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女招商局長1

在小縣城引進一個投資幾百萬元的企業,確實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說好了縣裏四大班子都參加開工典禮,事到臨頭,市委打來電話,說市委副書記帶市委組織部的人要來考察縣領導班子,縣裏隻好又緊急通知,四大班子原地待命等候通知,隨時準備迎接市領導的到來。

縣領導不參加開工典禮,典禮的意義就失去了大半,來慶賀的同行會覺得老板沒有頭臉,在此地沒有勢力,而縣裏各行各業的局長科長們會以為老板沒有後台,根基不深,不把你放在眼裏不說,以後辦事還會刁難。老板呂秋生有點急了,立即給縣招商局長關玲打電話,要關玲想想辦法救救急。呂秋生說,請不來四大班子,隻把古書記請來也行。

上麵來人,就是天大的事情,別的事都得放到一邊,不迎接不接待就是大不敬,更何況是市委常務副書記帶組織部的人來。突然的變化,讓關玲也很是可惜:縣領導不來,她親自參與準備了幾天的隆重盛典也失去了隆重。關玲歎了氣表示沒辦法。呂秋生說,關姐姐,你在古書記麵前麵子大,你和他好好說說,要不然讓他把市委領導也請來,請市委領導來對縣領導也有好處,一來宣傳了縣領導的政績,給領導臉上增了光;二來也說明縣領導以經濟工作為中心,為市領導留一個一心一意謀發展的好印象。

呂秋生是本縣人,早年外出做生意,一直在省城發展,關玲出任招商局長後,就去找他,勸他回鄉投資報效家鄉。開始呂秋生沒有興趣,隻答應讚助幾萬搞點公益事業。後來關玲軟磨硬勸,也給了許多優惠條件,呂秋生考察後才決定投資六百萬,在縣城搞個山野菜加工貿易公司。請市領導一起來參加典禮,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縣裏引來這麽大的一個投資商,理應讓市領導也知道一下,這也是大家都露臉添彩的一件好事。關玲說,你這家夥確實難纏,什麽都不肯讓步,市委書記來了也不放過。古書記我可以去找,但如果碰了釘子,古書記罵我不懂政治,你可得賠償我的政治損失。

因為縣委書記古增祥在關玲麵前很是親切隨和,關玲便徑直來到古增祥的辦公室。辦公室隻古增祥一個人,但古增祥一臉嚴肅,好像和誰生氣,關玲便沒敢開口,默默坐了。

古增祥將一支煙吸完,把煙頭摁滅,突然陰著臉說,事情還鬧大了,崔縣長在市委告了我,把我們鬧不團結的事反映了上去,今天市委王書記來,就是帶組織部的人來考察一下我們這個班子,弄清誰是誰非。我估計,這次不管怎麽樣,我們兩個肯定有一個人要調走。

這樣機密的事不避諱她,甚至是專門說給她聽,可見古書記沒把她當外人,也說明古書記確實難咽下這口氣。古書記和崔縣長之間的矛盾,已經是全縣公開的秘密。關玲覺得,矛盾都是縣長崔民太牛氣不願做配角引起的。關玲一臉不平說,古書記,說句我不該說的話,我覺得都是你把他給慣壞了。在別的縣,書記就是一把手,縣長就是二把手,縣長給書記匯報工作時,不但要畢恭畢敬,還要坐得周周正正,屁股也隻敢坐半個椅子,我們倒好,竟然處處對著幹。

關玲還想指責崔民太狂妄,但她清楚,這些話都不該她說,表個態,點到就行了。

古增祥歎口氣,離開椅子走幾步,再坐回原位,說,事情沒那麽簡單,當領導,最怕遇到下屬有後台,最怕上麵不支持,更怕遇上有後台又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的初生牛犢,遇上了,也沒辦法。

崔民是從省委調來當縣長的,之前崔民給省委副書記當秘書,如果沒有省委副書記這杆大旗,崔民也不敢這樣大膽。關玲心裏不免跟著一陣難受,隻好默默陪了古增祥苦惱。

古增祥問關玲有什麽事。關玲細說了。古增祥想一想,說,能讓市領導一起去當然好,我可以在王書記麵前提一提,但去不去得人家決定,我不能有半點勉強人家的意思。

提一提已經很不錯了。謝過古書記,關玲又有點不滿足,覺得應該更主動一點,更有把握一點。關玲說,古書記,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寫好請柬,你在王書記麵前提出典禮的事,然後我遞上請柬,由我來請他怎麽樣?

古增祥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想想,說,幹脆你自己去辦吧,到時全由你見機行事,我再不為你幫腔。

古增祥給市委辦公室打電話,辦公室說王書記一行已經出發。算算,一個半小時就到。古增祥讓辦公室通知所有的常委出城迎接。

關玲也急忙趕回自己的辦公室,對了鏡子細照一遍,然後仔細補了一遍妝?她對自己很滿意,她自信能請得動王書記,她對自己一直很有信心。

事情比關玲想的還要順利。當她送上請柬,說明意思,王書記盯著她說,噢?這麽年輕的女老板。然後問古增祥怎麽辦。古增祥賠著笑說,她不是老板,是我們縣的招商局長,叫關玲。她好不容易請來個大投資商,原要請縣裏四大班子都去,你來了,我們就聽你的。

王書記看著關玲說,是好事嘛,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那我們就先搞經濟,按你們原來的計劃,都去,但去了不吃飯,不收禮,參加完典禮就回來。

原定九點典禮。九是大數,從古到今都以九為吉祥。但領導們十一點半才到,典禮也就推到了十一點半。市縣領導雖然隻參加了二十幾分鍾的典禮,但給典禮增色不少。關玲和呂秋生送走領導回來,大廳裏的人早鬧哄哄亂成一片。見關玲和呂秋生雙雙進來,有人便喊了要再舉行一場典禮。呂秋生以為剛才有市領導,大家太拘束沒盡興,要再舉行一個活潑的鬧一鬧,便滿麵春風高聲喊,民以食為天,先請大家吃飯。見呂秋生沒理解本意,有人喊了解釋說,古人說食色,性也,光食不色不行,偷著色也沒意思,還得給你和關局長舉行一個婚禮,以後你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色。

都是縣裏的局長科長們,平日大家就愛和關玲開開玩笑,在嘴上討點便宜,此時更是一片起哄,甚至有人動手動腳,強行要關玲和呂秋生給大家鞠躬。

關玲長得漂亮,身材也好,又是三十出頭青春成熟的少婦,再加隨和活潑,走到哪裏都是男人們關注攻擊的目標。這些她已經習慣了。招商局的工作就是招商引資,關玲覺得她今天也是娘家人,算半個主人,再加上心情也好,便幹脆當起了主人。關玲上台拿起話筒,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然後說,反正我結婚時沒收你們的賀禮,今天補上,每人一百塊,收齊了就舉行婚禮,你們先準備錢,我給你們唱一首西部情歌《走西口》。

關玲的嗓音很好,清脆高亢又略帶蒼涼,立即引起一片掌聲。唱畢大家仍要她再唱,關玲說,到飯廳再唱,到飯廳你們當公子王爺吃喝,我給你們唱歌。

吃喝一直接續到天黑。關玲雖有喝一瓶的酒量,但擋不住眾人的攻擊,還是喝過了頭,感到胃裏一陣發嘔,急忙到衛生間去吐,但腳下被椅子絆了一下,腿也有點發軟,竟一下跌坐在地上,然後噴射一般吐了一攤。

見呂秋生跑過來,一幫下屬便都上前,幫呂秋生將關玲扶起。呂秋生對下屬說,快去賓館開間房,送關局長去休息。

旁邊就是一家賓館。一幫人扶的扶,抱的抱,將關玲抬了出去。

終於把女強人灌倒了,男子漢都感到很開心,到底是男子漢厲害。大家就此事說笑一陣,又覺得再沒什麽意思。有人提出散場,宴會才算結束。

心裏惦記著關玲,呂秋生將客人送走,就匆匆來到了賓館。

呂秋生將賓館房間的幾個大燈打開,屋子一下亮了很多。關玲平靜地睡在**,臉色比平日更加白皙,如同玉雕。幾位下屬很懂事地退出去後,呂秋生俯身站到關玲的床邊。

關玲一動不動,呼吸都是那樣輕柔,那樣均勻。關玲眼睫毛很長,眼睛也很黑,黑得像一潭深水,現在兩眼輕輕閉著,仍能感覺到那深黑水靈的眼睛。呂秋生止不住想摸摸她的臉,伸出手,又有點怕,還是止住。

呂秋生感覺自己也喝多了。酒能亂性,萬一控製不住自己,惹出的就不是一般的麻煩。呂秋生轉過身,又止不住心裏癢癢。他將手指輕輕放到她的鼻前,一股輕柔溫暖的氣息立刻傳過手指,然後迅速蔓延,讓他渾身都有一股酥軟的感覺。

燈光柔和而明亮,在明亮的燈光下,關玲是那麽安詳,安詳得猶如一尊女神。呂秋生再次禁不住想摸摸她的臉。將手輕輕放在她的臉上,溫潤、柔軟、細膩、光滑,絲綢的感覺迅速湧遍全身。這種感覺讓他止不住渾身發顫,渾身發熱。咽口唾沫,他才感到嗓子都是幹的,根本沒有一星半點的濕潤。

呂秋生轉身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點一支煙,穩定一下情緒。

這是怎麽了?連他都覺得有點不可理解。這些年東跑西逛,錢掙了不少,女人也見識了不少,但突然像少年一樣狂熱地愛上了關玲,連他都覺得有點奇怪。和朋友談起此事,朋友用玩笑又富有哲理的話說,這個嘛,和一般的事物不同,一般的事物經得多,見得多,就會熟視無睹,就會失去新鮮,就會產生審美疲勞,就會產生厭惡煩躁;而女人卻相反,經得越多,見得越多,越有興趣,越想探索,越有心癮,越是處處憐香惜玉。他覺得不是這樣,和別的女人,如果有愛的感覺,那也是**,是性的需要。對關玲卻不是,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思念,是一種融人身體每個細胞的**。這種思念和**,當然無法用一個**來解釋。當初來縣裏辦公司,許多人都覺得不可理解。縣城不但偏遠貧窮,土特產資源也沒什麽優勢,在這樣一個商品經濟遠未發育的窮鄉僻壤,哪裏會有什麽賺錢的市場?但見到關玲那一刻,他就無法拒絕,他的理性就無法戰勝感情,關玲幾番登門,他便徹底臣服。他曾深入地想過,關玲吸引他的魅力不僅僅在容貌和身材,根本的原因是氣質。她的舉手投足,她的一舉一動,無不透著一股大方端莊得體。細琢磨,那端莊得體的背後,卻是領導者應有的自信和霸氣。這和平常女子的嬌氣柔弱造作發嗲形成明顯的反差。愛之越深,仰之越高,他竟隱隱覺得她高人一等,可望而不可即。現在,她竟然就躺在麵前,這樣的情景,如果不是老天的賞賜,有意的安排,那也是前世就有的緣分,如果錯過了,再到哪裏去尋找?

關玲仍然是那麽安詳,直直地平躺在那裏,看上去卻波瀾起伏。薄薄半袖衫下高聳的胸部,黑色短裙下的肉體,都是神秘而讓他心動的地方,也曾讓他有過無數的幻想。呂秋生再咽幾口唾液,小心翼翼地上前,伸出手,輕輕解開了她的衣領。

關玲隻穿了短袖襯衫,除了胸罩,裏麵再沒一絲遮掛。呂秋生的心都跳到了胸外。記得新婚那晚,就是如此慌亂,但那是一種蒙頭轉向急急忙忙。現在卻不同,現在竟渾身發緊,大汗淋漓,嗓子幹得如同脫了水。

再退回到沙發上坐下,呂秋生又有點膽怯。關玲畢竟是局長,畢竟不是一般的女人。縣裏讓她當招商局長,就是看中了她的漂亮,她的聰明,她的活潑,她的對外形象,當然也不排除她和古書記有什麽關係。這樣一個美女局長,如果她清醒後翻臉,不但普通朋友做不成,縣裏的公司也難辦下去,坐牢判刑,那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關玲的衣襟上還有嘔吐的痕跡。吐濕的衣禁冰冷地貼在胸上,讓他看著都心裏難受。呂秋生立即激靈一下,仿佛那冰冷就貼在自己的身上。同時他一下有了給她脫衣的理由:如果她醒來,就說她吐了滿滿一身,不脫下洗一下,實在不行。

她真的是醉大了,竟然沒有一點知覺。呂秋生一發而不可收,脫光了衣服,然後連她的胸罩也解了下來。

如果她醒來知道這件事,那肯定是件無法了卻的事件;如果在她的身上留下什麽痕跡,那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他一下有點後怕,小心翼翼給她穿好了全部衣服。

呂秋生小偷一樣退出房間,然後高聲喊小杜。他的女辦公室主任小杜很快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呂秋生說,今晚你陪關局長,就睡在她屋裏,要隨時看看她,防止有什麽問題。

招商局雖也是正科級局,但隻有一間辦公室,而且還在一樓,和縣府的小車隊治安室資料庫混在一起。成立時,說好了要解決人員配備和辦公用房,可任命的文件下發後,一切都遇到了困難。找主管縣領導,不是說沒房沒編製,就是說先開展工作,工作開展起來再說。現在工作不僅開展起來了,而且還取得了引來幾百萬投資的巨大成績。如果這次再推倭,再不給解決編製和房屋,她就理直氣壯地要他們給個說法。

成立招商局,是古書記的主意,據說當時有許多人反對,認為縣裏天天喊精簡機構,不但不減,反而濫設。是古書記力排眾議,並且力挺她任局長。好在她並沒辜負重托。她想,現在古書記心裏也肯定十分滿意,從此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他當初的決定是多麽的正確。關玲決定去找找古書記。拿起電話,又覺得不妥。調到縣委辦到現在也有四年了,還從沒登過古書記家的門。關玲決定晚上到古書記家去坐坐,聯絡一下感情,表示一下感謝,順便說說編製和辦公室的事,這樣既自然,效果可能也好些。

帶什麽禮物去,關玲想了整整一下午。帶重了不好,帶輕了肯定也不行。那麽,不輕不重又是什麽,關玲想不出個具體事物。家裏有兩瓶洋酒,一盒法國產化妝品,都是呂秋生送她的。呂秋生說你是局長,你們領導之間講究禮尚往來,你沒有東西送人家也不好,我先給你準備一點。她當時覺得他很圓滑幽默,當然也很機智,就收了下來。現在還真要派上用場了。將酒拿出,隻是包裝盒太大了,裝到哪裏都很顯眼。真是沒辦法。

打通古增祥的手機,問他有沒有時間,她要過去坐坐,匯報一下工作。古增祥說他現在有事,一小時後才有時間。

關玲看著表,一小時後準時來到古增祥家。古書記家的客廳不算很大,裝修也很大眾,但花草及各種工藝品擺放太多,地上台子上櫃子上到處都是,感覺就有點擁擠混亂。關玲落座,古增祥的愛人便起身,到另一個客廳裏看電視去了。化妝品是給古書記的愛人帶的。感覺古書記的愛人有點不高興。關玲拿出化妝品,來到古書記愛人麵前,說,阿姨,我給你買了盒法國牌子的化妝品,你用用試試,看看合適不合適。

古增祥的愛人起身笑笑,接過化妝品放下,不說什麽,也不問關玲姓什麽在哪裏工作,便又自顧看她的電視。

感覺古增祥的愛人並沒生氣。關玲細想,覺得也很合理.領導家裏客人多,如果來了客便傻陪著,浪費時間又無聊不說,也影響領導們的工作。也許領導的家屬們都是這樣。

古書記好像在專門等著接待她。她再次坐下,古書記便拿出兩個精致的紙盒,說,有人到南方出差回來,帶了些特產,你拿回去嚐嚐。

書記送她東西,就已經不是平常的上下級關係,就已經是很熟悉很親切的朋友關係了。關玲很意外,一下又感到很親切。雙手接過盒子,很喜歡地抱在懷裏。古增祥坐好半天她才坐下,然後把盒子放到桌上。

桌上擺滿了水果。關玲一下像熟人朋友,反客為主,問古書記吃什麽水果,然後很自然地拿起一個蘋果,熟練地將皮削掉,遞到古書記麵前。

古增祥拿到手裏,又遞給關玲,說,我最近胃又不好,不敢隨意吃東西,還是你吃吧。

古增祥有胃潰瘍,疼起來就用雙手捂著肚子。關玲關切地說,你應該到北京上海的大醫院去治治,這樣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古增祥說,這一陣子上麵不斷來人,不陪人家喝幾杯不行,喝了就麻煩,差點疼死,今天剛緩過勁來。

古書記好像說過,市委組織部來考察領導班子,很可能要對縣領導做點調整。究竟怎麽樣了,關玲很想知道。但她明白,這樣的事她是不便問的。可此時她想問,也覺得此時她可以問,此時什麽事都應該可以說。古增祥聽後歎口氣,說,我本以為這次來會弄出個誰是誰非,但人家根本就不是來分是非的,各打五十大板,然後強調以後必須保證團結。古增祥再歎口氣,說,小關呀,政治上的事沒那麽簡單,人家有後台,市委也不敢惹啊。

關玲心裏也跟著痛苦。沉默一陣,古增祥問有什麽事,關玲隻好說要人要房要經費。

古增祥說,當初成立招商局,是我主張的,這次市委來考察,崔縣長就提到了這個問題,好像說我搞一言堂,根據自己的好惡隨意重複增設機構,隨意提拔使用幹部。還說以後要把縣委縣政府的職責分開,意思是我管得太寬。市委王書記也同意人家的意見。扯淡,黨領導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黨不管經濟,黨管什麽?

招商局屬政府部門,歸縣政府序列,但從成立到她的任命,都是古增祥一手抓辦的,所以有事她便找古增祥。現在古書記這樣說,好像有因她惹了麻煩的意思。關玲不知說什麽好,隻好等待古書記繼續往下說。

古增祥喝口茶,盯了關玲的臉,半天又說,招商局的房屋人員和辦公經費,都應該解決,也必須得解決,不然一個人一間屋,那叫什麽招商局。不過你還得按程序走。你先打個報告,對所有的問題都做個計劃,然後遞給縣政府,讓他們先拿個意見,然後送縣委,縣委研究後再決定。

關玲心裏早就是這個想法,但書記縣長有矛盾,誰都知道她是書記的人,她也不敢和崔縣長接觸太多,潛意識裏還是怕古書記知道了不高興,所以不論什麽事,她都要先向古書記匯報一下,需要找縣長,她才找。古書記主動讓她找崔縣長,關玲心裏一下坦然了許多。但不難聽出,這次被市領導批評後,古增祥小心謹慎了不少。關玲又不禁從心裏為古增祥抱不平:縣委書記作為一把手,不抓不管一些具體工作,那麽就隻能看報紙發文件了。關玲說,咱們縣窮,一沒資源二沒人才,要發展,就得借助外力,就得招商引資,成立招商局,絕對是正確的,事實也證明是正確的。

古增祥笑笑,什麽也沒說。關玲繼續說,當初文件上寫明招商局是一級局,這也是正確的,我覺得人員編製辦公經費等都按一級局配備,別人也不會有什麽意見。

古增祥說,當初把招商局定為一級局,也是我的主張,當然也是常委會討論通過的,目的就是從全縣經濟長遠發展的高度去考慮。好在你沒讓我失望,用事實證明了我的正確,要不然,還不知多少人要說閑話。我希望你能繼續努力,最好能把園藝場那塊地整體開發出來,讓全縣經濟有一個嶄新的麵貌,那時,不僅給你配備人員經費我會理直氣壯,即使給你更高的待遇,我也不會再有半點顧慮。

縣城正中有片地,有四百多畝,過去是一家大地主家的花園和果園,解放後改成了縣園藝場,種點瓜果蔬菜,也繁育點良種苗木。由於地處城中心,再加園藝場也沒什麽利潤,不少人提出將園藝場開發出來。但開發成什麽,曆屆縣領導都莫衷一是。總的來說,縣委、縣政府主張開發成經濟區,發展經濟,以增加收人;縣人大、縣政協不少人主張建成公園或者廣場,說一個縣城沒個公園廣場也說不過去。但搞經濟或建公園都得一大筆錢,沒錢就等於白說。開發園藝場的事關玲也想過,整體開發,就必須有大的開發商,湊合幾個沒有實力的來開發,鬧不好就是個爛攤子爛尾工程,掙不到錢沒法交代不說,也會給後人留一個千古罵名。現在古書記提出開發,關玲覺得不管怎麽也要努力一番,成功了,別說榮譽待遇,那將是載人史冊的政績。關玲突然一下信心很足。她說,我也想過了,下一個工作目標就放在園藝場的開發上,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爭取搞出個最好的結果。

古增祥點頭表示滿意,然後說了他的設想。關玲覺得古書記的設想有點浪漫,許多地方很不符合實際:你把這點地當成了寶貝,恨不能長出搖錢樹來,但如果站在開發商的立場上想,一個小小偏遠縣城,既沒地理優勢又沒資源優勢,人家投資後,就要獲利,拿什麽獲利,是件很頭疼的事情。但關玲覺得不便反駁,也不便解釋,便什麽也沒說,隻點頭表示讚同。

告辭時,古增祥再一次要她給崔縣長匯報一下,聽聽他的意思。關玲一一點頭答應,然後出了門。

任命崔民來當縣長時,崔民沒到,簡曆就在縣裏傳了開來。崔民三十五歲當縣長,縣裏的曆史上還沒有過。崔民到任,大家感覺並不是那種娃娃縣長,相反,崔民一臉嚴肅,目不斜視,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威嚴,一股霸氣。特別是言談講話,處處都居高臨下,時不時要加一句你們懂不懂。好像他什麽都懂,下麵的人都是一幫傻瓜。有些老局長便在私下議論,說崔民到底還是黃口小兒,名牌大學畢業就到省機關工作,一帆風順,高傲自大,看不起基層工作的同誌,其實,我們這些局長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關玲對崔民更是沒有好感。牛什麽牛,別看你在省裏混得人模狗樣,到基層你能玩得轉,才叫有本事。由於印象不佳,關玲基本不主動去接近崔民,當局長也有段時間了,關玲隻匯報過一次工作。

崔民的辦公室就在三褸。關玲小心翼翼上三樓看了三次,每次都聽到崔民的房子裏有人。關玲覺得自己有點窩囊。論年齡,他隻比她大三歲,都是同齡人,有什麽可怕的。默默給自己壯一陣膽,再到崔民辦公室門前時,心裏還是止不住撲騰。

鼓起勇氣敲開門,這回屋裏隻有崔民一人。關玲故意很熟悉地坐到崔民桌前的椅子上,然後等待崔民先說話。

崔民看關玲幾眼,說,工作還搞得不錯,咱們這樣的窮縣,能招來商人確實不容易。怎麽,有什麽事嗎?

崔民如此隨和,還表揚了她,這讓關玲深感意外。也許崔民今天心情很好。關玲一下沒有了緊張,她說,我來給您匯報一下工作,順便要提點要求,要縣長給解決一點困難。

沒想到崔民突然轉了口氣,說,當初我就不讚成再單獨設一個招商局,把招商局掛到經貿局就夠了,再單獨設,工作機構重複不說,經濟條件也不允許。你也許覺得你提出的條件不高,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想想,全縣一年的財政收入隻有四千多萬,支出卻要九千多萬。這麽大的差距,你要當這個家,你怎麽辦?

還沒開口就讓猜出是要經費,可見要錢的人確實不少。經費是緊張,但這麽大個縣,多沒有,少也能擠出點;錢沒有,房總能擠出一間,人總能撥一兩個過來。

豁出去了。關玲說,我是這麽想的,不知對不對。正因為我們窮,才必須得靠招商引資,如果再招來幾個呂秋生這樣的企業,不說別的,一年稅收至少也能增加千萬,肯定要超過全縣的農業稅收。也許我是站在我的崗位上算賬,但我覺得應該算這個經濟賬,應該考慮加強招商的力度和投人。

關玲想說不應該隻看眼前利益,隻算要不要再設招商局,但馬上意識到不妥,將話咽了回去。

崔民說,要說算賬,我比你算得更清楚。招商局和經貿局合二為一,不是削弱:了招商,而是更好地理順了關係,更方便了招商引資,更沒有扯皮推倭互相拆台,丨你說哪個賬更好?

有些話不說,他還以為別人沒有道理,沒有頭腦,都是傻瓜混飯吃的。關玲決定鬥膽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但她做出更加隨意的樣子,而且帶了笑說,事實證明,經貿局設立了這麽多年,就從沒招來一個商,好像他們也沒這個業務。

崔民說,事在人為,關鍵是經貿局沒有一個招商引資的領導,而不是經貿局本身。如果讓你到經貿局當局長,你是不是會覺得招起商來更方便,更順當一些?

關玲師專畢業在一中當教師,被縣委看中調到縣委辦公室,才兩年不到,就一下被任命為招商局長,這在縣裏算史無前例的破格提拔,經貿局是大局,口大人多,她當經貿局長當然不可能。但如果真當了,她絕對可以幹出一番事業。關玲大了膽用玩笑的口氣說,你又不可能讓我當經貿局長,如果把招商局掛到經貿局,就得受經貿局的製約,到處扯皮,根本不可能幹成事情。

崔民一下表情複雜地笑了,然後說,想不到你一個小女子,野心還真是不小,想當一把手,也不想受人製約。好呀,有野心就好。你怎麽就斷定不讓你當經貿局長?隻要你幹得好,有那個能力,別說當局長,當縣長也是應該的。現在的關鍵是把事情幹好。你現在光杆司令,不也照樣把商引來了嗎?所以說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繼續把商引好,幹好了,縣裏自然會考慮你的工作條件,讓你當經貿局長,別人也沒什麽話說。

竟然稱她小女子。說小女子有野心雖然是批評,但話音裏卻有著親切平等的意思。看來崔縣長也並不難交往,官架子也沒想象的那麽大,熟悉了,還是平易近人的。也說不定崔民確有讓她當經貿局長的想法。關玲心裏一陣興奮,麵前的崔縣長好像也一下變成了同齡的男子漢。關玲立即用有點撒嬌的語氣說,崔縣長你可要說話算數,別拿我當小孩子哄著玩。我得和你先說好,再引來資,我就要招兵買馬擴充機構,到時,你可別忘了你說過的話。

崔民嚴肅地說,我這人就講實際,不和你開玩笑,隻要你做出成績,我絕對提議你來當合並後的經貿局長。

關玲說了感謝信任一類的話,又覺得太露骨了點,顯得官癮也大了點,畢竟事情還沒一撇呢。關玲表情嚴肅,然後談了開發園藝場的打算。想不到崔民一口讚同,一口氣說了許多想法。關玲雖然覺得崔民的想法過於主觀,都是一廂情願,但她理解,作為領導,就應該提出更高的要求。關玲不住地點頭,有時也補充一點意見..兩人越談越投機。最後崔民鼓勵關玲大膽去做,關玲很認真地表了決心。

臨走時,關玲說,崔縣長,我還有個要求。招商引資得去跑,我現在連一分錢的路費也沒有,想出門也出不去。

崔民說,經費可以給你一點,但不會太多。我想過了,你得以商養商,比如招商成功了,能不能向商人要點提成?或者幹脆就叫讚助,讓他們讚助你一點,你看怎麽樣?

這樣的事關玲也想過無數次,但招商隻能是請人家,如果伸手要東西,就得犧牲國家的一些利益。關玲說,我們畢竟是政府官員,這樣做會不會算受賄索賄?

崔民說,關鍵是看你把錢裝在了哪裏,如果裝在自己腰包裏,那就是受賄,如果裝在公家的腰包裏,那就是為公家辦公事。

也好,事在人為,關鍵是看怎麽來辦。像呂秋生,好像很慷慨大方,也許他真能夠讚助一點。

最後崔民答應給招商鳥五千塊經費,關玲覺得這也不錯了。關玲真誠地感謝過崔民後,很輕快地離開了崔縣長的辦公室。

一年一度的廣交會,關玲很想去看看。不看外部的世界,兩眼一抹黑,招商也是盲人騎瞎馬。崔縣長要給的經費,也要等到有錢了才能兌現,也隻能指望商人了。關玲撥通呂秋生的電話,想試探一下,看能不能榨出點錢來。關玲想先和呂秋生開個玩笑,套套近乎。關玲用威嚴的口氣說,你是呂秋生嗎?我是公安局治安科,有人反映你調戲婦女,請你立即到公安局來一趟。

呂秋生聽出是關玲的聲音,立即想到那天晚上偷看她的身體,心裏咯噔一下,渾身都一下緊張起來。這女人,竟用公安的名義來收拾他。他立即又覺得奇怪。那天晚上她並沒醒來。說不定是她感覺到或猜想到了什麽,然後探探虛實究竟。當然絕對不能認賬。她也沒有證據證明誰偷窺了她。呂秋生強壓了緊張,試探著說,你是關局長吧,你開什麽玩笑。

關玲立即高興了,說,哈哈,好你個呂秋生,耳朵還不錯,怎麽一下就聽出了我的聲音。

呂秋生愣一下.很快明白是弄錯了。呂秋生立即高聲喊了說,我就是忘了我自己的聲音,我也不會忘記你的聲音,別說你的聲音,我現在都能聞到你的味道,我不用閉眼睛,你的形象就能浮現在我的腦海,讓我神魂顛倒。

關玲說,你別玩貧嘴,關鍵要看行動,既然那麽想我,口說不算,如果讓你出點血做點行善積德的事,你會不會嚇得縮回頭去?

什麽話!呂秋生說,那要看為誰出血,如果是為了你,別說出血,就是出骨髓,我也毫不猶豫,別說縮頭,把頭伸長讓你割,我也心甘情願。這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關玲說,你的話我可是聽清了,聽清是男子漢的聲音,你可要當真,別花言巧語口是心非。

呂秋生說,男子漢一言九鼎,我就盼有為你效勞出力的機會,別說出血,獻身都沒問題。

關玲說,這就好,你聽著,聽完如果反悔,你以後就得穿女人的裙子。

關玲故意停下來,見呂秋生不再貧嘴,知道他在認真猜測是什麽事,不明真相,他也不敢隨便許諾。關玲便認真地說了想到廣交會去看看,要他讚助點路費。

關玲還沒完全說完,呂秋生一下笑了,說,我還以為什麽大事,白讓我準備了滿腔熱血。去參加廣交會是不錯的好事嘛,我陪你去怎麽樣?什麽我都包了,真正的三陪,保證讓你歡喜而去,滿意而歸。

關玲嚴肅地說不開玩笑。呂秋生也正經地說是真的,他也想去看看,看看市場需要什麽,怎麽才能把那些土特產品推銷出去。

真是瞌睡撿了個枕頭。呂秋生能去再好不過了,一方麵有個同伴,另一方麵一切費用不用發愁。這些年她隻出過一次差,那次是去開會,開會有主辦方,一切自然不用她操心。散會後她順便去杭州遊玩,感覺一下大不相同。不僅什麽都得自己花錢,什麽也得自己操心。花錢、操心、緊張,本來以為輕鬆的遊玩變得提心吊膽毫無樂趣。關玲高興地說,我的意思就是想讓你也去,去試試咱們的特產,也長點見識,你一定得去。但有一點我得說清,招商局可是一分錢沒有,一切都得靠你。

呂秋生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一切我全包,不僅包費用,連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也全包,決不漏掉一星半點。如果你不相信,我現在就派人去取你的身份證,然後把機票訂好。

呂秋生隻帶了一個姓李的男隨從,呂秋生說是他的秘書。關玲清楚,秘書也好,辦公室主任也罷,都是隨口叫的,並不像政府官員,需要任命。但帶一個男秘書,關玲覺得呂秋生是特意的。和呂秋生打交道也有半年,她的感覺是,什麽時候,呂秋生身邊都是那位杜小姐,雖然杜小姐的公開身份是辦公室主任,但誰都清楚實際就是呂秋生的情人。這次出差呂秋生不帶情人,讓關玲有點忐忑不安。這些天,呂秋生的言談舉止是越來越放肆了,這讓她處處都感覺到了挑逗和別有用心。這還不算,從他看她的眼光裏,更讓她讀出了欲望和邪念。不帶女情人,當然是為了方便,是為了不爭風吃醋。她總有一種預感,感覺他很可能乘這次一同出差,向她發起進攻。如果進攻怎麽辦?她雖想不出絕對好的辦法,但她不害怕。她覺得自己畢竟是局長,再大的老鼠也會怕貓,隻要拿出局長的架子,局長的氣勢,料他也不敢太放肆,更不敢鬥膽強迫。但她也不想過於強硬,不想讓他生氣,甚至不忍心讓他絕望,甚至心底裏有時壓不住還想給他一點希望。她覺得人真是奇怪,尤其是漂亮女人,

和有欲望的男人正常相處,真是太難了。

呂秋生卻要住四星級酒店,一千六百元的房價,讓關玲心疼得要命。更過分的是呂秋生和李秘書也一人住一間。關玲以局長的身份說太浪費了,要李秘書和呂秋生同住。呂秋生說,我的大局長,掙了錢,就是為了花,敢花多大的錢,就能掙多大的錢。再說,一輩子也難得來幾次,不盡興,會後悔一輩子。

進了房間,關玲說也看不出這房有多好。呂秋生立即說,完了完了,我的一片苦心算是白費了。我第一次陪你局長出門,我想讓你感受感受高檔,感受感受我的真誠,沒想到我的一片赤膽忠心,卻沒被你感覺出來。

關玲說,可我也沒感覺到這房間有多好。

呂秋生故意驚訝了說,你竟然沒感覺出來?我告訴你,這能看到的我不說,隻說這看不到的。首先,你進了這房間,你就是真正的上帝,這房間就是你的,你不帶房卡要進門,服務員也不敢盤問你。如果她懷疑你,她也隻能蹲在門外暗暗看著,哪裏像那些雞毛小店,進了店就歸人家管,不是告誡你要遵守哪些規矩,就是盤查你祖宗三代,如果倒黴,警察會突然一腳踹門,嚇不死你也嚇你個魂飛魄散。

花這麽多錢讓她感受高檔,關玲有點感動。她想說什麽,又什麽也沒說。

到一樓吃過飯,天已經完全黑盡。呂秋生問關玲要不要出去轉轉,看看廣州的夜景。關玲也想出去走走,但她不想太依附他,也覺得跟了他逛不太合適,隻能刺激起他更強烈的欲望。她隻好說有點累,想回去休息。

房間很大,雖然裏麵擺了不少東西,但她還是感覺空空****。在**躺了,她確實感到累了。和衣睡下,又無法人睡,注意力老是集中在門上。她感覺呂秋生會來敲門。如果來了,如果真要動手動腳,怎麽辦?當然是不能讓他得逞了,因為自己畢竟是局長。但注意力還是止不住要往門上集中,心裏好像還隱隱約約盼望他來。這是怎麽了?

平心而論,無論是外表還是性格,無論是學識還是情感,呂秋生都要高過丈夫賀偉一頭。也不知當年是怎麽回事,也許是年齡太小,分配到一中後,別人就給她介紹賀偉。當時賀偉已經工作三年,感覺已很成熟,穿著打扮也不再土氣,感覺像個教師或者幹部。現在想來,她對他確實沒有書中描寫的那種要死要活的愛,好像也沒什麽激動或者歡喜,好像思念想念一類的也不曾有過,好像還沒有此時對呂秋生這樣複雜的心理。那時感覺這個賀偉還可以,家裏也同意,便隨波逐流結了婚,婚後也隻有兩個字:平淡。關玲止不住長歎一聲。

注意到夜深,門外也沒有呂秋生的半點聲音。她不禁有些失望。也許人家早已睡了。一股失落莫名地湧上關玲的心頭。她賭氣一樣坐起,迅速脫去衣服,然後安心睡覺。

關玲讚同呂秋生的想法,然後舉例說江浙一帶的企業怎樣挖上海的技術人員,然後發了家。呂秋生認真聽完,說,這些我都知道,隻是沒認真去想,這回看了,可真的要行動了。

關玲這才想到呂秋生喜歡看書學習,辦公室裏有許多書,好像他也說過,如果不考外語,他早就是工商管理碩士了但看書和實際感受到底還是不同,這次來,感觸和收獲還是不小,回去,應該動員他再擴大投資,向高技術高附加值方向發展。

轉到生活用品展區,關玲感覺要買點東西。但站在眼花繚亂的商品前,關玲又真切地感到不可能買什麽,因為這裏展出的東西,檔次高,價格也不菲。呂秋生卻提出給她買衣服,她拒絕時,呂秋生說,咱們畢竟是朋友了,你幫我跑前跑後讓我在縣裏辦了廠,勞苦功高,我也沒感謝你。再說,你大局長的身份和你現在穿的衣服也有點不配。你太樸素,我們臉上也無光;你穿漂亮了,我和你走在一起也驕傲。再說,我一個商人,除了有點錢,也再沒什麽來報答你,你就讓我滿足這樣一個小小的心願吧。

呂秋生的心是真誠的,這讓她感覺到了真誠的愛,這樣的愛,還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給予過。關玲動了心。有套真絲衣服確實不錯,穿了試,也很合適。隻是一千六百塊太貴了點。在她猶豫間,呂秋生連價都不砍,便付了款。

以後呂秋生又看中了幾套名牌衣服。關玲堅決不買。呂秋生說,不買你試試,試合適了我給別人穿。

關玲還是試了。試合適,呂秋生全買了下來。

在珠寶展區,呂秋生看中一個標價一萬八的綠寶石戒指,問關玲喜歡不喜歡。這麽貴重又沒大用的東西,絕對不能買。關玲一邊說沒意思一邊急忙走開。但呂秋生還是買了下來。

關玲知道這些都是給她買的。也說不上是委屈還是激動還是別的,關玲突然想哭。突然就想到自己的丈夫。結婚前,她和丈夫去省城買東西,挑來揀去,總是在價格上做文章,就這樣,許多東西他還是堅持不買,爭吵到最後,他才說家裏隻給他帶了兩千塊錢。那時的工資每月也有三四百,物價水平也和現在差不多,興師動眾跑到省城,兩千塊錢又能買點什麽可想而知。為了麵子,那次她隻給父母哥嫂和親戚們買了點衣物,她連一件像樣的東西都沒買。直到現在,賀偉也沒給她買過一件衣服。

晚上回到賓館,呂秋生說城市再沒轉頭,提出到風景名勝區旅遊一下。然後問關玲是去海南還是別的地方。

這正是關玲想提出而又不好說出口的。來之前,關玲就想好了順便旅遊一下。但已經讓人家花了那麽多錢,關玲再不好意思讓他破費太多。關玲說,咱們還是邊往回返邊轉轉,到哪裏方便咱們就到哪裏看看算了。

呂秋生說也好。

打開地圖看一陣,呂秋生說,你看這樣好不好,咱們從黃山再到廬山,然後沿長江西進,過三峽,從重慶返回,怎麽樣?

一下遊這麽多地方,她有點驚喜,也感到突然。長這麽大,看了那麽多書,遊記類的書也看了不少,看到人家周遊世界,遊曆那麽多名山大川,那些地方又是那麽美麗神奇,她不止一次羨慕死了,可她知道那些都是別人的事,現在一下就要實現了,而且都是她最最向往的地方。關玲止不住有點激動,竟然忘記了謙虛和矜持,竟然像孩子一樣高興地連聲叫好。

關玲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急忙掩飾地說,真是不好意思,又要讓你破費了。

呂秋生立即說,哪裏的話,攜美女出遊,這是多少男人的夢想,李白浪漫,也沒有一個美女陪他漫遊,伴他身邊的,隻有一頭毛驢。

關玲立即揮拳在他身上亂搗,說,不會比較你就瞎比較,我知道你就不安好心,你就是個大壞蛋。

呂秋生躲閃著抓住關玲的雙手。兩手相握四目相對片刻,關玲一下紅了臉。將手從他手中抽出,她心裏一下覺得這次出遊確實正中他的下懷,也說不定是他早計劃好了的。這一程遊下來至少也得十天,十天可以發生多少事情,她不清楚。她心裏清楚的是,這次遊玩的機會她不可能放棄,她心底裏也願意和他一起去玩。該來的就讓它來吧,一切都聽天由命去吧。

呂秋生仍在滔滔不絕,關玲看著他,一下改變了對他的看法。以前隻覺得他是個商人,現在一下想起他是商學院畢業分到外貿廳,然後下海經商的。他也確實像個學者,雖沒戴眼鏡,但麵龐白皙,清秀中透著一點儒雅。這一切,她以前確實沒有看出,隻覺得他油腔滑調,滿嘴沒有正經,甚至感覺有點奸猾。怎麽突然就變了呢?是他的滿嘴才華還是相處熟了?她分辨不清,好像都不全是。

可能是認為自己說的不少了,呂秋生突然說,我把什麽都說了,你一句都沒說自己,這好像不公平。說說你吧,說說你的經曆,說說你的小家庭。

其實她不需要他述說他的經曆,他的經曆她基本清楚。同生長在一個地方,他的老家和她的老家也就相隔二十幾裏地,青少年時的情況大體相同。她家雖說也在鄉村,但她的父親是小學教師,情況要比他家好些。他比她早六七年上大學,估計他的年齡也會比她大六七歲。差別是在後麵。現在人家已經成了百萬富商,已經有了支配一切的金錢,也有了居高臨下的氣魄。呂秋生仍催著要她說說。她說,我沒什麽好說的,你有過五關斬六將的輝煌可說,我說什麽?說我貧窮?貧窮不是社會主義;說我無能?無能不是什麽光榮。

不知是哪個無聊的家夥瞎編的,瞎編這樣的話來挖苦諷刺她。編這樣的話,除了嫉妒,就是別有用心。關玲是第一次聽到這話,但她知道不是呂秋生編出來的,這話肯定已經在全縣傳得不小。在小縣城,女人結婚三年不生孩子,就會成為人們猜測議論的話題。其實她不是不想生孩子,她總是感到沒機會生孩子。剛結婚時兩人都是窮教書的,工作忙,還要買房置家,想等緩過氣來再說。還沒緩過氣來,又調到了縣委,工作更忙,隻能等站穩腳跟再說。腳跟還沒站穩,又當了招商局長,又要跑去招商。她還是禁不住問他是聽誰說的不當副縣長不生孩子。呂秋生笑著說,我也是聽人開玩笑說的,我以為真有這回事,對不起,玩笑就是玩笑,你千萬不要當真。

關玲想,我當然不會當真,如果這點閑話就當真,早在這個縣城待不下去了。

旅行當然是愉快的。在黃山要看日出,四點多,呂秋生就把關玲叫了起來。

懸崖邊,看日出的人已經黑糊糊地坐了一片,好一點的位置都被人們占完。呂秋生拉了關玲說,咱們到後麵一點也能看到,咱們也找個地方坐下來等吧。

在一個水泥台階上坐下,才發現這裏特別安靜,安靜得左右看不見一個人影。關玲猛然意識到,也許兩人的潛意識裏就是找這樣一個安靜的地方。呂秋生說李秘書睡懶覺不想起來看,她當然知道李秘書是故意給他倆創造機會。也罷,已經這樣了,就應該和這大自然一樣,順其自然,不刻意強求。為什麽要強迫控製自己呢?還是讓它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去吧。

關玲一直想問問黃山日出有什麽不同。呂秋生說,你知道,黃山海拔一千八百多米,我們坐的這座山,就插人了雲的上麵,站在懸崖邊,下麵是大平原,雲就在你的腳下。日出時,太陽是從雲下麵出來,這時太陽就會從下麵將雲照得五彩繽紛,十分壯觀。

關玲心都癢癢了,恨不得太陽立即就出來。呂秋生說,還得是晴天,陰天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抬頭望天,繁星密布,好像是個晴天。多年沒這樣閑著望夜空了。記得有年她和母親到打麥場看護麥子,坐在打麥場,望著星空,母親給她講解天上的星星。她覺得母親知道得是那樣多,北鬥星、織女星、牛郎星,母親都知道,都能指給她看。那時她覺得天上是那麽神秘,那麽有趣。但現在,她也分不清哪是北鬥星了。她問呂秋生。呂秋生看一眼,指了說,那個就是。

呂秋生抓住關玲的手給她指了看。幾乎將她抱在了懷裏,兩個臉都擠在了一起,才瞄準了他指的那顆星。

這顆星和別的也沒什麽區別,怎麽就叫它北鬥星呢。突然關玲一下感覺到他的胸膛是那樣溫暖,這溫暖像電流,一下傳遍了她的全身,一下讓她全身麻木酥軟。昨晚做夢,她夢到和呂秋生睡在了一起。夢中的呂秋生隱隱約約看不分明,但確實是他。呂秋生很快就輕飄飄地壓在她上麵,讓她難受得要死要活。在要死要活的難受中醒過來,心裏又止不住更加難受。現在,夢中的感覺又一次向她襲來,而且比夢中的還要強烈。她感覺呂秋生已經把她抱得很緊,而且嘴也壓到了她的嘴唇上。她止不住一陣呻吟,無力地癱在了他的懷裏。

雖然關玲說交易會上的東西都很便宜,綠鑽戒指也是假的,但一下帶回這麽多東西,而且都是名牌,關玲的丈夫賀偉怎麽都覺得大有問題。

從學校調到縣委辦公室,全城就傳說是古書記看中了關玲,然後調到身邊慢慢享用。這樣的謠言不僅讓他這個丈夫抬不起頭來,甚至連他都覺得謠傳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不是關玲漂亮,如果不是古書記看中關玲,關玲又怎麽會被調到縣委辦呢?怎麽又很快提升為招商局長?但道理是道理,賀偉還是能夠理解,覺得人要向上,人要生活,古書記如果看上了關玲,關玲也沒有辦法。再說關玲能寫會說,待人接物機智靈活,到縣委當然是合適的人選,更何況縣委還有女書記,縣委辦也需要一個女同誌服務。但現在無緣無故又跟一個商人跑,又一下帶回這麽多的東西,這就不能不讓人憤怒了。

賀偉再看關玲,她的目光本能地躲到一邊,明顯是心裏有鬼不敢看他。關玲走時隻帶了三千塊錢,這點他很清楚,就這點錢,也是把家裏所有的錢湊在了一起。賀偉強壓下心裏的憤怒,說,關玲,咱們兩個應該談談。我心裏的疙瘩是,我怎麽算,這些東西也不止三千塊,那麽,這些東西是哪裏來的?

關玲立即做出很生氣的樣子,厲聲說,東西多了你倒難受,怎麽了?是我偷的。天生就是窮鬼,這麽點東西就把你撐得難受,這是什麽年代,難道還是越窮越光榮呀。

窮不光榮,但富也不能不要臉啊。但這話到嘴邊,賀偉還是說不出。

關玲緩和了口氣說,我一個堂堂局長,出一趟遠門,帶回這點東西你就嫌多了,你是不是還想到紀委去舉報?

顯然,關玲的意思是承認東西是呂秋生送的,而且是送給她這個局長的。這讓賀偉更不能信服。招商局不是什麽權力單位,她回家就嘮叨招商局是個叫花子,到處跑了求人。怎麽一下變成了人求她?如果她不是漂亮女人,他會送嗎?疙瘩仍然是疙瘩,好像這疙瘩卻越解越大。

掏出包裏的衣物。翻翻,衣服裏有張發票,上麵明明白白寫著1800,打8折後是1440。

關玲隨身背的皮包掛在牆上。賀偉輕腳上前摘下打開。裏麵東西不少,那三千塊錢,卻一點不少。另外,包裏還發現了車票和遊覽的門票。

車票是重慶的,門票有廬山的,有三峽的。

我的天!他們竟然轉了大半個中國。但她為什麽說哪兒都沒去,就在廣州開了五天會呢?

簡直就是個婊子!和無緣無故的一個商人也勾搭!賀偉再也無法控製自己。他血紅了眼衝到衛生間,一腳將門踹開,對準她的臉就是一拳。

她一下愣了。他也愣在了那裏。

她反應過來,本能地撲上來廝打。他退讓兩步,又覺得不行。她之所以敢這樣,就是平日退讓而沒嚴管,這次再退讓了,一輩子的綠帽子就戴定了,而且還不知要戴多少頂。賀偉一下將她摔倒,威嚴地喊,你想想你幹了什麽事!你想想你成了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