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女縣長2
接通了電話,程明明卻突然覺得沒什麽可說。她隻好問了問藥廠的情況便放了電話。
有人敲門,開門後卻是丁佩東。程明明本能地看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探頭看一下樓道,縣辦的幾個辦公室都亮著燈。來五峰縣後,她就發現這裏的人還很封建,不管是晚上還是白天,包括秘書,所有的男同誌進她的門都要將門開著,更可笑的是有次她病了晚上想喝點稀飯,五十多歲的大師傅張老漢給她送飯時見她穿了短衣短褲躺在**,嚇得頭都不敢抬放了飯就走,一會兒來收拾碗筷時,竟然叫上了門房看門的老漢一起來。現在這種情況,更不能讓人們有什麽閑話。程明明也開大了門,然後坐到辦公桌前,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丁佩東看著程明明的臉說,我發現你不開心,氣色也不好,是不是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了?
程明明一口否認,然後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丁佩東說,不,從你的臉上看絕對有事,我會看麵相,你不要瞞我,我雖不是你的親人,但在這裏我們認識最早,是最好的朋友,在這裏可以說我就是你的親人,是你最親最親的人。
程明明心裏有點感動,但她明白,如果給他點溫柔,他會得寸進尺,但不說真話他還真以為有什麽大事。程明明用平淡的口氣說,縣裏的爛事。我想整頓一下縣府,我的意見幾個副縣長有點不讚成,有人還公然反對,我在想怎麽扭轉一下這個局麵。
丁佩東說,我能理解,這也是我早料到的。這地方還落後,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你要想改變這種局麵,就得使用一些手段。我雖然不是個政治家,但我管理企業也摸出了一點經驗,也研究過一些政治,聰明的君主會設法讓部下形成兩個派別,讓他們互相爭鬥又勢均力敵,這樣他們就離不開你這個裁判,就得事事討你的指示。毛主席就是個偉大的政治家,所以他晚年躺在**也能把握全局。
丁佩東的話雖然不完全正確,但卻讓程明明心裏一亮。特殊時期就應該采取一些特殊的辦法,有句話說得好:在鬥爭中求團結,這句話充滿了辯證法。她覺得辦法一下多了起來,根本沒有必要犯愁苦惱。沒想到丁佩東這小子頭腦還不簡單。見丁佩東得意地看著她笑,她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程明明說,你笑什麽笑,你以為奸商的理論也能用在政治上?今天我才看出你是個真正的大奸商,大壞蛋。
丁佩東哈哈笑出聲來,並且笑得很自然很開心。停了笑丁佩東說,我的縣長姐姐,今天你才明白了,搞政治並不比經商單純,你這政治家和我這奸商差別不大,咱們彼此彼此,是同一個屋子裏的戰友。
再談下去丁佩東說不定還會說出什麽瘋話,程明明問丁佩東還有什麽事。丁佩東說,你打電話時語氣不對,我就過來看看。另外擔保貸款的事還得抓緊,我把擔保人要填的表給你拿來了,麻煩你親自督促他們給填寫一下。
擔保的事原打算向劉書記匯報一下,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你不讓我管人事,我也不讓你管經濟。程明明將擔保書放到一邊,問還有沒有別的事了,如果沒有她想休息。丁佩東說沒有了,然後起身告辭。
天一天比一天熱了,這裏的天氣晝夜溫差很大,早晚比較涼爽,中午卻像火爐。屋裏一點不透風,悶熱讓程明明難以人睡。起來想擦檫身子,水管裏流出的卻是黑水,簡直到了不能洗漱的地步。扔下毛巾坐了,程明明對自己的選擇發生了動搖:放棄省城舒適的環境來到這個山區窮縣究竟值不值?在省城時,她厭倦了爾虞我詐的經商生活,想換個活法,更想投入到政治中建功立業,幹出一個名堂。她覺得一個縣不算小,已經是很大的一個舞台了,憑自己的才能完全可以搞出一個傑作成就一番事業,幹出個焦裕祿孔繁森也不是沒有可能。事實也證明她的才能沒有問題,短短三年就從副縣長升為正縣長,這在一般情況下是不大可能。但近幾天的事卻給她潑了一瓢涼水,她感到事情遠不像她想得那樣簡單,當了縣長也不是想幹什麽就能辦成什麽,複雜的人事關係不說,窮得連水都沒有,要解決溫飽解決人民群眾的基本生存條件談何容易,更別說致富奔小康了。
郭東升一頭熱汗來找。郭東升進門就說天熱,說他睡不著,想到辦公室更熱,他就來看看。郭東升的態度讓她感到有點意外,也感到高興。這說明整頓還沒開始,就已經見到了成效。郭東升說,天熱了,住這不透風的屋子不行,家屬褸有套三室一廳的房子,衛生間洗漱間都齊全,這套房以前張縣長住,張縣長調走後一直空著1我讓人裝修一下,再裝個空調,收拾好你就搬過去住。
也就是中午熱一陣子,和南方比,也算不得熱,更沒有人用空調。程明明說,也不要裝修,粉刷一下就行了,更不要裝空調。
主任走後,辦公室副主任又來了。副主任進門先做檢討,然後提出能不能讓他到水利局。程明明知道昨晚會上的事副主任肯定都知道了,她不知副主任是哪個副縣長的人,是從哪個副縣長嘴裏得到消息的,她也不想知道,但她想和副主任談談。她告訴副主任這次調整並不是他有什麽錯誤,而是工作的需要,隻能做出犧牲。副主任表示完全能夠理解。看到副主任一臉高興,她明白副職升為正職他當然願意,但她想把他放到鄉下去當鄉長,水利局長這樣的職務應該由懂水利的人來擔任。但究竟讓他到哪裏還是黨委說了算,程明明便什麽也沒說。
副主任看到了地上的水盆和毛巾,似乎明白了什麽。副主任出去時間不大,便領了辦公室的幾個人提來了一個大浴盆,兩桶純淨水,還有毛巾洗浴液等一堆洗漱用品。副主任指揮人擺好浴盆倒好水,然後又提來幾壺熱水,冷熱兌好後,副主任搓了雙手說,天熱,窮縣也沒洗澡的條件,隻能湊合著洗了。
在五峰縣她從沒洗過澡,洗澡隻能回到省城家中洗,在這裏隻能擦擦身子,這些天天熱,渾身一層油膩,不洗洗確實不行了。看著副主任一臉謙卑一副熱心,程明明沒有感動卻覺得可歎,她突然想起那句經典而又可笑的話:階級鬥爭一抓就靈。難怪人們要抓人事,難怪人事這麽複雜。程明明感覺他們理解偏了,她並不是個人要什麽好處。程明明說,以後不要對我有什麽特殊照顧,在縣政府,對所有的縣領導一視同仁,這應該是你們遵循的原則。副主任點頭稱是,程明明才說了聲謝謝。
躺在涼爽的浴盆裏,程明明感到渾身舒服,心情也一下好了許多。她到任後對副縣長的工作進行了重新分工,在分工時,她除了征求本人意見外,還盡量注意平衡,不僅盡量使每個副縣長的工作量和分管的科局數一樣,還盡量考慮各科局的窮富,讓每個副縣長既管些富單位也管些窮單位。現在想來真是幼稚,你搞得很平均,幹好幹壞都一樣分管工作,就沒有了競爭,也抹殺了他們的上進心,更別說他們主動請求你一把手了。丁佩東的主意有道理,昨晚她就想過了,對副縣長分管的工作重新做一調整,拿一直不服氣的常務副縣長蘇信開刀。秋後全縣要搞梯田建設,把緩坡地都改造成梯田。這是一項重要而又艱巨的任務,讓蘇信讓出分管的各科局,專門負責各鄉的梯田建設,這是一個既正當又合理的安排。蘇信讓出的科局主要交給胡縣長分管,將平衡徹底打破,在幾個縣長中引人競爭機製,依據競爭情況不斷調整他們的工作。
洗漱過後程明明感到渾身輕鬆。秘書小黃在門外等著。小黃說郭主任讓他具體負責裝修房子,問程明明怎麽裝修。小黃說,大城市時興啥樣子我們也不知道,您是大地方來的,見多識廣,你喜歡什麽樣子,請哪裏的師傅來裝修,都得麻煩你操心做個指示。
家裏去年新買了房,裝修時她專門請人做了設計,她覺得自己是個很講究生活情趣的人,但在這裏不行。程明明清楚,在這種時候,如果她稍一鬆口或放任不管,那就說不定要豪華成什麽樣子。程明明決定和小黃一起去看看房,看具體情況隻做一些維修粉刷就行了。
樓房是新褸,說是三室一廳,實際也就是個七八十平方米。程明明看一遍,一切還可以,粉刷一下在衛生間裝個淋浴器就可以了。向小黃講清她的意圖,小黃提出再換一下門窗,鋪一鋪地,程明明覺得也花不了幾個錢,就表示了同意。
小黃樣子聰明精幹,辦事也算穩重,當個辦公室副主任倒很合適。程明明看著小黃說,聽說你在縣辦公室工作八九年了,對縣裏的情況比較了解,今天我想和你談談,向你了解一下縣裏的一些情況,主要是領導之間的一些情況,我想我的意思你可能明白,你也不要有什麽顧慮,這隻是我們之間的隨意閑談,你什麽話都可以說。
小黃並不小,年齡比程明明還大兩歲,師專中文係畢業已經工作十幾年了。小黃完全明白了程明明的意思,他覺得這有點像《紅樓夢》中的賈雨村和葫蘆僧,不同的是程縣長要的不是那個護官符而是關係圖。他今天倒願意做個葫蘆僧。小黃從劉書記開始,將縣領導每個人的情況及之間的關係都做了詳細的介紹,介紹時小黃盡量保持客觀,盡量陳述事實,盡量用事實說話而不做一點評述。從程縣長的表情看,他知道程縣長很滿意,將所有縣領導的情況介紹完,才將話打住。
沒有看錯,在辦公室幾個秘書中,小黃確實有點才能,是辦公室副主任最合適的人選。程明明說,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辦公室副主任調走後,你當辦公室副主任怎麽樣?你有沒有信心?
小黃顯然沒有思想準備。前天郭主任就在辦公室宣布說程縣長要撤換三分之一的人員,他一直擔心自己被撤換,今天他本想趁這個機會接近一下程縣長,不要把自己調出去,沒想到有升副主任的希望。小黃顯然有點激動,說話都帶了顫音,但他並沒有慌亂,他表示聽程縣長的安排,不管幹什麽,都一定要把工作幹好。
一百萬貸款到手後,丁佩東來找程明明,說為了感謝她,他再為五峰縣辦點實事。丁佩東說在他的勸說下,省城有個老板有意到五峰縣投資辦個山野食品加工廠,要程明明一同到省城和老板見個麵,洽談洽談。
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回家了,向計委要錢的事也得聯絡一下,程明明決定和丁佩東一起回一趟省城。
回到省城已是下午六點多,丁佩東要請程明明吃飯,程明明說家裏兒子還在等她,便直接回了家。
丈夫楊曄和兒子並不在家。出發前她是打了電話的,楊曄很高興,還悄聲說那我就好好攢點勁,回來咱們好好親熱親熱。她知道丈夫已經迫不及待了,怎麽會不在家?打楊曄的手機,鈴聲卻在身旁響起,楊曄的手機就在眼前桌子上。沒帶手機說明他沒有走遠。程明明感到有點累,便睡了等他們回來。
被開燈聲驚醒,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丈夫和十歲的兒子就站在身邊。看到兒子背著小提琴,她才想起今天兒子要由老爸帶著到少年宮學一個小時的琴。程明明感到有點內疚,對這個家她差不多是放棄了,她一直擔心的就是長期這樣下去她和丈夫和這個家的感情。程明明急忙問吃飯了沒有,她現在就去做。好在楊曄並不介意,說我想好了,咱們還是到外麵吃吧。程明明本來也想好了到飯館吃,但她怕楊曄不高興,怕楊曄說一月半月回來一次卻連飯都不在家裏吃了。但楊曄並不急於去吃飯,他要兒子到書屋去拉琴,要兒子把今天學的曲子練習一遍。兒子一出門,楊曄便迫不及待地關了門,然後將程明明壓倒在**。
兒子拉琴時常有問題要問,楊曄雖然也是半懂不懂,但卻總要指導幾句,今天兒子不想拉琴,剛拉幾下就喊了問爸爸。程明明用征求的口氣說還是晚上再親熱吧。楊曄出去應付一下又過來將程明明抱住,很快程明明就被他搞得無法忍耐。剛躺倒還沒脫衣服,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是縣公安局局長打來的,說城郊發生了搶劫殺人事件,一家小商店大白天被搶,店主夫婦被殺死。
對公安工作程明明是外行,但重大案件要通報縣長是明文規定。程明明隻原則性地指示全力破案便結束了通話。
再次躺倒,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是丁佩東打來的,丁佩東說王老板聽說縣長,親自來了很感動,他要請縣長吃飯,就在天園大酒店,飯已經訂好了,他們正在如意廳等著,要程明明快點過來。
王老板就是丁佩東此次要介紹的那個投資商,不去見不行。楊曄已經坐在沙發上青了臉吸煙。此時已不再適合**。她了解丈夫,為**的事生氣也是常有的,那股勁一過也就不生氣了,可能許多家庭都是這樣。程明明起身坐在楊曄懷裏,撫摸著他的頭說,沒辦法,誰讓我是縣長,我這次回來其實也是工作,要見一個很重要的投資商,剛才這個投資商來電話請我去談,我得去一下,我會盡量早點回來,到時你等我。
楊曄不說話,但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程明明問兒子想吃什麽,兒子要吃炸帶魚。再問楊曄,楊曄不說話。她知道丈夫愛吃牛肉餡餃子。司機就住在後麵一家工廠開的招待所裏,程明明給司機打電話,要司機來接她到天園酒店,來時順便買一斤炸帶魚,再買一斤牛肉餡餃子。
半天司機才買來這兩樣食物,司機說跑了幾家飯店才買到。來到天園酒店,果然丁佩東和王老板已經等在那裏。落座互敬幾杯酒後,程明明便介紹五峰縣的山野菜資源及投資環境。程明明介紹完,王老板說,對這個項目我本來不抱太大的希望,今天你親自來,我的希望一下增大了,你知道為什麽嗎?你不知道。我的不少朋友在縣城投資過,一旦賺了錢,當地的所有部門都紅了眼,能沾上邊的,天天來向你收錢,沾不上邊的,天天來拉讚助,哪家都得罪不起,得罪了不是停水停電就是罰款挨批評。程明明嚴肅地說,在五峰縣不存在這樣的問題,我們有統一規定,進工廠收費必須要有縣長的簽字,否則一律按敲詐勒索論處。
王老板說,這些丁老板已經和我說了,正因為這樣我才打算到你那裏投資。
王老板不僅決定跟程明明一起去考察,還說如果可行,他將聯絡幾個朋友一起投大資本,實行公司加農戶,搞一個大型現代化的公司,實現生產加工一條龍。
王老板不善喝酒,飯很快就吃完了。王老板提出請程縣長娛樂娛樂,問程明明喜歡玩什麽。程明明搖頭。丁佩東說,程縣長工作很辛苦很累,不如洗個桑拿按摩按摩放鬆一下。
程明明還沒有洗過桑拿,看看表時間還早,洗洗回去好好和丈夫親熱親熱。進去後,程明明才知道自己受不了那個悶熱,急匆匆洗一下便去接受按摩。
沒想到來按摩的是個小夥子,而且隻穿了短褲。程明明止不住臉紅心跳。在她考慮是不是合適時,小夥子已經開始工作了。按摩確實讓人舒服,而且按摩也很規範認真,並沒有她擔心的那些事。程明明覺得自己真是孤陋寡聞少見多怪。按一陣,小夥子突然湊到麵前問她要不要按摩一下胸部,並且說他可以提供特殊服務,收費也便宜,給一百塊小費就行。
程明明知道他要幹什麽,她突然竟有點緊張。小夥子以為程明明在猶豫,便展示自己的身體,說他很棒,你從來沒有見過,說著竟亮出了襠間的那個東西。程明明迅速爬起來,慌忙快步離開了這裏。
丁佩東卻在大廳裏等候,看樣子他並沒有去洗,程明明有些感動。商界的男人她清楚,有錢卻能安分守己不花心的不多。程明明問你為什麽不進去?丁佩東說他從來不和他不喜歡的女人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程明明止不住有點臉紅,看來他是知道裏麵的情況的。丁佩東問她怎麽樣,她點點頭,然後說,我不等王老板了,我想先回去。丁佩東說,我送你回去,王老板不用等了,王老板進去就不想出來,等他得等到天亮。
司機在外麵等著,當然不用丁佩東送:回到家,楊曄果然讓兒子早早睡了。兩人抱在一起,楊曄就聞到了洗浴的味道:在她身上摸摸,楊曄瞪大了眼驚問,你去洗桑拿了?
想到洗桑拿的那種情景,程明明有點心虛,她立即否認說沒有,去洗了個澡。
家裏的洗浴條件很好,怎麽要到外麵去洗,楊曄再摸一把程明明的身子,說,你撒謊,我一摸就知道你洗桑拿了。
丈夫如此內行,說明他是常去洗並且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經曆。程明明高了聲說,好啊你楊曄,我在外麵辛辛苦苦,你卻在家尋歡作樂,對桑拿按摩,竟然熟悉到了一摸就知的地步,不行,今天你必須得說清楚,你到底在外麵鬼混過沒有?這個家你到底想不想要了?
程明明想不到的是楊曄卻無比憤怒,用變了調的聲音說,你還是露餡了吧?我是猜測詐你的,結果一詐就詐出了真情,你不但洗了,你還做了那事。不要臉的東西,我一直以為男人當了官有了錢才去玩女人,沒想到女人當了官也玩男人。不行,今天你得給我說清楚,要不然我就找你們領導,讓你們領導來處理這件事。
真是荒唐!想不到楊曄竟會這樣想,竟會把她想成那樣的女人。程明明氣蒙了,但她很快意識到吵下去隻能越吵越糟糕。看著氣急敗壞的丈夫,程明明厲聲說,你給我坐下,坐下來咱們慢慢把問題說清楚。
楊曄兩眼血紅,他反而提高了聲音喊,你以為你當了縣長就可以不把我當回事,就可以輕描淡寫地讓我忍氣吞聲當烏龜,我告訴你,我楊曄再沒本事,也絕不會吃軟飯。
說到這裏,楊曄哭了。哭幾聲又說,結婚後我就發現你很貪婪,很霸道,也很自私,一切都想著自己,根本不知道體貼別人,現在我在家裏整天為這個家操勞,你卻把這個家當成了旅館,把男人當成了遮羞布,然後整天在外鬼混。
程明明想起來了,結婚後不久兩人閑鬥嘴,她提出互相談談結婚後的感受,主要說說婚後才發現的對方弱點。當時楊曄笑了說我發現你是個野心家,也有點貪婪,將來恐怕一個男人不夠你使,一個沒權沒勢的男人可能也不能讓你滿意。當時她認為是幽默玩笑,便笑了將他壓倒一陣亂拳。現在看來他說的是他的真實感受。她清楚地意識到,她當了縣長後,他的心理已經嚴重失衡,每次回來雖然表現得很親熱,但裏麵有許多刻意努力的成分。她覺得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但楊曄火氣仍然很大,說沒什麽好談的,然後賭氣到兒子那間屋裏去了。
不談也罷,程明明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麽,用不著低三下四。一個大男人卻如此心胸狹隘小肚雞腸,真的讓她很失望,她感到他並不是她理想中的那個他。程明明不由得想到丁佩東。和丁佩東比,楊曄各方麵都要遜色一些。程明明歎口氣。好男人不少,可惜不可能都成為最佳組合。程明明不想再過去和楊曄談什麽,她和衣躺了。她想,愛情沒法勉強,既然他對我有那麽多不良看法,一切就任由他去吧。
在縣長辦公會上,程明明對副縣長分管的工作做了重新分工。蘇縣長聽後立即表示強烈反對。這一點程明明是早料到的,她說,有意見可以保留,咱們一班人中我是班長,我有權做出分工,如果別人沒意見,就算正式通過。
其他幾個副縣長沒有表態,程明明便宣布散會。
下午一上班,劉書記就打來了電話,開口就問縣領導分工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和他通氣,然後加重了口氣說,黨管幹部是原則,縣領導誰分管什麽工作是大事,應該由黨委常委會來定,任何個人決定都是越權行為。劉書記要程明明收回自己的決定,如果確實需要這樣分工,就寫個報告上黨委常委會研究。
真是豈有此理,在東和縣時,副縣長們的分丁是經常調整的,每次調整都是縣長一句話,為什麽到了這裏就行不通。放了電話程明明就想找找文件,看看有沒有規定究竟由誰來分丁。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有這麽詳細的文件。但她還是把小黃叫過來,把事情說一遍,要小黃找找這方麵的規定,哪怕是領導講話參考資料也行。
快下班時,縣委辦公室突然通知說明天一早開黨委常委會。程明明問會議什麽內容,對方說不清楚。程明明猜測可能是針對她的,便說,那麽你就問清楚,問清楚了再通知我。
很快縣委辦公室主任打來了電話,說要開民主生活會。程明明心裏跳一下,知道她的猜測是對的。她一時呆在了那裏,她不知該怎麽來應對這個突然。
小黃已經找來了資料,雖然沒有直接的規定,但一把手有責任管好班子的成員,這個規定是明確的,連分丁安排工作的權力都沒有,何談管好成員。程明明將這些規定材料裝入包中。她想,如果明天的會議提到這事,她就讓他們看看這些規定。
讓程明明沒有料到的是會議一開始,劉書記就宣布了會議的主題,會議就是要批評幫助程明明同誌,讓其認識到工作中的錯誤並且改正錯誤,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程明明開始有點吃驚,接著就是無比的憤怒。充其量就是一個分工問題,怎麽有了程明明同誌的錯誤,而且事先不打招呼,突然就拿到常委會上批評,這也太過分了。劉書記的話一完,程明明立即給予反駁,並且拿出了那些資料,來說明自己的正確。
不管程明明言辭多麽激烈,劉書記也不打斷她的話,隻是皺著眉使勁吸煙。待程明明說完,劉書記才掐滅煙說,我很痛心,想不到程明明同誌這樣對待黨內同誌的批評幫助。現在的問題不是工作對不對,而是思想認識對頭不對頭。作為一個黨員幹部,應該自覺接受黨的領導,接受黨的批評監督,更不能踢開黨委我行我素,這樣更說明程明明同誌存在著嚴重的思想問題,我們更有必要對她進行思想教育,下麵請同誌們談談自己的看法。
一把手定了批評的調子,別的成員也都做了表態性的發言。大家幾乎不談具體錯誤,都批評她態度不夠端正,勸她應該正確對待黨內民主批評,並說在黨的民主生活會上,要把自己視為黨內普通一員,決不能仍把自己當成縣長高高在上,等等。
程明明在大學就人了黨,也有十幾年黨齡了,但從沒經曆過這樣的黨內批評。程明明滿腹委屈,委屈讓她有股翻騰奔湧的悲傷。她知道再不能分辯,她本想咬了牙聽下去,但還是忍不住那巨大的傷心。她哭了,並且無法遏止,越哭越覺得傷心。
程明明的哭讓大家沉默了下來,隻有蘇信搖了頭小聲說,這是什麽事,還是個年輕小媳婦嗎,怎麽就當了縣長?這句話程明明聽到了,這句話讓她一下止了哭。她覺得應該堅強起來,想想怎麽應對這個批評。
也許人們覺得目的已經達到,大家都不再發言,會場出現了少有的安靜。程明明覺得畢竟是黨的民主生活會,自己應該表個態。程明明先檢討了自己民主作風不夠,然後對自己的工作做了解釋性的檢討。
程明明最後的態度劉書記感到比較滿意。畢竟是年輕人,讓她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怎麽當領導就行了。劉書記清清嗓子,然後用長者的口氣做了總結,認為程明明同誌已經有了認識,至於工作中的具體問題,完全可以在工作中摸索,在工作中改進,等等。
回到辦公室,程明明就把自己關在屋裏。仔細分析,劉玉成之所以敢這樣,除了他在五峰縣工作多年許多領導都是他的親信外,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覺得她是個女人,又年輕,又沒有人撐腰。如果是個男縣長,如果有個硬後台,劉玉成絕對不敢如此狂妄。
程明明覺得自己是有後台的,州委派自己來,本身說明州委是信任我的,那天州委書記當著那麽多人表揚我,也說明州委書記是支持我的。州委書記是老書記,他應該清楚當著那麽多領導表揚一個人意味著什麽,但他還是當眾表揚了,而且給予了那麽高的評價。她覺得這件事應該向州委反映一下,讓州委知道劉玉成是在用黨的名義抬高自己壓製異己,結黨營私。
她覺得應該建議州黨委盡快將劉玉成改為調研員,改調研員的理由是充分的。五峰縣多年來沒有什麽發展,根本原因就是沒有一個開拓進取的領導班子,沒有開拓精神也罷,更可怕的是他們不謀發展,沒有計劃,不主動去工作,隻是一味地應付事務,得過且過,縣裏竟然沒有一個具體的工作規劃和發展計劃,這樣的工作態度五峰縣怎麽能發展起來?這都是劉玉成不抓經濟工作整天混日子等升遷等退休造成的。還有,據說劉玉成也不廉潔,過年過節生病住院都要接受大量的禮品。有這些理由就夠了。
她決定明天就去找州委王書記。
動身前,程明明又猶豫再三。一般的領導最煩領導之間鬧不團結,特別是黨政之間不團結。一個年輕人和一個老書記鬧,州委王書記會怎麽看?再說王書記和劉書記是什麽關係也不清楚,貿然去反映情況,會不會鬧出相反的效果?
程明明決定還是先找找州政府辦公室孫主任,了解一下情況,聽聽他的意見再做決定。
路是盤山路,看著車外的懸崖深淵,程明明就止不住提心吊膽。萬一滾下山崖,想生還絕對沒有可能,所以每次到州裏,她都緊緊抓住把手,兩眼盯著車外,不敢放鬆一點警惕。路雖然隻有兩個多小時,但每次她都感到很累。孫主任出去了,辦公室的人說一會兒就會回來。程明明坐著等到下班,孫主任才匆匆回來。
玩笑幾句,程明明說今天我請客,把你們全家都請上,我們出去吃頓便飯。
孫主任說,那我可不敢,我老婆愛吃醋,看到這麽年輕漂亮的女士請我,她的醋壇子非打翻不可。
笑過後,孫主任問程明明是不是有事,程明明說有點事,有點事要谘詢谘詢。孫主任說,我一向喜歡當老師,用不著請吃飯,你現在就可以說,我洗耳恭聽。
程明明說她也餓了,堅持請吃飯。來到一家飯店,小姐領他們來到一個兩人包間。看著狹小的包廂,孫主任說,你的司機去哪了,他不吃飯?
程明明明白孫主任的意思,便說,司機自己去吃便飯,這地方太窄了,我們還是換個寬敞一點的地方吧。
點好了菜,程明明說了最近的一些事。孫主任低頭想一陣說,你的顧慮確實是對的,王書記確實最煩黨政一把手鬧不團結,再說你一個年輕人告一個老書記也不合適,人家會懷疑你的人品有問題。依我的看法,你沒有必要去鬧,劉書記明年就到了退休年齡,明年有多長時間?三百六十五天你就忍不下去?更何況劉書記也在活動,要在退休前改為副地級調研員,如果成功,他很快就要離開書記的位子,你還是耐心一點為好。
孫主任說得對。程明明說,我心裏就是急,這樣等下去沒法開展工作,再說平白無故被他這麽整治一回,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孫主任說,領導是一個集體,不可能個人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再說以我的經驗,當領導最忌急躁,鋒芒畢露是政治家的大敵,所以韓信受**之辱才成為千古美談。大丈夫能屈能伸,從政的人不受批評不做檢查很難做到。至於出一口氣,你也可以另想辦法,比如你換辦公室郭主任劉書記不同意,你可以讓郭主任自動提出調出。郭主任不是傻瓜,他清楚靠山劉書記時間不多了,他得罪了你,劉書記下台之日就是他的倒黴之時,他主動提出走,既不得罪你,也能到一個好局當個局長。郭主任提出走,就既打了劉書記的臉,也實現了你的意願,這當然是為你出了口氣。
看來還得向孫主任學習。程明明端起酒杯說,孫師兄,我敬你一杯,今天我拜你為師,今後你就是我的導師了,以後有什麽事我就請教你,你也得主動給我指導指導,批批作業。
兩人將一瓶酒喝下,程明明感到一切都想通了。她撥通司機的手機說,你趕快過來,我們現在就回去。
程明明決定還是把招商引資的事做好,有了成績,威信自然會樹立起來。給丁佩東打電話一直沒人接,手機也無法打通。問製藥廠辦公室,他們說已經幾天找不到丁總了,他們也不知道丁總去哪裏了。會不會出事,程明明心裏有點發慌。她決定到製藥廠看看。
丁佩東辦公室的門緊鎖著,敲敲聽聽,裏麵沒一點動靜。藥廠辦公室的人說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所有的熟人都問了,誰都不知道丁總的去向,他們正準備要向縣裏匯報。
如果外出,丁佩東不會不通知辦公室的人,也不會不告訴她。會不會病倒在辦公室。程明明說,快把辦公室的門撬開。
辦公室裏空無一人,辦公桌上整整齊齊。一張信紙醒目地放在桌子的正中。程明明拿起信紙細看,她簡直不敢相信上麵的字是真的。
信是留給程明明的,信中告訴程明明,他老家的鞋廠幾年前就倒閉了,還欠了人家幾百萬的債,沒辦法生活下去,就隻好騙最好的朋友,這次來五峰辦廠,是他精心設計的一個騙局。信中一再向程明明道歉,也告訴程明明不要找他,找也是徒勞,他將從地球上消失。
丁佩東蓋了廠房蓋了辦公褸買來了機器,據丁佩東說他已經投人了一千多萬,除去縣裏兩次擔保貸款的六百萬,丁佩東仍然拿出了幾百萬,為什麽丁佩東卻說他設了騙局?程明明覺得不可思議。廠房褸房實實在在立在那裏,她清楚建這些房時投入了四百多萬,買來的那些機器值多少她不清楚,據丁佩東說花了九百多萬。她覺得丁佩東不可能是開玩笑,如果有假,隻能是那些機器有假,也許丁佩東買機器時上了當,已經不可能按時投產,覺得沒臉來見她,就選擇了一走了事。
程明明來到未來的生產車間。那些龐大的機器就立在麵前。程明明轉了細看,好像機器是舊的刷了新漆。再細看,有台機器上還有出廠標牌,上麵的出廠日期是1961年。程明明的頭嗡的一聲。這很可能是一堆舊機器。再仔細看,明白無疑是一堆報廢的爛東西。
丁佩東不是小孩,這樣一堆破爛他不會看不出。她明白了,丁佩東確實是設計了一個大騙局,這個騙局設計之巧妙,讓她現在才明白過來。粗略算一下,廠房樓房加這堆破爛,充其量隻能值五百萬,如果將六百萬貸款都拿到手,丁佩東就從這裏騙走了一百萬。程明明幾乎站立不穩。她無力地坐下給銀行打電話,詢問藥廠的賬戶上還有多少錢。對方查後很快有了回話,說錢都提走了,賬麵隻有三百多元。
丁佩東跑了,縣政府出麵擔保的六百萬貸款就得由縣政府來還。程明明感到渾身發冷,好像有股冷氣順著脊梁往上冒。
程明明雖然是學工的,但她看不出這套機器是生產什麽的。如果真是生產藥的還能說得過去,即使不能用,也可以說它值兩百多萬,可以說丁佩東留下的固定資產和貸款差不多,還略多於貸款,縣裏沒有虧,虧的是丁佩東。如果這套機器是東拚西湊的,或者幹脆是從廢品收購站弄來的,那麽就是渾身張了嘴,也沒法說清了。
程明明連夜回省城母校請來一位化工機械方麵的老師。老師看後很肯定地說這是一套生產碳酸氨化肥的裝置,老舊不說,值錢點的關鍵零部件都沒有,實際是個空架子,隻能當廢鐵賣。
狗日的丁佩東,真是蓄謀已久費盡心機,竟然設計得天衣無縫,竟然讓她像大救星一樣把他捧著供著,不但騙走了錢,也騙走了感情。透徹心扉的痛讓她無法想通,無法麵對事實。這麽多年的朋友,這麽多年的交往,他竟然能下得了手!她禁不住淚流滿麵心如刀割。
劉書記已經知道了,看來全縣都知道了這件事。劉書記並沒有像程明明想象的發脾氣,也沒有埋怨什麽,而是用了比平日和藹的口氣說,發生這樣的事誰也沒有想到,看著那廠房和機器,誰都以為那是一千多萬的投資,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我的意思是立即報案,讓公安局立即出麵追查,除了查丁佩東的去向,還要查資金是從哪裏提走的,機器是從哪裏買來的,查清了,也說不定能挽回點損失。
也隻能是這樣了,程明明用感激的表情連連點頭表示讚同,然後說,處理這樣的事你比我有經驗,該怎麽辦,還希望你能多指點一下。
劉書記歎口氣說,你先回去吧,你引資的出發點是好的,我會盡量為你說話的。
在一個貧困縣損失一百多萬不是個小數字,加之沒有注意和別的領導搞好關係,現在遇到了這樣的事,他們絕不會輕易放過。程明明想過無數遍,是主動提出辭職還是等待組織處理。主動辭職讓出縣長這個位子,別人就不會再和她爭什麽,出於同情,人們就會不再追究這件事;等待組織處理,一切的後果都難以預料,也許會停職接受調查,也許會被“雙規”。如果被“雙規”,接下來的事就更難預料,有可能被免職,有可能被處分,有可能以瀆職罪被起訴。
生活真是一場戲,盡管科技的發展可以上天人地,但人生幾秒鍾後要發生什麽卻無法預料。剛來五峰縣時,她想熟悉一下情況,也想看看這片土地,跑了三天才跑完一半的鄉,她確實感覺到了這片土地的廣大。她禁不住心潮澎湃,以這樣大的一片土地做舞台,完全可以唱一出大戲,幹一番大事業,沒想到半年不到就栽了跟頭,而且栽得如此悲慘。
一切都很靜。來到窗前,街上行人稀少,偶爾有行人走過也行色匆匆。記得初來那天,她就站在這裏看街景,她還數了數全城大概有幾棟樓房,她當時想,要狠抓城市經濟,爭取在短時間內將沿街都改建成樓房。現在這一切都將成為泡影,都將成為她痛心的記憶。
郭東升來找,他提出離開縣辦公室,要程縣長給他重新安排一個崗位。
出事後就再沒人來找她請示工作,不少人還像躲災星一樣躲著她,事情明擺著,誰都不會認為她還能在這裏當縣長。在這種情況下郭東升提出給他重新安排個崗位,這很明顯是在嘲弄她,是在報複羞辱她。憤怒使程明明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話來。郭東升可能沒想到程明明會這樣,他急忙走了出去。
平靜下來,她覺得確實不能再等待了,應該主動辭職,辭職後再不當什麽領導,自己開個店鋪自己辦個公司,成敗和他人無關,更不會受這種窩囊氣。
倒茶讓座,劉書記比以前客氣了許多,但程明明卻感到劉書記更加威嚴,她甚至心裏有點畏懼。程明明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劉書記說,由於這件事在縣裏反響很強烈,所以縣裏不得不向上級反映這件事,在報告中縣裏也提出了傾向性的意見,具體內容你也不要問,也不要擔心,但你要相信我,我會在允許的情況下盡力保護你。至於縣裏的事,你先交給蘇縣長,你集中精力到省計委把供水的事跑跑,這件事跑成了,你就為全縣人民立了一大功,將功補過,我也好為你說話,大家心裏也能接受。
劉書記的意思很明白,是讓她停職等待處理。她覺得這樣也好,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和丈夫楊曄鬧別扭後,本來她是想和好的,但一早楊曄就負氣出去,直到她下午回縣城他也沒露麵。回到縣城後她就一直等他打電話來,但始終沒有。她認為她沒有錯,說她在外麵鬼混她不能容忍,如果退讓一次,以後說不定他會得寸進尺,這樣她也賭氣沒給他打電話。現在她卻特別想家。劉書記要她把工作移交給蘇縣長,她覺得在州委沒有答複前,劉書記沒有這個權力停止縣長的工作,但她不想再計較。回去也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也彌補一下夫妻間的感情,彌補一下對家庭的感情。
工作也沒什麽可移交的,有什麽問題可以打電話交代,程明明隻和蘇信打了個招呼,就要司機送她回家。
在路上她就想好了怎麽和楊曄和解,回到家,見到楊曄時,突然一種強烈的委屈和傷感湧向心頭,她控製不住就想大哭。她不管楊曄的一臉吃驚和不解,她一下撲入他的懷裏,抱了他失聲痛哭。
驚慌失措的楊曄一連聲問怎麽了,半天,她才擦把臉說沒什麽,就是想哭。
堂堂縣長,被人打了被人罵了也用不著找丈夫哭訴,通知一聲公安局就行了,除此之外楊曄再想不到她會受到什麽傷害,也許就是感情的需要。楊曄不再問,他將臉貼到她的臉上,摟了她輕輕地撫摸。
她本想不告訴他縣裏發生的事,現在她卻想向他訴說一切。程明明抬起頭來說,楊曄,我對不起你,平時我沒時間來關照你,現在被停職了,才想到你,才想到家,真是對不起。
程明明不可能受賄,那麽她幹了什麽,被停職絕不會是小事。楊曄臉都變了顏色,連聲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程明明細說了被騙的事。
楊曄說,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有什麽了不起,你一沒貪汙受賄,二沒反黨反人民,三沒玩忽職守,因為在整個引資工作中你都兢競業業,沒有一絲的失職行為。至於被騙,充其量就是個被騙。現在的社會,哪個人不被騙,俗話說得好,不怕你不上當,一當和一當不一樣,出了騙子那是公安局的問題,怎麽能算到你的頭上?
楊曄雙手托起她的臉說,你聽著,大不了不當這個破縣長,不當這個縣長也沒什麽,不當了你正好回來,咱們一家人團團圓圓快快樂樂,遠比你到那個窮鄉僻壤爭來鬥去要好。你想想,有快樂日子過,你還要什麽。
當初到縣裏任職丈夫就不大願意,從他的角度講,他當然願意讓她回來。她現在覺得回來也不是什麽壞事,回來過團圓的日子也是一種活法。程明明心裏徹底輕鬆了。她抱著他的脖子吊在他胸前撒嬌說,嗯,親親我……讓你在我身上狠狠瘋狂一回。
程明明走後,兒子一般都在奶奶家。兩人翻來覆去地親熱,都感到很累了,仍然不忍心率先罷休,直到兩人都不知不覺進人了夢鄉。
屋子裏很亂,需要收拾的地方很多,但程明明一點都不想動。楊曄上班去了,屋裏靜悄悄的,惆悵再一次湧上心頭。來到外麵,滿街更是亂哄哄的讓人心煩。畢竟不是家庭婦女,怎麽能在家裏待著?再說待在家裏就等於自動退出了人生舞台,就等於一具行屍走肉,就等於青春和事業的終結。不行,得想個辦法。車到山前必有路,再說自己還是縣長,上麵並沒有處理自己,怎麽就能坐以待斃。她覺得在這種時候更應該積極主動地去工作。劉書記說得也對,把供水工程跑下來,將功補過,也許可以求得組織的諒解。
給計委劉副主任打電話,劉主任說他上午開會,下午可能有時間。程明明又給王老板打電話,告訴王老板她回到了省城,中午請他吃飯。王老板嘴上說忙,但還是答應了。
沒想到王老板帶了四個人來,王老板說他們都是老板,都是合作夥伴。相比之下她這個縣長倒成了光杆司令,就連司機也打發了回去。王老板介紹程明明時,幾個老板都表現出了驚訝,然後用懷疑的目光看王老板,意思很明顯,王老板會不會搞錯上當。一位老板用委婉的口氣說,程縣長確實儉樸啊,連一個跟班都不帶。
程明明本來打算告訴王老板丁佩東跑了,也告訴他丁佩東跑後縣裏發生的一切,然後求王老板一定到五峰縣投資,幫她一把,渡過難關後她將給他更多的回報,但現在她覺得還是不說為好。程明明說,我這次回來是休假的,司機也讓我打發了回去,但休假待在家裏心裏又急,正好找你們一起聚聚,把投資的事落實一下。
王老板說他們已經到五峰考察過了。這讓程明明感到吃驚。王老板解釋說,我們是私人企業,所以做事就比較謹慎,就沒有通知你們悄悄地去了,這樣我們想到哪裏看就到哪裏看,可以看到更多的東西。
丁佩東跑後,藥廠的廠房辦公樓正好讓他們利用。程明明愉快地說,我們有一個倒閉的農機廠,占地一百多畝,這片土地無償提供給你們,裏麵新蓋了廠房和辦公樓,我們可以半價給你們。總之你們去五峰辦廠,一切都是現成的,你們並不需要花太多的錢,至於政策,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我會盡最大的可能給你們提供方便創造條件。
程明明的答複讓老板們滿意。王老板講了他的許多想法。王老板決定先建一個山野菜脫水加工廠,打開銷路有了經驗,就進行大規模人工種植,擴大規模。有了強大的經濟實力後,再發展養殖,利用山區地廣的優勢種草養畜,發展奶肉產品加工。
王老板的想法是實際而謹慎的,可以看出他確實是一個真正的企業家,也可以看出他是想真的投資。王老板的這些想法正是程明明做夢都想辦到的。程明明心裏一陣興奮,這讓她一下又充滿了自信。程明明說,如果你們還需要考察,這次我帶你們去,如果咱們需要談判,你們安排個時間咱們正式談,總之你們放心,讓你們去五峰辦廠,就要設法讓你們賺錢,讓縣裏得利,如果你們賺不了錢,工廠辦起來了,也是縣裏的包袱,這也是我們不願意的。
王老板說他們計劃合夥投資四百萬,建一個股份製企業。王老板和其他幾個老板商量後,決定後天到縣裏正式看看,如果可以就簽合同。
和王老板告別後,程明明沒有休息,早早來到省發展計劃委員會等劉主任。等到快下班時,劉主任才有時間接見她。劉主任告訴她,五峰縣供水的事他已經和主任談了,主任也同意,他要程明明派人來和計委的投資處聯係,具體怎麽辦由投資處決定。
從計委出來,程明明渾身一陣輕鬆,她感到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愉快過。辦成這兩件大事,被騙一百萬那就成了小事,如果再能獲得州委領導的支持,縣裏再怎麽鬧,也不會鬧出什麽名堂。她想,再找找財政廳王廳長,如果再能要點扶貧資金,一切就更好辦了。
回到家,丈夫還沒有下班回來,屋裏空****靜悄悄的。她決定給州辦公室孫主任打個電話,從他那裏探點情況,也讓他給出出主意。
孫主任已經知道了她的事。孫主任說,領導對這件事怎麽看還沒有聽到過表態,我也認真想過了,這件事如果說大,也是個大事,如果說小,它就是個小事,關鍵是關鍵人物怎麽看這個問題。我別的忙幫不上,扭轉乾坤的主意也沒有,我覺得這回你應該主動找找州領導了,向領導說明情況,該使手段就使點手段。州領導對你的印象還是很好的,再說你是女同誌,和男同誌不一樣,女同誌還是容易取得諒解的。
程明明給司機打電話,要他連夜來省城,明天一早送她到州委。