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南疆的十二月已經是晚秋時節,天氣漸漸有了寒意。連續的綿綿細雨使整個邊境地區到處濕漉漉的,仿佛一切都是從水裏剛剛撈出來一樣。

邊防哨卡的玻璃上結一層淡淡的薄霧。何健正在指揮大家燒水煮飯。這個原本二個人的哨卡現在又加了四個人。不大的空間裏新安了二隻鐵架子雙層床。顯得更加緊湊和壓抑。

雲南籍籍戰士趙思海正在呼呼地蒙頭大睡。昨夜十個小時的巡邏使他筋疲力盡。水土又不服,僅僅一星期他就瘦了六斤。原本又瘦又高,像個線黃瓜。現在更加苗條了,簡直就是鉛筆了。

“鉛筆”一詞最早出於何健之口。他最初點名時漏了一個,就著急地問:“那個鉛筆一樣的叫什麽名字?”事後,何健也挺難為情的,一共才六個人,居然漏點一個,真是不應該啊。

趙思海倒沒覺得怎樣,當時一看自己個子最高,又沒被點過,就響亮地回答:“到!”這還不算,又補充了一句:“鉛筆在這裏。”當時他還挺佩服何健的,就討好似的往前貼,哨長長哨長短的叫個肉麻。這一貼,居然聞到了何健臉上有一層薄薄的雪花膏。散發著淡淡的茉莉花香。趙思海不懂了。他使勁抓抓頭皮:哨長,這是給誰吻啊,深山老林的,用得著嗎?

何健臉刷地就紅到了脖子跟。結結巴巴吧地說:是在文工團時部隊發的,這是裝備。就如同陸軍要發槍和彈夾一樣,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哨長會唱歌?”趙思海羨慕地又問:“哨長會唱啥歌呀?”

“多了。何健如數家珍,“《小小竹排江中遊》啊、《駿馬奔馳保邊疆》啊、《再見吧,媽媽》啊、《小白楊》啊。”

“想不到哨長還會不少呢,哪天唱給俺聽聽咋樣?”趙思海說。

“好。”何建爽快的回答。

大家說說笑笑,不知不覺,一天又過去了……

大約是新年年初的某一天,大家又湊在一起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外號上。

“哨長,咱也起個名號吧。”趙思海提議。

“不錯啊……”大家一起起哄。

“起什麽名號。”何健反對,他站起身,亮了個造型,唱起了《林海雪原》的插曲:我們是工農子弟兵,來到深山,是要消滅反動派……

“唱得不錯,俺喜歡聽。就是感覺哨長哨長的不舒服。要有個外號就更好了。況且也不是外號,是別稱。你看人家梁山好漢一百單八將,哪個沒綽號。”趙思海反對。

何健悶頭想了想,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就試探著問:趙思海,你兄弟幾個,有沒有外號?”

“有。”趙思海爽快的回答“兄弟四個,不偏不向,一人一個。”

“老大叫什麽?”

“大毛驢子。”

“老二呢?”

“狗崽子。”

“老三呢?”

“鯽魚瓜子”

“老四呢?”

“老四,就是我呀。”趙思海一臉得意,“俺叫七星瓢蟲。”

“哈哈哈……”大家一起笑起來。

“有啥好笑的。”趙思海一臉嚴肅,“俺娘說了,人有外號好養。當兵前俺娘又給俺起一個,叫:醬缸。”

“醬缸?啥意思?”大家七嘴八舌的問。

“俺娘說了,醬缸一家一個,年年用,缺少不得。所以就給俺起了這麽個名字,怎麽樣,不錯吧。”趙思海一臉的驕傲。

何健心裏“咯噔”一下,有家多好,有娘多好啊。可是,自己卻沒有,想起來真是難過。

“哨長,你沒事吧。”趙思海看出了何健的不快。

“沒什麽,起個外號是不錯的建議,我支持。”何健咬咬嘴唇。

“哨長,俺就叫你雪花膏吧?”趙思海樂得顛餡了。

“不行,俺是軍人,應該起個符合時代背景的。”何健若有所思的回答。

“那就叫什麽大俠吧,現在據說正流行武打片。”何健建議,

“有了,哨長就叫鎮越大俠,鎮住越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趙思海一臉的壞笑。

“好哇。”大家一齊歡呼。於是新的排名就誕生了

鎮越大俠何健。

雲南大俠趙思海。

三秦大俠吳子兵。

楚天大俠方黑標。

驪山大俠曉龍。

南方大俠黎紫玉

笑聲中,趙思海拿出了他壓箱底的一整瓶四王子大曲,破天荒的人人有份,大家一齊歡呼,共同舉杯,一飲而盡。乘著酒性,何健幹脆晾開了嗓子,一曲《再見吧,媽媽》。唱的聲情並茂……一邊唱,何健一邊流淚,仿佛自己的母親還在人間,仿佛還在油燈下輕輕哼著童年的歌謠,仿佛還在一動不動的凝視,仿佛在笑,笑的那麽慈祥,那麽真誠。

“媽媽………”楚天大俠方黑標突然放聲大哭,“我想媽媽,我媽媽就我一個兒子,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他猛地跳起:從今以後沒誰也不許提媽媽,誰提起我就揍他。說完,還像回事的伸了伸手臂。

何健也是滿臉淚珠,可他的眼睛卻看著窗外,隔著薄薄的霧氣,他看見不遠處一個人影一晃就不見了。

“有情況。”何建快速的掏出短槍,“紫玉熟悉地形和我從後麵包超,其餘的人在正前方伺機而動。”說完,幾步竄到後窗前,一抬腳,嗖的一聲飛了出去,黎紫玉更沒不含糊,也是一躍而出。

哨卡的前後左右都設有機關,諸如竹籬、吊網、撓鉤、陷阱等。何健和黎紫玉輕車熟路的從兩個方向包抄。黎紫**長,他先到的,抬頭一看,是二隻猴子正在樹上摘果子,長長的尾巴甩來甩去的。

“媽的,虛驚一場。”黎紫玉站起身,狠狠地罵了一句。

二隻猴子並不怕人,蹲在樹上先是盯著李子玉。李子玉也是頑皮,朝猴子做個鬼臉。

猴子不高興了,其中一個抱著個椰子就往李子玉的身上砸,李子玉本能地一閃,椰子正砸著肩膀。

“好你個狗日的,還他媽的成精了。看我怎麽收拾你。”黎紫玉一邊罵,一邊抱著樹就往上爬。

何健這時也正好趕過來。他不知道猴子屬野生的還是家養的。如果是野生的就應該怕人,一見人就躲得遠遠地。可眼前的這兩隻猴子並不怕人,很明顯就是家養的,中國人沒有養猴子的習慣。隻要越南人才有,這畜生爬樹登高是一把好手,摘個椰子掏個鳥窩也一定是好手。既然是家養的,說不定附近就會有人躲在暗處。

想到這,何健就大喝一聲;“當心!”黎紫玉已經爬上了三米多高,何健一喊,他猛地一回頭。“嗖”的一聲響,一支響箭貼著他的脖子後麵飛過。

“啪”的又一聲槍響。黎紫玉的腿上立刻就像是盛開的的桃花,通紅的一片。整個人失去控製,“哎呦”的一聲,“撲通”的掉在地上。

何健不敢怠慢,抬手就是一槍,子彈射得樹葉亂飛。

猴子受到了驚嚇,尖叫著從樹上急速的跳下,迅速向一小叢灌木林跑去。

何健一下反應過來,對著灌木叢連開幾槍。

趙思海也帶人從正麵衝過來,沒有猶豫,直接就對灌木叢連連射擊。十幾分鍾後,等到沒有了一點的聲音,何健等人才衝到了跟前:腳下,是一個大大鬥笠,鬥笠下是血肉模糊的一張漂亮的娃娃臉,頭蓋骨已經被子彈掀開,紅白的腦漿濺得到處都是。兩隻猴子也受了重傷,奄奄一息。趙思海用腳踢開猴子,蹲下身,看清了真實麵目,是一個人,身穿對襟短褂,綠色的寬鬆長褲,腳上是一雙手工縫製的布鞋,細燈絨的鞋麵繡著一對鴛鴦。

趙思海抓住他的腳一拽,整個人就躺了下去。趙思海拉開他的手,開始掏他口袋裏的證明身份的證件,好大一會兒,他才哆哆嗦嗦的說:“是……是……”

“是個屁啊。”何健大聲質問。

“他是……你看……”趙思海還在結巴。

何健一回頭,他的眼前是一具半裸的屍體,對襟短褂已經被完全解開,沒有穿內衣。細皮嫩肉的前胸有一對豐滿的**。

“女人?”何建嚇了一跳。

戰爭們應該是男人的廝殺,是男人的事。女人應該退避三舍,可全民皆兵的越南,就顧不上那麽多了。大家有些掃興,有些傷感和無奈,更多的是酸楚。

“把她埋了吧。”何健輕聲說。然後,他舉起砍刀,在一棵高大的椰子樹上砍了幾道,做個印記。也許在不久這裏就會芳草萋萋。沒有誰會知道這裏埋了一個女人,一個因為戰爭而失去生命的女性。

回來的時候,大家心裏都挺不好受,默默的走,膠鞋踩著青草的吱吱聲顯得異常刺耳,尖利。

突然,走在隊伍最前麵的趙思海大喊一聲。在距哨卡不到2米遠的路上,臥著一具男屍,一根竹籬深深地插在他的背上,幾乎洞穿腹腔。身下,是一條近十米的爬行所留下的痕跡。他手裏握一枚手榴彈,保險已經打開。這是一個勇敢的男孩,如果他不是被暗設的機關擊中,如果他還有一絲的力氣,那枚手榴彈,足以使整個哨卡上天。

大家心裏都不是滋味,所以誰也沒有吭聲。還是趙思海很順利的掏出了他的身份證明:邧達力,高平喆梨人,十五歲。

“也埋了吧.。”何健有氣無力地說,“送稍遠一點,別影響我們。”說完,頭也不回,吊著臉進了哨卡。

何健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在之前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何健的身世。觸景傷情,一定另有一種感受。大家很知趣的各忙各的。天徹底黑的時候,何健組織大家開會,於是幾個人坐在一圈。何健挨個看他們的臉色。似乎都很僵硬。

黎紫玉靠在**,他隻是側過身來聽,傷口已經處理過了,潔白的紗布邊緣滲著血水。

“我先來給你處理一下,我祖先經常使用的辦法,很靈的。”何健站起來,讓黎紫玉轉過臉,然後打開紗布,仔細觀察一會兒就,說:“是獵槍傷的,不礙事。”一邊說一邊拿出越南人丟下的手榴彈,把黑色的炸藥倒在紙上,然後均勻的蓋住傷口,用嘴輕輕吹了吹。

“舒服,真的很舒服。”黎紫玉叫到,“別停,繼續吹。”

“吹你個頭。”何健低聲罵了一句,然後掏出火柴。“哧溜”劃著一支。

“你要幹什麽?”李子玉扭過頭,不安地問。

“沒啥。”何健說著把火柴湊近炸藥。隻聽“轟”的一響,一股黑色的煙柱騰空而起。黎紫玉立刻發出痛苦的慘叫。

“不出三天,保你下地奔跑。”何健輕描淡些的說。然後,若無其事地招呼大家開會,他說“人應該是有尊嚴的,無論是死還是生。都應該得到最低起碼的尊重。戰爭是不可調和的產物。是強製解決問題和爭執的唯一途徑。我們是軍人,軍人就更應該懂得這些。我們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無可異議。同時我們應該懂得尊重,尊重是首要的,不能說我們沒有被俘的時候,我們也有掉隊受傷的時候,我們也需要別人的尊重和理解。士可殺不可辱。該殺就殺該砍就砍,手不能軟。戰場上,一個失誤和猶豫可能斷送的就是自己。該出手時就出手,不是該出手時就不能隨便出手。更不能用下三濫的手法威逼利誘。我們做的文明正義,敵人才有畏怯感。如果我們就像禽獸一樣,敵人還不拚個魚死網破,我想,我們盡量不要傷害婦女和兒童,更不要扒人家的衣服,赤身**的還談什麽尊重,大家明白嗎?”

“明白”大家異口同聲回答。

“我有個問題想問一問,不知道該不該講?”驪山大俠曉龍低聲說。

“有什麽不能說的。”何健告訴他,“有問題就當麵提出,這樣才陽光。不能當麵不說,背後亂說。你快說吧。”

小龍抬起頭:“我就被人家埋的鐵釘紮過腳。疼的鑽心。所以我想是不是把哨卡四周的機關拆去。這麽作是不是不太人道?”

何健愣了,想不到他竟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當然了,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有了健康和安寧的環境我們才能奮勇殺敵,所以,哨卡四周的機關不但不能拆,而且還得加強。有備無患。”何健說,“雷鋒不是說過,對朋友像春天般的溫暖。對敵人像嚴冬一樣冷酷無情。”

曉龍努努嘴,低聲的回答了一句:明白。

“聲音太低。大點聲。”何健用手拍者桌子,“像個軍人嗎?”

“明白。”

“再大點聲。”

“是,明白。”這一次,小龍的聲音大的出奇,就連掛在杆子上的毛巾也抖了幾抖。

“大家還有要說的嗎?”何健問。

“沒有。”

“那好,散會。”

“叮鈴鈴……叮鈴鈴……”電話鈴響了。

何健大步流星的走了幾步,一伸手,抓住聽筒。

“何健、何健、呼叫何健。”聽筒裏,傳來美妙的女生聲音,像涓涓的流水潺潺地在心頭流過。

“我是何健。請講”何健大聲地說。

原來,電話是邊防部隊打來的。他告訴何健,附近村莊裏的幾十頭牛跑丟了,如果看到幫忙照理一下,為民服務嘛,是子弟兵的天職。再就是越軍埋設的近千顆地雷,被一場泥石流衝得無影無蹤,估計會有相當的一部分流進我們境內,要千萬小心。

“狗日的害人不淺。”何健撂下電話,隨口罵了一句。

“哨長,誰在吹牛啊?”趙思海傻狗不知臭的貼到跟前。

“不是吹的牛,是真正的牛要出國旅遊。”何健沒好腔的回答。

“我明白了,哨長。是不是誰的牛丟了,讓我們幫忙找。沒問題啊。”趙思海還比比劃劃,“我在巡邏時就見過野牛,好大的個頭。”趙思海誇張的抬起手,“好高啊。肉也多,肥嘟嘟的真是饞人。”

“就知道吃,還能不能有點出息。”何健點著他的鼻子,“是真的,在那裏看見的,說說看。”

“不遠,就在34號界碑以西不到一公裏。我當時沒在意,估計有七八頭。”

“竟他媽的馬後課,當時幹啥去了?”

“當時……當時你也沒說啊,我怎麽知道。”趙思海討個沒趣,撇撇嘴,“還是看螞蟻搬家去好。”說完,轉身就走。

戰士們沒事可做,就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侃大山。何健沒了興趣,一個人靜靜的走出了哨卡。雖然是冬季,何健並沒有覺得冷。反而感覺渾身熱烘烘。他一屁股坐在門前的石頭凳子上。抬眼望天,遠處,一點猩紅在空中懸掛,雲彩的形狀已經模糊不清。群山巍然屹立,山環山繞,像一窩要出鍋的發麵饅頭。

他呆呆的望了很久,還是無法使心情平靜。想一想當初自己的家是多麽快樂啊,雖然窮了點,可幸福、笑聲、樂趣一樣不少。那時的麥田多麽廣大無垠。父母揮汗如雨的勞作,自己騎著大黃狗也來幫忙,大姐先成家立業,隨姐夫遠走他鄉,不知過得好不好。可恨的越南人血洗了村莊,殺害了包括父母在內的所有鄉親們。原本一家人四分五裂,隻剩下二姐和自己,二姐上了前線,還沒有一點的信息,戰事開展得據說很順利,可順利並不等於不死人,二姐還好嗎?

想著想著,不知覺的流了眼淚。此刻,誰能理解他的不安呢,漸漸的,眼淚流幹了,心情也好了許多。

不遠處是一條小溪,穿行在椰林中間,雨早就停了,可樹葉上殘留的水珠還在滴落。鳥兒在樹冠上啾啾的鳴叫,霧也淡了,隻是在樹幹的邊緣包上一層輕紗,像潔白的雲朵千奇百怪,惟妙惟肖。河水曾經清澈見底,現在確實汙濁不堪,不時飄來枯枝敗草。何健用大頭針彎幾個彎,栓一段尼龍繩,再綁牢在一個長杆上,掛上一條鮮活的蚯蚓在大頭針上。然後,一用力,尼龍繩在空中劃一道弧線,還夾著微弱的風聲,“撲通”的跌進河裏。

等了十幾分鍾,仍然沒有魚咬鉤……又過了十幾分鍾,魚鉤猛地“跳”了一下。

何健高興了,輕輕一提魚杆,感覺蠻沉重的。稍微一用力,“啪”的一聲尼龍繩斷了,魚杆也一個180度的回轉,牢牢得掛在椰樹巨大的葉片上。

“完了。”何建懊悔無比。兩眼直勾勾的望著水麵。

水麵上,正有節奏的冒著一串串的泡泡。

“奇怪了,怎麽回事?”何健仔細看看,驀然覺得異常。

“糟糕。”心說不妙,迅速的朝草叢裏一滾。臉朝下,習慣性的雙手抱頭。

“轟隆。”一聲巨響,一股水柱從河裏升起,足足有七八米高。

何健一動不動的等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的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水,竟然發現自己一點傷都沒有。

“真是萬幸啊。”何健一聲長歎,“這地雷,還挺恐怖的,要不是我反應快,早就玩完了。”

小溪已經恢複了平靜,仍然是汙濁不堪的流淌著。飄過的內容越來越多,有木頭的椅子,泡沫墊子,酒瓶。一隻塑料桶順流而下,何健拿起一看,裏麵是辣椒麵。還有一個紅色的箱子,何健用棍一紮,紅色的外皮馬上就破了,箱子一轉,立刻纏住了木棍。何健輕輕一拉,箱子就上了岸。

打開一看,是一個小被子,掀開小被子,何健嚇了一跳,被子裏竟然是一個嬰兒,臉紅撲撲的,身上蓋著小鹿圖案的單被。此時,正若無其事的睡意正濃。

何健抱起孩子,開始查找箱子裏有沒有信或者字條,然而,除了十幾包的中國奶粉,沒有一點帶文字的東西,箱子是普通木板釘的,已經破爛不堪,一用力就一塊塊的掉皮。每一個角落都找遍了,什麽都沒有。何健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抱著孩子就朝哨卡走。

一推哨卡的門,一群人呼啦一下全圍過來。每個人幾乎都驚異的張大了嘴巴,呆若木雞。

孩子醒了,這小家夥一睜開眼睛就滴溜溜的轉個不停,何健趕緊衝奶粉,當他看到奶嘴的時候,“哇”的一聲哭起來,還怪響亮的。何健手忙腳亂的用冷水給奶瓶降溫。孩子又尿了,被子裏濕漉漉的,全是尿潲味道。

何健不知怎麽辦了,這淘小子,咋就這麽多事呢?

哨卡的門“咣當”一聲被推開,曉龍肩上扛一大包。一邁進門就把大包“咣當”一下丟在地上。

“啥東西?何健頭也沒抬,“小點聲,別嚇著孩子。”

“孩子,哪來的孩子?”曉龍驚奇地問。

“孩子不用你關心,你拿的啥東西?”

“是我在巡邏路上撿的小半隻牛,”

“是牛?”何健解開拴在包上的繩子,拉開油布,果然是一隻牛的後腿,正散發著陣陣的腥味。何健很快就看到了出血點,用手一壓,還有鮮紅的血汩汩的流出,伸進手一挖,居然還有鐵塊。

“果然是被地雷炸的。”何健自言自語。

“叮鈴鈴……叮鈴鈴……”電話鈴又響起,何健一接,還是何其多打開來,他告訴何健牛已被部隊收購,如果遇到可以讓它們在巡邏時試踩道路,如果牛受傷或者死亡,由哨卡自己處理,隻要上報具體數字就行了。

何健樂嗬嗬的告訴他;“剛撿了一個牛腿,還沒來得及吃呢。”

“有吃不一定是好事,說明地雷已經在你們哨卡附近出現,要加倍小心。”何其多囑咐道。

最後,他壓低聲音問:有你二姐的消息嗎?

何健一愣,隨即回答沒有。

何其多失望的“哦”了一聲。

“還有一件事,請部隊派車來我們哨卡接一個小孩子,一個剛剛撿到的隻有一二歲的男孩。”何健報告。

“撿了個孩子?”何其多好奇地問,“是中國孩子還是越南孩子?”

“不清楚,孩子不會說話,搞不清是不是中國人。”何健回答。

“明白了,待我向上級報告請示再通知你。”

“是。”

放下電話,何健習慣性的甩甩手臂,然後把手上的每一個關節都壓一遍。骨頭相撞的聲音悅耳靈動,立刻,無比舒適的感覺開始在身體裏**漾。這是,哨所的門“嘭”的一聲被撞開,趙思海像一陣風一樣刮進來,懷裏抱一個大號的鐵鍋。鍋沒上蓋子,正呼呼地冒著熱氣。一股牛肉的清香撲麵而來。

趙思海放下鍋,急急忙忙的抓過一個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挑起一塊碩大的牛肉,迫不及待的往嘴裏塞。用力一咬,一條滾燙的水線馬上順著腮幫子快速的流下。燙的他嗷嗷啊個不停,想被狗咬了似的,在水泥地上連蹦帶跳,手不斷地抽自己的嘴巴,麵部扭曲的幾乎變了形。

“這就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要有耐心,要循序漸進。懂嗎?”何健一邊說一遍湊過來,隨手抓起一把鏟子,不緊不慢地扇著熱氣,一邊輕聲慢語地教訓著趙思海,“這要是豆腐那就更麻煩了,剛一咽下,像一條火龍,燙的嗓子眼直冒金星,那滋味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趙思海叫歸叫跳歸跳,嘴裏的牛肉吐到了手裏,還是熱,就用二之手交替的扔來扔去,耍魔術一樣,漸漸地牛肉有些涼意。他眼一瞪,心一橫,順勢有丟進嘴裏,猛咬一口,又“哎呦”一聲吐出來,牛肉1“咣當”一聲落在地上。

何健連忙蹲下身,仔細看了一會兒,才發現是牛肉裏有一大塊的鑄鐵,很明顯,是地雷爆炸後留下的彈片。

“這是多大的地雷啊,殺傷力這麽強。”何健自言自語的小聲嘀咕,撿起還有熱量的彈片,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上麵有一長串字母。

趙思海這時也不適時宜的吞下兩大塊的快牛肉,正心滿意足的吧嗒著嘴。

“思海,我們去看看現場,看還能不能找到點其他線索。”何健說。

“吃飽了喝得了,幹啥都行。”趙思海頑皮地回答,“要是再涮個火鍋,一斤白酒,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何健沒有理會他,而是小心的把彈片放進一個塑料信封裏,壓了縫線,標上時間和地點。

忽然,電話鈴聲大作。

“真是邪門了,怎麽這多事。”何健抓起電話。趙思海眨眨眼睛,好奇地想往上湊,被何健一瞪眼,嚇了一跳,悻悻的甩甩手,又去抓牛肉吃去了。

電話是團部打來的,通知何健帶領哨所全部戰鬥員在仨小時內完成換崗交接。然後去團部報道,準備為先遣隊當向導。

放下電話,何健高興的哇哇直叫。趙思海楞楞的看了好一會,也沒搞明白。倒是被何健一個大背包,摔個四仰八叉,滿臉都是牛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