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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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差一刻,省委書記秘書在走廊裏攔住了前來列席省委常委會的於波:“於書記,請您先到小會議室旁邊的休息室休息一陣,過一會我過來請您。”於波朝省委書記秘書點點頭後,馬上拐進了一邊的休息室。
於波知道,省委書記雖然說了讓他列席省委常委會,可是,在研究他的任職問題的時候,他在場是不太合適的。一般情況下,隻要省委書記提的幹部沒有什麽大問題的話,在省委常委會上一般都會通過的。想到這裏,於波沒有感到這樣有什麽不合適。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
十點整,省委常委會準時召開了。陳浩看看手表後,征求省委副書記劉啟東的意見:“開始吧?”劉啟東點點頭說:“嗯。大家都到齊了。”
“我們開會。”陳浩喝了一口紅茶飲礦泉水後說:“在西河市,發生了一起嚴重的惡性案件。承基同誌,你是公安廳廳長,你給大家通報一下案情。”
省委常委、省公安廳廳長毛承基通報說:“各位領導,昨天,也就是6月29日,西河市中級法院召開‘慶七一’表彰大會。別的與會領導講話的時候,沒有任何問題發生,可是,西河市中院王道美常務副院長講活的時候,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一個叫‘吳苕子’的農民跑上了主席台,抱住了王道美,然後點著了身上的炸藥包,和王道美同歸於盡了……”
“啊……”全體與會人員都大吃一驚,緊接著大家又把注意力投向了省委書記。
省委書記接上說:“這起突如其來的惡性案件,還當場炸死了西河市市委書記劉清賢同誌……”省委書記問毛承基:“你的隊伍到位了沒有?”
毛承基點點頭說:“現在,省公安廳重案大隊的八位刑警已經在現場工作了20多個小時了。”
“哦……現在的問題是,這個農民為什麽要炸死法院副院長呢?我告訴大家,是因為這個副院長包庇了他持槍殺人的兒子。同誌們,這說明了一個什麽問題呢?”
毛承基見省委書記看著他,便說道:“根據初步調查,我們才知道,這個王道美的兒子也是一個法官。他下鄉到農村辦案子,見人家的女兒長得幹散,就想非禮。人家不願意,就開槍致人死命!這樣子知法犯法的衣冠禽獸,如果沒有王道美的庇護,是不可能加入公檢法係統的!所以,這個王道美是死有餘辜!可是,市委書記劉清賢同誌是無辜的。”
省委副書記劉啟東接上說:“既然劉清賢同誌是無辜的,又是犧牲在工作崗位上的。我建議省委追授劉清賢同誌模範黨員幹部和烈士稱號。”
省委常委、紀委書記陳長存馬上提出了異議:“劉書記,我們做人做事要對得起良心。你可能不知道。劉清賢同誌在西河市是不得人心的,除了一把手遮天、霸道外,還有受賄嫌疑。不瞞你說,我這裏就有舉報劉清賢貪汙受賄的信呢。所以,你的提議我堅決不同意!”陳長存說著從一個文件包裏取出了幾份文件揚了揚。
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王誌宇接上說:“關於劉清賢同誌受賄的舉報,我這裏也接到了。”
劉啟東心說,好一個陳長存,你不是鼎鼎大名的鐵包公嗎?你不是口口聲聲“我們做人做事要對得起良心”嗎?你是一個什麽樣的包公啊?既然有舉報,你為什麽在劉清賢活著的時候、在位的時候沒有拿出來?現在人家已經死了,你說這些還有意義嗎?還有你老王,總是跟上瘋子揚場。
劉啟東見省委書記臉有慍色,生怕他老人家拍板派人去查劉清賢,馬上接上話茬說:“俗話說得好,死了死了,一切都了。再說了,有劉清賢同誌的舉報信不假,可是,孰真孰假還不知道呢!既然如此,關於追授劉清賢為模範黨員幹部和烈士稱號的提議就到此為止吧。”
陳浩看著陳長存說:“長存同誌,你看呢?如果你認為這些舉報信可信的話,也可以在查王道美的時候,一塊兒查查?”
陳長存接上說:“陳書記,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還是主張把劉清賢同誌的問題和王道美並案查處。”
對劉清賢的問題,王誌宇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說:“我同意劉書記關於‘死了死了,一切都了’的說法。但前提是不考慮追授劉清賢同誌模範黨員幹部和烈士稱號的提議。”
劉啟東見王誌宇見好就收,便放棄了自己開始的觀點,急忙接上說:“陳書記,從一開始我的提議就跑題了,我檢討。我的意見是,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好的。”陳浩喝下了一口紅茶飲礦泉水:“這樣,關於劉清賢同誌的問題,我們就交給未來的西河市市委書記去處理吧!如果問題嚴重,長存同誌就介入,如果沒有什麽大的問題,那就‘一切都了’了吧。好了,接下來,我們議議西河市市委書記的人選問題。我提議,派於波同誌去西河市主持工作吧。因為,於波同誌對西河市的情況熟悉。不知道大家有沒有什麽異議?”
因為陳浩在會前已經和王誌宇、陳長存等常委溝通過意見了,所以,陳浩的建議一經提出,一部分常委就同意了。考慮到劉啟東可能會反對於波的任命,再加上時間緊迫,所以,陳浩就沒有和劉啟東交換意見。這在陳浩和劉啟東搭班子的曆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劉啟東見陳浩先入為主,要把於波派到西河市去,他就沒有辦法阻止了。其實,當他路過小會議室時看到於波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現在,他雖然百分之一百地不願意讓於波到西河市去,可是,說什麽也已經晚了。你既然提不出於波的問題來,你就得無條件地同意省委書記的建議:“陳書記,我同意派於波同誌到西河市去。”
陳浩知道劉啟東的內心世界,做為劉清賢在省裏的“後台”,他既不願意查劉清賢也更不願意派劉清賢的死對頭於波到西河市去。陳浩這樣做,其實也是負責任的一種表現。首先,他對於波是了解的,如果劉清賢的問題嚴重,於波當然不會坐視不管。
當然了,陳浩首先考慮到於波是一個胸懷博大的領導幹部,他不會在劉清賢的問題上大做文章的。同時,他也給了劉啟東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就是你要主動地支持於波的工作。真要是劉清賢沒有什麽大問題,他相信於波一定會“一切都了”的。當然了,這對於波也是一個嚴峻的考驗:你要做到公正、無私,還要對劉清賢負責,對自己負責,對黨的事業負責。
常委會通過了於波的任命後,陳浩對一邊的秘書說:“去,把於波同誌叫來。”
見於波來了,省委書記朝一邊的空座位做了一個手勢:“於波同誌,請那邊坐!”
劉啟東主動地站起來握了一下於波的手:“於波同誌,祝賀你!”
於波說了聲“謝謝”,又握了陳長存、王誌宇等省上領導伸出來的手,後者都一一的向於波表示了祝賀。
見於波坐下來了,劉啟東直截了當的說:“於波同誌,我們之所以要祝賀你,就是因為省委常委會剛剛通過了你任西河市市委書記的決議。”
“謝謝。”於波站起來向省委書記和大家表態:“謝謝省委對我的重用!我絕不辜負陳書記和各位領導對我的信任,我會用很好的工作業績報答各位領導的厚愛的。”
省委書記接上說:“於波同誌,省委信任你!首先是因為你這些年在甘旺的成績有目共睹,其次是你本身就是從西河出來的,你對西河市的工作熟悉。所以,我們希望你對黨的事業負責,對西河市的兩百多萬人民群眾負責。考慮到西河市的穩定大局,你馬上赴任,立即開展工作,這是我必須給你強調的。關於反腐倡廉、案件偵破等工作,啟東同誌,長存同誌,誌宇同誌,還有承基同誌,會跟你具體談的。”
[2]
劉啟東及幾位常委集體和於波談完工作後,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劉啟東和王誌宇都提議大家一塊兒到省委食堂去吃飯,順便再和於波聊一聊。於波搓著彌勒佛一樣的肚子說:“謝謝領導們的盛情,我還得回家去,家裏來了客人,另外我馬上要去西河上任了,應該準備準備”。
王誌宇馬上說:“你看看,我們忽視了一個事實。於波同誌的夫人臥病在床,孩子又不在家裏,夠他操心的了。劉書記,我們就不留於書記了,等我們把它送到西河後,我們再聚吧。”劉啟東向於波伸出了手:“我考慮不周,不像話!王部長說的是,於波同誌,再見。”
於波回到家裏後,王一丹就又黏糊上了,她抱住於波的胳膊搖著:“怎麽樣?是書記還是市長啊?”
於波其實很喜歡王一丹這個樣子的,這不僅僅是王一丹曾經救過他和錢劍波性命的原因。而還有一個原因是王一丹曾經在甘旺像女兒一樣陪他度過了人生最低穀的日子。
那個時候,因為中外反華勢力的煽動,位於甘旺市的西部民族大學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罷課和遊行事件。在個別壞人的操縱下,一部分不明真相的大學生不但罷了課,而且還在沒有經過學校同意、沒有經過公安部門批準,同時事先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突然的的出現在了甘旺州州委州政府的大門旁邊。他們喊反動口號,散發反動傳單,企圖闖進州委州政府進行破壞活動。於波接到州委辦公室電話的時候,是淩晨四點鍾,他睡得正香呢!
他從州委州政府的後門趕到州委會議室的時候,遊行的大學生們已經闖進州委大門圍上了州委州政府辦公大樓的前門。州委秘書長見於波來了,馬上把發生的情況作了匯報。
於波站起來邊走邊說:“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與學生們對話,說明真相,把大多數學生的思想觀念轉變過來。同時,還要把這樣做的嚴重後果告訴他們。”
秘書長急忙忙趕過來攔住了他:“於書記,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去見他們。”
“為什麽?”於波搓了搓彌勒佛一樣的肚子問秘書長:“為什麽我就不能去見見這些大學生呢?”
“書記,你不能去,太危險了!”
“太危險了?”於波對秘書長耐心的說:“……還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嗎……如果沒有的話,你們就聽我的!另外,書記州長現在在什麽地方?”
秘書長告訴他,州委書記在省城開會,州長回老家看望生病的母親未歸。按照在家領導的指示,他已經通知了州公安局和武警支隊,兩個單位的幹警馬上就趕到現場了。
於波一聽頭搖的像撥浪鼓,他嚴肅的說:“你們這種方式隻能把事情搞砸的!”
“那……於書記,你說我們該怎麽辦?”秘書長說:“你現在是我們的最高領導,你怎麽說我們照辦就是了。”
於波一字一頓地說:“我以州委常委的名義命令你們馬上做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你們馬上分頭把公安局、武警支隊的幹警攔住,千萬不能讓他們到事發現場來!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州委秘書長和辦公室的同誌見於波臨危不懼,感覺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就分頭把趕到半路的公安局幹警和武警支隊的幹部戰士攔了回去……
於波在甘旺市市委兩位副書記和穿著便衣的市公安局局長陪同下,大踏步的走到了鬧事學生的麵前。也就在這個時候,王一丹悄悄地在他手裏塞了一個紙條:衝著最前麵、喊得最起勁的那四個家夥,就是這次“活動”的策劃者!那個絡腮胡子的家夥不是我們學校的!
於波看完字條後,心中有底了。他微笑著走到了四個人的旁邊:“大學生朋友們……”於波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那個絡腮胡子打了一拳:“同學們,這個人就是說過要消滅我們藏族的罪魁禍首!同學們,我們撕碎了他!”
穿著便衣的公安局長見大學生們真的撲向了於波,就拔出手槍朝天打了三槍。三聲槍響,嚇退了衝上來的學生。於波抹了一把頭上留下了的血,對學生們說:“同學們,有什麽事情我們好商量。”於波徑直走到了絡腮胡子跟前說:“同學們,你們可能被個別壞人蒙蔽了。”
絡腮胡子大聲質問:“你說說,誰是壞人?同學們,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他才是真正的壞人!同學們,跟著我衝上去,打死他!”
聽了絡腮胡子的煽動,學生們一下子又湧上來了……
“慢!”於波一把拉住了就要衝上去的公安局領導,大聲說到:“同學們,這個絡腮胡子就是壞人!他根本就不是我們學校的人!”
“你胡說八道!”絡腮胡子慌了:“我就是學校的學生!”
“你不是!”漂亮的王一丹恰到好處的出現了:“同學們!我是藝術係三班的學生王一丹。我證明,絡腮胡子這個家夥就是冒牌貨,他根本不是我們學校的!”
“對!”王一丹的幾個同學異口同聲的大聲說:“他不是我們學校的!”
公安局長是一位久經沙場的警察,他當機立斷衝上去扭住了絡腮胡子的雙手,然後麻利地給他上了背銬。絡腮胡子後麵的三個家夥企圖要溜走,被三個便衣警察逮住了。
於波對不明真相企圖還想衝上來的學生們說:“同學們!我是州委常委、市委書記於波!”王一丹見於波頭上的血又流下來了,就上去站在了於波的旁邊說:“同學們,於書記已經讓壞人打傷了。大家說,我們應該怎麽辦啊?”
王一丹的幾個同學又是異口同聲:“我們送於書記去醫院!”
“對!”王一丹見大學生們把押送歹徒的便衣警察攔住了,就又一次大聲說:“同學們!他們四個家夥確實是壞人!你們相信我吧!”
這時候,公安局長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反正那個絡腮胡子開始說話了:“我,我確實不是學校的學生……”
“那你是誰?”
“你為什麽要欺騙我們?”
“把這幾個家夥關進公安局去!”
……
在大家的譴責聲中,便衣警察順利地把四個家夥帶走了。
“同學們!”王一丹已經給於波包紮好了腦袋上的傷口:“我還要告訴大家一件事情。就在剛才,州公安局,還有武警支隊的警察、武警戰士,都來了不少,是這位於書記,硬是派人給攔回去了。”
“同學們!”於波頭上的繃帶上已經滲出了隱約的血跡:“這位同學說的是對的。我已經嚴厲地批評了調動武警部隊和公安幹警的同誌。因為,我們是受蒙蔽的學生,我們不是壞人!所以,我們不能把槍口對準我們的學生!”
於波的解釋,終於引來了掌聲。這掌聲先是稀稀落落的,緊接著就成了雷鳴般的掌聲……
之後,根據州委“維穩壓倒一切”的指示精神,於波就親自帶著工作組住進了西部民族大學,主持維穩工作。在半個月時間裏,於波苦口婆心,曉以利害,很快就平息了西部民族大學的罷課風波。
在那些日子裏,王一丹和她的同學們做了不少協助工作。更令於波感動的是,那些日子王一丹幾乎每天都前來看望於波和他的維穩工作組。不僅如此,她還給於波和他的工作組送吃的、喝的,還有用的東西。這一切,都讓於波非常感動。
維穩工作結束以後,於波感覺一下子就輕鬆了。
在工作之餘,尤其是一個人獨處時,無盡的寂寞感湧上了心頭。除了忙裏偷閑回家看看以外,他想的最多的還是王一丹。有時候,他也不願意打攪王一丹。可是,王一丹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一樣,每當他想她的時候,她就會不請自到。王一丹一來就忙碌起來了,打掃衛生,洗衣做飯……
這種時候,於波就感到非常的幸福。王一丹出出進進、蹦蹦跳跳的樣子,不但使他心情愉悅,而且他的渾身也由此充滿了活力;王一丹忙忙碌碌、幹這幹那的時候,對他也是一種影響。由此,他的手腳也勤快了許多。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想,要是自己有這麽一個女兒的話,那該有多好啊!同時,本不會做飯的他,也在王一丹的嘻嘻哈哈中,動起手來了。幾年下來,他居然能夠做幾樣不錯的飯菜了。
這樣的情景,在於波來甘旺以前的日子裏,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有時候,他就想,幹脆把這個瘋丫頭收成自己的幹女兒算了。可是,當他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時,王一丹卻表示堅決的反對。她嘻嘻哈哈地說:“於大哥同誌,你不要總想著占我的便宜。我不可能給你當幹女兒的!因為,我們同學的幹爸爸十個有九個都和她們是那種關係,這是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是,你看上去也就40歲出頭的樣子,你就當我的大哥哥好了。”
於波沒有辦法,再加上這個瘋丫頭說的也有道理。他雖然50歲過的人了,可看上去確實比實際年齡要小得多。於是,他們就理所當然地成了兄妹關係了。王一丹大學畢業後,於波本來要安排她到州政府上班的,可是,這個瘋丫頭說什麽也不到政府去上班,而非要到西河市包大哥的公司裏去幹不可。
於波見王一丹打定了主意,就隻好給包發虎打了一個電話。而後,王一丹就到發虎集團去上班了,並且一直幹到了今天。王一丹剛離開甘旺後,一度時期他非常鬱悶,多虧王一丹常常從西河趕來看他,陪他說話陪他玩,還陪他騎馬打獵看夕陽,這一切,都給了他很多快樂……
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地,他的心情也就慢慢地好了起來……
王一丹見於波半天了不說話,還以為省上給他安排的位置不好,或者是不讓他去西河市了。想到這裏,她就搖著於波的胳膊說:“於大哥,沒有關係的。他們不讓你去西河市,你就想辦法把我調過來不就得了?再說了,你來之前,我一直和嫂子聊天,她也不願意你去西河市的。”
“什麽呀?”於波看著天真無邪的王一丹,隻好把省委常委會上的決定告訴了她。王一丹高興地跳了起來:“好消息!好消息!我這就告訴嫂子去!”於波也跟著王一丹到了夫人田小嫻的房間裏。田小嫻拉著王一丹的手說:“你這個瘋丫頭啊,我早就聽到你的喳喳聲了。你大哥的事情,我知道了!”
王一丹歪著腦袋問:“嫂子,我於大哥去西河市了,你不會不高興吧?”
“我怎麽可能不高興呢?”田小嫻望了一眼坐在一邊的於波說:“他呆在家裏,也給我幫不上一點點忙。讓他去吧,他走了,我還有你林萍妹妹哩。”
“小嫻,我會常常來看你的。一個月,我最少來看你兩次。”
“你放心去吧,能回來看我就回來,來不了就打個電話。”田小嫻轉過腦袋對王一丹說:“丹丹,我就把你大哥交給你了。你不僅要照顧好他,而且……”
“還要管好他?對嗎?嗬嗬嗬。”
“對。丹丹,你要管好他,讓他少喝點酒,別讓他太勞累了。”
“小嫻,你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關鍵是你,我會給林萍安頓的,你要按時吃藥,按時接受醫生的按摩和治療。”
正說著,林萍買菜回來了。於波就說:“丹丹,你去幫忙做飯,吃完飯後馬上回西河去。我們去西河的車是中巴車,上麵都是領導,拉上你不方便。”說完這些,於波就到書房收拾自己的東西去了。
[3]
見秘書走到了車前欲拉開車門,省委書記陳浩攔住了秘書的手臂,並親自替於波拉開了中巴車的車門:“請吧,於波同誌!”於波忙讓身後的省委副書記劉啟東和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王誌宇:“請首長先上!”
劉啟東認真地看著搓著彌勒佛一樣肚子的於波說:“於波同誌,陳書記禮賢下士有三層意思。一是因為中央領導同誌突然召見陳書記,他要馬上飛往北京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否則的話,陳書記要親自把你送到西河去。二是西河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是西河出來的,對西河熟悉。讓你馬上去西河,是讓你去穩定局勢的。三是你調來蘭河才三天半,屁股下的椅子都沒有焐熱,又讓你去西河收拾殘局,陳書記心有歉意。所以,才親自為你服務,你就享受這莫大的待遇吧!”
陳浩拍拍於波的肩頭說:“啟東同誌說得沒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去吧,讓啟東同誌、至義同誌代表我送你走馬上任!我祝你馬到成功!同時,我們恭候你的佳音!”
於波隻好說著“謝謝陳書記”的話,硬著頭皮上了車。他上車後,沒有坐下,伸手把劉啟東、王誌宇請到了司機位後的大沙發上。劉啟東和王誌宇習慣性地麵對麵坐在了靠窗戶的位置上。劉啟東又拉於波坐在了自己身邊的大沙發上,然後對秘書劉三通說:“坐王部長旁邊吧!”劉三通見陳浩還在車下站著,沒有馬上坐下來,就對司機說:開車!麵包車緩慢地啟動了,陳浩在車下揮手致意,大家在車上雙手抱拳向省委書記再見……
劉三通知道劉啟東為什麽要自己坐在王部長旁邊。他知道,領導們又要輕鬆一下(玩撲克)了。在輕鬆中談工作是他們最好的休息。像他們這一級的領導,有忙不完的工作、開不完的會。隻有忙裏偷閑在“輕鬆”中邊工作邊休息了。當然了,“輕鬆”中的工作(談話)一般都是公開的,是能讓秘書和司機知道的一些事情。涉及機密和組織紀律的話題,在“輕鬆”這樣的環境裏是不講的。
劉三通把兩副新撲克牌放到了茶幾上,在劉啟東洗牌時,他已經為領導們泡好了各自愛喝的茶水。給劉啟東沏的茶是“鐵觀音”,他喜歡濃,濃到杯裏幾乎都是茶葉。王誌宇喜歡喝紅茶飲礦泉水,這是中國內蒙古出的一種不亞於外國最高級品牌的礦泉水,他也是從西河地區調來省裏的,所以有用“國產”的習慣。西河人除不坐進口車外,購物時也是首選地方產品。
劉三通問都沒有問於波,就給他取了一瓶紅茶飲礦泉水。王誌宇笑罵劉三通:你這個家夥,怎麽也不征求一下於書記的意見,就給他喝礦泉水了?於波邊拿牌邊說:“三通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他知道我喝什麽!揭牌吧,部長。”
於是,大家在歡聲笑語中調換好了各自的位置,就進入到“輕鬆”的工作之中了。他們玩的是雙扣,劉啟東對於波,王誌宇對劉三通。於波甩的“梅花2”,劉啟東添牌。劉啟東添完溝裏的牌後問劉三通:“反嗎?”劉三通扔下了手中的一對“黑桃2”:“我反!”說著又添完了溝裏的牌。緊接著,於波又反了“方塊2”,王誌宇反了“紅桃2”。大家反了牌,也都添了牌,尤其是王誌宇和劉三通,正高興呢!劉啟東又甩下了兩小王:“不像話!無主!”這下王誌宇和劉三通蔫了,因為,他倆隻有一對2。
劉啟東甩下了方塊拖拉機(33、44、55、66),意味深長地對一隻手搓著彌勒佛一樣肚子的於波說:“嗬嗬,有點兒不像話。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拿了一對2,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劉啟東這話明著是說劉三通和王誌宇的,但實際上是提醒於波,你如願以償當上西河市(西河已撤地建市了)的一把手了,你的手段是高,但一定不要忘了“強中還有強中手”這句古訓。於波不傻,劉啟東話裏話外的這層意思他自然是聽明白了。不僅如此,王誌宇和劉三通以及車裏的其他工作人員,包括司機都聽明白了。不過,大家心照不宣,沒有一個亂插話的。
王誌宇一下子墊上了45分,也話中有話說:“事實終歸是事實,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怎麽樣?沒有想到吧?還有,劉書記,勝不驕敗不餒,這是常識啊!我不看好‘勝者為王敗者寇’的說法,曹操那個家夥不是牛B嗎?可他的後代照樣丟了江山!”
“不像話!”劉啟東又一輪出的是梅花拖拉機(55、66):“王部長,我的牌雖然歪得很,可我很謙虛呀!因為我知道‘越王勾踐’的故事啊!越王勾踐你總知道吧……知道就好,他為什麽要‘臥薪嚐膽’?你該明白吧?他就是為了東山再起!”
於波是何許人啊?他已經從劉、王的話音裏,感覺到了省委常委會上的端倪。王誌宇是一派,顯然是支持自己的一派,他們一定是讓我別放過劉清賢那個熊疙瘩!雖然姓劉的死了,可他活著時是如何對待你於波的?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你於波現在又回西河來了,你千萬別放過他!對,折騰他個王八蛋!誰讓他生前那樣對待你於波的?
對呀,這話很對於波的胃口呀!他心說:我曾經不也發過誓嗎?如果我於波得勢,一定要把劉清賢這個熊蛋蛋左麵麻繩右麵鐵釘,釘到陰山背後永世千年不能讓他翻身!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也,這是過去的心思。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於波不會像過去那麽小氣了。如果劉清賢沒有什麽大的問題,他不會和一個死去的人計較的。
於波還知道,劉啟東顯然是另一派。劉啟東這一派的用意很明顯,希望我對劉清賢那個熊玩意兒網開一麵!因為,人都死了,死了事了!人死了,一切事都了了!幹什麽跟一個死了的人過不去呢?而且,劉啟東的話音裏還透著堅決呢:“越王勾踐那個家夥為什麽要‘臥薪嚐膽’?你該明白吧?他就是為了東山再起!”
聽話聽音,鑼鼓聽聲,劉啟東明顯的在警告我於波呀!我如果和劉清賢過不去,別看人家死了,可他的受益者還在!他劉啟東就是其中之一呀!如果你得罪了劉清賢的人,那麽,劉清賢的人要是“東山再起”了再報複你怎麽辦?換一個角度講,人家劉啟東說得也是不無道理呀……麵對這樣的局勢,於波糊塗了:我究竟該怎麽辦?
他又想起了省委書記與他的談話:你上任後的主要工作是,穩定西河局勢,支持省公安廳重案組及省市專案組盡快破案!頓了頓,省委書記又嚴肅地說:“劉清賢生前就有不少受賄的舉報,他死了後,這舉報信就更多了!劉清賢究竟怎麽樣?事實說了算!考慮到人剛死,省裏不便派工作組下去查他了。怎麽辦呢?這個工作就交給中共西河市委了!對此事要實事求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我們共產黨人,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
[4]
一路上的“輕鬆”,對於波來說,並不輕鬆。
因為,大家在無意中提到了梁清河。於波知道,梁清河那個熊疙瘩和劉清賢是一夥的,去年省委派梁清河任西河的巡視員時,他的心裏就曾經咯噔了一下。這個熊蛋兒和劉清賢在一起,能有好事兒嗎?因為,他們的關係早在他任小西河市市委書記時就開始了。
想起梁清河,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原西河作家協會副主席梁西娟,她是梁清河的女兒。這對父女,不但留給於波的影響不同,其人品和為人也截然不同。
那個時候,於波還是西河地委常委、西河市市委書記。一天,他正在西河自己的辦公室接電話,梁西娟輕輕地敲門進來了。他示意她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他接完電話後,梁西娟笑吟吟地迎了上去,他站起來和她握手後,拿起茶葉罐準備給她泡茶。她搶過茶葉罐說:“書記,我來!”他隻好端起茶杯坐在沙發裏等候。
這是一位漂亮的近30歲的少婦,叫少婦其實不準確,她至今還單身呢!等她坐下後,他巧妙地提出了梁西娟為什麽至今還單身的問題。梁西娟笑得很甜:“於書記,這個我說了不算!”他很奇怪:“難道連你的命運也掌握在別人的手裏嗎?”她調皮地說了聲“然也。”
於波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他又問:“難道是你爸爸說了算?”梁西娟聽到她爸爸時,臉色“唰”地變了:“於書記,我們不提他好嗎?”頓了頓她又說:“於書記,實話告訴你,他要不是我生身父親,我早到紀委去舉報他了!他簡直太過分了!”說到氣憤處,她居然氣得臉色都發白了。
他歉意地說:“西娟,對不起,我又讓你不快了。可不管怎麽說,他也是你爸爸呀!另外,他對你的成長始終是關心的呀!”她似乎意識到自己火氣太大了,便喝下了一口水說:“這是我氣他的又一個原因。你說於書記,我這個作協副主席當得好好的,他連我的意見都不征求一下,就讓我當作協的一把手!要知道,這作協主席得作家代表大會選舉,怎麽可以那麽隨便呢?再說了,全市比我強的作家那麽多,我怎麽好意思給他們當主席呀?”
於波笑著說:“西娟,這事兒後來我聽說了,你爸那個熊呀是有點過了。不過,你這個主席辭的好呀!你現在的威信是越來越高了。我做為你的朋友,也替你高興啊!好了,不說那個熊了,我們言歸正傳。你說說,這個人既然不是他,又會是是誰呢?”
“佟小榕。她是我們中國作協副主席、江柏省作協主席,她都50歲了,至今還單身呢!她把一切都獻給江柏省的文學事業了。我今天來找你,跟她還有點關係呢!”
“跟她有關係?什麽關係?”
“她建起了中國第一座省級文學館,我要你支持我建中國第一個地區級文學館。”
“西娟呀,你這個想法非常好!可以把它納入‘西河文化’的範疇,作為‘西河文化’的一個主要內容。”於波喝了口水:“可是,西娟呀,我這裏是個縣級市呀!你是我們市作協的主席,你不會不知道吧?你要辦這事,還得你爸出麵,他和地委劉清賢書記的關係可不一般呀。另外,為什麽要建這樣一個文學館,理由要充分!要有說服力!要把建文學館跟西河‘文化搭台經濟唱戲’掛起鉤來!”
“於書記,別提他了好嗎……”
“好好好,我不提他了。你繼續說。”
“至於為什麽要建這樣一個文學館,我的理由是非常充分的。”梁西娟抿了一小口礦泉水:“我們西河是國務院公布的第一批曆史文化名城,她有悠久的文化和曆史,八千年前的文物八卦盤就出土在我們西河;我們西河的文人在曆史上出名得特別多,唐朝的詩人中有十幾位是我們西河人,宋朝的詞人中有三人是我們西河人!在今天全省的文壇上,又是我們西河人獨領**……”
梁西娟說得有理有據,她說得不正是“西河文化”的主要內容嗎?看來這個文學館確實有必要建啊!梁西娟的話又一次感染了於波。他接上說:“我們西河雖然自然條件差,沒有什麽資源。但是,西河人傑地靈,人才輩出,如果我們打文化牌,無疑是一條正確的出路!”
梁西娟興奮地插話說:“我們要建的這個西河文學館,要充分體現西河文化這個特點,請你一定要支持我。”
於波似乎想得比梁西娟更多,他說:“建一個文學館,沒有幾百萬怎麽能行呢?國家每年是有一部分群眾文化設施建設方麵的資金。不過這錢掌握在省文明委的手裏,要起來有難度,他們主要扶持的是農村文化中心的建設。但是,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事在人為嘛!所以,你得跑路。跑你知道嗎?跑就是找關係,尋求支持。市裏的配套資金嘛,我想辦法,上麵要求我出多少,我想辦法給你籌多少!那麽地區呢,你也得跑呀!”
於波放下手中的茶杯:“西娟呀,這麽說吧,如果地委劉清賢書記不支持這事兒,我看呀,這事兒的難度就很大了!”
梁西娟堅決地說:“難就難吧,再難我也不去求他劉清賢!這個人不愧是我爸的磕頭兄弟呀!說句難聽點的話,他們簡直就是一丘之貉!”
於波笑著說:“你這個丫頭呀,怎麽就這麽倔呢?好吧,地區的工作我去做,我畢竟也是地委常委嘛!但是,具體的事兒你可得跑,我讓分管文化教育的副書記、副市長幫助你!先馬上召開一次論證會,論證一下,這樣到地區、省裏爭取資金時也有力一些!”
梁西娟默然了,怎麽這事兒繞來繞去總是離不開地委的劉清賢,還有她那個愛鑽錢眼的父親呢?她沒有辦法拒絕於波了,因為,她知道市上的財政狀況。在市上財政情況這麽糟糕的情況下,人家能這麽痛快地答應這件事情,這已經不錯了!我為什麽還要這麽倔下去呢?哎,罷了,罷了,就讓別人去吧,我這輩子就是死也不去找他!於波見梁西娟半天不吭聲,就知道這事兒有轉機了。他告訴她,讓她馬上把報告報到宣傳部劉部長那裏,他立即安排上常委會。
……可論證會開完沒幾天,於波就被調到甘旺去了。
今天,他又回來了,不是小西河市的一把手,而是地改市後大西河市的一把手了。真是世事難料啊,當年我離開西河市的時候,是副地級的小西河市市委書記,今天我回來的時候,是正地級的大西河市市委書記。這時候,他想起了《紅色娘子軍》裏南霸天的那句唱詞:“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東,想不到,我南霸天又回來了!……”
眼看著快到西河市了,由此他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個一心想學江柏作家佟小榕的梁西娟。她不是一心想建全國第一個地區級文學館嗎?她現在怎麽樣了呢?文學館肯定沒有建起來,關於這件事情,她是不會怪我的。因為,我在文學館的論證會開過以後,就離開了西河市。
這時候,梁西娟那對漂亮的小虎牙,還有她青春、靚麗的樣子,浮現在了眼前。這次回去,如果她要舊話重提,仍然建全國第一個地區級文學館怎麽辦?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她這樣一個要求呢?答案是肯定的:答應。他覺得這事兒就是梁西娟不提,他也得提一提。一來他認為西河深厚的文化底蘊,奠定了文化產業化發展的基礎。
過去的劉清賢那個熊疙瘩,不懂得利用文化來支持經濟建設的道理,所以,導致了西河經濟發展嚴重滯後的結果。二來,當年小西河市經過請省、地、市專家們論證,結論是上那個文化項目是正確的。專家們認為在西河建起全國第一個地市級文學館,不僅是對曆史文化的尊重,而且也是弘揚傳統文化的重要舉措,同時,對宣傳西河以及西河的招商引資工作,將會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這樣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情,竟得不到劉清賢那個熊蛋的支持。今天,我於波殺回來了,不但要做這件事,而且要大張旗鼓地做,轟轟烈烈地做!所以,於波巴不得梁西娟主動地再提起這件事兒呢。如果她再為這事兒找他,他會堅決地說:“支持!市委一定要支持你梁西娟!”過去的小西河市,確實沒有那個財力,今天的大西河市雖然仍然沒有財力修建這樣一個文學館,但是,畢竟有利條件多了嘛,我應該支持你梁西娟、滿足你梁西娟這個心願。而事實上,也是滿足他自己的願望呀!
按慣例,省委書記應該這樣說:“……劉清賢究竟怎麽樣,事實說了算!考慮到人剛死,省裏不便派調查組下去查他。怎麽辦呢?這個工作就交給中共西河市委和省委派出的巡視員梁清河同誌了!”但是,省委書記的原話裏並沒有“省委派出的巡視員梁清河同誌”這樣一句關鍵的話呀。那麽,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信號呢?難道省委對梁清河其人也有看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