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女招商局長2
關玲從地上爬起來,邊哭邊急忙穿好衣服。走到門前,又折回鏡子前整理一下頭發,努力止了哭,拿了些日用品,然後頭也不回出了門。
關玲一口氣來到街上。抬手看表,才知急急忙忙沒戴。想想,估計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
天黑糊糊的有點陰沉,街上已經沒有一個行人。這很好,免得讓人看到笑話。但到哪裏去?感覺一片迷茫。想想,隻能到辦公室過一夜了。
辦公室確實簡陋。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都是掉了漆開了縫的。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可能是住了幾天賓館,再看這辦公室,簡直不如破產單位的門房。
在椅子上坐了,感覺臉上很疼。拿出鏡子照照,狗日的好狠心,將嘴角都打破了,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真是瞎了眼,當初怎麽就看上了他?如果和呂秋生比,不論是智慧能力,還是長相性格,他都無法企及,更別說相提並論了。
其實結婚後不久,她就發現了他的平庸無能。有次一個初二的學生故意和他搗蛋,他竟然沒有辦法,竟然跑來找校長告狀,說他實在是管不了了。校長讓他把學生叫來。那學生開始還搖頭晃腦,校長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學生竟嚇得雙腳並攏一動不敢再動。要知道,校長是個五十出頭的女人。這件事,讓她都羞得抬不起頭來,當然,也讓她打心眼兒裏看不起他。無能也罷,智力也很一般,他的同學或學弟學妹,現在都成了主力教師,不是帶高中班就是帶畢業班,而他,仍然是一個不起眼的可有可無的小雞肋。智力一般也罷,性格也差,不聲不響,更別說幽默風趣,如果和呂秋生比,讓你一下就能明白什麽叫反差。沒想到這樣一個無能的人,今天竟然打老婆,而且下了狠手。
夜有點冷。出門時沒多穿衣服,她不僅感到透心的寒冷,也感到從沒有過的孤獨。
其實昨天就回到了省城,本來呂秋生要她再在省城住一晚,但她執意要回,他才開車送她回來。想不到急急忙忙趕回來,竟是趕著回來挨打。
這些天和呂秋生在一起,她總覺得對不起賀偉,現在,她已沒有了一點愧疚,有的,隻是對賀偉的厭惡,對呂秋生的思念。
送她回來天已黑盡,呂秋生便住在了自己的廠裏。她決定給他打個電話。
打通,她便止不住哭出聲來。
他一連聲問怎麽了,從聲音中不難聽出他的焦急。但巨大的傷感讓她哽咽失聲。她隻好掛了電話。
很快電話又響了。她估計是賀偉打來的。她不想去接,但電話頑強地響著,她又怕是別人。檫幹眼淚強忍了悲傷,拿起電話就聽到呂秋生的聲音。她立即問你怎麽知道我在辦公室?呂秋生說,你剛才給我打電話,我手機上當然有顯示。出什麽事了,要不要我馬上過來。
他竟然記住了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關玲心裏不由得一熱。她柔聲說,你快點來。
縣政府大院已經關門上鎖,呂秋生來,必然要被門房盤查。關玲急忙倒水擦擦臉,然後來到大門外等。
呂秋生開了車。關玲急忙跑過去,拉開車門坐到了他的旁邊。
感覺呂秋生要往廠裏開,關玲說,不要到廠裏,你們廠裏人多,讓人看到說閑話。
他問她到哪裏。
是呀,要到哪裏。關玲一時也不知自己要到哪裏,哪裏才是自己可以去的地方。
呂秋生說,要不咱們回省城,這一陣你也累了,回省城好好休養幾天。
關玲心裏覺得不妥,又不想拒絕。後天就是雙休日,就由他去吧。
兩個多小時到了省城。呂秋生並沒去賓館,而是領她進了一棟家屬褸。關玲疑惑地問,你不會是領我去你家吧?
呂秋生說,這就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不過你放心,裏麵不會有第二個女人。
房子很大,關玲一時也看不清究竟是幾室幾廳。呂秋生得意地欣賞著關玲的疑惑和驚奇,待她問怎麽回事時,他才說,錢是貨幣符號,它本身沒有價值,如果貶值,它就是紙,所以要有點固定資產。房屋是永遠有用的東西,所以我買了幾處房產。
屋裏家具用品一應俱全,**的被子也不像經久沒用,感覺這裏應該常有人來住,也感覺這應該是呂秋生的第二個家。關玲突然覺得有點害怕。她說,你說實話,這裏是不是你專門包二奶用的。
呂秋生說,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既然是我的家,我就得讓它有個家的樣子,不放點家具用品,那還叫什麽家?
他明顯沒說實話。別的不知道,他那個辦公室主任杜小姐,就是他的情人,也可以說是他的二奶。自從呂秋生讓她動情後,這個杜小姐就成了她心裏的一塊隱痛,她雖然竭力想杜小姐和她無關,呂秋生的私生活也和她關係不大,但想到杜小姐,她心裏就是堵得難受,她甚至擔心他會給她染上性病。現在,她不能不說了。關玲傷心了說,你從沒對我有過真心,所以你一直在哄我。別的我不知道,杜小姐和你的關係我很清楚,這房子就是你和杜小姐**用的。
呂秋生換成了一臉嚴肅,在地上走幾步,說,有些事你可能不能理解,我覺得愛是一種本能,是一種發自身體各個部分的讓人沒辦法的東西。十幾年前我愛老婆,那是真愛;幾年前我爰小杜,那也是真愛;現在我一下愛上了你,不僅是真愛,而且發自腑,是從來沒有過的。這讓我很難受,也讓我很無奈。我試圖忘掉你,但辦不到。今天我送你回家,心裏就特別痛苦。回到廠裏,想到另一個男人會占有你,你是另一個男人的,我的心裏就如刀割,一個念頭死死地糾纏著我,那就是把你搶回來,立即和你結婚,讓你成為我的唯一。老實說,這種感情是從來沒有過的。我是一個重情義的人,雖然我早已不再愛我的老婆,但我一直不忍心輕易拋棄她,也不忍心去離婚傷害她,可這次不同,我有一股要娶你的強烈衝動,更有一股不能讓你屬於別人的熊熊妒火,所以,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我要娶你。
呂秋生已經淚流滿麵。可以看出,每句話,確實出自肺腑,絕沒有半點嬌柔和虛假。關玲有點不知所措,也好像隱隱約約有種幸福感在心裏翻騰。關玲也滿臉淚水。但她擦把眼淚,說,你見一個愛一個,過幾年你再不愛我了,再愛另一個人了,你害了我不說,也害了你自己,至少又給你添一場痛苦麻煩。
呂秋生說,你說得對,這一點我也考慮過,但我想,我這輩子還能碰到一個比你更漂亮更有氣質的嗎?肯定不會,這個世界上肯定不會再有超過你的女人,肯定。因為漂亮聰明才華開朗能力,所有的一切,在你身上都占全了,難道世上還有一個十全十美的人嗎?難道世界上還會有一個完全一樣的人嗎?這一點你要自信,絕對不會有人再超過你。既然沒有超過你的女人,哪裏還有另一個女人再讓我愛?
這樣說來,關玲倒真有點自信心。細想,從長大起,好像還沒有哪個男人看不起她,甚至她說一句話,還沒哪個男人堅決反對。她覺得如果她想征服哪個男人,哪個男人就能被她徹底征服。呂秋生來縣裏投資,就是被她征服的結果,即使像古書記這樣的領導,別人都怕,怕古書記隨時板臉訓人,但古書記卻從來沒訓過她。還有崔縣長,誰都說高傲難處,可那天對她卻很隨和,談得也很投機。她相信她有這個魅力。如果再過二三十年她徐娘半老,那麽他也是六七十的人了。六七十的人,他還能風流到哪裏去?
但離婚這個詞閃人腦際,關玲一下心亂如麻,萬千感慨湧上心頭。她止不住再次哭出聲來。
是古增祥打來的電話。古增祥開口就說,怎麽這陣子不見你的影子,廣交會回來也不來匯報,是工作忙還是有什麽事情?
關玲立即道歉解釋。但關玲心裏有點高興,感覺古書記很在意她,很關注她。關玲問現在可不可以過去匯報,古增祥說當然可以。關玲一連說了幾聲謝謝,才掛了電話。
古增祥的辦公室是個大套間,關玲進門後,古書記就進入裏間,關玲隻好跟進去。
茶幾上擺了許多水果。古增祥讓她在旁邊坐了,剝一個芒果遞給她,說,台灣產的,有人出差帶回來的。
逛廣交會時,呂秋生提出給古增祥買點禮物,她也覺得好不容易到了一趟廣州,也應該給老領導帶點東西,但買什麽,讓她考慮來考慮去,也沒考慮出個結果,猶猶豫豫什麽也沒買。關玲現在後悔,隻好什麽都不說。可古增祥偏問她此行怎麽樣。關玲便將自己早想好的感受說了,然後著重強調向人家學習,加快改革開放的步伐。說完,見古增祥一直在沉思,關玲又將話題轉到園藝場的開發上。
聽完半天,古增祥說,你的想法是對的,但作為你的老領導,我想站在私人的立場上說幾點意見,提醒一下你。開發園藝場,是我對你的要求,也是全縣對你的期待,我知道你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你能積極努力,這點很好,我很讚成。但你還年輕,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招商,涉及的是經濟問題,所以你要小心謹慎,既要把商招來,又不能被商人汙染;既要把那片土地整體開發出來,又要保證開發出來後能給縣裏賺到錢,否則,你沒法交代,我也沒法交代。不知你考慮過沒有,我始終覺得園藝場是塊燙手的洋芋,即使我們盡了全力,結果也說得過去,但肯定還會有人議論,肯定還會有人不滿說三道四。但不開發又不行。這就是我甚至縣委遲遲下不了決心開發的原因。不知你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
關玲感覺古書記的意思有點不讚成她這次外出,好像有以權謀私利用商人搞腐化的意思。這種意思又不明確。也許古書記的真實意圖就是為她好,就是以長輩的身份提醒她,愛護她,以免她犯錯誤。但不管怎麽樣,明確的意思是讚同她的開發設想,但好像也有點信心不足,感覺有點猶豫和顧慮。她不明白今天的古書記是怎麽了,好像裝著一肚子心思。招商的風險她也考慮過,但她的職責就是招商,瞻前顧後怕這怕那,結果就是什麽事也幹不成。古書記的性格就是膽小謹慎,這也注定了他這一輩子幹不出什麽大事,甚至連崔民這樣的年輕縣長都駕馭不了。關玲不明白古增祥的準確意思,便隻點頭讚同,表示以後一定要小心謹慎,努力工作。
古增祥說,我有個初步的想法,本不想現在告訴你,又覺得還是告訴你為好,一是讓你高興高興,二是讓你工作起來也有點動力。如果你把園藝場開發搞好了,我就打算把經貿局和招商局合二為一,然後理直氣壯地任命你為經貿招商局局長。
合並經貿局和招商局,肯定是崔縣長的主意,肯定是崔縣長和古書記商量過了。不管是誰的主意,兩人一致同意,主意肯定就能變成現實。關玲壓製不住心裏的興奮,說話的語氣也不由得高了幾分。一口氣說了感謝,也表了決心,才意識到自己有點激動,至少是欠穩重老成,於是急忙住口,等待古增祥繼續往下說。
古增祥一直看著她,她突然住口,古增祥突然笑了,然後說,你沒覺得你身上有些變化嗎?
關玲左右看看自己,不知變化出在哪裏。古增祥說,你看你的衣服,都是名牌,好像一下變富了,也好像變了一個人。
關玲猛然紅了臉。這點確實沒有想到,也確實太大意了。關玲急忙解釋說,展銷會上有許多便宜又好看的東西,不少名牌也按廠價直銷,就忍不住買了幾件。
古增祥點著頭,然後挪到關玲的身邊,說,我看看你這身衣服究竟好在哪裏。
古增祥突然很是緊張,顫抖了將手放到關玲的肩上。看著關玲的臉,然後將手移到她的胸部。
關玲渾身一陣發緊,頭腦像炸了一樣一片空白。不行,這樣不行。她本能地將胸部扭開,然後慌亂地一連叫了幾聲古書記。
古增祥好像一下明白了他在做什麽,猛然清醒似的將手抽回,然後迅速坐到了那一邊。
古增祥一副尷尬,滿臉通紅。關玲一下又覺得不應該那樣明顯地拒絕古書記,讓古書記一時下不來台。關玲不知如何是好,她結巴慌亂地說,古書記……我真的是……對不起……我……我知道你對我好……我……關玲真不知該說什麽,眼淚都急得流了出來。
古增祥很快恢複了自然,說,沒什麽,我想看看你這名牌衣服,我還沒見過,但感覺也沒什麽,好像沒什麽感覺。你說衣服是減價處理的?可能也要花好多錢吧。
關玲急忙說,不是減價處理的,是廠價直銷的。呂秋生自己買了很多東西,他也非要給我買兩件,擋也擋不住,就買了這一身。
古增祥嚴肅地說,和商人一起出去,肯定要有金錢方麵的事情,我也相信你不會白要他的東西。但你是女同誌,更要注意一點。比如你穿成這個樣子,如果在大城市也沒什麽,但在咱們小縣城,一下就顯得很不一般。這種很不一般,讓群眾怎麽看?讓不了解你的人怎麽看?
真不該慌亂中說出衣服是呂秋生買的。這身衣服確實能給人一種有錢**的感覺。關玲急忙說,古書記您說得對,這些我倒沒想到,我確實是年輕,隻知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沒考慮群眾影響。
古增祥說,不光沒考慮群眾影響,也沒考慮領導影響。
關玲低了頭。關玲想哭,但她努力忍住。古增祥閉眼沉思一陣,說,我覺得你應該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這次和呂秋生一起出去,我本不讚成,但你也沒來請示我,我也覺得沒必要反對。現在看來,我得提醒你一下。對你,我別的不擔心,就怕你把握不好自己犯錯誤。為什麽?因為你的這個職務本身就特殊。要招商,要廣交商人,因為這是你的工作,但又不能和商人走得太近,打得過熱,因為你是官員。究竟怎麽把握,這就要看你的能力和智慧。我要提醒你的是,商人擅長的是交易,而交易的根本是金錢,在金錢麵前你要敞開公家的口袋,捂緊自己的口袋,千萬不要把兩個口袋搞錯。為什麽我要說這些,因為你太年輕,在這些方麵還沒有經驗;另一方麵,還是因為你太年輕,前途還很遠大,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小利,毀了你的遠大前程。
關玲睜大眼睛看著他。怎麽回事?是出於關心還是聽到了什麽?她想問,又不知從何處張口。隻好做出虔誠的樣子,不斷地點頭,不斷地感謝。
古增祥又很和藹地說,不過你的工作幹得確實很出色,不要有顧慮,不要背包袱,更不要縮手縮腳不敢幹。你放心,有我支持你,你就什麽都不用怕。
感覺今天的古書記說話混亂反複,沒有中心,沒有目的。難道他今天叫她來,就是要占她的便宜?關玲不敢往下想。關玲隻能不住地點頭答應。再次感謝過古增祥,古增祥說,你回去盡快寫一個開發園藝場的書麵報告,在寫報告前也和崔縣長商量一下,如果報告縣裏通過後,你就立即著手實施。
從古增祥辦公室出來,關玲心裏亂成一團。看來聰明人也有糊塗的時德,古書記竟把下級對上級的尊敬和討好當成了爰情,也許還把她當成了下賤女人。真是老糊塗了。有人曾說過,女人當領導難,漂亮女人當領導更難。以前她還不以為然,現在,她才感到了這話的真正意思。
以後肯定還會有麻煩。即使古書記再不像今天這樣,那也會心存芥蒂。如果這樣,以後還怎麽在他手下工作?別說報複,工作上不支持你,你就左右為難前後不是。
回到辦公室喝一杯水,關玲的心平靜了一點。她又覺得古增祥未必就小肚雞腸,未必就會報複。今天古書記的所作所為,肯定是一時衝動。男人,誰還沒有一時的衝動?這種衝動她也見過。古書記是老書記了,什麽事情沒經過,如果一時的衝動被拒絕就報複,那他也不可能成長為今天的縣委書記。退一步說,如果他流氓成性,那他肯定被無數女人拒絕過,那他就不會計較這小小的一次。
但關玲心裏就是難受,就是壓抑得想哭,就是像失去了什麽,感覺好像丟失了一個寶貝。
古增祥說他不讚同和呂秋生出去。什麽意思?是一般的嫉妒還是另有用意?古書記還說商人擅長用金錢交易,要她捂緊自己的口袋。這又是什麽意思?是真怕她犯錯誤善意的提醒還是想以此作為把柄威脅她就範?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究竟是什麽意思,她想不透,也許古書記是一時窘迫,為自己找台階解嘲而隨意說的。
不管怎麽說,自己還是有點感情用事,和呂秋生的關係也發展得太快,太明目張膽。更不成熟的是,一下把那些衣服都穿了出來,而且打扮得花枝招展。這樣一來,難免不讓人有所懷疑,有所想法,甚至因此讓古書記產生了不良念頭。
突然感覺到時間,看表,不但早過了下班時間,而且又快到上班時間了。
也罷,不管它,以後該怎麽工作還怎麽工作,和古書記該怎麽相處還怎麽相處。如果古書記真的要找麻煩,或者開發園藝場真的遇到困難實在幹不下去,就答應和呂秋生結婚,然後到省城過闊太太的生活。
在辦公室過夜多天了,好像有人已經注意到了她在辦公室住。不行。雖然答應呂秋生要和賀偉分居,但離婚還要有個過程,就這麽住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再說,現在就大張旗鼓地鬧,影響不好不說,讓人知道了和呂秋生的關係,也不方便合作開發園藝場。關玲大概算算,初步完成園藝場的招商工作,最快也到明年了,明年底能公開和呂秋生的關係,就算很順很快了,這樣,和賀偉離婚,最早也得明年下半年。
家裏的房子是三室一廳,連廁所都是兩個,完全有條件在家裏分居,同時,也方便和賀偉慢慢來談離婚,爭取讓離婚在和平的氣氛中完成。
天黑後回到家,賀偉正在包餃子,而且包了那麽多。向客廳掃一眼,也不像有客人。賀偉一臉驚喜,來到她麵前,像從沒發生過打鬧一樣,說,我準備包好餃子,就去接你。
關玲感到一頭霧水。這一陣賀偉並沒去找她,怎麽突然又去接她?關玲想問為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關玲走進另一間臥室。臥室裏有張單人床。關玲默默地把自己的用品拿到**,賀偉卻不聲不響地站在身後。
賀偉沉痛地說,我冤枉你了,今天包你愛吃的餃子,就是要向你道歉,一起吃一頓團圓餃子,以後和和氣氣團團圓圓過日子。
為什麽說冤枉了我?關玲冷臉說,你沒冤枉我,我就是個婊子。
賀偉說,這幾天我每天都去看你,發現你每天晚上都睡在辦公室,並沒到別的地方去。
原來如此。真是天大的笑話。賀偉也真是弱智到了家。這幾天呂秋生在省城有事,他公司的大本營畢竟在省城,他送她回來就回去了,在省城的事,賀偉當然鞭長莫及。決不能給他什麽希望。關玲說,賀偉,婚姻是不能勉強的,勉強的婚姻隻能造成兩人更大的痛苦。現在你不幸福,我也不幸福,很顯然,我們都需要去尋找各自的幸福。從今天起,我們就分開過,如果你願意離婚,現在我們就可以協商辦理,然後各走各的。
賀偉愣在了那裏。愣片刻,感覺她是在賭氣。他認為女人就這樣,如果說氣話,說得越氣越狠,反而說明心裏越沒了氣。賀偉沉痛地說,那天打你,我知道錯了,過後我就後悔了,後悔得恨不能自己打自己幾個嘴巴。
離婚,本來就需要狠心和決心。關玲狠了心說,你再別做夢了,我告訴你,我早對你死了心,這回來,就是要分居離婚的。如果你不相信,你就再觀察幾天。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賀偉再愣一陣,一下哭了。賀偉抹把眼淚,然後十分委屈地說,你為什麽就不能原諒我,你和古增祥的事,傳出那麽多難聽的閑話,我都沒當回事。這次你又和一個商人出去,一起遊覽了那麽多地方,我也忍了。你說,你還要我怎麽樣?
他一直認為她和古書記有那些事,這讓她覺得他很愚氧,也很沒頭腦。她認為,夫妻間根本就沒什麽秘密可言,別說多年的夫妻,就是夫妻幾天,也應該有心理感應,觀察一下,感覺一下,就能感覺出對方心裏在想什麽,在外麵幹了些什麽,更別說**幽會了。關玲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就是個婊子,你是男子漢,就應該把戴綠帽子當回事,這次和呂秋生一起出去,不僅睡在一起,我們還決定離婚結婚。這下你該明白了吧。
賀偉想一陣,也不能相信,說,如果你說和別人結婚,還有可能,也有希望;如果你說和呂秋生結婚,不是你騙我,就是他騙你。呂秋生什麽人,我早打聽過了,他比流氓還流氓,他是專玩女人的高手,天天身邊都有幾個女人。他玩女人,就像玩泥巴,玩完了就扔了,這樣的流氓,你也能看上?
他這些天並沒閑著,竟然做了這麽多調查工作,可惜他的調查不夠客觀,更別說準確了。呂秋生身邊女人多,那是過去;現在,我有能力讓他脫胎換骨。關玲想反駁,又有點底氣不足,又覺得沒一點意思。關玲平靜地說,那你就等著瞧吧。你出去,我要睡了。
關玲拉開毛巾被,不脫衣服,麵對牆躺下。
賀偉呆呆地站在地上。委屈、憤怒,像碳火一樣燒著他的心。自己都感覺自己真是窩囊。這麽多年來,處處都是他讓步,還是他把她慣壞了。但怎麽辦?打罵不是辦法,那就隻能再窩囊廢一次。老輩人說過,女人有顆狗心,認哄,越哄越親近。枕頭夫妻,有矛盾,最好是在枕頭上解決。賀偉將自己脫得赤條條一絲不掛,然後上床鑽進了她的被子。
想不到他會死皮賴臉。關玲一下坐起,連罵帶推往床下趕。但賀偉嬉皮笑臉,死纏了往她身上粘。關玲隻好自己跳下床來。
賀偉仍躺在**,襠間的東西醜陋而無力地歪在一邊,如同他自己一樣垂頭喪氣。賀偉的醜態讓她厭惡,也許他還以為這樣可以引起她的性欲。遇上這樣的無賴,還怎麽分居,更別說順利離婚。決不能心軟。她雙手抓住他的腿,猛然用力,將他從**拉了下來。
床雖然不高,但他的頭落在地上,還是砸出咚的一聲。
賀偉捂著頭從地上爬起來,再也無法忍耐。上前想打,又忍住。他氣急敗壞地喊,你行啊,你這個腐敗分子,你當官了,你有權了,你也想耍流氓玩男人了,我告訴你,沒門兒!惹火了,老子到上麵去告你們,咱們誰都別想過好曰子。
關玲知道,再僵下去隻能是爭吵打鬧。再決不和他吵鬧。她想離開,穿好衣服,又覺得不妥。離婚結婚還很遙遠,能不能結婚也不敢肯定,躲出去到哪裏?躲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關玲轉過身,用力將賀偉推了出去,嘭的一聲將門關死。
辦公桌椅油光黑亮,怎麽看都能感覺到它的高檔價格不菲。呂秋生給她買這麽貴重的桌椅,足以反映出他是多麽愛她。縣裏給招商局分來個幹事小王,是今年畢業的大學生。小王還算勤快,—早便將辦公室打掃得幹幹淨淨。坐到桌前,關玲感覺辦公桌麵有劃痕,細看,確實有。她告訴過小王,桌椅高檔嬌貴,不能用普通的幹硬毛巾來擦,要用專門的細棉紗擦。棉紗就放在一旁,可他還是用毛巾擦了。她將小王叫過來,指了讓他看那擦痕,然後邊用棉紗輕擦邊告訴他,以後決不能用毛巾擦。
開發園藝場,她和呂秋生電話商談了許多次,兩人也做了細致的分析。她勸說呂秋生把園藝場整體買下來。她是這樣想的,整體買下來,首先是有一個轟動全縣的整體氣勢,同時也避免零星賣給人們不好管理不好整體規劃,另外她也有一個私心的想法,就是讓呂秋生整體買下來當莊主,然後聯合別人或募集資金,由呂秋生領銜開發。但呂秋生卻一直低調,認為根本不會有人來投資,整體買下來一是他沒那個財力,二是賺不到錢。關玲的看法卻正好相反,她覺得園藝場那塊地大有文章可做。那四百畝地,簡直就是個特大的舞台,在這麽大的舞台上,不僅能唱出大戲,也能掙到大錢。比如,先將地整體買下,如果能招來商,就共同開發,如果招不來商,就先蓋幾棟商品住宅褸,將樓賣掉,賺了錢,然後滾動發展。呂秋生仍然猶豫,最後答應每畝地最多出價一千元,先蓋商品樓,剩下的地由他來慢慢處理。
關玲再次去找古書記和崔縣長談,兩位領導的期望值卻都很高。大概意思是不能全部開發成住宅,這樣對全縣經濟沒有大的幫助。最好的目標是能三分開:住宅、商貿、工廠各占三分之一,而且地價究竟賣多少,要公開拍賣。這樣的條件呂秋生當然不答應,答應了他也辦不到。但關玲認為呂秋生太膽小,也有點缺乏遠大發展的眼光。縣裏雖窮,但仍在快速發展,縣城的人口也在快速增長,這樣,就不僅需要大量的住宅,也需要飯店酒褸商場企業。三五年後,地價就會飛漲,開發商就會雲集,那時,不僅能大賺一筆,園藝場也會高樓林立,一片繁榮。那時,呂秋生就是全縣的功臣,全縣的財神,當個勞動模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輕而易舉,同時,縣裏也再不會為沒有辦公經費發愁,全縣大規模建設,也將成為可能。
電話裏也說不清,關玲決定去一趟省城,一定要說服呂秋生貸款把地整體買下來開發。
這次去省城,關玲的心情和以往大不相同。呂秋生把那套房子的鑰匙給了她,說那套房子就歸她住。現在感覺一下兜裏的鑰匙,她就有種回家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興奮激動,讓她踏實平靜,也讓她一下想到縣裏的許多領導。在縣裏,不少重要領導都在省城買了房子,比如財政局長水利局長,有事沒事,他們就往省城跑,有時還牛烘烘地說回家去。其實大家很清楚,老婆孩子都在縣城,省城那個家也就是幾間空房。現在她才明白,即使是幾間空房,那也是家,想想都有點成就感,都有點幸福感。
到了省城,關玲並沒給呂秋生打電話,而是先回到這個新家。新家很安靜,感覺自從那天她離開,再沒人來過。拉開所有的窗簾,一下變得很寬敞明亮。在每個房間走一遍,看一遍,都完好如初。關玲來到衛生間。掏出洗漱用具準備洗臉,又覺得不如放一大缸熱水舒舒服服泡泡。樓頂有太陽能熱水器。放滿滿一缸,泡一陣,感覺所有的疲乏都沒有了,才懶懶地光著身子出來。
隻有她一人,這屋子也隻歸她一人。她感覺光著身子很好,不冷不熱,一身輕鬆。好像還從沒這樣光著身子放鬆過。她來到大鏡子前,細細欣賞自己。感覺確實不錯。身材腰腿,肌肉胖痩,顏色光澤,差不多都是恰到好處。這麽多零件都恰到好處,而且組合搭配得也恰當精確,難,即使人工刻意組合,那也得要點藝術眼光。也許就是上天的有意安排。關玲自豪陶醉良久,才取來化妝品,將自己細細化妝一遍,然後回到臥室。
一絲不掛躺在大**,關玲才更真切地體會到什麽是家,什麽是家的寧靜,什麽是家的溫暖,什麽是家的踏實。她想充分享受享受這種家的感覺。她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地躺著,直到淚流滿麵,她才給呂秋生打電話。
放了電話,她便看表,計算他什麽時候能夠到達。她覺得這很重要,到達的速度,很能說明愛她的程度。還好,呂秋生很快就到了。看看時間,比她算的還早她覺得他確實是愛她的,而且確實不是一般的愛,愛讓他就像一個小青年。這樣的愛是裝不出來的。
呂秋生立即也將自己脫得一絲不掛,撲上床來。
本想讓他去洗洗,但看著熱烈如火的他,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躺了消除一陣疲勞,話題自然談到此次招商上來。關玲竭力勸說呂秋生投資園藝場,但呂秋生顧慮很多,並且堅持地價不能超過一千。關玲不解地問,你不是說不會有人來投資競拍嗎?沒人來競爭,拍價就是你說了算,也許用不了一千,那你擔心什麽?
呂秋生考慮一陣,說,你沒經過商,商場變數太多,我不得不慎重。
慎重歸慎重,呂秋生最終還是同意了關玲的意見,這讓關玲喜出望外。她一下翻到他的上麵,摟了他一陣猛親。然後又感謝對她工作的支持。呂秋生說,謝什麽,你是誰,你是我的妻子啊,為你,別說去投資,就是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
他已經認為我是他的妻子了。關玲既感到高興,也有點突然。他已經說過離婚沒有問題,但現在結婚,還是有些問題。按規定,黨政幹部的配偶子女是不允許在自己管轄範圍內經商辦企業的,更別說妻子當招商局長丈夫競標經商了。關玲說了自己的擔心,呂秋生笑了說,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難道你想一輩子當招商局長?完成這麽大的招商任務後,怎麽說也該升升你了,即使不升,也該調你到別的大局當個局長了。到別的局就不管招商,我就不是你管轄的範圍,這時咱們結婚,各幹各的,誰能說咱們什麽?退一步說,如果在一個縣工作就算管轄範圍,那你就正好要求調到市裏。憑你的才華,憑你的功勞,到市裏怎麽也得給你個處長當當,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說的也是。調動對幹部來說是家常便飯,動動也好。完成招商就結婚,算算也很快就到了。想不到又要結婚,而且是和一個富商。關玲的心又一下不能平靜,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在她心中漫洇。真的了解呂秋生嗎?賀偉說呂秋生是個大流氓,那麽,你調查過嗎?沒有,不但沒有,連他的家在哪裏,也從沒問過。再說,已經相愛結婚了,他卻不分居,還要回去和那個妻子過日子。她想讓他也分居,又覺得沒有實際意義。她突然想見見他的妻子,或者說想去看看他的那個家,看看他和妻子究竟是怎麽一種關係。關玲傷感地說,咱們認識這麽久了,我還從沒到你家拜訪過,如果你明天有時間,我想到你家拜訪一下。
她是認真的,呂秋生感到莫名其妙。他一臉不解地問:什麽意思?是不相信我要到家裏看個究竟,還是另有什麽想法?
關玲說,不要問了,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想去看看。
呂秋生答應後,關玲又和他商定了時間,並要呂秋生在家等她。
去時,關玲買了些水果,也給呂秋生老婆買了一套化妝品。像個生客,關玲提了一大兜,來到呂秋生家。
感覺呂秋生這個家並不豪華,至少是不比她住的這個家好多少。呂秋生的妻子不漂亮也不難看,穿著打扮也算得體,有點貴婦人的樣子,感覺對自己的日子過得還算滿意,臉上更沒有棄婦怨婦的愁苦模樣。憑直感,她覺得這個妻子和呂秋生的感情一般,對呂秋生的事更是漠不關心。比如呂秋生讓她洗點水果招待客人,她便懶洋洋半天,才端來幾個不用洗的香蕉,然後自顧看自己的電視。至於丈夫和客人談什麽,來的是什麽樣的客人,她不僅不問不參與,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關玲基本放心了。
崔民打電話,要關玲到他辦公室去一趟。關玲以為是工作上的事,她正準備向崔縣長匯報一些事情。園藝場招商引資的工作基本接近尾聲,一切還算滿意,雖然總結報告還沒寫出來,但提綱已經擬好,她決定按提綱給崔縣長做個詳細匯報。
崔民指指椅子,讓關玲在他桌前坐了。崔民看關玲一陣,又低頭翻幾頁文件。關玲不安地問有什麽事時,崔民才說,今天的事有點不好張口,我都拿不準怎麽和你說,要不要和你說。是這樣的,昨天你丈夫來找我,說你和古書記不清楚,其實他告的是古書記。你知道,我和古書記曾經發生過一些誤會,我們正在努力改善關係,再說古書記也不是我管的人,但我又不能讓你丈夫去找上級,所以我隻能讓他走。為此他大吵大鬧,說我們官官相護,最後辦公室的人隻好將他拉了出去。我不明白,你這個丈夫也算個知識分子,怎麽這麽沒有頭腦,連書記該誰管都搞不清。我想問問你,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關玲感覺血一下都湧到了頭上,大腦裏嗡嗡一片亂響。崔民究竟再說了些什麽,她幾乎沒聽進去一句。這件事太突然了,她做夢都沒有想過。這個賀偉是不是瘋了,竟然去告古書記,而且是捕風捉影,而且是這種事情。關玲渾身一片冰涼。崔民連問幾聲到底是怎麽回事,她都沒法回答一聲。直到崔民倒一杯水放在她麵前,並要她冷靜一點,她才覺得真的應該冷靜一點了。關玲故意喝口水,努力冷靜半天,腦子才恢複運轉,才考慮怎麽來回答崔縣長的問題。
崔縣長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明白是指和賀偉發生了什麽還是和古書記發生了什麽,也許他都想問,也許他問的就是兩者。關玲迅速思考一下,然後說,事情太突然了,一下把我打蒙了。事情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說起來你也許不相信,我從沒見過他那麽小肚雞腸的男人,竟然讓我遇上了。事情是這樣的,我調到縣委,他就懷疑我和古書記關係特殊,不然也調不到縣委。其實你也知道,調我到縣委,是縣委辦公室胡主任的意思,完全是工作的需要,和古書記毫無關係可賀偉就是不信。我當了招商局長,免不了和商人來往,他又懷疑我和商人有染,又整天和我打鬧。我實在受不了了,提出和他離婚,想不到他在我身上占不到便宜,就明目張膽告縣領導,出他心裏的惡氣。
崔民一聲不坑看著她,這讓她心裏更加慌亂。是崔縣長根本不相信她的話還是想說什麽又不便說,她無法判斷,但從崔縣長的表情看,他的肚裏應該有一肚子的問題。崔縣長和古書記有些矛盾,崔縣長會不會抓住這件事做些文章?她不敢想象。突然覺得少說為佳,她想聽聽崔縣長說些什麽。關玲不再說話,她努力平靜地等待崔民開口。
崔民說,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但這件事既然反映到了我這裏,又涉及你和古書記,我就不能不問問。
崔民再不說什麽,見她也不說話,崔民說,我隻是問問,如果你再沒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隻是問問,這麽輕描淡寫?關玲一下感覺有點深不可測。她拿不準再說什麽,感覺不能再說什麽。關玲起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所有的憤怒又一下集中到了賀偉身上。這個狗娘養的,竟然來這一手,這還算個男人嘛!真是瞎了眼,竟然和這樣的男人過了這麽些年。她想罵人,又沒有人可罵。她拿起電話,剛要撥賀偉的小靈通,又打住。她清楚,打電話過去,隻能又是一場吵罵。這樣的吵罵,她已經煩透了。
這一陣她已經很少回那個家,回去了,他就少不了要糾纏。很顯然,賀偉的所作所為已經構成了誹鎊,而且是誹謗縣委書記,她完全可以要求公安機關對他進行處理。想給公安局王局長打個電話,又覺得不妥,這樣隻能將事情鬧得更大,更不好收拾。
但必須要讓他知道誹鎊的危害性和嚴重性,要他立即停止告狀和誹謗。
賀偉可以不怕她關玲,但他不可能不怕組織。關玲覺得讓賀偉他們的校長出麵最好,讓校長以組織的名義警告一下賀偉,他肯定會一下認識到誹鎊縣委書記的嚴重性,他就會收斂一點。
關玲在學校當教師時,就是這位李校長,現在雖然已經和李校長平級,但覺得她去說,李校長未必肯出麵,即使肯出麵,也未必能重視。
縣委辦胡主任出麵說最合適。她不知胡主任知道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不知道,主動去說就等於自己將這事張揚到了縣委。
但紙包不住火,這個道理她心裏又非常清楚。賀偉被政府辦的人拉了出去,政府辦的人知道了,縣委辦的人當然會很快知道,因為政府辦和縣委辦就像兩個相對的風窗,從來都是流通的,根本就沒有過什麽秘密。再說,她和胡主任的關係很好,心裏的話,也該私下說說。關玲撥通胡主任辦公室的電話。胡主任並沒像往常一樣,聽到她的聲音就開玩笑,而是很慎重地問她什麽事。關玲心裏跳一下,預感到胡主任可能知道了。關玲隻好直接說了崔縣長找她的事。
像一記重拳落在關玲心上,幾乎使她喘不上氣來。這麽說,整個縣委的人都知道了,也許古書記也知道了。全縣的人都知道了,隻有她一個人還蒙在鼓裏,還到處亂跑丟人現眼。關玲問為什麽不告訴她。胡主任說,我還以為你知道這些事,誰能想到你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我倒想問問你,你們是怎麽搞的,怎麽鬧成了這個樣子?
關玲本不想解釋,但不解釋又不行,隻好把向崔縣長說的原因說了一遍。
聽著胡主任一聲聲歎氣,關玲心裏更加難受。但她再不想說什麽,便提出要他找找李校長,讓李校長嚴厲批評一下賀偉,從而製止他誹鎊古書記的行為。
胡主任覺得也是個辦法,說他也正在想怎麽製止賀偉胡來。兩人又說了一些細節,才掛了電話。
不一會兒,胡主任把電話打了過來。胡主任說,我考慮來考慮去,覺得這件事還得慎重考慮,如果我們太嚴厲了,賀偉一時想不開,鬧出點事情來怎麽辦?
人們都說胡主任膽小如鼠,處事左右搖擺,現在關玲又覺得他很是圓滑,生怕有什麽事沾在自己身上。關玲說,賀偉明明是在誹鎊古書記,作為辦公室主任,讓他單位領導批評教育一下他有什麽過錯,即使他出了事,領導又有什麽責任?
胡主任哼哈幾聲,說他覺得也是,然後答應馬上給李校長打電話。
放了電話,關玲又覺得確實麻煩。賀偉這家夥確實是喪失了理智。如果他不怕組織,也不怕誹鎊罪名,怎麽辦?往更壞處想,如果他一意孤行,別說殺人放火,就是跑到上麵死纏爛打了告,又怎麽辦?那時,受害的肯定是古書記,古書記又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更讓她害怕。
關玲立即又感到孤立無援,即使她身為局長,也不能給她一絲半點安全,更別說幫她走出困境。她想給呂秋生打個電話,告訴他這裏發生的一切。拿起電話又覺得沒用。告訴了,他又能怎麽樣,隻能增加另一個人的負擔。
她想,也許最好最可行的辦法,就是快刀斬亂麻:離了婚,賀偉就和她無關,再怎麽鬧,再怎麽想不通,那也隻是他自己的事了。
關玲心裏總覺得難受,想訴說,卻無處訴說。關玲清楚,除了離婚的事不順窩囊,主要還是縣裏對拍賣結果不滿讓她難受。按縣裏的期望,一畝地最少也得一萬塊錢。隻一千塊拍出,和縣裏的要求相差太遠。本想立一大功,卻落得個全縣領導一致埋怨。可誰又去為她著想,為商人著想?這樣的窮鄉僻壤,地價高了誰還會來?可這些話,她又去和誰說?她真後悔與這個招商局長,更後悔積極要求開發園藝場。呂秋生建議她去省城散散心,她覺得也好,答應一起去住幾天。
在縣委辦公室工作時,和紀委樓上樓下,和呂書記也熟。呂書記語氣嚴肅,讓她不由得有點疑惑。有什麽問題嗎?想想也沒什麽問題,但關玲還是立即去了紀委。
談話是安排好了的,除了呂書記,裏麵還坐了紀委的三個人,可以說,紀委的全班人馬都在座了。關玲不由得有點緊張。呂書記用很平靜但昉來卻很莊嚴的口氣說,市裏轉來一封檢舉揭發信,信中說這次招商拍賣活動有嚴重的舞弊行為,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能不能詳細說說?
關玲的第一反應就是誣陷,整個拍賣活動完全是按程序行事,公開公正,何來舞弊?關玲一下無所畏懼,甚至一下感到無比輕鬆。關玲不想被動,她平靜主動地問:不知揭發信是怎麽揭發的,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舞弊在哪裏。
呂書記看關玲半天,說,揭發者是個投資人,信寫得很長,也很細,大概意思是說在這次招商拍賣土地中搞假競拍,說呂秋生買通招商局官員後,找來幾個哥們兒冒充投資人,在競拍中哥們兒故意不舉牌競價,然後呂秋生輕易低價拍走了那塊地。揭發者說他是真正的競拍人,但在競拍前的晚上,以嫖娼為名,把他抓到了派出所關了一天,使他不能出席競拍。不知你知道不知道有這回事?
好像有點影子。那天公安局王局長給她打過電話,說有個客商嫖娼被派出所抓了。因事前縣裏有安排,在客商來縣裏考察投資期間,要公安對娛樂行業寬鬆一點,如果發現客商有不軌行為,處理時要和招商局溝通一下,所以公安局才問她怎麽辦。她當即要求放人。因為當時她忙,那人叫什麽,詳情怎麽樣,她並沒多問。關玲如實說了。呂書記隻是點頭,一臉高深莫測,信還是不信她的話,一點都看不出。
呂書記又問假競拍的事有沒有根據。關玲覺得這點可以保證,肯定沒有。許多客商雖然是呂秋生鼓動來的,但她也是參與了的,來參與競拍的那六七戶客商,都是有名有姓有實力的公司,每家公司叫什麽名字經營什麽,她都清清楚楚。關玲如實說了,呂書記讓她回去後再想想,想到什麽問題,隨時和他聯係。然後,呂書記要關玲回去寫一個詳細的書麵材料,將這次招商拍賣的詳細情況都寫出來。
從紀委出來,關玲惱火無比。真是冤枉死了。真是幹工作的不如指手畫腳的,指手畫腳的不如議論告狀的。早知幹得多惹的是非多,還不如舒舒服服坐在辦公室喝茶聊天。
平靜一點細想,關玲心裏又有點不踏實。畢竟客商都是呂秋生請來的,如果他搞點手腳或者出點漏洞,也不是沒有可能。
山野菜食品廠的辦公室樓還在建設中,呂秋生的辦公室是臨時的平房,因有時關玲會偷偷來住,辦公室裏便擺了張很寬大的床。關玲在呂秋生對麵坐了,然後開門見山地說,剛才紀委的人把我叫去了,說有人檢舉揭發我們在招商拍賣中搞假競拍,我覺得莫名其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要如實地告訴我。
呂秋生眼裏閃過一絲慌亂。這一絲慌亂沒逃過關玲的眼睛。關玲心裏止不住有點緊張。她盯著他看,感覺他在快速思考對策。關玲誠懇地說,如果你把我當成你未來的妻子,你就一點都不要隱瞞,即使有什麽差錯,你也完完全全告訴我,咱們一起想辦法來彌補。
呂秋生起身給關玲倒一杯水,再坐回到原位,然後激動地說,沿海一帶怎麽招商你也看到了,人家把地推平,路修好,廠房也蓋好,基礎設施也配套好,然後一分錢不要請商家進來;而我們,地處山溝,還以為自己的那點地是寶貝疙瘩,漫天要價。你想想,這樣的條件誰會來?也就是我傻,為了你,我才跳進這火坑。可他們不領情也罷了,還不滿意,還恩將仇報。你們縣這幫土老帽兒領導,別說奔小康,有糠給他們吃,也算不錯了。
這樣的話關玲也和縣領導談過,但領導們有他們的經驗和認識,他們看到的是農民進城買地蓋房,邊遠郊區的地每畝都要賣一萬多元。可這些都是零賣零用,整片投資開發,就要考慮如何收回投資,縣裏又附加了那麽多條件,無利可圖誰還會白扔鈔票?可這些縣領導又如何能聽得進去。現在呂秋生不直接回答而是老話重提,關玲突然覺得有點不大勁。她失聲問:這麽說,你真的搞了假競標?
呂秋生低頭半天,說,我按你的要求遊說了好多人,但沒有一家願意來投資。我知道你想把事情搞成,我也想幫你一把,就說通那些公司,讓他們同意我用他們公司的名義搞競拍。
果然搞了假!這麽大的事竟然瞞著她。關玲突然感到一陣恐慌。她突然感到呂秋生有點陌生,有點神秘莫測,不知背著她還搞了些什麽。難道他對她的愛情也是假的?裏麵會不會也有什麽莫測的東西?關玲渾身都有點哆嗦。她不敢再往下想,但她決不願相信這些都是真的。也許他確實是愛我,確實想幫助完成招商任務。關玲顫著聲問,那麽被公安局抓的那個人是怎麽回事,他真的是嫖娼了嗎?
呂秋生說,事到如今,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這個人是我的一個生意對手派來的,他派人來,目的不是來競拍,而是來搗亂,他要故意抬高價格,不讓我低價占了便宜。我知道這個人的目的後,就也想了個對付的辦法,就雇了個小姐去找他,然後讓派出所去抓。
呂秋生上前抓住她的手,萬分誠懇而賣力地解釋。她想聽他的解釋,但無論他怎麽樣解釋,一雙無形的巨手始終緊緊地揪著她的心髒。完了,一切都完了,愛情完了,政治前途更是徹底完了。紀委找她這樣的科局幹部談話,事前當然要請示古書記,這是規定。古書記同意紀委談話調查並且事前不給她透半點風聲,這就充分說明她已經失去了古書記的信任,或者說古書記對她也有了意見。失去了領導的信任,又發生了做假舞弊,不說她受賄索賄和商人同謀徇私,單一個瀆職失職,就夠追究法律責任的了。
怎麽辦?關玲欲哭無淚,她真不知該怎麽麵對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