤啊。”何其多掛掛李煜的鼻子……

這個夜晚似乎和昨天沒什麽不同,隻是在淩晨三點多跳完了舞,沒有馬上鑽回洞。而是成群結隊的向山下摸去,黑壓壓的看不清有多少。

何其多的心跳加劇了,這是要有行動啊。

一群群的敵人在何其多的眼皮底下走過,粗略一算,不會低於一千人。

“糟了,一千對三百,予天道肯定要吃虧了。”何其多差點叫出了聲,鄒國欽一定就是中了他們的詭計了。怎麽辦?

何其多皺皺眉,吩咐李煜把四枚手榴彈綁在一起,接一段導火線,然後用衣服包緊。一拉引線,一用力丟了出去。此時山坡上到處是稀稀疏疏的人群,沒人注意身後的手榴彈,就著坡度,手榴彈滑行了幾十米,竟然不動了。隨著一聲巨響,一股濃煙在夜空中升起。敵軍一陣大亂,亂哄哄的擠成一團,隱約聽到有人大聲訓話,可惜太遠了聽不清,之後就紛紛後撤,亂亂糟糟的又回了洞穴。整個山崗立刻又安靜下來。

予天道其實早就發現了敵軍,他立刻命令準備迎敵,可是敵人隻咋胡了一陣就退了兵。予天道還真是為參謀長何其多擔心呢。

還好並無戰事,何其多和李煜也順利的歸了隊。

教官團長李雲龍奉命來到指揮部,告訴何其多,師部對她的報告很重視,已經上報上級。現在,回複命令來了:認為正是嚴懲敵軍的大好時機。利用洞穴把敵人拖疲拖跨。目前越南在柬埔寨駐軍有二十萬人,嚴重破壞了那裏的領土完整和主權。蘇聯由於近年窮兵黷武,國力日漸空虛,加上各加盟共和國都要獨立。對越南已無暇顧及。我們就要用大國的優勢和他們打持久戰,逼迫其從柬埔寨撤軍。所以,要做好準備。

何其多和予天道都幾乎高興地要跳起來。

李雲龍又宣布命令二道命令:1.軍校學員輪流上戰場接受鍛煉,為期六個月。2.何其多提前畢業,派往768師任師參謀長86團團長。

這一下,予天道徹底蔫了。

“還是一個人,不知你想不想見?”李雲龍調侃著問何其多,說完,對著門口大喊一聲,“總站著挺累的,進來吧。”

門簾一挑,一個威風凜凜的軍官跨進來,“報告,偵查排長何健前來報到。”

“是你。”何其多驚奇地瞪大眼睛,“你怎麽也來前線了?”

“奉命前來,請指示。”軍官目不斜視,一臉的凜然。

“好了,都是自己人,就別客氣了。”李雲龍打哈哈說。

“是,你好,姐姐。”何健轉身對何其多說。

“何姐,他是你弟弟?真的是你弟弟。”李煜顯得比誰都高興,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真帥啊!”

“你就那麽點出息。”何其多用手點她的前額,“要不要介紹給你?”這是何健沒有想到的,他的臉“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李煜可不在乎,她怪叫一聲:“好哇,一言為定,誰也不準反悔,誰反悔誰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