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澄湖畔2-1
黑漆漆的夜,空洞而乏味。
李煜躲在不大的山洞裏,眼睛直勾勾盯著外麵。遠處的山巒,在夜色裏顯得更加朦朧深邃,偶爾有槍聲傳來,驚得山上的小鳥四處亂竄。之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李煜,看前方。”何其多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李煜的身後,忽然大叫一聲。順著何其多手指的方向,不遠處一米多高的位置,有二盞綠色的燈籠幽幽地閃著光。李煜急忙蹲下身,朝何其多擺擺手,然後,看著屏住氣息,看著燈籠慢慢地靠近。
何其多急忙舉槍瞄準。
“放下。”李煜厲聲喝道。
何其多不動了,她倒要看看李煜到底要搞什麽鬼名堂。
“燈籠”在慢慢逼近,一股寒氣迎麵吹來。
李煜回手抓住過一條毛巾,哈了一口熱氣,輕輕舉過頭頂……忽然,一下把毛巾甩出去,不偏不斜,正好蓋在蛇的頭上。隨後人一前傾,隻一伸一搖一拉。那條蛇就被吸進洞裏。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很明顯是關節脫節,隻聽一聲響動,大蛇落進水渠。動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李煜隨手又把步槍丟給何其多,說:“替我站會崗,我來處理。”
沒容何其多回答,她就一個360回轉,胖胖的身子像個陀螺。準確無誤地抓過蛇頭,在它的脖子下放一個小碗,刀鋒一轉,一小股鮮血就射進碗裏。再用腳踩住蛇頭,手在蛇身上一擰一掀,整張的蛇皮就脫落下來。紅紅的蛇肉掛滿血絲,她小刀在手裏一揮,一個帶著體溫的蛇膽就滾落出來。
“活蛇四吃,最營養的就是蛇膽。”一邊說一邊朝何其多的嘴裏送。她的動作太快了,沒等何其多醒過神來,蛇膽就到了口裏,李煜另一隻帶著血汙的手一點何其多的喉管,就聽到“咕嚕”一聲進了何其多的胃裏。
“你搞什麽?”何其多急的幾乎要跳起來。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李煜小聲挪揄地小聲嘀咕,“我都沒舍得吃,還怪我。”說完還真是崛起了薄薄的嘴唇。
何其多其實也沒有真的生氣,她太了解李煜了,刀子嘴豆腐心。可了解是一回事,認可卻是另一回事。
李煜可不管這些,她嘴裏含含糊糊地發著牢騷手腳卻一刻也沒閑著。先是把蛇剁成大小不等的小塊,然後生起火來。鍋碗瓢盆一陣響,蛇肉就下了鍋。
爐子是燒酒精塊的那種。淺藍色的火苗嫋嫋升起,不消一袋煙的工夫,洞裏就開始彌漫濃濃的肉香。
何其多一直觀察著洞外,發現幾乎是整個山崗都飄起了炊煙。洞口有蚊子蒼蠅亂飛。
戰爭有時也挺奇怪,就拿燒火做飯來說,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都要吃要喝要啦,所以,這段時間無戰事幾乎是不成文的規定,誰都沒有違背。心照不宣也好,管理也好。反正大家都老老實實的執行,幾乎都沒有一絲的偏離。
何其多的心裏一分鍾都沒有停止過思考。這場戰爭開要打多久?打到什麽程度?他一點底都沒有。
“何姐,快來吃肉,香得不得了。”李煜嘴裏嚼著肉,手裏拎著一塊就往前湊。
何其多知道她要幹什麽,連忙擺手:等一會兒,不急。
“吃蛇最有好處了。”李煜說,“強腎健體,延年益壽。我娘打小就告訴我,吃一百條蛇就能火眼金睛,孫猴子一樣,我們寨子附近就有很多蛇,我不隻吃過多少。”李煜眨眨圓溜溜的眼球,“你看我眼睛是不是有點綠,像外國人似的。”
何其多沒有理她,隻是快速的搶過她手裏的蛇肉。速度之快,把李煜嚇了一跳。
李煜“噗”地吐出嘴裏的蛇骨頭,笑嘻嘻地說,“看來有二下子,我們切磋切磋。要不你總拿自己當盤菜,”李煜眉角上揚,完全是挑釁的摸樣。何其多意外的發現,李煜的眼球還真是有點綠色。可她卻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故意甩甩手,之後把所有的關節按一邊,立刻,骨頭和骨頭相摩的聲音清晰,有力。然後學著古代仕女半蹲的姿勢,朗聲說:小女子甘願一陪。
這動作有些滑稽,尤其是扭腰擺臀,顯得更加誇張。
李煜輕咳一聲,忽然整體下蹲,一個掃堂腿,夾著一股風,撲麵而來。
因為洞小,李煜並沒有使出全部的本領,力度也不夠。
何其多早有準備,身體後傾,兩手觸地。李煜這一腳可就掃空了,一招沒有奏效,李煜另一隻腳也掃過來。這是何其多沒有想到的,可自己並不慌張,也沒有躲避。隻見她雙腳擎起,直抵洞頂部,身體就像一根柱子,李煜猝不及防,整個人就被自己拋了出去。何其多這回事穩操勝券,躲在一邊看熱鬧。李煜也不含糊,就勢一個懶驢打滾,正好落在溪水裏。
何其多則樂嗬嗬地開始吃蛇肉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隻比劃了幾下子,李煜就是到深淺了。她並不生氣,站在那裏嗬嗬傻笑。
“還不換衣服來喝湯。”和其對故意氣她。
“唉,技不如人啊。”李煜也裝出一幅願賭服輸的摸樣,像個頑皮的小貓。
何其多笑笑沒吱聲。李煜垂頭喪氣地出了水坑,脫下水汲汲的衣服,“啪”一聲丟到了角落。
借著爐火的光亮,李煜的酮體一覽無餘。說李煜胖還真是冤枉了她。除了臉大,身體個部位都調理分明,渾身雪一樣的白,真是魔鬼身材。
“我要是男人就好了。”何其多又開始調侃她,“你還真是個尤物呢。”
“何健……”李煜忽然嘴裏冒出了何健這個名字。何其多當時一愣,不知該怎麽回答。李煜也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急忙解釋:我說人家唱的歌,多好哇。何其多笑而不答。李煜索性攤了牌:空留深山無人識,難關為君向北東。
“你呀,真是……”何其多話還沒有出口,就忽然意識到有一股巨大的慣力由遠而近。
“嘭”的一聲,忽然洞口打開,一大包物件飛進來。
“臥倒。”何其多大叫。
瞬息之間,兩個人都被巨大的氣浪掀翻。接著就是榴彈劃過空氣的嗤嗤聲,震耳欲聾。
洞外,無數橘紅色的火焰加速度飛翔,不時在空中對撞,拖著尾巴的炸彈彌漫整個空間,轟隆隆的仿佛大地都在震顫。
其實,這完全是一場意外,時候調查得知,是我軍一個炮兵排長,因為睡得迷糊了。把夢裏的開戰命令落實到了夢外,早就義憤填膺的戰士也沒多想,二十幾門大炮一齊開火,越軍當然不會甘於挨打,於是就奮起還擊,一時間叮叮當,當迷迷糊糊就開始了對射。大約二十多分鍾,雙方都意識到了錯誤,這才心照不宣地停了火。那個排長叫夏曉吉,鹿城人,也是當了四年戰士的老兵了,隻可惜晚節不保,被無情地開除了軍籍,一個月後專業回了鹿城,也正是他在六年後的一次解救人質行動中,和何健一起,創造了二發子彈三秒內斃玩匪三人的最高紀錄。被公安局授予神槍手的稱號。
不過,這是後話,當時何其多並不知道這些。當喧鬧的場麵靜下來後,她翻身坐起,才發現李煜已經倒在血泊中。白皙的臉上失去了原有的光芒。
“李煜,李煜。”何其多大聲呼喚。
可李煜仍然閉著眼,一聲不吭。
何其多顧不上那麽多了,急忙找出三角包準備包紮。
剛才飛進洞裏的是一個大土塊,土塊裏摻著一塊石頭。正是這塊石頭,在李煜頸後到屁股上劃開了一道口子。血液順著傷口源源不斷地湧出。
何其多熟練地用了六個三角包才算是止住了血。
怎麽辦?雖然暫時脫離了危險,可如不及時搶救,恐怕還是凶多吉少。
想了想,何其多牙一咬,就勢抱起幾乎是**上身的李煜。拔腿就朝洞外奔。
其實,何其多也知道危險,隻要一出洞,就會有無數的眼睛牢牢把你盯住。可還有什麽辦法呢?求人要緊。
好在敵人也沒有開槍。也許是硝煙剛散,還看不清是敵是友,所以不敢貿然行動。
趁著這一檔口,何其多飛快的下了山。等敵人意識到是解放軍時,何其多矯健的身影已閃進了一片茂密的森裏。
剛到了山腳,就看到了一輛救護車,還有幾個擔架隊員。大家沒有猶豫,急匆匆地把李煜抬上了車。車不大,裏麵已經躺著一個傷員,臉朝著裏麵,似乎在休息。
一個大夫模樣的人檢查了一邊傷口,對何其多說:是外傷,沒傷到骨頭和內髒,隻是失血過多,要盡快輸血。
“我是O型。”李煜勉強睜開眼睛,隻說了一句,就又昏睡了。
“我是A型。”何其多遺憾地搖搖頭,之後就把目光投向幾個醫務工作者。
所有的人都在搖頭,看來血型是對不上了。
“那可怎麽辦啊?”何其多的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沒有血源,李煜的生命可能就會受到威脅。
“抽我的吧,我是b型。”麵向裏麵休息的那個傷員忽然轉過身,很艱難地伸過手臂,“我是B型,就抽我的吧。”何其多興奮地幾乎要跳起來。她急忙對護士說:“快點吧,完了就來不及了。”護士答應一聲,就匆匆忙起來,驗血的驗血,準備器械的準備器械。不消一刻鍾,銀紅的血就流進了李煜的血管裏。
何其多站在一邊,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輸了血的李煜精神好了不少,她張開眼睛,瞄著那個戰士,努努嘴。
何其多知道她的意思,就輕輕抬起李煜的頭。
“謝謝……謝……”忽然,李煜美麗的大眼睛放射出喜悅的光,“真的是你,真的是……”
何其多一愣,順著李煜的目光,她看到了一張娃娃臉,分明是何健嘛。
“姐姐。”何健也發現了何其多,“怎麽會是你?”
何其多簡直不敢相信會在這裏看到何健,她驚喜地抓住何健的手,“真的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這世界說大真大,找一個人就像在茫茫大海上尋找一顆針,希望是多麽渺茫啊。可這個世界又是那麽的小,小的讓人總是不期而遇。”
這時,救護車已經駛出了戰區,道路坑坑窪窪,還有無數的小水窪,所以,救護車是歪歪斜斜前進的,就像在波濤駭浪的海麵,一路顛簸著前行。
護士管得很嚴,不允許何健和李煜說話。於是大家就默默地看著車外:大片大片的芭蕉林茁壯成長,拇指粗的青澀的香蕉沉甸甸掛滿枝頭。山崗上,一條條小溪歡快地向下流淌著,跳躍著……
天塊黑的時候,他們一行來到了陸軍235醫院。
醫院根據病情,把李煜和何健分別安排進了三樓的一病區和三病區。
忙完了這一切,何其多才長長的舒了口氣。看看手腕上的夜光表,已經是夜裏十點半了,自己好友許多事情要處理,不能再耽擱了。大敵當前,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指揮官不再上崗位上,那損失就大了。
好在醫院有性能優越的軍用吉普,送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於是,他分別和李煜、何健告別,趁著夜色要返回前線。自己的作戰方案還在老政委李雲龍的案前,不知他審核的怎麽樣了?
其實,李雲龍此時也沒閑著。他正坐在指揮部的沙盤前,心無旁騖地看著何其多的方案呢,
指揮部外,經過三天雨水的衝刷,邊境線上的花花草草正瘋狂地生長。遠遠望去,紅的杜鵑,白的芍藥,粉色的帶著醉意的含羞草,像鑲嵌在上崗上的水墨丹青。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營房不遠處就是無數的彈坑,這些曾經硝煙彌漫的地方已經有了淡淡的綠意。鳥兒也從遠處飛回來了,在樹枝上啾啾叫個不停。
何其多的部隊就駐紮在這個叫桑樹坪的地方。因為戰事不緊,家家戶戶的當地人爐灶前就冒起了嫋嫋的炊煙。偶爾還有貓啊狗啊的穿鎮而過……
作為部隊指揮官,何其多連夜趕回了駐地。
李雲龍還沒有休息,作為何其多的指導老師,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
夜色愈來愈濃,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李雲龍端坐在指揮台前,肩頭的二杠一星格外耀眼。他聚精會神地看著何其多的《戰場與經濟不可分割的載體》的方案。這份洋洋灑灑四萬多字的方案分章明確,條理清晰。主要對政治、軍事、政府、民生、民權、發展等幾大部分進行了細致的剖析。
李雲龍的臉上漸漸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學員最早稱他為“老鼠眼。”看來是有道理的。一次在課堂上,故名拍著油光錚亮的前額:誰說咱是老鼠眼,老鼠是鼠目寸光嗎?不是,我明確地告訴大家,將來能取代人類成為這是世界主宰的隻有老鼠和蟑螂。尤其是老鼠的適應能力堪稱第一,是任何物種都無法取代的,說我是老鼠眼就是抬舉我給我麵子。在這裏謝謝大家了。說完,還煞有其事地拱拱手。台下的學員驚呆了,大氣不敢出。李雲龍也知道有點不恰當,就又故意地用手理了理本來就不多的頭發,繁華的街道不長草,聰明的腦袋不長毛。
台下所有的學員都笑了,氣氛才有所緩和。
從此之後,李雲龍的外號“老鼠眼”就沒人敢叫了。背地裏,他又有了新的稱呼:聰明腦袋。
這聰明大腦袋可不白給,他講的戰術理論和方向是軍校裏最熱門的專業。
何其多和佩服的教官就是李雲龍,李雲龍也非常喜歡這個高高瘦瘦的女學員。所以,看何其多的方案他格外用心。看著看著,不禁暗自感歎,憑感覺,一個優秀的指揮員即將誕生。所謂優秀,不但是應該有鐵石一樣的心腸,更應該有敏銳的獨特地見解。不應該隻知道殺戮和征戰,要有頭腦,能洞察戰爭之外的走向。不知道戰爭因何而起也不知道為什麽戰爭的軍人絕不是真正的軍人。現在的軍人叫“當代軍人。”加上當代就說明又賦予了新的內涵,軍人的定義也升華了。然後,具有這種先知先覺的軍人太少了,何其多應該就是其中之一。尤其是“用我方國力抵禦敵對勢力”的最佳方案就是對詞。對視的時間取決於敵國經濟崩潰的前夜,真是精辟啊,
何其多一回營地,就直奔李雲龍的指揮所。
“老師,你覺得我的構思如何?”何其多單刀直入。
李雲龍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輕輕地說:“作為一個韜略家,要眾觀全局無可厚非。能夠在紛紜中推測戰事的動向,難能可貴。”何其多眨眨眼睛,沒懂。
“好了,不和你繞圈子了。”李雲龍側過身,掀開方案中的一條,說,“這部分最好,我覺得能在當前的戰場上的要驗證。“地戰”不如“進地戰”,進地戰在你的預想裏就是鑽洞。在洞裏和敵人進行長時期的對視。這是個好辦法。讓世界都看到戰爭,看不到的是國力的較量,好,妙。”
何其多大喜過望,看來老師很滿意。
“不過,我還要補充一些。”李雲龍故意賣個關子,“比如其中關於政治和政府的應該刪去,關於軍事行動的應該更詳細些。就像鑽洞,怎麽個鑽法?鑽什麽洞?”
“我覺得就叫貓耳洞,既可愛又頑皮,怎麽樣?”何其多小心地回答。
“我沒意見。”李雲龍笑了。猛地站起身來。推開小窗,立刻,一股熱熱的氣體撲麵而來。
“老師,我覺得有些紙上談兵的味道。沒有實踐過,心裏還是沒底。”何其多小心地說。
“自信很重要,這一點你一定要明白。一個指揮官,首先要戰勝的就是自己,這樣,才跟能說服別人。李雲龍又說,“這份報告不容易啊,觀點明確。如果能得到驗證就更完美了。”
何其多沒有回答,靜靜地聽著。
“我要向上級匯報,要搞個單兵深入,驗證一下這方案的可行性。”李雲龍像是對何其多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對,就這麽定。”然後。他狠狠地握了握拳頭,轉向何其多:“給你幾千人,搞個戰場實踐,如何?”
“真的。”何其多大喜過望,“我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