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千年前的真人頭發

(1)

南京大學教師公寓,孫霄教授的家中。

孫教授是文物專家,年逾花甲,頭發斑白。但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他是我尊敬的一位學者,兩人認識多年了。

一番寒暄之後,我把一個黑包放在孫教授麵前,打開包,取出一個鎏金紫檀木盒。孫教授拿起木盒,端詳了一會,說:“挺美的,是不是想讓我鑒定一下?”

我說:“這個盒子不用您鑒定了。這個木盒是我母親的遺物,是我母親結婚時的陪嫁品,是我家的家傳寶盒。我要您鑒定的是盒子裏麵的聖物。”

“聖物?”孫教授一抬眼說,似乎有點不相信。

“是的,讓您看看吧。”我說。

我打開鎏金檀木盒,盒子四角鑲著水膽瑪瑙。盒子裏包著一層錦緞,打開錦緞,裏麵是一圈發絲。我取出發絲,在孫教授麵前展開,有兩米多長。

為保密起見,我不可能對孫教授說這是千年定者的頭發,但我是修行者,又不能撒謊。所以我在孫教授麵前說話,本著的原則是:說真話,但隻說部分,不說全部,有所說,有所不說。

我說:“聖物就是這個。”

“就是這個?頭發也是聖物?”孫教授不以為然的說。

“可這頭發不是一般的頭發,他是唐代人的頭發。”我說這話時表情是肅穆的。

“唐代人的頭發怎麽給你弄來了?”孫教授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種懷疑。

“我是從一個新加坡學者那裏弄來的,他說是唐代人的頭發,但我不能確定,所以想請您鑒定一下。”

“鑒定一下,行啊!測出碳14的含量就可以確定它的年代。”孫教授忍不住摸了摸發絲說。

“碳14?”

“是的,這是最通行的做法。”

孫教授怕我不懂,為我講解道:

“當有機體活著時,在新陳代謝的過程中,由於不斷地有碳—12和碳—14排出體外和進入體內,體內的碳—12和碳—14的比值保持為12:1。而當有機體死亡後,由於新陳代謝的停止,有機體與外界的物質交換也就停止了,碳—14無法得到補充。這樣有機體的碳—14的含量就會不斷地減少,過了5730年,隻剩下1/2,過了11460年,隻剩下1/4。而有機體的碳—12的含量不會由於時間的變化而變化,這樣化石和遺體中碳—14和碳—12的比值發生變化,時間越久遠,碳—14含量越小。用科學方法測定其中碳—14和碳—12的含量的比值即可推算出古生物生活的年代。我國文物考古工作者用碳—14法,取得了不少重大科研成就,比如,1972年初至1974年初,我國考古工作者對長沙馬王堆三座漢墓進行了有計劃的發掘。墓中出土了三千多件珍貴文物,還發現了一具保存2100年的女屍,考古學家測定該婦女死亡時的確切年代就采用了碳—14法。”

“有個問題:入定的高僧應該屬於活著的,他體內的碳—12和碳—14的比值應該保持不變,采用這種方法是不是有點問題?”我問。

孫教授說:“定者,當然是活人。但據我所知,定者的生理狀態完全不同於我們這些普通平常的活人,他不吃不喝不睡,不流汗不排便,生命體征接近於常人的死亡,僅剩一口氣而已,因而體內的碳14當在變化之中。再說了,發梢的頭發是最早長出來的,離頭皮最遠,等同於死物,因此,用此元素測定年代,問題不大。”

我點點頭,表示認可。

孫教授是個熱情直爽的人,為我辦事向來很熱心,他當即決定到研究所作鑒定,要我靜候佳音。

我把發絲重新放進檀木盒中,讓他帶走。

傍晚的時候,孫教授回來了,見到我就麵露微笑,那笑的意思我猜不透,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孫教授把檀木盒往我麵前一放,說:“法師,新加坡學者沒有騙你,經過鑒定,這縷發絲確是唐代人的頭發。”

孫教授的話讓我心頭一亮,我抑製不住自己的興奮,說:“太好了!我說這是件聖物吧?教授,我沒說錯吧?”

“你很幸運,弄到這麽一件寶物!”孫教授說。

我問:“這頭發是發梢呢,還是發根?”

“當然是發梢。”孫教授說,“頭發是從頭皮長出來的,因此,靠近頭皮的頭發是最新頭發,而遠離頭皮的頭發是最老頭發。也就是說,發根的頭發年幼,發梢的頭發年老,經檢測,這段發絲有千餘年,當然是發梢,如果是發根,那隻有幾十年。”

(2)

“但是,你這樣保存是維持不了多長時間的。”孫教授感歎道。

我聽到這話,心一顫,仿佛被電了一下,問道:“為什麽?”

“文物一旦和外界氧氣接觸就會被氧化、腐爛,就是所謂的見光死。像你這樣保存,五到十年後就會變質,文物價值就會大打折扣。”

“那該怎麽辦呢?”我滿臉的凝重。

“把它放在密封的容器裏,然後往裏麵充氮氣,隔斷和外界的氧氣接觸,防止氧化。”孫教授說,“氮氣是惰性氣體,文物和它接觸,不會起什麽反應的,沒有任何影響。”

聽孫教授如此說,我禁不住聳起肩,為難的說:“可是,我到哪兒去弄來密封的容器?又到哪兒去弄來氮氣呢?”

孫教授說:“曆史悠久的珍貴文物,靠個人力量是很難保存的,隻能通過國家。出家人不是主張布施嗎?為什麽不把它布施給國家?”

孫教授一句話提醒了我,我想起了釋懷方丈的告誡:“出家人不應把發絲帶在身邊,別人會誤會的。”既然保存發絲是不妥的,而且保存它又如此困難,那為什麽不把它布施給國家?這不是為國作貢獻,於己有便利的明智之舉嗎?一箭雙雕啊!再說了,我隻是對那個禪定的人感興趣,而不是對他的頭發感興趣,找到那個人遠比獲得他的一縷頭發有意義。找到那個禪師,他就可以告訴我入定,尤其是入大定的訣竅,告訴我前幾世的情況,告訴我他所見到的宇宙的真相,等等。頭發能告訴我什麽呢?佛家反對迷執,我幹嘛執著於一縷發絲呢?

於是,我非常爽快、非常幹脆地一揮手說:“捐!”

這話一說出,我的心頭立刻充滿了大歡喜。剛才還在為這千年發絲擔心這擔心那,顧慮這顧慮那,現在一切都不用考慮了,如釋重負,輕鬆無比。佛說布施是一種快樂,大舍才大得,大無即大有,此言不虛也!極品良言!

孫教授含笑說:“法師真的超脫啊!如果把這發絲放在博物館裏展覽,寫個標簽‘一千多年前真人的頭發’,並署上你的大名,一定會引起遊人巨大的興趣。”

聽到要署自己的名號,我急了。我想,這發絲本就不是自己的東西,是李星塵的,他逝去了,才落到我的手中。我說布施,實際上是替李星塵布施,出家人應該一是一,二是二,何必浪得虛名!

但這些我不能對孫教授全說出,以免泄密。

我連忙擺手道:“不不不!不要署名,匿名捐出,不記名布施。”

說完,我把發絲從檀木盒取出來,用錦緞包裹好,交給孫教授,說:“這事就托您辦吧,把它捐給博物館,您是我的全權代理人。”

孫教授收起發絲,並開一張收據給我,說:“您對博物館有什麽要求?”

“沒有別的要求,隻要求他們用科學的方法保存好,就行了。”我懇切的看著孫教授說道。

孫教授點下頭,說:“我會把你的話轉告他們的。”

晚上,孫教授帶我到南大餐廳一個小包間裏吃飯。席間,我問孫教授:“為什麽這發絲過了一千年還能那麽完好?”

孫教授停下筷子,說:“頭發能保存這麽長時間,隻有兩種情況,一是這發絲浸泡在水中,和氧氣隔離了,沒被氧化。二是它處於空氣稀薄的高原環境,缺乏氧氣,沒被氧化。”

孫教授的話,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所說的和李星塵在紙片上所寫的完全吻合,麗江不正是處於雲貴高原上,平均海拔有幾千米嗎?況且這個定者還在高山上打坐的呢,他打坐的地方,空氣肯定稀薄,肯定缺氧。李星塵還寫到那定者的發梢伸進水中,他為了不讓定者察覺,剪下的正是發梢這一段,然後從水中撈上來。

看來我要找到這個定者,必須從有深水的地方找起,從高山找起。也就說,那個地方肯定是個下臨深水、上依高山的地方,而且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我首先想到了瀘沽湖,那個地方就是有高山有深水的所在。而且,李星塵曾把一部分發絲交給了瀘沽湖某客棧老板,如果我找到這個老板,說不定可以從他口中獲得重要的信息和線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