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尋找大唐定者

(1)

方丈室環境很幽雅,房前院子栽著幾排雲杉和塔鬆。

我進門時,頭重重的撞在門額上,不知是方丈的門太低了,還是我個子太高的緣故,我進方丈室,老是被撞。

額頭撞紅了一塊,我用手捂著額頭。方丈有點心痛,轉而一笑說:“這是對你的提醒,人要學會低頭,才不會碰壁的。我雖然個子比你低許多,不用擔心進門撞上門額,但我仍然低著頭進出,對這個世界低頭,應該成為我們的一種習慣――已經提醒過你多次了,可你還是沒記住。”

“每次到您這兒,您總是以棒喝的方式讓我開悟,常常給我當頭一棒。”我揉揉額頭,淡淡一笑。

方丈示意我坐下,並給我沏一杯普洱茶,親切的問:“這次遭遇海嘯,受驚不小吧?”

我輕歎一口氣,說:“哎,別說了,看著那海浪一次次的湧過來,恐怕當時沒有誰會認為自己會活下來。刹那之間,一切都改變了,給人的感覺真的是世界末日到來。”

方丈扶了扶眼鏡,說:“我跟你說呀,其實地震最能夠證明佛教所說的世界無常的觀點,佛家說,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不變的,一切都在改變之中,隨時都可能改變,生可以變死,有可以變無。地震不就是這樣嗎?”

我神情凝重的說:“我第一次到國外出席佛學會議,就遇上了海底地震,引發了海嘯。師傅,這是怎麽回事?難道真的如古人所說,佛法降世,會引起大地震動嗎?”

方丈淡淡一笑說:“那倒不是,你所遭遇的不過是一種巧合而已。地震不是佛法引起的,但可以用佛法來解釋:一者,說明世界無常,二者,地震導致那麽多人同時死去,是因為這些人各自前世所造的身、口、意業,使他們今世處於同一劫裏,於是在地震或者海嘯中一起下世了,就這麽簡單。”

我點點頭,道:“確實如此。”

方丈又問:“這次到泰國開會,在學術上有什麽新的收獲?”

我把包放在方丈的桌子上,說:“非常有收獲,我的收獲都在這包裏。”

“都在包裏?包裏有些什麽?”方丈好奇的看著我問道。

我打開包,小心翼翼地取出裏麵的長發,然後慢慢地把它展開。

方丈眼睛一亮,瞪大眼睛問:“你從哪裏弄來這麽長的頭發?這就是你開會的收獲?”

我把這長發的來曆詳細地告訴了方丈,本以為方丈聽後會驚喜的,沒想到他卻給我嚴厲的警告:

“你保留這東西是非常不妥的!我們出家人是忌諱攜帶發絲的,你知道原因嗎?古代人把頭發稱作青絲,青絲常被古人用作定情的信物。青,同‘感情’的‘情’;絲,同‘思念’的‘思’。青絲就是情思的意思。《西廂記》裏的張生,要去京城趕考,離別時,崔鶯鶯送給張生的就是一縷青絲,意思是要張生記住自己,思念自己。另外青絲自古就是女子的代稱。而我們出家人是忌諱沾染男女情思,忌諱沾染女人的。你把這麽長的發絲帶在身邊,或者留在房間裏,被別人看到了,會作何想?人家會認為你身雖出家,心未出家;身在寺廟,心戀紅塵。甚至認為你對男女情愛戀戀不舍呢。那樣的話,你的身、心、意就不淨了!會妨礙你修行的,一定要慎重啊!”

我點點頭,沉默了一晌之後,說道:“師傅所言極是,您說的情況極有可能,您是為我好,才這樣說的。謝謝您的提醒!您放心,我不會輕易的讓別人看到的,我會妥善保管的。我跟您說,我不可能把它帶在身邊的,即使放在寮房裏,也放在一個私密的地方。我今晚讓您看看,是因為您是我的師傅,不相幹的人我是不可能讓他看的。另外,我讓您看,主要是因為我有個想法,想征詢下您的意見。”

“什麽想法?”方丈輕輕的問。

(2)

我欠了欠身子,說:“師傅,我對這頭發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這個入定的人。我學佛修禪有些年頭了,佛家講的種種修行,大部分我都能做到,六度中的持戒呀,布施呀,忍辱呀,精進呀,甚至生慧,對我來說都不難,我都能做到。但有一樣我至今做不到,那就是禪定。也就是說,六度中有五度我都能辦到,唯有禪定這一度我做不到。三學中的戒、定、慧,我能持大戒,也能得一點小慧,但我不能入定,尤其是入大定、禪定。入定太難了,可這個定又太重要了,我認為,不論是三學,還是六度,定是關鍵。沒有定力,就無法持戒,無法忍辱。沒有定力,就控製不了自己,控製不了自己,怎麽持戒?怎麽忍辱?沒有禪定,也不會生慧的,整天到晚,頭腦發熱,談什麽智慧呢?所以,我說,戒、定、慧的核心是定,戒是定的前提,慧是定的效果。沒有定,就不會有慧――佛慧。不能入定,就不能明白宇宙的真相,就看不到佛國景象。入定者才能看到人的三世,才能知道所有眾生的前世今生的情況。曆史上許多大德高僧就是入定後得道的,釋迦牟尼當年要是沒有在菩提樹下進入禪定的話,他能悟道嗎?不悟道能成佛嗎?出家人修行悟道,入定是至關重要的;在家人幹事業,有定力同樣是至關重要的。而我們缺的就是定力!尤其在我們這個浮躁的社會,膚淺的時代。我就是一個求定而不得的人,很痛苦。這個唐代高僧,入定達千年之久了,這太了不起了,真正是入了大定,神定啊!出於對他的崇拜,我決定要找到他,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他!不為別的,為的是一種信仰!找到定者我可以向他請教入定的訣竅和入定後的感受,入定後的發現。而且他是唐代人,問問他唐代的情況,這是對曆史學的貢獻。問問他宇宙真相,可以促進科學的發展。問問他如何入定,是對佛教禪學的貢獻――意義太重大了,意義超出了佛教的範圍。”

方丈眉頭微蹙,道:“你走了,靜心夜校怎麽辦?畢竟是你開的。”方丈滿臉的為難。

“靜心夜校我想暫時托付給釋貪法師,他的教學水平不比我低。”我說,“我尋找定者,有了線索就去,沒有線索我就在寺裏呆著,而且我隨時都可以回來。”我知道方丈很器重自己,我不想辜負他的期望,所以,方丈對我有什麽要求,我盡量滿足他。釋懷方丈是我修學路上的尊師,沒有他的開示和栽培,我不會精進的,更不會有什麽修行果位。

“李星塵的確遇到了定者,但是不是唐代的定者呢?你有沒有想過要考證一下?”方丈說。

“考證並不難,把這頭發送到文物鑒定機構鑒定一下,就知道它的確切年代了。”我說,“不過,憑我的直覺,他應該是唐代的定者。”

“如果真是唐代的定者,找到他,對我們的修行肯定有幫助,問題是如何找到他呢?發現他的那個新加坡學者去世了呀,沒有什麽線索啊?”方丈的眼裏全是不自信。

我正了正身子,絞著雙手說:“我相信佛緣,如果有佛緣的話,我就會找到他。不用那麽急,也不用什麽高科技手段。尋找時,長途的就乘車,短途的就行腳,說不定在行腳托缽過程中就會遇到。我盡量不讓外界知道,尤其不能讓世俗的人知道,免得紛紛擾擾鬧得滿城風雨的,幹擾定者的修行,弄得不好,定者會跑掉的。”

“那你打算一個人去嗎?”

“我想帶一個人和我一起去,本寺的。”

“想帶哪個去?”

我泯了一口普洱茶,說:“就帶楊強吧,您允許嗎?”

“他走了,誰來撞鍾呢?”

“請釋塵老和尚暫時代理一下。”

“楊強隻有十五歲,沒什麽經驗,能幫你的忙嗎?”

我摩挲著茶杯,想了想說:“我認為能不能找到這個定者,就看我們的運氣,或者看有沒有那個佛緣了。我要帶的從者,不要他學貫古今,滿腹經綸。隻要和我投緣,能說上話就行了。做事情,尤其是做大事,隻要一個人有學問就夠了,不用所有的人都有學問,有時候,有學問的人聚在一起,反而做不成事情,因為意見不一,莫衷一是,吵吵鬧鬧隻會白費時間,喪失時機。您說是不是啊?”

方丈點頭道:“有道理。好吧,就讓楊強陪你去吧。希望你們倆能有緣見到這個千年定者。如果真的找到了這個唐代的活菩薩,那可是佛教界甚至是僧俗二界的大事,會有轟動效應的。”

“不會轟動的!因為我們偷偷的找,找到了也不對外界說,免得打擾定者,毀壞他的修禪――轟動效應對修行者不是什麽好事。”

“那是那是。一定要保護這個定者,不要破壞他禪定,千萬不要讓俗世壞了他的好事。最多,請他出定,簡單的問他幾個問題,比如你的過去世是什麽,宇宙的形狀以及如何入定等等,然後讓他繼續入定。”方丈說,“我有幾位坐禪多年的佛友,他們可以在定中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和別人幾百年前的過去世在什麽地方,做什麽的,佛家把這種現象稱為宿命通。當代佛學大師蕭平實居士在《優婆塞戒經講記》一書中說,他的前世是一個蘇州的居士,他在一次定中曾‘飛到’銀河係的另一邊,看見銀河原來是一個橢圓形。”

“這麽說當代也有定者?”我問。

“當然有,江山代有才人出!隻不過當代定者是短定,不是長定,有的入定幾十年,有的入定片刻而已,他們達到的境界當然比不上千年定者。”

“師傅,入定的感覺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啊?入大定的話。”我問道。

“我也沒入過大定,據別人說,入定的一刹那,你會發現一切消失了,世界變成了空無,甚至連自己都找不到了。你真正體會到什麽叫空無,什麽叫無我。出定後,你深深懂得了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一切物體都是幻相。”方丈神情肅穆的說。

我說:“入定的刹那,果真的是連自己都消失了,那也挺恐懼的。”

“有智慧就不恐懼了。”方丈說,“為什麽三學也好,六度也好,最後的落腳點都在慧字上?成佛是要智慧的,沒有智慧你成不了佛的,也不敢成佛。入了大定,到底是什麽情況,你找到那個千年定者,就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